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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煜是害怕回到镇上的。
山沟间的小镇不大，大家互相都熟悉。陶煜是这座纯朴小镇上的第一个人，第一个坐牢的人，扬名小镇。
大家不是不明是非，大家只是懒得去了解事情的真相。陶煜因何入狱，知道的人不多，反而是流言蜚语满天飞，陶煜成了小镇上罪人般的存在。
陶煜戴上了口罩，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和陶母行走在拥挤的人流中，两人却隔着将近三个人的距离。
“陶骊她妈，怎么回来了？”有人拉住陶母，闲聊起来。
陶煜沉着脸，默默走到街道一边站着。
“我听陶静他娘说，你生病了，那你儿子回来了没？不会还在外地不回来吧？”
“当然回来了。”陶母自然由不得别人说自己儿子。他转身，寻找陶煜，很快便眼尖地看到了挺直站着，垂头发呆的男人，她喊道：“小煜，过来，你大辈娘找你！”
听到声音，陶煜像是被电击中了一般，身体颤抖起来，可脚却像是被浇筑了水泥，动也动不了。
“小煜，你干什么？过来呀！”陶母不满地又喊了两声。
街上的许多人一时间停下了脚步，万千双眼睛纷纷朝陶煜看去，他们的眼神像是锐利的刀子，一刀一刀刮在陶煜身上，然而陶煜只能忍着凌迟之痛，一步一步走向陶母。
“大辈娘好。”陶煜强忍住逃跑的冲动，礼貌喊道。
“小煜感冒了，不好摘口罩。”陶母眸子动了动，显然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行为有些冲动。
“你家儿子好久不见，变化挺大的嘛！”旁边认识的人插进话来。
私底下，有些人开始窃窃私语，对着陶煜指指点点。
陶母脸色已经开始变得不好了，她一把拉住陶煜的手，孩子的手在颤抖。她眼睛有些湿，仍礼貌笑道：“二嫂子，大辈娘，我身体有点不舒服，我就先带小煜回家休息去了。”
“那个……”有人还想说话，然而陶母已经拉着陶煜快速走开。
回到破旧的屋子中，关上门，陶母一下子便哭了出来，“小煜，妈对不起你。”
“妈，没事。”陶煜脸色冷静得异常，“是我对不起你。”
“小煜……哎！”陶母坐了下来，用袖子抹着眼泪，“要是我走了，你咋个办？
“妈，你不会有事的。我们去首都，那里肯定治的好！”
“哎……小煜啊！你莫说这些话了，哪里来的钱？”
“我去借！”
陶母抬头，苦笑一声，抹干了眼泪，“哪个肯借？咱们家这个情况，你妈我的亲哥哥都不肯借我一分钱，更莫说别人了……死了倒是好。”
“妈！”陶煜崩溃大喊。
“不说了不说了，说起来伤心。”陶母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我去做饭，等吃完饭，我带你去李家提亲，你以后好歹有个依靠。”
“妈！”陶煜眼中泪水打转，再次大喊，可陶母这次直接不理睬，走向后门外楼房缝隙间的厨房。
湿答答的水珠啪嗒啪嗒打落在塑料棚子上，陶母的心也犹如被石子敲打。她刮着土豆，可目光却不在土豆上，眼泪又忍不住地哗哗流下。
如果不是小煜坐过牢，家里一贫如洗，而她又大限将至，否则哪个当妈的会愿意让自己儿子去娶一个傻子，做倒插门女婿？
……
最终，耐不住陶母哀求，陶煜还是提着水果与补品跟着陶母去李家提亲。
李家姑娘是李家的独女，但天生脑子有点问题，都三十岁了，生活还不能自理。虽然李家在镇上办了个超市，家里还算有钱，但因为李家姑娘的婚事问题，李家人简直伤坏脑袋。
这门亲事是陶煜舅母提议的，舅母与李家人沾亲带故，所以平日里两家人没少走动，舅母家也没少接受李家的小恩小惠。当陶母还没生病时，舅母就没少在陶母耳边唠叨让陶煜做上门女婿这事。
陶煜和陶母是早上去李家的，舅母也在。陶母，舅母，李家夫妇聊得热火朝天。身为当事人的陶煜沉默着坐在一旁，而另一方李家姑娘则是在院子里玩玩具。
商议婚事结束的时候，已是傍晚。李家人摆明了要给陶煜这个倒插门一个下马威，连午饭都未曾吃，只是间歇地上了些瓜子零食。
李家夫妇从早到晚奚落了陶煜一天，那惹人厌的舅母也跟着附和。陶煜脸色很不好，他陶煜再怎么坐过牢，也不用着外人来当面贬低。他气得想要甩门就走，然而陶母却拉住了他，和李家夫妇赔笑道歉。
回到家，陶母去街上买菜做饭。陶煜不喜欢出门，便将有些脏乱的家给打扫了一遍。陶母在县上租房打工，这间破房子所以也常年闲置着，积灰不少，甚至蜘蛛网也很多。
陶母回来的时候，陶煜还在打扫，她看了眼陶煜，叹息了一声，“小煜，忍着点吧，毕竟咱家就这条件。”
“坐过牢不代表一辈子。”
陶母愣了一下，没有说话，拎着菜去厨房做饭。
吃饭的时候，母子两人相对无言，气氛凝重。吃完饭，两人也是各自洗漱，上床睡觉，一句话也没说。
第二天一早，陶母早早出了门，去大舅家帮忙卷烤烟。
陶煜起床，没有吃饭的胃口，便上网去查首都治胃癌比较好的医院和医生。咨询一番下来，手术及康复费用至少需要十万元，还不包括住院等费用。
陶煜没有存款，在牢里存的的工资也在出狱第一年花费完了，而现在工作的工资也勉强在京都养活自己。虽然母亲可能有，但也仅仅是一两万。
思索了一番，陶煜打通了沈易的电话，从他那借了一万，加上之前欠的，总共欠了一万五千多。
陶家的亲戚大多是穷亲戚，而且以陶家如今的情况，陶煜就算舔脸去借，也未必借的到，没准钱没得到，反倒还被人尖酸刻薄羞辱一番。
陶煜没向亲戚打电话，而是跟之前交的一些朋友，在狱中照顾他的兄弟打电话借钱。打了二十多通电话，只有八个人答应借他钱，加上沈易借的，零零总总凑才齐了四万。
还差六万多……
陶煜不禁有些绝望！
他能借钱的朋友已经全部打过电话了！不对，还有一个，那禽兽，十万对他应该只是九牛一毛。但在陶煜这，两人仅仅算是上下级和肉体上的关系，他不想欠禽兽人情。
直到天黑了，陶母才回到家来，提着一袋子腊肉，身后还跟着个高大的男人。
“小煜，你老板来了。”
听到动静，陶煜被吵醒，从床上爬了起来。走出房间，看到坐在沙发上的颜冽时，他顿时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人一把捞了坐在沙发上。
“你干什么？”陶煜皱眉，小声问道。
颜冽黑着脸，冷冷盯着陶煜，将人盯得心慌，但却一句话也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