四九小说>都市情感>撒谎精>第74章 谈判

  俞诚离开小区后不久,出租房内,黎泱冷眼看向黎焕身上的外套,“你衣服呢?”

  “我衣服...”黎焕不明所以,走进厕所从水盆里拿出衣服,淌下一地水渍回到他跟前,“湿的。”

  “脱掉。”

  黎焕更加懵,“啊?”

  “我怕到时候你嫌恶心。”黎泱脱掉自己的外套和上衣,递给他,“你穿我的。”

  房门没关,冷风一吹,黎泱轻轻皱眉。

  见他没带多余的衣服,黎焕追问,“哥,那你穿什么?”

  “...我穿时宁的。”黎泱微微侧开脸,似乎羞于启齿。

  黎焕不解他的意思,但听话照做。

  换上哥哥的衣服,保暖性确实要比时宁的便宜外套要好,但唯独缺少一分令人心安的气味。

  顿顿,他又去衣柜里翻出件厚的,“哥,你穿这个吧。”

  黎泱走到他身侧,盯着时宁的衣服半晌。接过前,先从钱包里拿出几张红票,撒在床头,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哥,要回去吗?”黎焕问得很轻,飘着视线看向床上,眼露苦涩。

  但低落的情绪并没持续太久,因为他深信时宁的能力。

  既然时宁说过会把一切处理好,那就一定能做到。

  说不准等个几天,时宁就会找上黎家,从黎明安手里把他抢走。

  “先带你去处理正事。”迟疑一秒,黎泱抬手揉揉他的脑袋,“时宁不适合你。”

  “哥...”

  不等黎焕辩解,黎泱拽住他的手腕,迈着大步将他拖出出租房。

  同一时间,去往时界大楼路上,苏江在中途靠边停车,拿起烟灰缸递到后座,“少爷,抽根烟再走。”

  室外温度很低,车里没开窗,很闷。

  俞诚并拢双腿和车门挨得很近,侧着脸看向窗外,右手轻轻拍着左臂,只顾着安慰时宁,没接苏江的话。

  在此刻停车,绝对不是苏江想照顾他的心情,极有可能是时斌故意为之。

  是想拖着时间,慢慢攻破我的心理防线吗?

  俞诚心里没底,只是他并没催促的权利。

  唯一能做的无非是调整好心态,至少要保证不在时斌面前怯场。

  【诚哥,我有点害怕。】

  苏江身上有监听器,俞诚不好安慰,默默与时宁的不安抗争着。

  而苏江见他半天没动作,索性探身过来将烟灰缸放上座位,“少爷,要听音乐吗?”

  “不用...我下去抽烟吧。”俞诚开门下车。

  天色比出门前亮堂一分,云散开,却只有几簇光线落下来。

  俞诚走进光里,点燃烟深吸一口气,呼出混着冷气的白雾。

  上衣单薄,经风吹得晃荡,每次贴上皮肤都是一阵刺骨的冰凉。

  俞诚缩缩脖子,“昨晚都忘了帮黎焕洗衣服。”

  【诚哥,这个时候就别关心这些了,你快想想一会儿怎么办吧。】

  时宁的话有千斤重,压得俞诚肩膀略沉,“我尽力。”

  这时,兜里的手机震动,拿出一看,是年川打来的视频电话。

  非常时期,俞诚草木皆兵,有些不敢接。

  砰!身后的车门开合出声响,苏江走到他身侧,“少爷,不接吗?”

  商圈里的人俞诚多少见过几个,知道他们不会做没必要的事,说没必要的话。

  他与苏江的眼睛直直对上,由着视频电话不断响起。

  半分钟过去,俞诚的呼吸节奏已经不稳,手指微颤都没拿住烟,“年川在哪儿?”

  苏江不说话,垂眼看向还在振铃的手机。

  心脏一紧,俞诚直接将手机锁屏,揣回包,“带我去时界,现在就去。”

  像极薛定谔的猫,如果不接视频,那年川至少有一半安全的可能性。

  而且...如果真和先前猜测的一样,时斌这样做无非是在攻心,想用这通电话来慌乱自己的心神。

  所以他根本不敢接。

  重新坐上车,路况不拥堵,苏江却开得很慢。

  俞诚煎熬着,屏蔽掉时宁的吵闹,扶额揉揉太阳穴。

  有一瞬,他开始后悔与时斌作对。

  光是年川和黎焕...或者随便任何一个人,顶多只是让他心神不宁而已,但赵燕不行。

  只要想到赵燕有被伤害的可能,俞诚那颗已经跳到嗓子眼的心脏,就再也放不下去。

  城南距离市中心不过20公里,快的话四十分钟就到。

  但等道路尽头出现时界大楼时,上空云层已被晨光完全破开,只是光线不带温度,照得人很冷。

  车停稳,俞诚忍住直接下车的冲动,等着苏江帮他开门。

  “少爷,到了。”

  俞诚走下车,面向正前方的建筑抬起脑袋。

  公司的楼层高到数不清,似有捅破天的架势。墙壁、窗户见不到尘埃,里外都透着一股冷清,肃穆得让人望而却步。

  “诚哥!”

  不远处突然传来青涩的声线,俞诚抬眼看去。

  一家咖啡厅门口,年川正挥着手跑来,身后有两名黑西装的男子紧紧贴着,寸步不离。

  时斌...俞诚悄声咬咬牙。

  片刻,年川停在他跟前,视线朝苏江一瞄,眼里的热情消退不少,“诚哥,你真是时家的人?”

  俞诚用力顶着嘴角,避开问题反问,“你还没开学吗?”

  “已经开学了。”年川又朝苏江一瞄,“...他带我来的。”

  “嗯。”俞诚拿出手机,给他转过去一百,“你先找地方坐坐,我上去办点事,一会儿带你去吃饭。”

  “那你今天要破费了。”

  俞诚忍着心悸和他开玩笑,“没事,你的饭量能有多大,今天让你敞开吃。”

  “我?”年川表情变得古怪,迟疑地问,“你只请我吃饭,他们呢?”

  “他们?”

  “你同学啊。”年川回过头,指向咖啡厅,“他们都在里面...名字我叫不全,但有个叫林梧桐的也太傻了,居然问我是不是跟你有一腿,哈哈哈。”

  他的笑声实在刺耳,俞诚听得脸色微沉,“哦,你和他们处得来就行,那你回去跟他们说声,我马上下来。”

  “知道你忙,去吧。”年川忽然想起什么,追问,“诶,焕哥呢?他不过来吗?”

  俞诚喉间一哽,差点回答不上,“不知道,我一会儿再问问他,你先去找林梧桐他们吧。”

  “行。”年川的兴奋劲停不下来,憧憬地打量他数秒,笑着挥挥手转身朝咖啡厅走,三步一回头,似乎对他太子爷身份很满意。

  目送年川与两名黑衣人进入咖啡厅,俞诚杵在原地,有些挪不动步。

  苏江没给他调整心态的时间,走到前方领路,“少爷,请跟我来。”

  俞诚闭闭眼,用力咬破下唇,尝到痛感和血腥味,脑袋得以清明些许,跟着苏江迈步走进时界大楼。

  【诚...】时宁习惯性向他求助,但感受到心里的压抑,又觉得说不出话,只好闭上嘴一个劲地收敛情绪,生怕会给他添乱。

  公司里有暖气,气氛却比室外冷。

  来往的职员不显情绪,走路不带声且从不停顿,只在经过苏江时,稍微放缓速度轻轻点头。

  视线所及,见不到半点人情味,但俞诚并不讨厌这里的氛围。

  埋着脑袋事不关己,不用维持人际关系,如果没有时斌,他倒挺乐意在这儿就职。

  跟着苏江走进电梯,数字上升到47层。

  叮。

  电梯门一开,入鼻是一阵檀香味。

  苏江侧身背靠墙壁,摊手朝里指,“老爷的办公室在最里面。”

  “知道了。”俞诚朝深处走,左右观察着。

  这层楼里见不到人影,全是空房间,空调开得不是很高,只比室外稍暖四、五度。

  走到最里处的办公室门口,俞诚轻叩房门。

  “进。”

  门把手转动,办公室全貌从缝隙里慢慢展露。

  很宽敞,休息室足有两间,左侧靠墙的展示柜摆满瓶瓶罐罐,右侧墙上挂满字画。

  檀香味更加浓郁,是从一眼就能看见的办公桌上飘来的,时斌就坐在里处,刚把文件合上,“坐吧。”

  俞诚用一秒时间来放缓呼吸,走到他对面入座,“找我来有事?“

  他从来不喜欢绕弯子,但眼下想直说都不行,生怕不小心做出反常的行为让时斌看出端倪。

  “一个人在外面生活很苦吧?从来都没见你对我笑过。”时斌端起早已备好的茶,在他面前轻放,“昨天时琛去找过你,你们聊了什么?”

  本以为时斌会周旋一阵,却没料到他这样直接,俞诚有些措手不及。

  “他来确认我是不是真的失忆。”俞诚没敢停顿太久,两秒不到。

  还好在山庄见过时琛一次,这个理由,正是当初时琛见他的目的。

  而且就算被时琛摆了一道,他也不会用真话推时琛下水,毕竟时家父子不对付,说不准以后还有用上时琛的地方。

  时斌面露思索,轻点两下桌面,“前段时间,我查到件有趣的事。”

  直接步入正题吗...

  俞诚不做声,藏在桌下的手悄悄攥紧。

  时斌笑笑拉开抽屉,从里拿出份文件,翻开竖在眼前,“俞诚,家住城西铜锣巷,是界限酒吧的前任老板,有阵子他母亲投资亏钱,借了高利贷,他卖身还债才把窟窿补上。但好景不长,他在21岁时从天台失足滑落,于四年前去世。”

  是当初在修理厂见到的资料...

  这段不带感情的旁白,一字不落扎在俞诚的心脏。

  他的指甲已快嵌进手掌,尽力克制着情绪起伏,“俞诚?你查他干什么?“

  “俞诚就是我一直没想通的问题,你和他是怎么认识的,在哪儿认识的?”时斌放下文件,悠悠喝口茶。他不需要俞诚回答,继续说,“但最重要的是,你和他的关系究竟近到了什么地步,才会让你对赵燕这么照顾?那名退休教师给你的钱,现在全在赵燕手里吧?”

  “都查清楚的事,你还问我干嘛?”

  时斌摇头失笑,拿出烟递给他一根,“是查过,而且查得仔细。从资料上看,俞诚练过格斗,而且也会抽烟,你都是跟他学的?”

  居然查得这么清楚...俞诚的后背开始冒汗,一时间不知怎么辩解。

  失神时,好在时宁将他点醒,【诚哥,他绝对不会猜到你就是俞诚!】

  对啊,重生的事太过天方夜谭,没人会朝那方面想。

  俞诚定定神,接过烟点燃,“对,是跟他学的。”

  “嗯。”时斌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背向他,“性取向不是什么大事,没查俞诚前,我怎么都想不通你会和黎焕好上,你们的性格根本不合。但是...黎焕的性格和俞诚很像,是这样吗?”

  聊到这儿,悬在半空的心脏终于落下,俞诚无声地呼出一口气。

  黎焕和他性格相似?他听着只觉得可笑。

  但眼下他准备顺着时斌的话走,把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那时斌自然就会忽略掉黎焕的重要性,“你怎么说都行,反正诚哥已经不在了。”

  “是挺可惜的。”时斌转身看向他,“如果他还活着,我不介意给他在时界安排个职位,这样你也能安心回家,不是吗?”

  “所以呢?”

  “所以可惜,我好像真没找到你的软肋。”时斌停顿数秒,追问道:“如果把俞诚换成黎焕的话,分量够吗?”

  听到“黎焕”二字,慌张的人就变成时宁,他抑制不住担心,情绪搅得这副躯体一团乱麻。

  俞诚揉揉脑袋以作安抚,“分量够不够,你试试就知道。”

  时斌摇头又摆手,尽显无奈,“你是想说,不是黎焕还会有其他人?俞诚只有一个,但像他的人很多,我确实不能把他们全都招揽过来。”

  听见时斌越说越偏,俞诚压抑一早晨的心情,此刻终于松懈。

  他抖抖烟灰,偏头轻笑,“都是些玩具,不过是用来打发时间而已,但我最不缺的就是时间。要是诚哥活着,你或许还能威胁到我,但现在嘛...”

  没想有一天,以前那个自己都看不起的自己,居然会在四年后帮上一次忙。

  可俞诚并没放松多久,随着话音落下,身后响起“砰”的一声。

  休息室的房门似乎被人从里踹开,砸到墙壁震出巨响。

  俞诚下意识回头,只见被黎泱束缚着的黎焕,正朝他歇斯底里地质问,“时宁,你有种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