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5日, 星期一。

  上学前一天晚上,春归给李咏发了条消息,说自己身体已经痊愈, 可以回来上学了。李咏那边回复得很快, 嘱咐他明天来早一点, 自己会在办公室等他,需要提前填写复学文件。

  打听过才知道,鹿可燃的学籍还保留着, 被抹去的只是熟悉亲人朋友对他的记忆, 但另一边水泽学院的乔俊和洛赫却在同一时间和沈雪迟的结局一样,被彻底抹去, 查无此人。不过春归可以肯定, 他们并非意识体,无法被这个世界排出。

  鹿可燃走进客房, 打开衣柜,有些诧异床上用品三件套竟然已经备齐了, 还多了几件符合自己尺码的衣物,他问:“下一步你准备做什么?”

  “沈雪迟不会就这样不明不白地离开,他一定会把线索留在我们一起接触过或者他向我透露过的地方,可能食堂、图书馆、徐清村就是其中之一……乔俊和洛赫的搜寻现在有陈梦帮忙, 他们大概率会换个名字,套个假身份。”

  春归走到书柜边,手指从第四排滑到倒数第二本, 抽出来, 熟练地翻到第五十八页, 里面夹了张照片, 他递给鹿可燃, “前几天陈梦寄来的,疑似在水城发现乔俊的身影,这人警惕度很高,最后不惜代价从下水道逃走了。”

  鹿可燃蹙眉接过,盯着照片中的人看了四五秒。

  春归嗤笑一声,禁不住又咬上一根烟,从刚才开始,他都抽了十来根了。烟这种东西上瘾容易戒掉难,平时有沈雪迟管着,纵使身上像千万只蚂蚁啃噬,他都能奇迹般地忍耐。如今没人管的住了,就自我放纵般抽个没完。

  春归说:“不敢信吧?这么落魄的人居然是乔俊,跟做梦一样。”

  鹿可燃看不下去了,想拿开他身边的烟盒,青年像预判到一样,若无其事地把烟盒放进口袋里。

  鹿可燃乐了,“按你这个速度,还没找到沈雪迟就先抽死了。”

  青年半阖着眼,全然不在意道:“我的胸椎还会疼。”

  “……没恢复好?”鹿可燃神色凝重,目不转睛地盯着青年的胸膛,仿佛一旦对方说出一个是,他就立马120套餐安排上。

  “想起沈雪迟就疼。”青年闭上眼,轻笑道。

  “……”鹿可燃不吭声了,表情一言难尽,如果春归此刻睁开眼,大概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出几句脏话。

  妈的,两个死恋爱脑。

  但春归没有说谎,他的胸椎真的会在想起沈雪迟后泛疼。

  有时很轻,像喉咙卡着鱼刺那样难受,有时会疼地直不起身,半趴在床上,被单上都是他汗珠点缀出来的小花。

  他以为是自己没有恢复好,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依然会在夜深人静或是第二天太阳都没升起的清晨,被折磨到满床打滚。

  他分不清是心脏带动骨头疼痛,还是骨头戳的心脏难受,就像过年老家会做的那种腌鱼,他们将鱼身从中间切成两半,均匀地抹上调料,春归深觉自己和鱼没什么区别,只不过他被抹上的是苦涩的心情,晕染在整个胸腔。

  “不对啊。”鹿可燃好像从照片中发现了什么端倪,画面里,乔俊半偏过头,显然是发现了有人在跟踪自己。鹿可燃还以为是照片沾上了什么脏东西,用酒精擦拭无果后才发现那是乔俊脸部被割了一层皮,从额头到下巴,半张脸的皮都消失了,红黑一片,细细麻麻的痂痕看得人头皮发麻。

  春归也跟着沉默地看了一会,与鹿可燃对视片刻,挑眉道:“所以这就是他缺席的原因?”

  “……下手真狠。”鹿可燃感慨道,他突然想起之前在学校和沈雪迟打的那场架,他虽然算不上特别厉害,但也绝对不弱,沈雪迟却能面不改色地接住他三拳,然后把他掀翻在地。

  他后知后觉才意识到,那三拳应该也是沈雪迟出于礼貌让着他的。

  “好好休息吧。”春归站起来,把照片重新收纳进刚才的书本里,踏进主卧前,他顿了顿,回过头对鹿可燃说:“睡不着的话,你可以看看汉京的画馆最近有没有什么正在出售的油画。”

  鹿可燃疑惑问:“行,你要买画吗?长什么样。”

  春归并没有过多解释,他言简意赅道:“你看见它的第一眼就知道它是我要买的。”

  主卧自带浴室,关上房门,春归烦闷地抓了把头发。当时沈雪迟应该是解决完乔俊才匆匆赶来他的身边,如果不是自己的行动速度比预想的还要快,估计连洛赫都会被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掉。

  他拉开最下面一层上了锁的抽屉,刺刀上的血已经被擦干净了,用于实战过后,它的色泽比之前更加细腻光滑。

  青年的脸色阴沉了几分。

  刺刀对沈雪迟来说是致命的,除了他,所有人都看不见刺刀带来的额外伤害,更别提治疗了。那么,刺刀作为现实和世界的媒介,它代表什么?

  春归没有任何犹豫,刀刃划过皮肤的当下什么感觉都没有,一两秒后痛意才随着神经输进大脑。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很细心地抽出手帕纸擦拭地板溅到的血珠,然后捂住伤口赤脚走进浴室。

  春归主要想测验一下这个伤口会不会愈合,所以下手没有过多思虑,他割的是小臂,指缝间没一会就溢满了鲜血,他索性脱光衣服洗了个澡,省得还要清理瓷砖上的血迹。

  他仰起头,任由热水浇自己个满脸,长发如水藻紧紧贴住他的肌肤。血水不停淌下,被冲淡成粉红色流进下水道。

  沈雪迟也会明白疼痛吗?是伤口疼还是心脏更疼呢?

  他离开了,可他却留下了一半灵魂住进春归的胸膛,日日在里面演奏着管风琴。

  胡乱地洗完澡,春归才发现自己没有拿浴巾,他站在浴室门口短暂思考了一会,叹口气,又踩着一地板的水脚印推开衣柜,从里面拿出叠好的毛巾和换洗衣物。

  地板微凉,他想,就算是冬天,这个出租屋也不会铺上地毯吧。

  但在他和沈雪迟的小家里,地板都会铺上一层毛绒绒的厚地毯,他以为是因为自己对沈雪迟足够照顾,可后来他才知道不是的,喜欢赤脚的一直都是春归自己。所以在他们现实的家里,才会出现各种图案的地毯,那是沈雪迟和他一条条挑选订购,又是沈雪迟一条一条把它铺好的。

  他真的很想沈雪迟。

  春归用浴巾包裹住头发,□□地钻进被窝里蜷缩着。他伸出食指,沿着天花板的方向,先是勾勒出对方的眉眼、鼻梁,很好亲的嘴巴,如果用指腹轻揉男人喉结的话,没一会就会泛红。

  挑眉的。

  生气的。

  悲伤的。

  笑着吻他眼皮的沈雪迟。

  他都很想很想。

  -

  第二天天明,鹿可燃醒得比春归要早,青年是后半夜接近凌晨三点才缓慢入眠,但睡意很浅,任何轻微的动静都能将他惊醒,所以很快,他就在鹿可燃的脚步声中醒来。

  “不赖床了?这不像你啊。”鹿可燃从楼下早餐店里买了点油条蒸饺和豆浆提上来,见春归顶着鸡窝头,懒散地刷着牙,存心揶揄道。

  青年吐掉嘴里的泡沫,含口水在嘴里咕噜的功夫,快速洗了个脸,然后把水吐出,“还特意买早餐带上来,你变化也挺大。”

  “想夸我就直说,拐弯抹角的。”鹿可燃把筷子掰开,习惯性递给春归,自己又拆了双新的,他先是汇报自己昨晚的战果,“看了十三家,大的小的都看过,在售的要么是仿品,要么不是吸引我眼球的。”

  “嗯。”这个结果在春归的意料之中,看来还是需要先激活什么东西,线索才能出现。

  鹿可燃一口吞了两个蒸饺,见他没多大反应,也不再询问了,“你卡里还有多少钱?转我点,我的卡是鹿家的副卡,早被停用了。”

  春归闻言站起身,从斜挎包里拿出一张三十万的卡递给他,“那你之前是怎么活下来的?”

  “还能怎么活,”鹿可燃双手交叉托着脑袋,仔细想了想自己在明山干过的职业,“外卖员、快递员、小区保安……”

  春归越听脸越黑。

  直到鹿可燃笑道:“哦,这些我都做了三天就跑了,最后招摇撞骗去算命了。”

  “……你回来也好,”春归无奈道,“起码还能读完书。”

  出租屋离学校很近,走过去十分钟就到,吃完早餐,两人拿起书包慢悠悠地朝外走。

  今天星期一,校门口有学生会的人在检查着装。鹿可燃没有校服,穿的还是春归的,只不过有些显小,看起来很衬身型。

  这种苦差活一般都是交给高一的来做,女生上下打量了鹿可燃一眼,有些难以启齿,这穿是穿了吧,但光天化日之下,竟能穿出一种伤风败俗之感。

  她左手拿着本子,右手拿着笔,在和对方短暂对视了一会,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终是决定放过。

  再抬头,她又一言难尽了,啧,这个长相阴柔的帅哥还是美女……

  鹿可燃搂过春归的肩,轻笑了声:“我们班的班花。”

  “哦……”女生犹豫了会,看着对方这么高的个子,难道是体育生?

  她想跑到对方的面前看看,但不礼貌是一回事,对方从始至终都低着头,她只好放弃了,出声提醒道:“记得把头发扎起来,长度过肩就不可以披头散发了。”

  鹿可燃比了个ok的动作,拿出备好的小皮筋塞到春归手里,看了眼他打结的头发道:“你这个症状持续多久了?我昨晚还以为你是空调吹多了,现在一看,你就是制冷机本机啊。”

  春归抿了抿唇,手机传来一声震动,他一边将手机设置静音一边道:“有一个多月了,说是体弱气血不足的原因,喝中药也一直没有调理好。”

  突然,他站住不动了。

  鹿可燃还没发觉,走出四五步了才发现春归落在了身后。

  他顿了顿,转过身看见盯着手机一脸凝重的青年,谨慎地问道:“发生什么了?”

  “……出现了。”春归睁大眼睛,轻声道。

  【贴吧推送:《我拿你当兄弟,你拿我当伴侣?》一分钟前更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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