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都市情感>撒谎精>第94章 兔崽子

  颧骨、嘴角、额头,破皮的地方许久才结痂,俞诚清洗着脸上的血迹。

  领口洗不干净,他脱掉上衣扔掉,拉上外套拉链,看着镜里的自己,沉默许久。

  这副身体是时宁的,哪怕一截手指甲都不属于他,但失去神采的眼睛里,却又透着他的疲惫与无力。

  俞诚不断自我催眠。

  现在还不能停,不为时宁,只为保证黎焕和赵燕的安全。

  【诚哥,我刚才没控制住情绪,我不是故意的,那些话都是乱说的,你别生我气...】

  时宁的情绪逐渐平稳,意识到刚才的话有些过分。

  可俞诚不想听他道歉,默默关掉水龙头,续上烟。

  【诚哥,你不要不理我,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不会这样了,我...对不起。】

  “不用解释,情绪失控说出来的话,都是你最真实的想法。”俞诚将烟拿到眼前,烟草逐渐被火星吞噬,蓝雾升空,“你已经成年了,要学会对说过的话负责。”

  【诚哥...】

  时宁愧疚得不行,埋怨自己嘴巴没个把门,但为时已晚。

  抽完烟,俞诚走出厕所。

  拐角处,祁炀从墙边的板凳起身。

  他的神色一如往常,似乎西餐厅里的事没发生过一般,

  “舒服点了吗?如果还难受的话,那我们直接回家。”

  俞诚微笑摇头,“我没事,先过去吧,别让他们等久了。”

  “唉...”

  祁炀走来弓着腰,凑近脸,伸手戳弄他的嘴角,“哪儿做的半永久?不开心的时候真用不笑。”

  俞诚很想和他互开玩笑,但实在是没有精力应对,“祁炀,我真没事。”

  沉默一瞬,祁炀搂住俞诚的肩膀,走向扶梯,“位置在界限,你们同学聚会我进去不方便,一会儿我在隔壁等你。别怕喝醉,回去我帮你兑蜂蜜水。”

  “嗯...”

  离开商场,小破车驶向界限。

  祁炀很周到,当着俞诚的面给祁喻松打电话,把刚才的事大概解释一遍,算是在给祁喻松打预防针。

  之后祁炀再点份外卖直接送到酒吧,让俞诚垫肚子。

  相处这么久,祁炀大多时间都在占嘴上便宜,从没认真的对俞诚说过喜欢。

  然而他的所作所为,却又很难不让人察觉他的心意,如此细腻又安静。

  只可惜...

  俞诚心里不能同时装下两个人,辜负祁炀是注定的。

  对此,俞诚满怀愧疚于心难安。

  车刚停稳,早早等候在酒吧外的路向风快步走来,帮忙拉开副驾车门,飘忽着视线似乎在心虚,“咳...来了啊。”

  俞诚不解他的反应,但没心思追问,“路哥,好久不见。”

  “是有点久,酒吧已经翻新完了,先进去吧。”路向风忽略祁炀,拽着俞诚下车朝酒吧走,“你同学在二楼包间,我带你过去。”

  “好。”

  不知是因为光线原因,还是藏着心事,路向风一直没发现俞诚脸上的伤口,“今晚路哥请客,想喝什么随便点,别给我省钱。”

  感觉到路向风掌心有汗,俞诚问,“很热吗?”

  “没有...”路向风将他带到包间门口,有些避之不及,“快进去吧,我那边还有点事,一会儿再来陪你喝。”

  “哦...”

  推开包间门,酒桌上全是熟面孔。

  当初的高中生早已褪去青涩,穿衣风格、说话方式都在变,唯一不变的是他们仍然闹腾。

  正玩游戏的几人没能留意到俞诚,而坐在边角位的方鸣舟,却是第一时间朝他看来。

  数年不见,方鸣舟的气质可谓翻天覆地,言行举止随和从容,和记忆里的内向小孩贴合不上。

  但他发现俞诚的伤后,又立即将稳重扔到一边,担忧着快步走来,“时哥,你跟人打架了?”

  方鸣舟的声音让包间静下,所有人同时看向门口。

  可见到俞诚的狼狈时,他们又不知如何安慰。

  “没事,先过去。”

  俞诚搭着方鸣舟的肩膀,带着他返回座位,“不好意思,路上有点堵。”

  赵一天很有眼力见,招呼着众人继续玩乐,直接将俞诚不愿提的事揭过。

  其余同学意领神会,端着酒杯凑来同饮。

  途中林梧桐想问俞诚脸上的伤,但赵一天没给他机会,拉着他就走。

  包间气氛再次回暖。

  李竞提着外卖和方鸣舟互换座位,“路哥说你没吃饭,吃完再喝,不然对胃不好。”

  “...也行,那你们继续玩不用管我,我先吃饭。”俞诚顺手打开外卖。

  下一秒,李竞突然凑到他耳侧,轻声道,“谢谢。”

  俞诚一愣,“谢我干嘛?”

  李竞点燃烟,并在他桌前放上一支,“我知道你出钱让我们开公司的事。”

  “是嘛...林梧桐的嘴巴这么大?我明明再三叮嘱过他。”

  “不是他原因。”李竞轻轻摇头,熟络地靠上俞诚肩膀,“因为家里出了点事,我不能继续读大学,林梧桐是知道我准备出去打工,才和我说的。所以...我都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你。”

  “这样吧,等我哪天破产,那你来养我后半生?”俞诚放下筷,点燃烟,“打算开什么公司?要不要我给你点建议?”

  李竞失笑,“也行,毕竟单说赚钱,谁能比得过你。但公司的事之后再说吧,今天是畅玩局。”

  “嗯。”俞诚倚着靠背,在包间内打量一圈。

  似乎先前因为黎焕和时宁而沉郁下来的心情,正在逐渐好转。

  看来之前所做的努力并不全是无用功,至少他是真正帮助到了这群朋友。

  酒过三巡,俞诚从未像今天这样放纵,根本不懂节制,不停用酒精挥霍时宁的身体。

  或许这是一种报复,但...

  谁知道呢?

  而狂欢之后是如坠深海的沉寂,躺尸的同学挨个被方鸣舟送回家,此时的包间里,只剩俞诚仍然咬住瓶口不放。

  【诚哥,不喝了行不行?我头好晕。】

  俞诚装没听见,扔掉手里的空瓶,扯开被打湿的外套散热,点燃最后一支烟。

  这时,包间门被推开...

  不是祁炀。

  是返回的方鸣舟。

  “时哥,你还好吗?”方鸣舟还没走近就问。他带上门,坐到俞诚身侧,捋着俞诚的后背,“是不是遇上什么麻烦了?”

  俞诚仰着脑袋,闭眼笑笑,“有什么麻烦是我不能解决的?你呢?你爸的生意怎么样?”

  “嗯,挺好的。”方鸣舟迟钝两秒,倒上杯柠檬水端到他嘴边,“先喝口水。”

  俞诚咬住杯口“咕噜”两声,“这么晚了,你不回去吗?”

  方鸣舟许久没回答,等到俞诚侧眼看向他时,才摆出一副认真的模样反问,“时哥,还记得我们一起去看海那次吗?”

  “昂...那次我差点被淹死,很难记不起来。”

  “我没说这个,我是想说...我可以把肩膀借给你靠靠。”

  俞诚条件反射地轻笑,却又很快笑不出来。

  “和我说说吧,什么都能说,只要是你说的,我都想听。”听着像在告白,但方鸣舟的眼里只有担忧和心疼。

  似被酒精蛊惑,俞诚差点宣之于口。

  可心里藏着的那些糟心事,他却实在不忍让方鸣舟一同分担。

  “时哥,你都不知道自己很累吗?精神疲惫太久是会崩溃的,你就和我说说吧。”方鸣舟仍在关切,正在逐渐消磨俞诚的防御机制。

  然而俞诚过分要强,并不想把伤口撕给任何人看,只不过...

  向方鸣舟索取一个拥抱,应该不算过分吧?

  念头刚动,俞诚的眼神就逐渐涣散,意志逐渐被酒精控制,行为逐渐失去理智,竟可怜巴巴地向方鸣舟伸手。

  方鸣舟第一时间给予他回应,俯身过来将他紧紧抱住,一手托着他的后脑勺,一手安抚他的后背,哄小孩一般地低语,“说吧,我听着。”

  俞诚承认自己有些破防,急忙将脸埋进他的肩膀,轻声哽咽,“不想再继续了,真的好累好累...我自以为问心无愧,但我却利用了一个一心为我好的人,我...我要的东西明明不多,但为什么总是错过?”

  之后二十分钟,他把能说出口的一字不留,从被逼着进入时界开始,到现在的差点功亏一篑全盘脱出。

  只剩重生的事绝口不提。

  听到最后,方鸣舟竟然跟着他抽泣,但并没追问,“时哥,有什么事是我能帮忙的吗?让我帮你好不好?”

  俞诚苦笑,“帮我充次电就行。”

  方家好不容易起死回生,他怎能忍心把方鸣舟牵扯进来?

  “充电?”

  “嗯...充电。”俞诚音量渐弱,手臂却逐渐圈紧,“这就叫充电。”

  方鸣舟欲言又止,最后轻声叹气,“时哥,那你以后别再把情绪憋着,想倾诉就来找我。”

  “行,听你一次。”

  “对了,有件事还没告诉你,我...最近处了个对象。”

  这个话题出现得恰到好处,俞诚心里压力骤减,慢慢将他松开,“那我们现在算不算偷情?”

  “可能吧。”方鸣舟摸摸兜,拿出一包没拆封的烟,抽出一支放到俞诚嘴里点燃,“时哥,你之前过生日我都不在,但礼物我都有存着,嗯...这次你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

  俞诚一下被问住。

  越想脑袋越昏沉,他拿掉嘴里的烟,混着困倦气喃喃道:“想让黎焕叫一次我的名字,轻一点,温柔一点,他之前喊得太用力,喊得我疼。”

  我其实没有那么不堪,我的优点其实有很多...

  我不是烂货。

  突然,包间门再次被推开。

  祁炀无视方鸣舟,走到俞诚跟前将他横抱起来,“走吧,回家。”

  方鸣舟警惕地跟着起身。

  而在他询问前,俞诚却率先“嗯”了一声。

  方鸣舟这才没有制止,只目送着两人离开。

  祁炀怀里没有酒味,全是薄荷香,闻着很舒心。

  被他抱出酒吧,经风一吹,俞诚脑袋忽而清明些许,不过仍然处于醉酒状态,“祁哥?”

  “嗯?”

  “...没什么,回家吧。”俞诚都不清楚想问什么,或许只是想和祁炀道句歉。

  “不带这么吊胃口的,万一你是想跟我表白,那我没听见不是很吃亏?”

  俞诚被逗笑,酒劲将他的思绪拽回前世,“我突然觉得,如果你滥情一点,不那么完美的话,说不准我就能配得上你了。”

  祁炀没接话,安静将他抱上副驾,拉上他的外套,站在车门口点烟。

  一根烟结束,俞诚已经入睡,脑袋正靠着座椅把脸垂下。

  为迎合他的姿势,祁炀只能蹲身坐下,仰头打量,“你真是没有半点自知之明...小兔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