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漱完穿好衣服,就算被冷水淋过脸,时宁仍觉得不可思议。
可他刚走出浴室,就被堵在门口的黎焕抱进怀里,“对不起,是真心跟你道歉。”
“为什么要道歉?”不知是不是昨晚受到的打击太大,时宁有些反应不能,尽显呆滞。
“别管为什么,我不会再逼你变回去了。”说话时,黎焕的身体在抖,可力道却半点没放松。
渐渐,时宁沉浸其中,抬手回应,“焕哥,你知道我不会怪你的。”
“嗯...”拥抱持续十分钟,黎焕才将他放开,“走吧,下楼吃饭。”
时宁点点头走到窗户旁,反锁窗户时,被窗台上的银行卡弄得一愣。
是昨晚送给倪红的那张卡。
回头看去,黎焕顺势一笑,仍是记忆里那个被他偏爱的男生。
临近正午,直到吃完饭出门时,时宁都没在屋里见到过倪虹。
既然送出去的卡已被收回,那没钱的倪虹又能去哪儿?
不等理清思绪,直射着眼睛的阳光,就被一只大手挡住,“有件事还没跟你说,我上周刚拿到驾照,快吧?才三个月不到。”
时宁一呼吸,全是黎焕身上的松木香。他偏头垂眼,情绪不显,“焕哥,你好厉害。”
“废话,走,带你去兜风。”黎焕掏出车钥匙,晃晃上面的精灵球,搂着他朝车走。
和当初骑小电驴一样,黎焕的车技也就那样,起步前抖三抖,调头时还差点和方向盘打起来。
时宁看在眼里,却并没被逗乐,就连同黎焕对上视线时,都忘记应该害羞地移开眼。
“马上就好。”黎焕捏捏他的脸,终于记得要把手刹抬起,”出发!“
时宁家距离市中心很近,就算遇上堵车,两人也赶在两点前抵达。
来到商场门口,里面似乎有活动,人声鼎沸,一眼望去全是后脑勺。
黎焕牵住时宁的手,自然到不可思议,带着他挤进人群。
这是时宁在梦里才会遇见的场景。
旁若无人般,他深深注视黎焕的背影,跟着黎焕横冲直撞。
焕哥,你是真的在接受我吗?
来到记忆里的饰品店,许是他们的样貌或者言行举止不易忘记,前来接待的,还是数年前那名服务员,“黎少,你们的感情真好,这都快五年了吧?”
黎焕轻笑,笑出几分理所当然,指向最里处的柜台,“以前买的耳钉弄丢了,来补个。”
闻言,服务员消减些许笑意,摊手朝里,似乎‘低提成’降低了她的待客欲望,“请。”
走到柜台前,黎焕挑选起耳钉。
很不巧,太阳款式已经售罄,可幸运的是...
黎焕拿起一颗四角星,放到时宁眼前展示着问,“我帮你戴?”
“焕哥,那你呢?”
黎焕笑而不语,另一只手伸进裤兜,拿出尘封的‘月亮’。
时宁微微一怔。
他确实像颗绕着月亮转圈的星星,而且,黑夜里似乎没有太阳的位置。
还没回过神,左耳处快被堵上的耳洞,就被一颗四角星取代。
过程很快,稍微有点疼。
而黎焕也戴上月亮,朝服务员问,“以前在你们这儿买过钥匙扣,一个小火龙,还记得吗?”
“呃...记得记得。”
“还有吗?”
服务员的眼睛陡然明亮两个度,“黎少,那是限量版,你要是很急的话,我马上帮你问问总店,应该...肯定会有!”
“当然会有。标价这么贵,平替那么多,傻子才会买。”全然不顾把自己骂进去,黎焕摆摆手,“去问吧,有的话就调过来,我等着。”
“好,我马上去问!”服务员笑得合不拢嘴,转身时不忘朝同事挑挑眉,满满的炫耀意味。
调货途中,黎焕将时宁安放在休息区,“要不要喝水?”
迟钝一瞬,时宁抓住他的手,“焕哥,我觉得你今天很奇怪。”
黎焕轻轻点头并不否认,但什么都没解释,只俯身凑来脸,“今天不能带你出去玩,一会儿你得跟我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黎焕轻叹一声气,“...祁家。今天祁喻松设宴,指明要见你,我哥让我带你去一趟。”
祁喻松指名?记得三月前的寿宴上,他可是当着众人的面警告过‘时宁’,不准踏进祁家半步...
似乎一觉醒来,所有事物都变得反常,无奈时宁没有俞诚的脑袋,根本想不明白原委。
“怎么老是走神?”黎焕抬手晃晃,等他的视线重新聚焦,再重重搭上他的肩膀,“丑话说在前头,我哥说,有可能只是祁炀想见你。到时他要是找你单独见面,你最好别起歪心思,懂吗?”
“嗯。”
往日里让黎焕反感的顺从,此刻却换来宠溺的摸头,“乖。在这儿坐会儿别乱跑,我出去买水,很快就回来。”
时宁晃着脑袋,反蹭他的掌心,“好。”
被独自留在店里的这段时间,时宁的思绪一直停不下来,很是杂乱。
前一秒还在疑惑黎焕的转变,后一秒就思考起祁炀的意图,最后又变成晚餐该吃什么,似乎思维很容易跳脱。
而这种异常,在面对旁人时尤为明显。
如果是和黎焕交谈,他顶多走走神而已,可当服务员端来茶水,他的注意力就不能集中,发散得厉害。
不多时,黎焕端着杯喝掉一小半的奶茶返回,替换掉他手里的清茶,“刚才口渴,就喝了点。”
时宁正想回话,黎焕却被服务员叫走。
取到钥匙扣,买完单,黎焕走回来拿出时宁的钥匙,挂上小火龙,“给。”
时宁接过钥匙悬在半空,视线再次涣散。
当初俞诚捏碎挂件的画面历历在目,真实到掌心隐约传出灼烧感。
而来不及反应,‘宝可梦’的脑袋就被一颗红白球砸中,“又走神?就这么喜欢吗?”
时宁抬眼看向黎焕。不知怎么的,他始终开心不起来,总觉得胸口闷得慌,像被某种不知名的情绪死死堵着。
他蹭蹭有些湿润的眼眶,不解地问,“焕哥,我好像开心不起来了,我,我是不是生病了?”
“没有!”黎焕的反应很强烈,语气笃定且沉重,一把将他揽进怀里,“别怕,我一直都在,会好起来的。”
沉默一秒,时宁的手臂自然垂下,撞到座椅边缘都没知觉,“哦...”
祁家。
私人宴会不比云清海的寿宴,宾客极少,但身份极高。
在入口接待的是苏江。三月不见,他脸上已能挂着微笑,只是视力下降不少,似乎都没发现黎焕,只朝时宁问好,“少爷,好久不见。”
见黎焕并没皱眉,时宁这才礼貌点头,“好久不见。”
“祁总和小黎总在会客厅,少爷是先去跟他们问好,还是直接去见祁少爷?”
时宁偏头看向黎焕。
黎焕撇出一嘴酸气,“去吧,但你不准跟他多聊,完事就来找我,听到没?”
“好。”时宁顿顿,牵着他的手轻晃,“焕哥,要不我们一起去?”
“...我倒是想。”黎焕瞥眼苏江,冷哼一声,“你去吧,我不生气。”
“嗯。”
与黎焕分别,时宁被苏江领进建筑。似乎宴会的重心全在会客厅,屋里不但没有宾客,甚至见不到佣人。
上到二楼,停在祁炀卧室门口。
苏江轻叩房门,“少爷,时宁小少爷到了。”
“直接进来。”
得到首肯,苏江推开房门侧到一旁,摊手指向里处。
祁炀此时就坐在沙发上,翘着腿滑动手机屏幕,身上的随和已经消失,光是看见他的侧脸,都能感受到一股不近人情的冷意。
时宁意外的没害怕,走进卧室。身后的房门随之被关上。
“坐吧。”祁炀放下手机,抬眼示意对面的座位。
对于他的冷淡,时宁并没感觉不适。
联想到当初对他做出的恶行,时宁反而有些歉疚,略带拘谨地坐到他对面,“祁...祁少爷。”
祁炀不再做声,歪头打量着他,一双瞳孔深邃不见底,似乎想将他看个通透。
半晌,祁炀从桌上的烟盒里抽出烟,递过来,“别说你不会,不会也得抽。”
眼前的祁炀不像记忆里那般善解人意,言行举止里都带着些许敌意。
时宁迟疑地接过烟点燃,硬着头皮吸一口进肺,“祁少爷,你找我有事吗?”
“你配?”
时宁稍稍被吓住。
屋里沉默。
祁炀怒视时宁,长吐一口气,问,“这就是你选的结果?我一直让你自私点,没想到你还真自私。”
时宁被问懵,不知如何回应。
难道昨晚那一觉,是昏睡了好几年吗?
祁炀的咒骂并没停下,“驴都比你圆滑,为什么要做这种没意义的事?这样待在黎焕身边很开心吗?”
“...祁。”
时宁刚张嘴,祁炀就沉声呵停,“闭嘴!”
屋内再次沉默。
时宁手里的烟默默燃尽,可乐味香精溢满房间。
祁炀突然摇起脑袋,嗤笑一声,强行让他续上一根,再问,“时宁,想要平安扣吗?”
本就云里雾里的时宁,这下更加不解,“祁少爷,你是不是...知道平安扣的事?”
“东西是我给俞诚的,你说我知不知道?”祁炀微抬下巴凝视着他,话语掷地有声,“没有俞诚在,你觉得我会帮你?你搞清楚,你的人生全是俞诚给的,而你又做了什么事?”
恶行被揭穿,时宁内心翻江倒海,久久不能平静。
所以祁炀一直都清楚诚哥的事?所以他喜欢的人一直都是诚哥?那,他为什么又要瞒着呢?
时宁只觉口舌干燥,不由吞咽地唾沫,并加快语速问,“祁少爷,既然你什么都知道,那你能不能把平安扣给我?如果有平安扣,我就能把诚哥找回来。”
按照正常逻辑来推算,找回俞诚应该是祁炀乐意见到的事,只是...
祁炀凝着眼里的一潭死水,冷声反问,“你是没睡醒吗?”
“...祁少爷,我真的能把诚哥找回来,你信我,我...我愿意和诚哥共用身体。”
“呵。”祁炀拿上烟走到落地窗前,安静抽完一支烟,“那东西已经没了。”
“没了?”时宁的第一反应是不可置信,但祁炀确实没理由说谎。
只是还没想出所以然,祁炀突然走来,居高临下地问,“想让他回来吗?”
时宁不敢迟疑,“当然想!”
“办法自己想。俞诚应该告诉过你,他想要什么。”祁炀抬起手腕,摘下手链递来,“出去吧,顺道丢下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