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管户籍的主薄季磐,以一种狗吃屎的姿势趴在廊道上面,疼得倒吸凉气,背部被张元踹了一脚,造成顿挫伤,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

嘎吱、嘎吱……

长筒皮靴踩在木板上面,缓缓靠近季磐,一大片阴影笼罩在季磐身上。

季磐扭过头仰视着张元紧绷的脸,脸上没有凶狠的表情,但冷静的让人恐惧。

“张元,殴打朝廷命官,乃是死罪!”

季磐脸上露出怒意,表现的色厉内荏。

按照大雪国律令,朝廷命官是皇帝任命的官职,平民殴打朝廷命官乃是重罪,轻则枭首,重则连坐家人流放。

不过现如今大雪国飘摇动荡,而季磐不过是九品主薄,张元自身是炸雷帮香主,虎拳武馆钟孝的亲传弟子,这两个身份,放在鹿枝县,已经算得上一方人物。

就因为踹了季磐一脚判他死刑,根本不可能。

好在现在酒楼客人不多,且大多在一楼大厅吃饭喝酒,二楼雅间内的客人也没出来查看。

张元一脚踩在季磐背部,声音略带冷厉:“你收钱我没意见,但收钱不办事,就不厚道了。”

“今天我只是给你一个警告,你若想要报官,让捕头来捉拿我,可以试试。”

张元在他背部擦了擦,鞋底踩了一坨鸟粪,涂在衣袍上面。

做完这一切,张元转身走下楼梯,楼梯木板被压出吱嘎吱嘎的响声。

季磐咬着牙齿,眼中满是怨毒之色,手掌扶着栏杆,缓缓站起直起腰杆。

自己虽然品阶低微,但好歹是九品朝廷命官,张元说到底只是个平民,没有功名在身,竟敢动脚踹自己?

“殴打朝廷命官,是死罪!等着吧,等着吧!”

季磐扶腰慢慢下楼,嘴里嘀嘀咕咕念叨,他一定要报仇,现在回衙门,直接找荆唐捕头,找县尉下令逮住张元。

他刚迈脚踏出酒楼门槛,下意识抬起头,天空太阳明明挂在蔚蓝天空,照得他虚眯起眼睛。

就在这时。

一个小乞丐,一只手拄着木拐,一只手拿着缺口粗瓷碗。

“滚滚滚,臭乞丐别靠近我!”

季磐捂住口鼻满脸厌恶和嫌弃,挥袖想赶走小乞丐。

小乞丐站在他三尺开外,怯生生道:“老爷,有人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季磐看着小乞丐手里的东西,瞳孔猛地收缩起来,浑身冷汗唰一下冒出来,脸色也变得苍白了许多。

小乞丐走后,季磐握着手里的拨浪鼓,因为用力的缘故,指节微微泛白。

一颗颗黄豆大小的冷汗,顺着脸颊,滚落到鸡皮褶皱般的脖子上。

……

街道上一辆马车由南向北的方向,缓缓行驶,马是膘肥体壮的黄骠马,皮毛光亮水滑,赶车的车夫斜坐车辕上,一只手攥握缰绳,一只手拎着皮鞭,抽出空响,驱赶马车。

马车用上好黄花梨木制作,雕刻花草鸟兽浮雕图案,四角垂吊鎏金彩带,坠有碎玉装饰。

显然,能乘坐这辆马车的人,身份极为高贵。

马车门帘掀开一角,马车内的女子一双明亮眼眸,恰好看到张元从酒楼出来,微微露出一丝疑惑。

“龚叔,停下。”

车内女子轻声呼喝。

车夫收紧缰绳,嘴里喝道:“律!律律律!”

黄骠马停下步伐,四蹄踩着马蹄铁在青石板上踩出翠亮响声,鼻孔喷出两道热白气。

“小姐,有事吗?”

车夫也没回头,低声询问道。

“没事,我看到一个熟人而已,先等一等!”

女子轻声说道。

片刻后,她又看到季磐脸色阴沉走出酒楼,站在门口,被太阳晒得眯起眼睛,嘴里似乎在骂骂咧咧。

因隔得太远,所以听不清他嘴里的话。

很快,一个小乞丐走到季磐面前,交给他一个拨浪鼓。

季磐愣在原地,脸色由红变青,然后变白,最后又扁的铁青!

“龚叔,去请季主薄到府邸内坐坐。”

女子轻声吩咐道。

车夫虽不知道为何,但还是跳下车辕,走到季磐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盏茶时间后。

季磐来到一座豪奢的宅子,前院、偏院、后院、亭台楼阁,水榭廊道曲径通幽,不是一般人能住的地方。

偏院一厢房内,门向外敞开,木桌前坐着一名乌发女子,发髻插着朱钗,穿着绿白相间的长裙,腰肢用一条绸缎束起,盈盈一握。

季磐站在女子面前,神色略显惶恐和敬畏,盯着脚尖,不敢乱看。

“宋小姐,不知道您找季某所为何事?”

季磐拱手行了个揖礼,低声询问。

宋玉敏嘴角笑笑,神态清冷中透着一丝明艳女子的妩媚,“季大人,请坐!”

季磐这才落座,然后宋玉敏又吩咐丫鬟看茶。

季磐诚惶诚恐,宋玉敏的舅舅可是洪知县,宋玉敏虽是商贾,没有功名在身,可他根本不敢在宋玉敏面前摆出官架子。

等季磐喝了一口茶后,宋玉敏方才进入正题:“方才我见季大人在墨莲楼见了炸雷帮张香主?”

季磐端着茶水的手一抖,几滴茶水溅落到手背上面,措辞道:“宋小姐认识张元吗?”

宋玉敏淡淡一笑:“他是我朋友!”

季磐脸色又是一白,脸色古怪,如果知道张元认识宋玉敏,他不仅不敢收钱,还得立刻把张铁的户籍转入内城。

宋玉敏继续道:“季大人,我想知道你们在墨莲楼内谈了什么?能否如实告知?”

季磐垂首低眉,暗暗咬了咬牙齿。

他知道宋玉敏虽是女流,可自幼饱读诗书,而宋家只有她一个女儿,其才能魄力完全不输给男儿。

季磐只能如实托盘而出,把张元为了张铁转入内城的事情,告知宋玉敏。

还有张元踹了他一脚的事情,也竹筒倒豆子全部说出来。

宋玉敏端起茶水,抿了一口,茶水甘甜,“季大人,是否还有些事没有说?”

季磐脸色尴尬,“这……”

宋玉敏笑笑:“季大人请放心,无论我们今天交谈过什么,绝不会有其他人知道。”

季磐终于说出拨浪鼓的来历,他自幼家贫,入赘到正妻刘氏家里,刘氏父亲本是个宰羊杀猪的屠夫,性格火爆,刘氏又不能生育,他不敢纳妾。

只敢在外城购置了一座宅院,养了个外妾,一年前为他诞下子嗣,这个秘密,季磐一直瞒着家里。

没想到张元居然查到了他的秘密,甚至拿来儿子的拨浪鼓交给他,显然是在威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