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怀疑有人买通考官代考。”

  “春归,”鹿可燃长到这么大第一次严肃打断他,“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尽管对方是鹿可燃,春归也不会把自己最大的底牌亮给他,他只道:“帮忙代考的人,就在我们学校,你只能选择帮或不帮。”

  鹿可燃看着他,两人对视了大约五秒。他倒吸一口冷气,知道春归真没在开玩笑,这人是认真的,但没有证据,说什么都是白谈,他凝声道:“你打算怎么做?”

  “最笨却是最有效的法子,摸出来,打一顿。”

  三华文学杯从八月底开始,十二月结束,选拔出来的十人将进行身份识别进入复赛,在布满监控的考场里用一天的时间构思完一本五千至一万的短篇,决胜出冠军。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算很多。

  鹿可燃说:“既然是代考,就算买通考官通过复赛的身份识别,但监控也会在比赛后放出来,这是三华杯的一大传统,人脸对不上,网友肯定会发现,严重的话这是要坐牢的。”

  “如果监控被毁,又或者他从始至终都低着头呢。”春归说完这句话,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一瞬刺痛。

  始终捧着尊严的人低着头进来,弯着腰离去,那时他的心里在想什么呢?

  沈雪迟说:“至少当时奶奶的命保住了。”

  ……可是沈雪迟,那时你的心里在想什么?

  春归好像再次回到躺在沈雪迟身边的那个晚上,他把自己的脑袋抵在对方的胸膛,静静地聆听着,可是,再无心跳。

  既然他们不拿他的爱人当人,就别怪他不拿他们当人了。

  -

  中午放学,春归又缠着沈雪迟吃了顿饭,对于春归的撒娇亲近,沈雪迟已经习以为常了。

  他觉得对方就像只狸花猫,看见喜欢的人了过去蹭蹭裤脚,碰见讨厌的人就全身绷紧哈气,找准机会过去挠对方两爪子。

  至少刚才有人拿他打趣,春归就是这么做的。

  两人来到图书馆,此时正值晌午,基本没有学生会来,沈雪迟想多给春归补补课,至少他的英语成绩不能只有三十分。

  他看着模拟小卷,五十题,二十分,男人蹙眉道:“放地上拿脚踩,分数或许都能比这高。”

  春归的座位碰巧能晒到太阳,刺眼的地方被挡起,他的身上只剩下暖洋洋的舒服,他伸了个懒腰,继续趴在桌子上。

  他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个时期的沈雪迟嘴巴真的很毒,能给他嘲得体无完肤,他在心里哼了声,还是成年后的沈雪迟好,他们在一起后——

  “如果你在经济方面有困难,可以联系我。”

  “和我在一起,你很难过吗?”

  “春归,春归,春归啊。”

  ……?

  春归停止了动作,茫然地睁着眼睛,尽管刚才的画面出现没有半秒,但他还是捕捉到了令人感到怪异的地方。

  男人的悲伤与不解,极力克制却还是泄露一丝的哽咽。

  这是什么时候的记忆?

  细细的刺痛电流感经过大脑神经,春归强忍着抬起头,属于那份记忆的熟悉面孔与声音就呈现在眼前。

  痛感瞬间消失了。

  “怎么了?”沈雪迟问。

  “……”

  “不,应该是我出现幻觉了。”春归扯起嘴角勉强道。不知为何,他并不想把这件事告诉给沈雪迟。

  男人盯着他担惊受怕的模样,突然笑了,可正是这笑容,让春归没来由地感到恐慌,只是他还来不及细究,沈雪迟便模棱两可道:“你的记忆力一向很好。”

  他淡然地继续转移话题,仿佛刚才的暗潮不曾涌动过:“所以我不担心你的单词,及时巩固就好,重要的是语法……”

  但春归却选择再一次搭上男人的左手,亲手撕破那薄薄的一层纸,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一圈,再出声时少年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他的心脏跳得极快,不知是期待还是逃避,几乎要把自己的声音全部掩盖过去,他颤声道:“……沈雪迟。”

  “你,……看过你的未来吗?”

  尾音消逝的刹那,时间好像停止在这里,因为接下来的一分钟里,谁都没有动弹。

  春归死死地盯着他,没有错过他的一举一动,怀疑的种子一旦产生,它就会迅速发芽,以病毒的速度蔓延四周。

  可下一秒,沈雪迟抓住了那只试图撕破纸张的手。

  “嗯……可以的话,未来我想做一名老师。”

  “老师?”春归的生命骤停了一秒,紧接着他控制不住自己一般放松下来开始大口喘气,甚至剧烈地咳嗽,他紧张到快要吐了。

  没有人会比他更期待,重生的只有自己,而不是还有沈雪迟。

  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安静的馆内此刻只剩下粗旷的呼吸。

  沈雪迟收回拿笔的左手,而后他换成右手很慢、很慢地轻轻拍打着少年的背,仿佛尘埃落定似地,他淡笑道:“是啊,引领深陷迷途的羔羊重新寻回路灯,这真的……很神圣。”

  自从沈雪迟主动提议帮助春归补习,春归连自习课也不逃了,每天一下课就像小狗摇尾巴一样颠颠跟在对方身后。

  对此鹿可燃很是不满,他和春归从小一起长大,爬树捉鱼熬夜通宵打游戏哪样没做过?他不明白上一秒还跟人对骂得相当起劲的春归为什么下一秒就能夹起嗓子跟沈雪迟说话,也不明白沈雪迟一个大老爷们为什么要像个娘们一样被人照顾。

  他看着春归画下两个牵手的小雪人,笑得一脸甜蜜,皱起眉,正愈发作,春归就指了指他的书包,说:“看完再说话。”

  鹿可燃一脸不屑地拉开拉链,觉得这世上没有能阻挡他吐槽春归的事情,下一秒他决定臣服,并且送上花环诚恳庆祝他们的友谊:

  “……谢谢春少送的限量版游戏机。”

  下午三班和七班的体育课撞在了一起,春归又不出意料地去观众席上找沈雪迟说话。

  毕竟拿人手短,鹿可燃短时间内是找不到机会痛斥春归了,他灰溜溜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转身招呼班里其他男生打球。

  沈雪迟平时没什么兴趣爱好,唯一能说出口的大抵只有喜欢看书,此时他正拿着一本《局外人》,平均两分半钟看完一页。

  直到眼前的光被完全遮住,沈雪迟才缓慢地合上书籍,他的眼神从对方的裤子一直游移到春归的脖颈,嘴巴、最后视线相对,他彻底盯住不动了。

  春归平时大大咧咧,但被喜欢的人盯久了,难免会感到害羞。他不好意思地把手搭在自己的后颈,移开目光道:“这样紧盯着我干什么?”

  “想把你写进书里。”沈雪迟笑道。

  春归很快意识到对方是在指三华杯的事情,他有些紧张道:“话说,你认不认识外校的人。”

  水泽是中日结合部的国外私立学院,这里面的人大多都不学无术,或是早早为出国留学做打算,在这里读三年只是他们人生当中最不起眼的一个过渡阶段。

  如果当初春归没考上二中,极大可能也会被家里人送来这里。

  春归尽可能随意自然地提起,不让沈雪迟觉察出不对劲:“最近在回家路上,总能碰见很多穿着隔壁学校校服的人。”

  沈雪迟想了想,很快在脑海里找出对应名字:“水泽?”

  “对,对对。”春归点头说:“我听说他们也会组织参加三华文学杯的比赛。”

  沈雪迟淡淡道:“你不用在意他们,三华杯每一年的头花都属于我们学校。”

  听沈雪迟这般笃定的语气,春归心下一松,刚才的惴惴不安立刻被真心实意的笑容彻底取代,至少现在他可以确定,水泽学院的人还没找上沈雪迟,接下来他只需要阻止他们的骚扰就够了。

  沈雪迟将书放在一旁,“你答应我的事,准备的怎么样了?取什么题材?”

  三华文学杯不限题材、体裁,去年的金奖是一本科幻短篇小说,由二中一位高三学姐进行创作的。

  虽说是沈雪迟推荐他看的,但春归不打算去读,他对除了沈雪迟之外的一切都提不起兴趣,甚至到了刻意忽略的病态地步。

  而直到现在,春归都无法忘记当年看见沈雪迟文章时的心情,说句俗的,就宛如人潮中的惊鸿一瞥,一眼望去,云是云,你只有你。

  他几乎一下子共情了沈雪迟言语之中的孤独。

  可他却私心不愿沈雪迟再写出这样的作品了。

  春归说:“秘密,以后再跟你说。”

  沈雪迟就是这般无趣的人,一句秘密就可以轻易把他打发走,像已经被抱进待售的狗笼里,却对同类说:“我相信他会回来。”

  沈雪迟垂眸,用力捏了捏春归的无名指以示报复,他闷闷不乐道:“好吧。”

  今年的运动会为了让所有人投入其中,取消了掷标枪的项目,加入了拔河。为此春归只需要报两个老项目——短跑一百米和长跑一千六百米。

  往年他都是为了应付差事,马马虎虎参加一下,不拿倒数第一就好,可自从知道老婆会来看之后,他萌生出了耍帅的心思,但又不能帅的刻意。一般都是趁着沈雪迟上课,他偷偷溜到操场跑步。

  但要是能成功藏住小心思,他就不叫春归了,他想了想,还是没忍住放大话,想让沈雪迟从现在就开始期待,他说:“沈雪迟,我拿第一把奖牌送给你。”

  虽然春归早就不记得了,但沈雪迟一直没有忘记。

  其实他收到的第一件礼物,并不是那条放进收藏柜里就会被立刻淹没的项链,而是一只草稿纸折的蝴蝶。

  那是春归在大学课堂上无聊,随手折的,他捂在手心里,然后捧到男人的面前,说:“沈雪迟,我为你抓了只蝴蝶。”

  沈雪迟笑了,眉眼弯弯,如果有机会,他也想把这枚金牌与保险柜里的纸蝴蝶放在一起,这些不起眼但珍贵十足的东西,构建了他与春归未来的人生。

  “嗯,我等着。”

  作者有话说:

  此书又名《沈·绿茶·扮猪吃虎·雪迟每天都在笨拙地演戏》

  沈雪迟:他要把金牌送给我,他好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