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春,过来!我和你说件事!”厨房里,许春娟摘下粉红围裙,故作镇定地推开玻璃门,对坐在沙发上的春季平招招手。

  春季平得到指示,心下松一口气,他抚了抚方才被自己捏的皱巴的裤腿,立刻转头语速飞快地对两个少年人道:“你妈叫我呢,小……沈同学啊,你先吃点水果啊,吃点水果。”

  沈雪迟的面前摆着精致的水果拼盘,里面都不是当季水果,盒子的logo他知道,汉京市一家很有名的餐厅,预约订位都得提前两个月,春季平又往他手上塞了两个橘子,尽力挤出一脸和善的笑容。

  “谢谢伯父。”沈雪迟剥开橘子皮,随后自然地将里面的果肉取出来放在春归的手上,他的余光瞥了一眼春归脚上的拖鞋,有些好笑道:“你怎么看着比我还要紧张?”

  春归想说何止是我紧张,我全家都紧张的腿打颤了,可他莫名不想输给沈雪迟,他把两只色系不一样的拖鞋藏在腿后,塞了一瓣橘子放进嘴里,没好气道:“全场就你淡定的不行。”

  春季平和许春娟虽然对他是放养式健康成长,但绝不允许他走上任何一条歪路。

  他当时打电话的语气过于急切,成功引起了父母的警惕心,春归只好把事情缘由从头到尾地解释清楚,话筒另一边的春季平才安下心,“哦,朋友啊……”

  可许春娟却跳过这些,问了春归一个一针见血的问题,——为什么要对一个朋友投入这么多关注?

  身为母亲,她是最了解自己儿子性格的人,有时候表现得太过反常也不是一件好事。

  春归坦然道:“因为我喜欢他。”

  春季平声音徒然拔高:“等会儿子,你不是说沈雪迟是男孩吗?!”

  许春娟沉默了一会,没有否定他的喜欢,只问:“你或许能明白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可你能分清楚家人、朋友与爱人之间的喜欢和爱吗?”

  “能。”春归很认真地说,他不强求父母能理解他,但喜欢这件事没必要因为性别去隐瞒:“无论发生什么,我都要与他并肩而立。”

  “老婆,你炒的这几盘菜好像没有一盘是能给他们吃的。”春季平就知道许春娟叫他进来是为了这事,他仔细打量了一下灶台上几盘黑得噌亮的菜食,给出最真实的评价。

  许春娟收回思绪,失落地把围裙套在春季平的脖子上,难得没有反驳对方的话,似乎她也意识到了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身为母亲,她知道春归的喜欢绝不是说着玩玩,如果沈雪迟那孩子对春归抱有同样的情愫,她绝对会双手双脚赞同。

  春归和她简单说明了沈雪迟家中的情况,女人惋惜并表示自己会给予一定帮忙的同时,她想到了电视上公益频道的宣传语:熟悉的饭菜可以唤起家的温暖。这才产生了亲自做饭的想法,只为给未来儿媳留下一个好印象。

  可和春季平在一起的这十几年,她被照顾的十指不沾阳春水,春季平只需要她美美的,穿吊带、小裙子,化取悦自己的妆容,天天开心就好,家中的柴米油盐都是春季平操心,这还是自己第一次进入厨房做饭。

  “老公,我是不是很差劲?”许春娟把脑袋埋进春季平的肩颈里,语气消沉了不少。

  春季平只是逗趣,见她真不开心了,着急忙慌地拿起一旁的筷子,也不看那盘菜是什么就往嘴里丢,边嚼边哄慰道:“他们不能吃,不代表我不能吃,是那两小子没这个福气,老婆你这个大葱炒牛肉味道真的很棒。”

  许春娟:“……这是番茄炒鸡蛋。”

  女人叹了口气,从围裙口袋里拿出鸽子蛋大小的钻戒重新戴上,她拍了拍春季平的肩道:“行了,接下来几盘菜你来炒,我去招待他们。”

  无论是从个人角度,还是从儿子喜欢的对象的角度来看,沈雪迟是个非常优秀的人。他的行为举止恰到好处,不过分热情,却也不让人觉得生疏,许春娟路过少年提来的礼物时脚步顿了顿,她勾起嘴角,心里默默惊叹自己的笨蛋儿子其它能力不行,看人能力倒不差劲。

  来到客厅,果盘里的水果已经被春归吃得差不多了,他的右手缠了纱布,包裹得像个小包子,此刻正枕在沈雪迟的腿上张着嘴巴等待男人喂他,见许春娟来了,他整个身子抖了一下,在女人像是要吃人的眼神里默默爬起来坐好。

  沈雪迟被他逗得轻笑了一下,站起来向许春娟微微欠身,“伯母好。”

  进门前只是紧张地匆匆一瞥,如今仔细打量,许春娟发现沈雪迟长相是真养眼,谁都不会讨厌长相漂亮的孩子,她露出笑容,抬起手隔空压了压,“坐坐坐,来来来,吃橘子。”她从果盘里拿起两个橘子放进沈雪迟手里。

  春归一脸苦闷道:“妈,别给了,全喂我嘴里了。”

  许春娟瞪了春归一眼,自从她知道这伤口是春归故意造成而且还是沈雪迟带着他去医院处理打针之后半天没给他好脸色,她转过头继续对沈雪迟笑:“小迟啊,听春春说你在学校成绩很好?”

  沈雪迟抽过一张纸擦了擦手,笑道:“还可以,辅导春归学习不成问题。”

  许春娟点了点头,过一会,她又抬头道:“你觉得春春人怎么样啊?”

  “嘘!”春归一惊,躲在沈雪迟身后竖起一根食指抵住嘴巴,疯狂向许春娟打手势。

  “嗯?”沈雪迟动作微滞,略显迷茫地抬起头,接着不带任何意味地快速瞥了春归一眼,嗓音平淡,却像含着块玉似的:“他很好。”

  春归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没有搭腔。他心里没底,尽管亲过了抱过了……但他们仍是心照不宣地没有捅破朋友那一层薄纸。

  刚开始少年以为这只是一场命定般的重生,任务就是拯救沈雪迟。可沈雪迟的行为却与过去大相径庭,甚至给他一种对方也经历了重生的错觉,但他很快意识到,沈雪迟根本没有故意向他隐瞒重生的理由。

  那现在的沈雪迟到底是谁?又是为什么而来?

  他相信沈雪迟同样有着这样的顾虑,才会做出和自己一样的选择。

  想到这,春归伸出食指,偷偷塞进男人的手掌心里,轻轻抠了抠。沈雪迟面上没什么反应,却在与许春娟说话的同时,用力攥紧了那根手指,给予少年自己内心最真挚的反应。

  厨房的食材被许春娟消耗得差不多了,春季平紧急让司机送了新鲜食材过来做了四菜一汤,临近八点,一行人才真正意义上地坐在饭桌准备开饭。

  春归事先吃了很多水果,并不是很饿,但沈雪迟夹进他碗里的菜他都会消灭掉。他的右手受了伤,用左手吃的不算顺利,有时候菜掉在碗外了也无可奈何。

  许春娟叹息一声,她也不可能真的和春归置气,正打算让春归坐在她身边,自己喂给他吃时,沈雪迟自然地用纸包起掉在外边的肉,扔进垃圾桶里,随后夹起一筷子肉递到春归的嘴边,而后者也像早已习惯了似地张开嘴巴。

  春归说:“别夹这个了,我要吃咕噜肉。”

  许春娟和春季平:“……”

  两个成年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再转过头时,两人怀揣着一脸复杂和欣慰的表情看向春归。

  春归冷不丁被这样的笑容震惊到了,吓出了一身鸡皮疙瘩,沈雪迟注意到后正要回头看,“怎么了?”

  春归伸出双手把他的脑袋强行掰过来,结巴道:“没,没什么……”

  一顿饭心惊胆战地吃完已经过了九点,雪又开始下,窗外只听得见树叶雪落簌簌声,可屋内灯火通明,暖气充足。

  期间许春娟问了沈雪迟许多关于未来的规划,毕业有什么打算,而男人的回答也让父母十分满意,堪称教科书般的标准回答。

  春归一边装模作样地听一边偷偷在桌子底下勾男人的脚踝,后者面上挂着得体的笑容,指腹却摩挲着少年的脚踝,直到春归觉得痒了想要缩回也不放手。

  饭后春父去洗碗,沈雪迟也起身去帮忙,春归就像对方的腿部挂件,对方去哪自己都要跟上。

  许春娟看了看他一副不值钱的德行,淡定地抓过少年的后衣领,把人强行揪了回来。

  许春娟说:“说吧,你到底瞒了我们什么事。”

  春归蹙眉小声道:“我在电话里已经跟你们讲清楚了。”

  许春娟揪住他的耳朵,往上一提:“你那话骗骗你爸就算了,你还想把我也糊弄过去?”

  “嘶……疼疼疼。”春归求饶道。

  许春娟闷哼了一声,望向厨房道:“我能看出来小沈是个好孩子,但他是否真的需要你所谓的帮忙?”

  “……”春归说不出个所以然,声音听起来又闷又低,他没有回答许春娟的问题,而是抛出一个困顿他已久的荒谬言论,“妈,你觉得我生活的世界是真实的吗?”

  “你觉得它不真实在哪里?”许春娟既不否认,也不肯定,而是引导春归自己探索。

  “我不知道。”春归闭眼又睁开,像只失魂落魄的小狗,他看向沈雪迟和春季平在一起洗碗的背影,心中不免觉得新奇,他喉咙动了动,前言不搭后语道:“我肯定会疯的。”

  许春娟注视了他良久,眼神里带着慈爱,她摸了摸春归的脑袋,适当指条明路说:“既然这么想知道,你干脆留他下来睡觉,明天放假,妈妈保证不打扰你们。”

  春归眼睛一亮:“真的吗?”

  许春娟笑眯眯补充道:“不过哪些事情不能干,我相信你都清楚。”

  作者有话说:

  春归:汗流浃背了。

  今天好冷,鱼刺在宿舍敲了一下午的字,jiojio已经透心凉,这两天心态有些崩,希望可以尽快调整过来,希望写文是一件幸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