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焕一走就是三月,不是不回家,只是早8出门,晚10回来,在不在家似乎没区别。
这段时间里,时宁学会收拾家务,学会做饭,可这些努力都不能入黎焕的眼。
家里越干净,黎焕话越少,他却以为做得还不够。
如此恶性循环...
砰!
黎焕今天出门时,摔门声比往常更响。
玄关处,时宁攥着衣角杵在门后许久,回头看向餐桌上原封不动的早餐,喃喃自问,“不合胃口吗?”
走到餐桌坐下,吃口菜,喝口粥,食而无味...
这时,清脆悦耳的门铃声响起。
时宁神色一喜,放下碗筷,绊着拖鞋跑去开门,“焕...舟舟?”
门外只有方鸣舟,提着一袋水果,上下打量他一阵,“黎焕去上班了?”
“嗯,进来坐吧。”时宁拿出拖鞋放到地上,侧身让道。
方鸣舟没动,看着他叹气又叹气,“收拾下,我们先去逛街等他们。”
“舟舟...我不是说过不去吗?”
是同学聚会,早在两个星期前就约定好,不过却是其他同学在群里,抛开时宁定好的。
方鸣舟将水果递给他,换鞋进屋,“知道你不去,所以我来接你。”
和回到自家一般,方鸣舟从冰箱里拿瓶水,坐上沙发玩手机。
而时宁仍旧杵在门口,提着水果不知所措。
众多同学里,方鸣舟对他来说极为特别。每次见到,心里都是欣喜中掺杂点内疚。
只怪方鸣舟和俞诚越来越像,言行处事周到,却又带着不可忽略的疏离感,如果不是他没戴着平安扣,时宁都以为是俞诚借尸还魂...
“时...”方鸣舟正欲催促,可视线掠过餐桌时,语调忽而变沉,“一个人吃饭,你放两个碗干嘛?饿死他算了。”
“不是的。”时宁快步走到他身侧,张开嘴却又不知怎么解释。
方鸣舟不急,微偏着脑袋,喝着水看向他,似在等他发言。
沉默数秒,时宁终于认知到,方明舟对黎焕的成见,并不会因为他三两句话而改观。
“那你等下,我这就去收拾。”放下水果,时宁收拾起早餐。
应该是动作太熟练,引得方鸣舟不满,走来一把拽住他的手腕,“他请不起佣人吗?什么都要你来做?”
“你别怪焕哥,是我自己想做的...”没来由的心虚,时宁都不敢和他对视,“舟舟,你先坐会儿,我马上就好。”
方鸣舟微微一怔,松手叹气,“一会儿我们先去理发店,你头发都快过耳了,他也没说带你去剪剪。”
“嗯...”
收拾完早餐,简单拖一遍地,洗澡换衣服,出门时太阳都快升至半空。
这是数月以来时宁第一次晒太阳。
之前无心与人交际,快递蔬果都是送货上门。
对此,时宁险些睁不开眼,而且很不适应身上的暖。
无奈退缩的念头刚升起,手腕就被方鸣舟拽住,朝着小区外拖。
风吹来,时宁暗暗打量方明舟的背影。
被吹起的白衬衣接住阳光,金灿耀眼,挺直的脊背刻满安全感,头也不回地逆光而行。
曾经同时宁一般内向的方明舟,现在却变得这样可靠,就像...
离开的俞诚仍在保护他。
来到理发店,方鸣舟和大多家长一个德行,都没询问时宁的意见,直接告诉理发师要怎么剪。
而听到“不用留”时,时宁嘴角不由一抽。可不等提出诉求,就被方明舟强行推到洗头区。
片刻,时宁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坐上板凳,抬眼看向镜子,突然发现方鸣舟身侧多出个云霖。
休息区的长凳上,方鸣舟翘着腿玩手机。云霖则皱着眉头站在他旁边,“呵,怪不得让我跟着林梧桐,合着你是怕我打扰你们的好事?”
方鸣舟滑动着屏幕都没抬眼,“喝什么?和昨天一样?”
“也行。”云霖一屁股坐到他身侧,“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讲话?他不想出来就不出来呗,干嘛非要叫上他?”
“诶,这个主题乐园是多久开的,有空去看看?”说着,方鸣舟将手机移到云霖眼前。
云霖垂眼,一脸嫌弃,“上周刚开,我朋友进去看过,说是不咋样...不是,你能不能别扯开话题?”
“奶茶好了,就在隔壁,去取吧。”
“你...”云霖咬咬牙瞪瞪眼,“哼”了声起身,带着一阵风离开理发店。
时宁收回视线,眼里多出一分怅然。
看着方鸣舟和云霖斗嘴,就和当初看俞诚和黎焕一样,而他永远是个旁观者、局外人。
伴随规律的咔嚓声,缕缕发丝晃悠着落下,镜里的眉眼逐渐清晰。只是眼里再也没有对抗时斌时的坚定,气质全变。
“这样才精神。”不知何时,方鸣舟已然来到身侧,正猫着腰朝镜里打量。
迟疑许久,时宁没能问出‘长发和短发的区别’,抿嘴笑笑,“舟舟,一会儿云霖也去吗?”
“哦,之前忘了跟你说,云霖是高二转来三班的,也是我们的同学。”
转来三班?云家的人居然能看上十五中?
想不明白所以然,时宁只能轻轻点头,“舟舟,一会儿我们去干嘛?”
“吃火锅呗,林梧桐请客,下午去玩桌游,晚上再去喝点酒。”
“啊?要很晚才回来吗?那焕哥...”
‘焕’字一入耳,方鸣舟的嘴角顺势下弯,“管他干嘛?要我说,你不如晾他一天,让他担心担心你。”
时宁顿了顿,拿出下意识伸进裤兜的手,“好吧...”
正聊着,门口却传来一道厉声警告,“把你的脑袋拿开!”
真像黎焕所惯用的口吻。
方鸣舟和时宁同时叹气,不过情绪并不互通。
不多时,三人离开理发店,带着燥气的风一吹,时宁却觉得头顶一阵清凉。
遮眼的刘海已经不见,撤掉幕布的城市清晰不少。他只是稍微抬抬眼,就能看见天际线下方的时界大楼。
那里困住过俞诚,现在又困住了黎焕,真不是好地方。
“走吧,车就在旁边。”方鸣舟拍拍时宁的背,拿出车钥匙递给云霖。
云霖没伸手,抽出式冷笑,“干嘛?让我给你们当司机?”
僵持半秒,方鸣舟牵起他的手,把车钥匙砸进去,“去。”
“...回去再教训你!”云霖横着眼转身,刻意让视线在时宁脸上停留一瞬。
时宁从来不懂怎样处理敌意,撇着嘴垂下眼。
方鸣舟叹声气,撞撞他的肩膀,“时哥,想想你以前是怎么和黎焕相处的,不是你自己说人都喜欢犯贱吗?”
“我才没说过...”全是诚哥说的。
“那这样吧,要不你试着放放手,说不准黎焕就又会死皮赖脸地粘着你。”
“我...这样对焕哥,不太好吧?我可能做不出来。”
闻言,方鸣舟如鲠在喉,“没事,别想了,先去吃饭。”
回想当初,正是因为俞诚对黎焕的忽冷忽热,时宁才会认为他已经移情别恋,为此没少跟他闹脾气。
可俞诚之后却在用行动证明,对黎焕的重视程度有多重。
所以时宁则更加不解。
如果喜欢的感觉都能忍住,那还能叫喜欢吗?
最后一批抵达火锅店,包间里的同学都已坐好,腾出俞诚常坐的靠窗位置。
而时宁一进门就是主角,众人纷纷起身招呼,其中林梧桐最过分,上来就是一个熊抱,“你可算愿意出来了,我还以为你不想跟我们玩儿呢。”
“没有...”迟钝一秒,时宁试着回应他,却意外理解到俞诚所说的‘充电’是什么意思。
被人抱着真的很舒服,有种溺死于深海的安定感。
只是时宁想不明白的是,强势如余诚,也会需要‘充电’吗?
“先坐,位置都帮你留好了。”林梧桐拉着时宁入座,递来菜单,“看下想吃什么,千万别帮我省钱。”
“好。”
翻看菜单时,桌上的谈笑声顺势而起。
梁爽和苏遥聊着电视剧,其他人则不时碰碰酒杯,谈论起工作与理想。
时宁抬眼一看,眼前这群人,平均年龄只有20,有着介于青涩与世俗之间的朝气,各自散发着光彩朝气蓬勃。
似乎一旦和俞诚相处过,就难免被他影响,言行举止都在朝着他靠近。导致林梧桐等人身上,全是他的影子。
因此显得时宁格格不入,没从俞诚那里学到东西不说,甚至差点丢掉自己。
这时,右手边的李竞偏来脑袋,“别有负担,你的事舟舟都有跟我们提过,不管你怎么变,你还是我们的时哥。”
“谢谢...”
“谢什么谢?应该我们要感谢你。”李竞帮他倒上饮料,再端起酒杯碰碰,“走一个?”
时宁点点头,端起饮料碰杯,“李竞,你和苏遥准备多久办婚礼?”
“嗯...再过段时间吧,最近公司里忙着呢。”说完,李竞似乎想起事,从衣兜里拿出张银行卡递来,“呐,我们约好的。”
“啊?”
“忘了?你忘了我可没忘。”李竞摘下眼镜笑笑,将银行卡塞进他手里,“你帮我们创业,我们帮你养老。”
时宁不由攥紧银行卡,卡的边缘有些硌手,像在帮着俞诚教训小偷。
时宁不是滋味,轻轻抿起嘴。
左手边的林梧桐发现情况,凑来脑袋眨巴眼睛,“嚯,你这表情还真减龄,感觉年轻了二十多岁。”
“什么话?”李竞摁着林梧桐的脑门,将他推开,再帮着他找补,“他的意思是,头次看见你做出这种表情,有点新奇。”
“没事...我...”不知为何,时宁提不起聊天的兴致。
李竞拍拍他的肩膀,“吃饭吃饭,要我帮你调蘸料吗?”
话语刚落,桌对面的赵一天起身伸来手,“给我吧,正好我离门儿近。”
一石激起千层浪,打头阵的赵一天引得其他人同情心泛滥,纷纷询问时宁是否需要帮助。
或许早在他进门时,众人就一直偷偷留意着他,给他的关注多到有些过分。
但...
时宁不喜欢这样。
感受到的善意越多,内心越是纠结羞愧,因为这些善意本该是属于俞诚的。
不知怎么的,时宁一下没憋住小声抽泣起来。
包间里顷刻安静,同学们脸上全是不知所措。
林梧桐最先反应过来,直接搂住时宁的肩膀安慰,“没事的,现在医学这么发达,会好起来的。”
他确实缺心眼儿,说不出来什么漂亮话。
“...我...我没病。”
“哦...对对对,没病没病。”林梧桐尬笑着拿来一瓣西瓜,“别哭啊,先吃点东西,晚上还要去喝酒呢。”
听出话里的敷衍,时宁红着眼睛抬头,“你们都觉得我在生病?你们都不喜欢现在的我?为什么要对我特殊照顾,我挺正常的啊...我就是时宁,我一直都是时宁,我本来就是这个样子,我一直就没有变过,我...我真的没有生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