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都市情感>智齿>第28章 搬家(2)

  沈延宵身体反应快过脑子,因为太害怕魏黎受伤,所以下意识地就扑过去把人死死抱住。

  现在猫走了,周围再度恢复了安静,怀中人由于受到了惊吓而变得略微粗重的呼吸声就显得格外清晰了。柔软的发丝擦过沈延宵的颈侧,像是带着电似的令他后背发麻。隔着衣物也能隐约感受到的体温提醒着沈延宵——他正抱着魏黎,而且一点也不想松手。

  糟了啊……

  沈延宵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脑子,一通胡思乱想。

  他现在到底是在做什么?从一开始下定决心要跟魏黎撇清关系,结果却一次次地见面,一次次地交谈,还出手帮魏黎,故意用诱人的条件把魏黎骗到自己家里去住,现在竟然还直接上手把人抱住了……想的和做的完全不一样啊!

  心里一边是难以言喻的烦躁感,一边是不想松手的任性,沈延宵感到大脑里一片混乱。

  他虽然容易暴躁,但大多数时候都能保持头脑的清醒,唯有思绪触及母亲和这个人的时候例外。沈延宵并不想意识到这一点,可他的理智又令他不得不意识到这一点。

  “哈……还好只是只猫咪。”

  魏黎在沈延宵肩头松了口气,微热的吐息搔过沈延宵的颈侧,让他有些不自在。

  直男如魏黎,根本没有察觉沈延宵的不对劲,正好沈延宵正在发怔,手上卸了劲,所以他很轻松地就从沈延宵的怀抱里挣脱了出来。

  “鼻子好痛……”刚才魏黎的鼻梁直击沈延宵的锁骨,实在是被撞狠了,痛得眼角挤出两滴泪珠来。

  他一边揉着鼻子一边抱怨沈延宵:“沈同学,你的肩膀怎么这么硬啊。”

  此时沈延宵也回过神来,心情复杂地放下空悬的双手,像是掩盖什么似的插进了裤兜里。

  “……抱歉。”沈延宵讷讷地说。

  魏黎保持着捂住鼻子的姿势,镜片后的双眼微微睁大了一些,非常吃惊的样子,仿佛在用表情说“你居然会道歉啊”。

  “不爱听就当我没说。”沈延宵立刻就恢复了毫不客气的说话方式,他拨开魏黎捂住鼻子的手想看看撞得严不严重,“很痛吗?”

  “没事,已经没事了。”魏黎笑了笑,“没流鼻血就行。”

  肇事猫猫已经逃跑了,没有人计较它的“唐突”。

  沈延宵进了车里,透过半降的车窗和魏黎说了声:“走了。”

  “还是把车窗关上吧沈同学,今晚有点冷。”魏黎朝他摆摆手,“明天见。”

  于是沈延宵就把车窗升了上去,没有说话,但也朝魏黎摆了下手。

  回到小区后,沈延宵先把魏黎的两个箱子挪上电梯搬回家里,暂且放置在用来储物的书房,然后和秘书打了个电话。

  “明天上午我不去公司了,原定的汇报都挪到下午去,我三点来办公室。”

  “好的。”秘书应完声,又有点迟疑地问,“小沈总,那万一要是沈总忽然要查岗的话……”

  “就说我上医院挂水去了。”

  “明白。”

  沈延宵挂了电话,很是烦躁地咂了下嘴。

  沈延馥真是完全不放心他,他现在都在子公司做一把手了,沈延馥还动不动玩查岗那一套,弄得他在自己的秘书面前都很没面子。

  沈延宵把手机放在插座旁边充电,先从沙发上起身,去厨房觅食。他不想让魏黎久等,今天下午一开完会就直接开着车来澜城一中了,然后去魏黎家又折腾了一会儿,到现在一口东西都没吃上。

  冰箱的冷冻室里有孟红芬怕他饿死而提前备好的餐,荤素搭配合宜,只需要放微波炉里转一下就能直接开吃,比外卖还要方便。

  沈延宵随便拿了一份出来热了吃,饱腹感上来之后整个人也放松了不少。他开了一罐啤酒,窝在沙发里慢慢喝,结果酒才喝了四分之一,人就已经握着易拉罐脑袋一歪,睡着了。

  好在这次孟红芬及时叫醒了他,才没有再生病,否则沈延宵刚撒的去医院挂水的谎就要成真了。

  “少爷,您怎么在沙发这里睡啊。”孟红芬怕沈延宵手里的啤酒泼了,将易拉罐从他手里拿出来放在茶几上,“还是回房间睡吧,小心再生病。”

  沈延宵刚醒,还有点迷糊,闻言只是轻轻地“唔”了一声,然后撑着沙发起身了,步伐虚浮地往主卧走。走到门口他又忽然顿下脚步,猛地回头叮嘱孟红芬:“孟婶,你记得打扫一下副卧,还有书房。”

  “好——”孟红芬笑着说,“您快去睡觉吧少爷。”

  其实沈延宵晚上打电话喊她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说过了需要她做什么,现在或许是人迷糊了不记得了,才又说了一次。不过能让沈延宵在犯困的时候还能这么惦记着,也足以证明明天要来的这位房客对于沈延宵来说有多么重要了。

  -

  迷迷糊糊间,沈延宵又做了梦。

  许多年前的某一天,秋雨冰凉,他和沈延馥吵了架,愤懑地从家里跑出来,淋了一身的雨,像只狼狈的落水狗。

  魏黎将他捡了回去,让他在那座破破烂烂的出租屋里洗了澡,还亲手给他做了菜。

  就是那道清蒸鲈鱼。

  沈延宵其实不爱吃鱼,他不太喜欢鱼腥味,但当时的那种情况之下,他实在不好意思拒绝魏黎的好意,于是把清淡的鱼肉就着香喷喷的米饭一小口一小口地吃掉了。

  逼仄的小屋,被雨淋得模糊不清的窗户,和渗了水之后隐隐有发霉迹象的墙壁。

  发生在这种地方的回忆很难称得上美好,但却令沈延宵记忆犹新。

  ……还有魏黎那时露出的笑容也是。

  沈延宵已经不知是第几次梦到这个雨天,以至于这一次他能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

  只是不知怎么的,梦里的魏黎却和现实里的不一样了。

  沈延宵所构想出来的那道虚幻的影子柔声问他:“沈同学,你喜欢我吗?”

  他惊慌地抬头望向魏黎,发不出一点声音。

  闹钟在此刻适时地响起,把沈延宵吵醒了。

  梦被中断的感觉并不好受,沈延宵感到轻微的头痛,但对他而言,这总比在梦里受惊吓要好。

  房间里一片昏暗,唯有手机屏幕发出了一丁点光亮。

  沈延宵从床头柜上摸过又震又响的手机,看到上面显示的时间是早上八点。

  公司正常上班时间是朝九晚六,所以沈延宵一般都是八点起床,磨磨蹭蹭地穿衣吃饭,磨磨蹭蹭地开车上路,就算迟一点也无所谓,因为没人能管他这个一把手。昨天晚上回主卧的时候沈延宵困得脑子发昏,也没把闹钟关掉就睡了。

  今天上午魏黎就要搬过来了。魏黎不知道沈延宵具体住在哪里,而且小区安保很严,没他带魏黎自己也进不来,所以他得再过去一趟把人和搬家公司的车都领过来。

  昨天魏黎说过东西收拾完的时间不太确定,等收好了就会给他发短信。沈延宵检查了一下手机,并没有魏黎的消息,于是心安理得地打算继续在床上躺会儿。

  没想到,他刚躺回去,魏黎发来的短信就猛地弹了出来。

  沈延宵直接一个鲤鱼打挺又坐了起来,飞快地下床穿衣,风一样地进了卫生间洗漱,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完成了全部出门前的准备,然后把车钥匙一拿就走了。

  坐上驾驶座的时候才八点零八分,沈延宵自己都有点不敢相信了。

  他人生中从未有过这么快的速度。

  【作者有话说】

  向老婆们汇报一下!本文11.8(周三)入v哦!

  因为我的走榜需要所以临时调整一次更新时间,周六到下周二不更,下周三晚23:50一口气更新6k5!

  v后的更新频率不变,还是四五六七一,上了好榜会加更:3

  ◇ 第29章 搬家(3)

  赶时间出门总会有些疏漏。

  沈延宵开着车拐进老旧的小区里,凭着记忆寻到魏黎住的那一栋,对方已经在楼下等着他了。那人的身影映入眼帘的一瞬,收束在内心的欢喜止不住地往外涌。沈延宵故作从容地下车,刚要凹个酷帅的pose假装淡定地跟魏黎打个招呼,对方就望着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沈延宵先是懵了,然后又慌了。

  魏黎在笑什么?难道他哪里没有收拾好?

  正要转过身去对着车窗玻璃检查仪表时,魏黎却先一步来到了沈延宵的面前,抬手伸向他的脸。

  这下沈延宵僵硬的嘴角绷得更紧了。

  ……喂!

  沈延宵在心中抓狂。

  男男授受不亲啊!!

  但他还是心嫌体正直地僵在了原地一动不动,并没有拒绝魏黎突然的靠近。

  不过沈延宵想多了,魏黎的目标并不是他的脸,而是他的头发。

  “沈同学,你头发没梳好。”魏黎的视线集中在沈延宵发顶附近翘起的一簇“呆毛”上,很仔细地用手掌试图将它按下去,“现在好了。”

  沈延宵不知道该说什么,干巴巴地憋出一个“哦”字。

  魏黎说:“你才起床吗?是不是我喊你喊得太早了啊。”

  沈延宵欲盖弥彰:“……只是不小心忘了整理头发而已。”只字不提自己在几分钟内急速完成出门前全部流程的“壮举”。

  “这样啊。”魏黎只是温和地笑了笑,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

  只是一点小错漏而已,无关紧要,不必在意。沈延宵在心里安慰自己。

  “嘀——”

  不远处忽然传来鸣笛声,等在面包车上的搬家师傅从半开的窗户里探出个脑袋来,扯着嗓门儿问魏黎:“可以走了吗?”

  “可以了可以了!”魏黎说着,便要凨䈒往面包车那边去,却被沈延宵一把拉住。

  “你上哪儿?”沈延宵道,“我都来了,你还要去坐面包车,当我不存在啊。”

  他都特意来接了,怎么可能让魏黎去坐运行李的面包车,开什么玩笑。

  “沈同学,我没有……”

  “上车!”

  还没等魏黎辩解,沈延宵就直接把人塞进了自己车里。

  魏黎只好老老实实地在副驾驶坐好,说完刚才没说完的话:“我没有当你不存在……”

  沈延宵坐进驾驶座,车门“啪”的一声关上。

  “也别跟我客气。”

  “……好的。”

  在魏黎听来,沈延宵说话时的语气有种让人不容拒绝的气势,少年时的沈延宵讲话风格虽然也比较张扬,但给人的感觉确实截然不同。

  沈延宵身上的尖刺比起从前已经收敛了不少,也多了些自信和沉稳。

  魏黎发了会儿呆,车已经开出一段路,上了跨江大桥。他将目光投向窗外,望向江对面的某个方向。

  昨晚沈延宵送他回家的时候随手给他指过自己住的地方在哪,但那时天已经很黑了,他的目光完全被江对岸大厦上的LED屏和建筑上闪烁着的灯带所吸引,而现在是白天,视野里清晰映出的是一幢幢林立的高楼。

  此时他们行经的是澜城的中心商务区,汇集了上层人和社会精英的地方,穿过这里后再有七八分钟的车程就是沈延宵现在的住处,从地理位置上就能知道这是一座寸土寸金的高档住宅区。

  住在那里的人,不可能缺钱,更不会将自己闲置的房间对外出租。

  魏黎意识到沈延宵所谓的“正想把副卧租出去”其实是个善意的谎言,愈发觉得不好意思,因为他的确从沈延宵这里占了个大便宜。

  他知道沈延宵是个戒备心很强的人,在待人与交友上都非常谨慎,很少有人能真正进入沈延宵的世界,这样的人肯定是不喜欢外人进自己家里的。

  沈延宵为了帮他,竟然连这都能忍啊……

  魏黎的心情十分复杂。

  沈同学,好善良!

  沈延宵不知道魏黎在脑内思考了一大堆最后得出的结论居然是他很善良,还兀自沉浸在即将和魏黎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紧张和兴奋中,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不自觉地轻快敲击起来。

  他将面包车带进安保严密的小区内部,让搬家师傅先将车停在楼栋门口。

  搬家师傅看着年轻,多半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小伙子。他跑小单比较多,也是头一次进这种富人聚集的小区,下了车之后还忍不住朝四周张望。

  “没想到你是要搬来这种地方啊!”他不禁向魏黎感叹。

  魏黎尬笑一声,没有说话。搬家师傅会有这种感慨也很正常,毕竟他原来住的地方狭小又破旧,他看起来应该也挺寒酸的,不像有钱人。

  沈延宵察觉到魏黎的尴尬,扭头朝搬家师傅道:“你快点搬就行了,别多话。”

  搬家师傅闭了嘴,老老实实干活,用推车一趟趟地把行李往楼上送。

  小区名为空中华园,是澜城有名的高档小区。这里的住宅是一梯一户,这栋楼最顶上的两层都是沈家的,顶楼楼上还带一个小花园和一个露天游泳池,是沈延馥在国内时的住所,沈延馥现在人在国外,所以顶楼是空着的。下一层、也就是第三十四层,才是沈延宵现在住的地方。

  沈延宵把门禁卡给了魏黎一个,领他去保卫室那边让保安认了认脸,才把人带上到三十四楼去录入了指纹和人脸信息。

  魏黎头一次来这种地方,想到自己一个底层打工人今后就要住在这样豪华的住宅,心里满是对新环境的忐忑不安,所以也显得小心翼翼,亦步亦趋地跟在沈延宵的身边。

  “保姆你认识的,就是以前帮我开家长会的孟婶。她每周会在固定时间来这里三次,除此之外如果我临时喊她她也会来。”沈延宵一边领着魏黎进门一边说,“孟婶现在出门买菜去了,晚点就会回来。今天中午她会准备午餐。”

  “孟婶……”

  魏黎努力回忆着在益言中学开过的几次家长会,所幸和沈延宵相关的人和事他都记得还算清楚,很快就想了起来。那位孟婶是个脾气很好的中年妇女,和他聊天的时候也对沈延宵非常关心的样子,如果沈延宵不告诉他孟婶只是沈家聘请的保姆,他真的会以为她是和沈延宵有血缘关系的亲戚。

  搬家师傅完成任务后就离开了,孟婶还没回来,偌大的客厅里便只剩沈延宵和魏黎两个人。

  客厅落地窗的玻璃扇半敞着用来通风,魏黎站在窗边往外看,将江岸对面的风景一览无余。他第一次站在三十四层的高度去俯瞰这座城市,冰冷的秋风拂过,高处不胜寒。

  “傻站在这里吹冷风干什么。”沈延宵绕过魏黎把玻璃扇关好,又去把地暖打开,“我带你转一下各个房间。”

  “哦、好。”魏黎连忙跟了上去。

  沈延宵先带他去了空出来的副卧,里面已经打扫过了,十分干净整洁,装修风格是和整个房子比较一致的灰白色系简约风,床边有个大飘窗,采光很好,整个房间非常亮堂。

  “副卧没有独卫,你平常可以用外面那个大卫生间,我用我自己卧室里的。”沈延宵说,“你看房间里还缺不缺什么,我再给你添置。”

  “不用了不用了。”魏黎摆手,“已经很好了!”

  副卧的隔壁就是书房,沈延宵同样让孟红芬打扫过,专门布置了一块地方给魏黎平常在家加班改作业备课用,令魏黎受宠若惊。

  “副卧对门这间就是我的房间。”沈延宵指了指那扇门,“我工作日白天基本都不在,周末要么睡觉要么出去和贺子鑫喝酒,你就都当我不在家也可以。”

  听沈延宵这么一说,魏黎就明白了。怪不得这房子看起来没什么生活痕迹,原来沈延宵基本只把这里当成睡觉的地方。

  熟悉完屋内布局之后,魏黎就开始拆自己打包的一只只纸箱了,他本想让沈延宵去忙自己的,但沈延宵非要来帮忙,他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魏黎蹲在箱子前面拆小家电,沈延宵则从纸箱们中间挑出标明了“衣物”的那一个拆掉了,然后对着一大堆格子衫和朴素得不能再朴素的纯色T恤和衬衣失语了好一会儿。

  抱着想要“报复”这个直男的恶毒心思,沈延宵嫌弃地说:“你这都是什么衣品,怪不得找不到女朋友。”

  魏黎的膝盖狠狠地中了一箭。

  他苦笑着回过头:“沈同学,你在故意挖苦我吗?”

  沈延宵淡淡道:“实话而已。”

  明明长得挺不错的一个人,在穿着上一点都不上心,整天又在学校里忙成狗,那不是活该找不到女朋友吗?

  想到这里,沈延宵又忍不住试探起魏黎来:“魏黎,学校里……难道就没有女老师对你有意思吗?”

  语文这个学科,女教师应该是蛮多的。魏黎天天在学科办公室里和女老师们抬头不见低头见,居然没和谁擦出点火花来?沈延宵忍不住就开始怀疑了。

  明明沈延宵自己也是个从来没谈过恋爱的母单,但他就是不太敢相信魏黎到现在还是单身。毕竟在沈延宵眼里魏黎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他觉得自己的眼光没问题,魏黎也绝对值得被别人喜欢。

  魏黎说:“我们办公室的女老师要么已经结婚了要么就是研究生时期就已经有对象了,反正都不是单身。”

  和男老师不同,女老师在世人所谓的“婚恋市场”上一直都是很受欢迎的。像魏黎这种普通家庭出身的男老师,就很容易被人质疑收入能不能养得起家。

  不过,喜欢他的人,也不能说是没有……

  “去年、”魏黎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去年秋天的时候,有师大大三的学生过来澜城一中见习,当时分给我带的实习生,似乎、好像、可能是……”

  沈延宵脑内警钟大作,语速立刻就变快了:“那大学生喜欢你?!”

  魏黎推了推眼镜:“应该是吧……不过实习生都是只待一个月就回学校上课去了,之后也没再见过。”

  那位实习生没有明确和魏黎表白过,但在行动上表现得非常明显,所以魏黎觉得自己大概没有自作多情。

  哦,原来是比他还不如的过客中的过客。

  沈延宵不屑地嗤了一声,没有再揪着这件事不放。毕竟一个只实习了一个月的女大学生,他还不如多担心担心那个看起来很自来熟的帅哥交警。

  那人每天都在校门口附近值勤,也就意味着很有可能每天都跟魏黎见面,这才是真实存在的威胁。

  沈延宵无意识地开始在脑内给自己树立起了假想敌。

  魏黎则默不作声地观察着他的表情变化,心道:沈同学可真是阴晴不定啊……

  两人在副卧里忙活了大概十几分钟的样子,期间魏黎总是忍不住回头去看站在衣柜前面的沈延宵。五年前的沈延宵对家务事根本就是一窍不通,他有点担心。

  魏黎不知道第多少次回头的时候,沈延宵终于忍无可忍地替自己辩解道:“叠衣服我还是会的!”

  魏黎忧心地问:“衬衫你也会叠吗?它们很容易皱。”

  沈延宵额角青筋一跳,阴恻恻地威胁道:“你再说我就把你这些丑衣服都扔了。”

  “好吧……”魏黎弱弱地说,“那我相信你。”

  声音里丝毫没有底气。

  沈延宵深吸了一口气,忍着。

  又过了几分钟,孟红芬买完菜回来了。

  沈延宵拉着魏黎去见孟红芬。孟红芬还记得魏黎,表现得非常热情,问他:“魏老师今天中午想吃什么菜啊?我给您做!”

  今天中午这顿本来就是沈延宵给魏黎安排的欢迎宴,盛情难却。魏黎扫了一眼孟红芬买回来的新鲜食材,很不好意思地说:“我想吃……清蒸鲈鱼,可以吗?”

  孟红芬有些惊讶:“您也喜欢吃清蒸鲈鱼啊,我们少爷也爱吃这个。”

  魏黎愣了一下,因为他很清楚地记得五年前那个雨天沈延宵在他的出租房里吃完饭之后,告诉他其实自己不喜欢吃鱼。

  “你不是不爱吃鱼吗?”魏黎困惑地望向沈延宵。

  沈延宵:“……”

  他竟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感觉说多了可能会暴露他对魏黎的心思。

  【作者有话说】

  沈同学开始思考自己在魏老师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www

  这是入v第一更,后面还有一章!

  ◇ 第30章 搬家(4)

  经过慎重的思考后,沈延宵选择了嘴硬。

  “人的口味会变不是挺正常的。”沈延宵说,“我以前不爱吃后来又爱吃了不行吗?”

  可惜他的反问更加衬托出他的心虚,面前的两人又偏偏是很了解他说话方式的人。

  孟红芬和魏黎都笑了笑,也不约而同地都没信。

  但魏黎比孟红芬多想了一点,他猜想或许沈延宵的嘴硬跟五年前他请沈延宵吃鱼那天的事有关——当然也不排除他亲手做的清蒸鲈鱼真的特别好吃的可能性,但魏黎觉得更有可能是因为那天沈延宵和哥哥吵了架之后得到了他的安慰,所以才对那道菜印象尤深。

  据魏黎所知,沈延宵和哥哥沈延馥之间的关系是很差的,那天也是由于和沈延馥发生了非常激烈的争吵,沈延宵才会一个人跑进雨里。

  至于为什么兄弟俩这么不对付,魏黎只隐约知道和他们的母亲有关。少年时期的沈延宵是个内心非常封闭的人,哪怕是在情绪几近崩溃的时候,也没有把那个原因说出口。

  孟红芬问沈延宵:“那少爷,清蒸鲈鱼还做吗?”

  “做。”沈延宵指了指魏黎,“是他的欢迎宴,他要吃就做。”

  然后在沈延宵的强硬要求下,魏黎又点了几道菜,才从厨房里出来。

  中午孟红芬做了很丰盛的一桌菜,还基本都是魏黎爱吃的,对于抠抠搜搜生活了好几年的他而言简直如同久旱逢甘霖。为了感谢孟红芬的辛苦和沈延宵的招待,他当然是能吃多少就吃多少,食量比平时翻了三倍。

  而沈延宵比起这满桌的饭菜,还是对魏黎更感兴趣。他吃饭的速度很快,这次却刻意放慢了速度,趁着夹菜的时候看魏黎吃东西,结果比魏黎还吃得津津有味。

  坐在餐桌另一头吃饭的孟红芬默不作声地观察着沈延宵的一举一动,心想:还从没见过二少爷对哪个人这么在意啊……

  这顿丰盛的午餐在诡异的氛围中结束了,唯有魏黎是专心在吃饭,完全被美食吸引住了注意力,根本没有注意到另外两个人的视线。

  魏黎只请了半天假,下午还得去学校上班,把没上的两节语文课补上,所以最迟一点半就得走。

  沈延宵借口带他顺便去小区周围转转,顺理成章地又黏在了魏黎的身边。虽然每次沈延宵找完理由和魏黎待一块儿之后都会在内心里唾弃自己,但不得不承认和喜欢的人一同相处的感觉是非常非常爽的。

  不仅爽,还上瘾。

  他就是这么一步步越陷越深的吧?!

  沈延宵怒己不争,但是魏黎都被他弄到家里来住着了,总不可能又翻脸把人赶出去。魏黎本来就过得很辛苦,又总是运气不好,沈延宵是不可能给人雪上加霜的。

  时间还早,沈延宵带着魏黎在小区周围转了一圈,然后开车送他回学校上课。

  车上,魏黎问:“沈同学,你不用去公司吗?”

  沈延宵说:“我不急,晚点去。”

  他的工作时间还是比魏黎自由太多了。作为子公司的一把手,其实沈延宵就算每天都在家办公也无所谓,但为了在集团长久地混下去,他并不想给其他高层留下太差的印象,所以该到公司的时候,他一定会到。

  而且沈延馥还时不时地就要查一下他的岗。想起这件事沈延宵就觉得心烦。

  中午城区的道路非常顺畅,只花了十多分钟的时间车就开到了澜城一中的门口。

  魏黎刚要下车,就被沈延宵叫住:“我六点下班,你在校门口等一下,我顺路过来接你?”

  “这就不用了吧……”魏黎显得有些迟疑,“反正地铁可以直达,我去坐地铁就好了,怎么能连每天上下班都麻烦你。”

  而且知道沈延宵的住址后,他发现沈延宵口中的“顺路”其实并不是真的顺路,齐心集团的办公大楼就在中心商务区那里,沈延宵开车上下班单程只需要七八分钟而已,但如果要来接他的话,就得从中心商业区穿过去,往和住处方向完全相反的方向开。

  比起麻烦沈延宵绕路来接他,魏黎当然会选择自己坐地铁通勤,只用坐几站路而已,不是很久,就算早晚高峰地铁上很挤他也是完全能够接受的。毕竟对于吃惯了苦的魏黎来说,为了上班吃点小苦也是非常正常的事。

  “高峰期地铁太挤了,万一出什么事故怎么办。”沈延宵故意把事情说得很严重,为自己争取能够接送魏黎上下班的机会,“而且现在社会很险恶的你知道吗?有些地铁痴汉会趁着人多的时候对男人下手的!”

  “啊?”魏黎有点懵,“不至于吧……”

  怎么感觉沈同学是在忽悠他呢?他就从来没听说过占男人便宜的地铁痴汉。

  不过魏黎没有继续追究沈延宵话里的真假,又换了一理由想要婉拒:“其实我今天晚上还要带晚自习,等下班都要九点多了。”

  “九点?这么晚,那更危险了。”沈延宵总有理由,“那这样吧,那我在公司加班到九点,然后来接你,我们一起回去。”

  魏黎:???

  总裁在公司里加班到九点钟员工们肯定会压力爆炸吧?!

  做惯了老好人的魏黎体贴地为素不相识的社畜们考虑,最终放弃了挣扎。

  “别别别沈同学!你千万别因为我累着你自己!”魏黎妥协了很大一步,“要不这样吧,我没有晚自习的时候就麻烦你顺路来接我,有晚自习的话我就自己坐地铁回去,反正晚上地铁上人也不多。”

  沈延宵问:“你一周几节晚自习?”

  魏黎说:“两节。”

  沈延宵想了想,觉得还算可以接受:“好吧。”

  魏黎终于松了口气,心里觉得无奈又好笑。

  沈同学对他的同情是不是有点太过火了?他还没有穷到坐地铁这种必要的通勤费用都节省的地步啊……

  这件事谈妥之后,魏黎又打算下车。结果沈延宵的事还没完,他又被叫住:“你再等等。”

  “啊?”魏黎还是很懵。

  “你下车吧,在这里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沈延宵说完,便从驾驶座上出去了,直奔街对面的一家甜品店。

  五分钟后,他提着一盒看上去很可口的奶油小方回来了。

  “拿着。”沈延宵把东西塞进魏黎的手里,“晚自习课间当宵夜吃,别把自己饿死了。”

  魏黎脸上露出复杂的神情来,欲言又止:“沈同学、你……”

  沈延宵看着魏黎的表情,心里忽然咯噔一下。

  该不会是他表现得太过殷勤让魏黎察觉到什么了吧?!

  沈延宵,你可真该死啊!

  说不心慌是不可能的,沈延宵慌死了,因为他虽然总是不由自主地接近魏黎,但还从来没有想过要把那层窗户纸捅破。

  在他看来直男就是直男,gay就是gay,中间的那一道巨大的鸿沟几乎是不可能跨越的。

  若是硬要跨越,就很有可能会坠入深渊。

  即便心里慌得要死,沈延宵却还是强作镇定地开口:“你要说什么就说,不要吞吞吐吐的。”

  而后,他看到魏黎镜片后黑亮的双眼眨了眨,薄唇微微张开,一切动作都像被刻意放慢了似的,令他的心高高悬起。

  “沈同学,你该不会——”

  【作者有话说】

  吓死沈同学了!w

  这是入v第二更。后面更新频率就恢复啦,还是四五六七一!

  ◇ 第31章 搬家(5)

  沈延宵陷入高度的紧张,以至于完全听不见周围的声音,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魏黎一个人的身上。偏偏魏黎说话也犹犹豫豫的,吊足了沈延宵的胃口。

  “你该不会是,喜欢……”

  ……喜欢?

  沈延宵喉咙一紧。

  喜欢什么东西,快说啊!

  魏黎用食指轻轻抠了两下下巴,看上去很不自在:“你该不会是喜欢看我吃东西吧……”

  沈延宵:“…………”

  十二个点都不足以形容他的无语。

  “魏老师……!”沈延宵露出阴恻恻的笑容,咬牙切齿地反问,“您把我的好心当成什么了?”

  魏黎连忙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想说你是变态的意思!”

  沈延宵低低地哼了一声。

  魏黎有些尴尬地说:“……我只是有点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哈……

  沈延宵不禁在心中笑了一声。

  果然,直男就是直男啊。他居然还担心自己的心思是不是被魏黎猜中了,真是可笑。

  沈延宵当然不可能告诉魏黎真正的理由,随口敷衍道:“我最近的新爱好就是做慈善。”

  魏黎好像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接,只是轻轻说了一句:“这样啊……”

  沈延宵道:“你不是赶着回去上课吗,快进去吧。”

  “……嗯。”魏黎点点头,转身准备进学校了,“那晚上再见,沈同学。”

  这次沈延宵没有再叫住他,等魏黎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教学楼里,他才有些恍惚地抬手按了下胸口。

  加速跳动的心脏才刚刚平息下来,恢复了正常。

  沈延宵表情木然地转身拉开车门坐了进去。他在想一个问题,想得出了神。

  为什么就在魏黎说出“喜欢”两个字的时候,他心里会那样激动呢?难道他其实很期待魏黎发现他的心思吗?

  -

  周一,无论对于高中的学校还是老师们而言都是噩梦的开始。

  过往每一个周一的早晨魏黎都会怀着沉重和痛苦的心情来到学校,但今天上午他请了假没来上班,中午还吃了一顿美味佳肴,新住处的事也终于尘埃落定,此刻来到办公室,魏黎居然不觉得厌烦,反而有种心情舒畅的感觉。

  进门的时候魏黎看了一眼彭裕华的办公桌,上面原本摆放着的彭裕华的个人物品都已经被收拾走了,只剩学生的作业还摞成一沓堆在那里。

  “魏老师,你新家搬好啦?”有老师主动和魏黎搭话。他姓陈,是澜城本地人。

  “搬好了。”魏黎点点头。

  陈老师好奇地问:“搬到哪里去了啊?”

  魏黎想了想,觉得他现在住在空中华园的事还是不要告诉别人比较好,于是搬出了糊弄大法:“还不就是在这附近。”他笑了笑。

  “真好啊——”陈老师感叹道,“住得近就是方便啊,不像我,每天通勤在路上堵得心累,现在还一周多了六节课,糟心死了。”

  彭裕华被带走调查后,就是这位陈老师被迫分担了一部分彭裕华的教学任务。他和魏黎年纪相仿,但比魏黎早一年进澜城一中。

  另一个老师搭腔道:“嗐,谁也没想到彭老师忽然就出事了啊,咱们语文组本来就人手不太够,现在更是捉襟见肘咯!”

  又有人说:“听说人事处已经在招新人了,陈老师你再撑几天就解脱了。”

  “我听人事处周老师说了,今年就业形势不好,招聘才发出去一上午就收了一百多分简历呢,还都是名校研究生!”

  “嚯,那不得了,说不定终于要来个学历比咱们魏老师还高的了!”

  魏黎本没打算参与他们的闲聊,但既然被提到了也只好说了一句:“现在和以前不一样嘛,现在研究生扩招那么多,很正常的……”

  其实早在五年前魏黎毕业的时候教育行业就已经内卷严重了,他也是从一群研究生里杀出重围才从私立进了公立。澜城一中这几年人员流动相对稳定,对外招聘也非常少,教师的构成还是以老教师为主,话语权也都在他们手中,最后就形成了新进的高学历年轻老师反而容易遭到排挤的环境。

  老教师们总爱拿魏黎的学历揶揄,魏黎已经习惯了,反正他也没打算和办公室的其他人做朋友,大多数时候都是独来独往,只有被别人主动提到的时候才会参与工作之余的聊天。魏黎正式开始工作的第一年就在益言被别的老师坑过,这也算是他迈入社会后被现实上的第一课,自那以后他就彻底放弃了同事做朋友的天真想法。

  说起来,那个时候他就是因为被人故意针对,才撞到了沈延宵这块“铁板”上。

  高三的第一次家长会之后,魏黎觉得沈延宵反反复复提起自己的父亲,有点奇怪,下班回家之前就找出学生信息表看了,这才知道原来沈延宵竟然是那个沈思行的儿子。

  魏黎不是澜城本地人,但大学和研究生都是在澜城读的,算下来也在澜城生活了七年的时间了,耳晕目染之下,也知道了沈家在澜城的影响力。他甚至曾经遥遥地见过一眼沈思行——这位出身于澜城、在澜城起家创业的优秀企业家,在澜城的绝大多数高校做过演讲,而且还是魏黎研究生院校的客座教授。

  一个名利双丰收的成功人士、社会上层人,怎么会让自己的孩子来一所普普通通的私立寄宿制学校读高中呢?就算孩子成绩不好,对于有钱人来说应该也算不上什么大问题,他们总有手段可以给孩子更好的教育、铺好更加光明的前程。

  可沈延宵偏偏就被扔到益言中学来了,封闭管理的住宿制学校也管不住他。沈延宵逃课、打架、日常给老师臭脸看,学习成绩也是一塌糊涂,但是他的监护人却对他放任不管,家长会是保姆来开,后来沈延宵闹出事了也只有他的哥哥沈延馥来过学校几趟。

  沈思行,始终未曾露面。

  魏黎想不明白怎么会有人这样无视自己的孩子。

  怀着许多的不解,魏黎对沈延宵的关注越来越多,两人间也因为种种事情而有了更多的接触。

  现在回想起来,他依然觉得那一年是很特别的一年。

  【作者有话说】

  魏老师虚晃一枪!!

  下章开始进入高中回忆,有四章内容,会在章节标题上注明的。

  不想看回忆的朋友可以自行跳过,但是这段对魏老师和沈同学的人物塑造很重要还是建议大家看一下啦!

  ◇ 第32章 【回忆】尖刺

  五年前,秋。

  益言中学最近新来了一只流浪狗,纯黑,后腿受了伤,时常躲在学生宿舍和食堂楼后的小草丛里,偶尔会拖着伤腿一瘸一拐地到垃圾桶那边觅食。

  九月末的澜城迎来了第一次降温,周一的白天下了一整天的雨。魏黎去食堂吃完了晚饭,并没有立刻回家。他揣着一只狗罐头,在楼后的草丛里仔细寻找小狗的身影,却一直没能找到。

  或许是因为下了雨,所以躲到别出去了也说不定。但最坏的可能是……小狗死在了冰冷潮湿的雨天里。

  虽说流浪动物的命运本就由天不由己,但那只小狗腿受了伤,因为吃不饱饭变得非常虚弱,如果就这样被冻死了,也太可怜了些。

  只要没有看到尸体就还有一线生机。魏黎抱着希望,用手机打着电筒继续在附近的草丛里寻找黑狗的身影。

  六点五十分,天已经全黑,再过十分钟就是学生们上晚自习的时间了。

  魏黎找着找着,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窗户被人拉开的声音。

  都快上课了,还有学生留在宿舍里吗?

  魏黎从草丛里站起来,好奇地扭头看过去……结果吃瓜吃到了自己身上。

  那个踩在二楼空调外机上的男生不是沈延宵吗??!!

  眼看着沈延宵就要从外机上往围墙上跳,魏黎惊慌地喊住对方:“沈同学沈同学别别别啊啊啊!!”

  这万一一个没踩稳从二楼摔下去了,少说也得是个骨折啊!要是自己才刚进学校当班主任班上的学生就受重伤了,那他就真的不用混了!

  正要抬腿的沈延宵动作一顿,站在空调外机上居高临下地望着魏黎:“魏老师?”

  沈延宵是翻窗惯犯,从来没在楼后这片草丛里看见过人,正常情况下也不可能会有人来这里,所以翻出来之前就没有考察周边的情况。现在沈延宵也很困惑,困惑为什么这家伙没下班回家还在学生宿舍徘徊。

  难不成是在这里蹲他?

  沈延宵不由地皱起眉:“你在这里做什么?”

  “你先别管这个了,快点下来!”魏黎的语气显得很着急。

  外机架的承重量有限,沈延宵每次从这里跳墙的时候都只是从这里借力而已,确实不能站太久。

  既然已经被班主任抓包,那现在也只有先放弃出校了,不然万一这愣头青喊上一堆人来抓他再告状到沈延馥那里去,事情只会变得更麻烦。

  沈延宵想了想,还是转身跳回了房间里。

  魏黎见状,这才松了口气,找猫的事情也暂时顾不上了,他得先和沈延宵好好谈谈。

  于是魏黎立刻折回男生宿舍的大门去,刚要进去找人,结果对方已经从楼上下来了。

  宿管阿姨见宿舍楼里还有学生,立刻不耐烦地催促道:“还赖在宿舍里干什么,要关门了,快点去教室!”

  这是全校少数几个不惧怕沈延宵身份的成年人之一,宿管阿姨骂天骂地骂天皇老子,词典里没有“畏惧”二字,沈延宵也这两年多来没少被她训。

  “好了好了我这就去。”沈延宵从运动裤裤兜里抽出手来朝她摆了摆,“你关门吧刘阿姨。”

  刘阿姨骂骂咧咧地又上楼去巡视了,看还有没有躲在宿舍里的漏网之鱼。沈延宵把手重新插回裤兜里,目不斜视地从门口的魏黎眼前路过,仿佛刚才根本无事发生。

  魏黎没有轻易放过沈延宵,毕竟刚才沈延宵的举动非常危险,一个不小心就会伤到自己。

  “等一下!”魏黎一把抓住了沈延宵的肩膀,问,“沈同学,你刚刚翻窗是想做什么?”

  沈延宵还是那副不想搭理魏黎的态度,随口敷衍道:“想找死。”

  魏黎:“……”

  魏黎再单纯也不可能把沈延宵的“想找死”信以为真,但看沈延宵这个无所谓的态度,大概也不会好好回答他的问题了。

  于是魏黎选择了另一个方式——试探。

  他观察着沈延宵眉眼间的神情,似乎有一点烦躁,或许是因为刚刚想要跳墙的时候被他阻止了?

  魏黎猜想,沈延宵可能是有什么急事想要出去。

  再稍微联想一下的话,就可以把沈延宵试图冒险翻墙出校的行为与上午的事联系起来。

  今天早上上课之前魏黎接到了贺子鑫家长的联系,说贺子鑫昨晚打完球回家之后忽然晕倒了,医生说需要进一步检查,所以周一先不来学校了。

  贺子鑫的座位空了一上午,沈延宵上课的时候也频频往那个方向看,显然非常担心贺子鑫的情况。然后上午的语文课一结束,沈延宵就把魏黎拦住了,询问他贺子鑫为什么今天没有来上学。

  这周是高三正式开学的第四周,经过魏黎的观察,他发现沈延宵和贺子鑫两个人平常几乎是形影不离,可想而知是关系非常好的朋友。魏黎思来想去,还是把贺子鑫晕倒的事告诉了沈延宵。

  结果晚上,沈延宵就想出校了。

  魏黎想,他很有可能是想去医院看望贺子鑫。益言中学是住宿制高中,今天是周一,如果规规矩矩地遵守学校的校规,那么沈延宵就要等周六中午放学之后才能出校去看望朋友了,所以沈延宵才会这么急着要走。

  得出这个猜想后,魏黎才试探着问道:“沈同学……你翻墙出去是想去找贺同学吗?”

  沈延宵的表情明显僵了一下。

  魏黎想,应该是猜中了。

  虽然心里念着朋友不是什么坏事,但是他作为班主任,不可能放任学生违反校纪校规,就算沈延宵是沈思行的儿子也是一样。而且万一沈延宵只是这一次放弃了,之后又趁别的时间来翻墙最后弄出什么意外的话,那后果就严重了。

  可这几周接触下来,魏黎也意识到沈延宵不是那种讲道理就会好好听的学生,过去两年来都没有老师敢管他,他嚣张惯了,自然不可能听得进老师说的话。所以对沈延宵,想用一般方法来说服是行不通的。

  魏黎略作思索,而后开口提议道:“沈同学,要不这样吧。这几天如果贺同学那边有什么情况的话,我就立刻和你说,要是他真的病得很严重,我作为班主任肯定要过去探视的,到时候就一起带上你,怎么样?”

  “……你认真的?”沈延宵扭过头,打量起魏黎来,语气迟疑。

  他以为魏黎跑过来堵他是想说教他,结果这人居然好声好气地跟他商量起贺子鑫的事来。这家伙真的有把自己当老师吗?

  而且被魏黎猜到了心事,也让沈延宵微妙地感觉到了不爽。

  至今为止,很少有人会认真揣测他的想法。惧怕他的人看到他的臭脸就会望而却步,而看不上他的人则根本不打算和他有任何接触。沈延宵的内心早就形成了一个封闭的世界,他不允许有人随便踏入,也不认为还会有谁那么不识相地主动踏入。

  没想到,“不识相”的人居然真的出现了。

  魏黎点点头,看神色不似作假:“当然是认真的啊,我为什么要骗你呢。”

  沈延宵被魏黎真挚的眼神刺了一下,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他之所以第一反应就是怀疑,是因为从前真的被老师骗过。

  那还是小学的时候,沈延宵因为被苏玉茹施暴不想被人看见身上的伤,就逃课去了自己的秘密基地里躲起来,某一天班主任主动来劝慰了几句,沈延宵以为对方是真心实意在关心他,就告知了班主任秘密基地的所在。班主任当着他的面保证不会告诉别人,结果却转头就告诉了沈延馥,还告了一通状,害得沈延宵后来被沈延馥从秘密基地抓回了家,还吃了一通教训。

  沈延宵对他人的信任就是在这样一次次的欺骗和背叛中被消磨殆尽的。他最终变成一个浑身带刺的少年,也因此变得早熟,看似暴躁易怒的外表之下掩藏着一颗敏感细腻的心。

  至今为止的经历让沈延宵练就了一双能够洞察他人的眼睛,他自认为看人很准,第一眼就让他觉得不喜欢的人必定不会是什么好货色,比如贺子鑫那个叫霍什么的发小。沈延宵对魏黎的第一印象其实并不差,他能感觉到这个刚上任的年轻班主任不是什么坏人,清澈里甚至透出几分愚蠢,但心底的警钟还是不断地敲响,提醒他不要轻易放下对他人的戒备。

  可是这一次,也不知怎么的,他就信了。

  “好,那就这样。”沈延宵这时才注意到魏黎的身上沾了几根杂草,问,“你刚才在草丛里干什么呢?”

  这下魏黎才回想起自己跑到宿舍楼后来的目的:“我来找狗的!”

  “狗?”沈延宵记得学校里好像只有几只流浪猫,它们霸占了食堂的后门,每只都吃得胖嘟嘟的。

  “对,是一只黑色的小土狗,最近几天才来的。”魏黎说,“它受伤了,所以才躲在草丛里。”

  沈延宵略作回想,上周的周四还是周五他打开宿舍窗户通风的时候,的确看见楼后的草丛里有什么东西在拱来拱去,还以为是流浪猫跑过来了。

  黑狗在夜里自带隐身功能,如果对方不主动应声的话找起来就很困难。

  一个受伤的外来者,要是被那几只在学校里“称王称霸”的肥猫发现的话就危险了。沈延宵想了想,决定给魏黎帮忙。

  “我也来找吧。”他说。

  “啊?”魏黎一愣,然后立刻说,“不行啊沈同学,你还得回教室上晚自习呢!”

  沈延宵反问:“你什么时候见过我上晚自习?”

  魏黎:“……”

  确实,自开学以来,每一次晚自习沈延宵都缺勤,而且他不去也没有老师敢管他。

  不上晚自习的事其实魏黎之前已经单独找沈延宵谈过了,但是沈延宵十分不配合,人站在办公室里直打哈欠,把他的话当成唐僧念经,听到中途甚至站着睡着了。

  但魏黎没有生气,他知道沈延宵这样的学生不是一两次说教就能起效果的,得徐徐图之。

  沈延宵不去上晚自习要跟着一起找狗,魏黎也没有办法,他也不可能把沈延宵绑回教室里去。

  沈延宵从裤兜里摸出手机,打开了手电筒。

  魏黎忍不住皱眉:“沈同学,学校不让学生带手……”

  “你还找不找了?”沈延宵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伸手拨开足有半人高的草丛,“那狗有名字没?”

  魏黎说:“没有。”

  沈延宵回头看他:“那你之前是怎么叫它的?”

  魏黎推了推眼镜:“‘嘬嘬嘬’啊。”

  沈延宵:“……”

  他也知道“嘬嘬嘬”对狗来说是“通用语言”,但他不想发出这么丢脸的声音。

  为了自己的偶像包袱,沈延宵坚决不肯开口,只有魏黎一个人在他身旁不停地“嘬嘬嘬”、“嘬嘬嘬”,听得沈延宵烦躁不已。

  在沈延宵的耐心到达极限之前,两人终于在蔓延至食堂后方的草丛深处找到了那只小狗。

  狗的嘴被人胶水黏上了。它不是不想应声,是根本就应不了。

  后腿的伤口在潮湿的雨天里彻底恶化,已经腐烂。风吹雨淋,再加上长时间食不果腹,今天又一整天没吃东西,狗已经奄奄一息。

  ——它已经撑不住了。

  这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事。

  可魏黎却沉默地弯下了腰,将呼吸微弱的小狗抱进了怀里。

  沈延宵的视线跟随着魏黎的动作,说:“准备挖坑把它埋了吧。”

  魏黎抱着小狗站起身来,摇摇头:“我送它去宠物医院。”

  “它要死了。”

  “我知道。”

  沈延宵不明白为什么魏黎非要救一只已经没救了的狗。

  “今天就算了,明天我会来找你收手机的,沈同学。”魏黎说完,就带着小狗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沈延宵站在原地,目送着魏黎的身影消失在了转角,而后看了眼手机。

  贺子鑫依然没有回复他的消息,不知是进医院的时候没有带上手机,还是病情严重到没办法回复。

  他没有贺子鑫父母的联系方式,只能通过魏黎知晓贺子鑫的情况了。

  沈延宵轻轻吐了口气,准备从这里出去了。路过食堂后门的时候,他看见肥猫们都待在一起,躲在门后面,一双双竖瞳警惕地盯着他,尾巴高高地竖起。

  “你们看到了吗?”

  当然不可能等得到回答。

  猫不会说话,但被食堂大妈们养得肥肥胖胖、也向来对学生们都很温顺的校园吉祥物忽然变得充满警惕,已经能够证明一些问题。

  【作者有话说】

  这个时期的沈同学是很悲观的,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别人都是如此。魏老师也算不上乐观吧,他只是很有韧性。

  ◇ 第33章 【回忆】对抗

  第二天,有偷偷带了手机到学校来的学生在益言中学表白墙上看到了一则“悬赏”。

  知道是谁用胶水黏住了流浪狗的嘴并且能提供证据的人,可以找高三九班的沈延宵领两万块。

  对于经济不独立的学生来说,两万已经足够诱人了,这则“悬赏”很快就传遍了学校,不到三个小时的时间,沈延宵就找到了虐狗者,在高一女厕所门口及时把人截住,拽到走廊尽头去狠揍了一顿。

  附近不少学生围观,没人敢拦,直到挨揍那人的惨叫声传到了教师办公室。

  魏黎立刻抛下手头所有的事,急忙赶去拉架——说是拉架,其实是沈延宵在单方面殴打另一个男生。对方比沈延宵矮了一截,体型上就占了劣势,被沈延宵按在角落里一拳接着一拳砸在鼻梁上,头晕得根本无法还手,只能一个劲地哀嚎。

  鼻血溅到了白墙上,触目惊心,吓得魏黎赶紧上前攥住了沈延宵的手腕。

  “沈延宵!你住手!”

  沈延宵扬起的右手只能顿在了半空中。

  跟来的另一个老师趁此机会赶紧把挨打的学生从角落里拖出来,打了急救电话。

  “你打人干什么?”魏黎用了很大的力气握住沈延宵的手腕,生怕沈延宵再做什么。

  “是他把狗嘴黏起来的,我有录像。”沈延宵说。

  魏黎愣了一下,然后说:“就算是他有错在先,你也不能用暴力……”

  “这小子说他是因为学习压力太大才拿狗发泄的。”沈延宵硬是将手抽出来,指向靠坐在一旁墙边的男生,吓得对方又是一缩,躲到了老师身后。

  “既然如此,那我心情不爽揍他一顿又有什么问题?”沈延宵深棕色的眼眸直直地盯着魏黎,“我只是用他对待狗的方式来对待他而已。”

  魏黎望着这双眼睛,发现其中并没有多么激烈的情绪,完全不像其他打架闹事的学生那样充满了疯狂和暴戾。

  沈延宵现在非常平静。

  “如果学校认同这样的恃强凌弱,那我就是正确的。”

  简直像是在威胁学校必须要处置这个男生似的。

  听到沈延宵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魏黎忽然又意识到了什么。

  他扭头看向身后,凑过来看热闹的学生越来越多,把走廊挤得水泄不通。人群里,有人在问发生了什么,有人在称赞沈延宵做得好,有人在骂沈延宵多管闲事,有人脸上写着惧色。

  这是一张张堵不上的嘴,很快沈延宵暴揍虐狗者的事就会传遍学校。对于大多数学生而言,这不过是一个可以当做茶余饭后谈资的热闹,但对于有些人而言,却是一次警告。

  沈延宵似乎是在以自己的方式“管理”着这个学校。

  受伤的男生被救护车送去了医院,沈延宵则被魏黎带到了办公室里。

  少年淡淡地讲述着自己所做的事。他在学校的表白墙上悬赏了虐狗者,悬赏的事在学生之间扩散开来,他猜到虐狗者会因为害怕被他找上门而躲藏起来,没想到对方直接藏进了女厕所,最后虐狗者被受到惊吓的高一女生们打出了女厕所,被收到了消息的他在门口堵了个正着。

  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身上竟然有着如此惊人的行动力!

  就连在办公室里的其他班老师都不禁侧目。

  沈延宵的方法很粗暴,但行之有效,恐怕只要他还在这个学校里,就没有人敢再对校园里的流浪小动物下手了。

  魏黎在心里叹了一万次气。

  即便他猜到了沈延宵的目的,但作为老师也不可能放任沈延宵当众对人施暴的行为,而且受伤男生的家长肯定会来要个说法的。

  这件事很难处理。

  如果他、或者说学校站在了沈延宵这边,这事传出去就会变成学校包庇二世祖的丑闻。如果处分了沈延宵,沈延宵心里应该会很不痛快吧,他背后的沈家也可能会找过来。

  “我明白,你……你可能是不想让这类事情再在学校里发生,但可以用更温和的方法啊,比如先找老师、找教导主任。”魏黎压低了声音说,“你知不知道这种事情要是再有一次你就要被劝退了!”

  面前的少年双手插兜,一脸无所谓。

  “老师会管学生,但是老师会管猫猫狗狗吗?食堂那几只肥猫之前不是也差点被学校处理掉。”沈延宵说完,抬起头来瞅了魏黎一眼,又嘲讽似的补充了一句,“哦、除了你。”

  一个明知道狗快要死了,还是将它带去医院的蠢货。

  用胶水黏住一只流浪狗的嘴——这件事老师们不会管,警察更不会管,在他们眼中这不过是一个心理有些阴暗的“孩子”的恶作剧,几句批评足以。

  沈延宵今天闹这一出,并非是因为对一只没有接触过的狗有什么感情,他只是讨厌仗着自己更有力量就随便欺负弱小的败类,和擅长和稀泥的懦弱老师们。

  所以他选择用自己的方式来对抗他讨厌的家伙们。

  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狗呢?”沈延宵问。

  魏黎垂下眸:“……死掉了。”

  他骑着电动车带狗去了最近的宠物医院,还没来得及挂号,它就已经没了呼吸。临死前,黑色的毛团用尽全力蹭了蹭他的手。

  即便只是一只喂了几天而已的狗,魏黎也为它落了泪。

  魏黎把小狗的尸体委托给了宠物医院进行集体火化,骨灰埋在了公园的地底。

  没有小狗不喜欢公园。

  沈延宵注意到魏黎眼下的青黑色,嘴上只是说:“果然。”

  “但是至少我努力救过它了。”魏黎自我安慰似的说。

  他看见少年扯了下唇角,似乎是在嘲笑他的愚蠢。

  但魏黎不会因为别人的眼光就改变自己的做法,如果下一次他遇见类似的事,他依然会选择先救了再说,无论结果如何。

  对于沈延宵……也是。

  就算其他老师们都认为沈延宵已经无可救药,已经宣判了沈延宵“死刑”,他也会尽好老师的职责,努力把沈延宵往正确的路上拉。

  经过这次的事,魏黎更加确定了——沈延宵并不像其他老师们说的那样不堪,完全可以成为更好的人。

  现在还为时不晚。

  “你的说教结束了吗?”沈延宵道,“我想走了。”

  魏黎失笑。沈延宵嚣张也是真的嚣张,他从来没见过这么跟老师说话的学生,而且沈延宵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

  “我还是认为你应该先用更温和的方法来处理这件事,沈同学。”魏黎说,“你要多为自己想想,要是因为吃处分被退学了该怎么办呢?”

  “退学就退学吧,谁在乎。”沈延宵冷笑一声,“反正也没人指望我能有多大的出息。”

  沈延宵说完就直接走了。

  魏黎从他身上看到了自毁倾向,更加无法对他放置不管。

  之后,受伤男生的家长闹到学校里来要找沈延宵算账,沈延宵说什么也不肯道歉,付了医药费之后就不再搭理对方。

  接着,沈延馥出面,另外给了一笔赔偿,将此事平息。

  双方各吃了一个处分,沈延宵的更重。正如魏黎所说,再有一次沈延宵就将面临退学处分。

  处分出来的第二天,贺子鑫的母亲给魏黎打来了电话,说贺子鑫患上了胶质瘤,需要休学治病。

  魏黎遵守了与沈延宵的约定,将这个消息转告了他。

  沈延宵在网上查来查去,都说胶质瘤很难治愈,即便手术了也只能延续几年的生命。一想到自己唯一的朋友可能会死,沈延宵就坐立难安,上午他逃了课,一个人待在乒乓球台旁边发呆。

  第四节课的下课铃一打,沈延宵就准时地出现在了隔壁班的门口,将刚上完课的魏黎拦截。

  “说好了带我去医院的。”

  【作者有话说】

  沈同学其实是很重感情的!

  ◇ 第34章 【回忆】哭声

  “我正准备去找你。”面对像高墙一般挡在身前的少年,魏黎只是笑了笑,“我去把东西放一下,然后就走吧。”

  沈延宵履行了好好待在学校的约定,魏黎也履行了带他去医院看望贺子鑫的约定。

  趁着午休的时间,魏黎将沈延宵从学校里带出,在门口拦了辆出租车,直奔澜城中心医院住院部。

  两人到的时候贺子鑫已经吃完午饭了,正坐在病床上百无聊赖地看电视上播放的综艺节目。

  病房是四人间,但旁边的三张床暂时都是空着的。

  沈延宵站在病房门口,掏出手机给穿着病号服歪七扭八地摊在病床上打哈欠的贺子鑫拍了一张照片。

  他希望尽量以轻松的心情来面对朋友。

  魏黎看到沈延宵拿着的手机,大惊:“你的手机不是被我收走了吗??”

  沈延宵耸了耸肩:“我又没说我只有一个手机。”

  魏黎:“……”果然是有钱人家的小少爷啊!

  贺子鑫听到门口传来的声音,一个激动就坐直了:“宵哥!!你怎么来了?!噢、还有魏老师……”

  “我来看看你变成什么蠢样子了。”沈延宵走近床边,把手机屏幕转过去,向贺子鑫展示刚刚拍下的照片,“特别丑。”

  贺子鑫大惊失色:“删了!你快删了!会影响我以后找对象的!”

  沈延宵把手机捅回校服衣兜里去:“等你回学校了我再删。”

  “哈哈……”贺子鑫闻言,苦哈哈地笑了,抬手挠了挠头,“好像不一定能回得去啊……需要一点奇迹。”

  沈延宵有点哽咽,但还是硬生生忍住了,依然保持着表面上的平静。他揣在兜里的双手死死地捏紧。

  “你初中的时候不是老说自己是奇迹少年吗?”沈延宵道,“当然会有奇迹的。”

  魏黎没有做声,安静地听着这对好朋友的对话。

  “……可能吧。”贺子鑫低下头,犹豫了许久,才终于又开口,“医院这边说,这里没有能给我做手术的医生。”

  沈延宵以为贺子鑫说的“这里”是指澜城,便说:“那就转到首都的医院去,那里的医疗资源是最好的。”

  “首都也不行……”贺子鑫用手指一下下地抠着搭在腿上的被子,“美国,可能有专家能做。”

  他用低而缓慢的声音,讲述着自己的命运。

  “但是……联系医生也需要时间,这种厉害的医生一般都很忙的,手术都要提前很久才能预约得到,还需要人脉,费用我们家也不一定付得起……”

  “而且、而且……我已经等不起了。”

  贺子鑫的父亲在做生意,今年的亏损很严重,资金周转不开,把家里的存款都垫进去了,现在甚至处于负债状态。上个月贺子鑫才刚刚和沈延宵提起过这件事,他说只要熬过冬天家里的情况就会好起来了。但是,他自己却等不到冬天了。

  有时候不幸的事偏偏就是会撞在一起。

  绝望是由一个又一个冰冷而残酷的现实堆积而成的。

  “我现在的状况吧就有点像是在……等死。”贺子鑫忽然用力吸了一下鼻子,“所以我才没主动跟你说,没想到你还是找过来了啊宵哥。”

  “那……”沈延宵艰难地从喉咙中挤出一声,却发现自己已经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那怎么办呢?

  没有办法。

  凭沈延宵自己的力量,是肯定帮不了贺子鑫的。他虽然挂着沈家小少爷的名号,在家里却是个彻彻底底的边缘人,除了每个月沈延馥打给他的生活费和零用钱以外一无所有。就算他能把自己之前没花完存下的钱都拿来给贺子鑫做手术费,可谁又能联系得到医生呢?

  好像贺子鑫的面前已经摆着一条死路。

  怪不得贺子鑫会说自己现在就在等死。

  病房里安静得吓人,没有人再开口说话,就连魏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安慰贺子鑫。

  过了几分钟,忽然有个护士进来了。

  “37床贺子鑫,准备去做……”

  骤然打破沉默的声音成为了一道开关,贺子鑫积在眼眶里的眼泪啪嗒落下,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他用双手死死地捂住脸,爆发出崩溃的号啕声。

  “我还不想死啊宵哥!!”

  沈延宵呆立在原地,愣愣地看着陷入绝望的朋友,说不出一句话。

  他曾经经历过一次身边人的死亡,那时他也是这样的无能为力。

  此时,去医院外吃饭的贺母终于回来了,听见病房里的动静连忙冲了进来,用力抱住哭泣的儿子安慰着。

  魏黎见沈延宵有点不对劲,趁机将他拉了出去。

  “沈同学,你还好吗?”魏黎把人带到了安全通道里去,担心地询问。

  沈延宵还没回过神来,双眼呆滞地望着前方,瞳孔震颤。

  即便已经离开病房很远,他却似乎仍能听见贺子鑫的哭声。

  “贺子鑫要死了……”沈延宵难以置信地、低声喃喃着。

  就像几天前的那个晚上他断定了小狗的死一样,这一次他亲口断定了挚友的结局。

  “别说这种话!”魏黎用力握住沈延宵的肩膀,“他现在还好好地活着呢!”

  “只要人还活着,就还有争取的机会。”魏黎的声音很坚定,“贺同学不是说了吗?这个手术美国有医生能做。”

  沈延宵的语气很沉闷,没有一点生气:“可是他也说了,他已经没时间等了。”

  “那就用最快的速度找到那个医生啊。”似乎是想给沈延宵打气,魏黎摇了一下沈延宵的肩膀,“沈家很厉害不是吗?你可以帮到他的。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至少要先试一试。”

  沈延宵自嘲似的嗤了一声:“沈家是很厉害,但厉害的人不是我。”

  被忽视的日子他不是只过了几天,而是过了整整十几年。即便还冠着沈家的姓,用着沈家的钱,他心底里也很难把自己当成沈家的一员。

  “谁能做到,就去拜托谁。”魏黎说。

  沈延宵已经很久没见过沈思行了,家里人只有跟沈延馥能说得上几句话。但他一想到沈延馥那张冷冰冰的脸,就忍不住作呕。

  沈延宵拨开魏黎的手,说:“你不知道我家的情况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说的话,没人会在意的。

  正要从安全通道出去的时候,魏黎的声音又从身后传来。

  “那难道你要眼睁睁地看着贺同学死吗?”

  沈延宵的脚步顿住了。

  “我也很想帮他很想救他,可是我没有这个条件,我连一个能求的人都没有。”魏黎抬声道,“但是沈延宵,你有。”

  【作者有话说】

  这里就是沈同学转变的开始。

  ◇ 第35章 【回忆】萌芽

  沈延宵是个很悲观的人,家庭环境和过往的人生经历都让他总是把事情往最坏的方向想。他往往会认定一个最坏的结果,觉得事情已经无力回天。

  没有办法,他已经是一个无法积极生活的人了。

  魏黎和他完全相反,即便冰冷的现实就摆在眼前,魏黎也要努力去做最后的挣扎。

  或许魏黎是一个相信只要努力总会有好事发生的努力家。

  “沈同学你去哪里?待会儿还要回学校上课呢!喂——!!”

  沈延宵独自从医院离开了,把追上来的魏黎用力推开,坐上了计程车。

  司机问:“去哪儿啊?”

  沈延宵说:“空中华园。”

  空中华园的顶楼,就是沈延馥在国内的住处,沈延宵是第一次主动去那里。

  司机踩下油门,将魏黎抛在了后面。这人追得太过执着,弄得司机也忍不住总是从后视镜里看他,直到魏黎彻底被计程车甩开。

  沈延宵坐在后座,给沈延馥打电话。

  此时是中午一点半,休息时间,沈延馥很快就接了。

  沈延宵问:“你还在国内吧。”

  “在,下个月走。”

  “在家吗?”

  “在。”

  “我现在来找你,有事说。”

  “行,等你。”

  兄弟二人之间的对话总是简短又冷漠,丝毫不像亲人。

  可沈延馥是唯一一个他能拜托的人了,就算很不想见,现在也只能一见。面子也好、矛盾也罢,都要先放在一边。

  他不想看着贺子鑫死,所以这次魏黎的话,他听进去了。能利用的人,能找到的资源,他全都要用上。

  沈延宵乘着电梯来到顶楼,按下门铃。

  他进不了这里,曾经沈延馥让他录门锁的指纹,但是沈延宵不愿意录。

  沈延馥来开了门,让沈延宵进去。

  沈延宵看了一眼鞋柜,问:“没有备用的拖鞋吗?”

  沈延馥说:“没有,直接进吧。”

  沈延馥是个很严谨的人,家里的用品用具都要准备双份以备不时之需,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沈延宵是知道的。

  但这次,沈延宵没说什么,只是在跟着沈延馥进来的时候扭头望了一眼紧闭的主卧房门。

  “找我有什么事?”沈延馥给弟弟倒了杯水,而后在对面沙发上落座。他甚少有如此随性的时候,衬衫的衣扣没有扣到最上面一颗,领口微敞,隐约露出瘦削的锁骨来。

  “我朋友生病了,很严重,需要找美国的医生动手术。”沈延宵开门见山地说,“我想请你帮忙牵线,最好能让我朋友尽快进行手术。”

  这还是自从他们关系恶化以来,沈延宵第一次主动开口找他帮忙,沈延馥不由地多看他几眼。

  “朋友?”

  “你不认识。”

  尽管终于开口求助,但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又生硬。毕竟今天特地来一趟不是要给沈延馥脸色看的,条件反射似的怼完后沈延宵也意识到自己态度太差了,于是又给自己找补道:“如果你愿意帮忙,我保证高三毕业之前什么都听你的。”

  他还是不愿意卑微地求人,试图将今天的谈话变成一场交易,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拿出的这点“筹码”到底够不够。

  沈延馥神色不变,还是那副看不出情绪的模样。

  “只到高三毕业之前而已吗?”沈延馥反问。

  沈延宵的叛逆劲又有点上来了:“难道你还想掌控我的一辈子不成吗?”

  “不,你的一辈子跟我也没什么关系。”沈延馥淡淡道,“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求人的诚意还不够。”

  沈延宵最讨厌的就是沈延馥这副傲慢的态度。不过比他早出生几年,就以他的监护人自居。

  沈延宵皱眉:“那你想要什么?”

  听到沈延馥说“求人的诚意”,沈延宵下意识地认为对方是说他付出的代价还不够。可是在沈家,自己只是个边缘人,而被视为集团未来继承人的沈延馥拥有的东西比他多太多了,他没有什么能给沈延馥的。

  可沈延馥的要求却出乎他的意料。

  “我要你自己想办法活出个人样来。”沈延馥深黑如墨的双眼定定地盯着他,压迫力十足,“你现在,很不像话。”

  沈延宵垂着大腿边的手死死地捏成了拳。

  这对他来说,简直是莫大的羞辱。

  明明不是他自己想变成这样的,可偏偏要被始作俑者们当成一个烂人来对待。

  “打伤同学的事,不管其中有什么原因,都是你的处理方式欠妥。”沈延馥沉声道,“沈延宵,你让沈家蒙羞了。”

  指甲狠狠地掐进掌心肉里,沈延宵暗自咬紧了牙关,极力地忍耐着。

  沈延馥的每一句话几乎都踩在他的雷区上,可是他现在不能反击,不能发火。

  一切都是为了让他最好的朋友能够有机会活下去。

  良久的沉默后,沈延宵终于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

  “打人的事……是我错了。”他低下头,“以后不会了。”

  他望着茶几玻璃,里面映着一个不甘的、痛苦的自己。

  这是沈延宵第一次如此深刻地体会到,一无所有是一件多么绝望的事情。

  “我会好好上课、好好学习,不打架、不闹事。”他近乎麻木地说着,“……也不多管闲事了。”

  沈延馥道:“记住你的承诺。”

  沈延馥在美国拥有极为广阔的人脉,他通过熟人的牵线,很快就找到了能为贺子鑫动手术的医生,花了重金请这位教授带着自己的团队直接飞到国内来做这台手术。

  从沈延宵拜托沈延馥到贺子鑫的手术结束,只花了四天不到的时间。

  奇迹发生了。

  手术很成功,肿瘤被完全摘除了。贺子鑫的病症本来就在早期,再加上手术及时,预后较好,医生给出的判断是贺子鑫至少还能活十年以上。

  剩下的就是术后的观察和养护。

  但胶质瘤有一定可能性复发,需要定期检查,并且在饮食、作息上都需要非常精细的照顾,在寄宿制学校里肯定是无法实现的。所以贺母还是决定给贺子鑫办了休学,让贺子鑫出院后在家休养,等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之后再请家教来一对一补习。

  新的一周开始了,沈延宵整整一天都没逃课,老老实实地在自己的座位上坐着,即便学不进去也没有离开。

  晚上魏黎来上晚自习的时候看见沈延宵居然在,吃惊到不敢相信。

  下课铃响起后,学生们拔腿就往宿舍和小卖部冲,转眼间人就走了个干净。魏黎抱着书准备离开教室,结果又被堵了。

  “……谢谢你。”沈延宵闷闷地说。

  “啊?”魏黎还没反应过来沈延宵是在谢什么。

  “谢谢你和我说那些话,魏老师。”沈延宵低低道,“贺子鑫活下来了。”

  “是啊。”夜色之下,魏黎唇角微微勾起,笑意如天光璀璨,“但这是多亏了你,沈同学。”

  手术的结果是好的,只是向沈延馥低头的事,沈延宵依旧觉得不爽,所以表情实在称不上开心。

  魏黎注意到了。

  “你最后去找了谁?”

  “我哥。”

  “噢——上次出钱平事的那位啊。”魏黎问,“……你们关系不好吗?”

  沈延宵吐出两个字来:“很差。”

  怪不得。

  怪不得他劝沈延宵去找家里人的时候对方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去求了关系很差的哥哥,沈延宵心里肯定不好受吧。

  魏黎想了想,出言安慰沈延宵道:“沈同学,人生中总有不得不低头的时候,但低头也是为了让人生变得更好啊。”

  “今后你和贺同学就可以一直做朋友了!”

  沈延宵抬起头来,望了魏黎许久,轻轻地“嗯”了一声。

  此时魏黎还不知道,他已经在沈延宵的心底埋下了一颗种子。

  【作者有话说】

  哥哥终于不是出现在对话里了www

  回忆暂时结束啦,下章回主线!

  ◇ 第36章 室友(1)

  “呜呜呜呜呜宵哥我还不想死啊——”

  喝得醉醺醺的贺子鑫一头扎进沈延宵怀里像条狗似的乱蹭,给沈延宵恶心得够呛。

  “有完没完了你。”沈延宵嫌弃地一把把人推开,“你要是怕贺妍凶你就别约我出来喝酒。”

  贺妍是贺子鑫的大姐,一个雷厉风行的干练女人,现在在帮父亲打理家里的生意。等贺父退下来之后生意便会完全由她接手。

  相比之下,贺子鑫这个二弟就显得很没作为,大学毕业之后也没上班,平常除了玩乐就是炒股。

  他虽然头脑一般,但运气总是不错,炒股两年多了几乎只赚不赔,仿佛高中时的那一场大病就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霉运。病愈后,家里的生意好转,甚至蒸蒸日上,公司越做越大,名声越来越好,他们一家子也总算是摆脱了暴发户的头衔,迈出了跃入上流圈层的第一步。五年来,一切都在朝着更好的方向前进。

  贺子鑫将这些好运都归功于沈延宵为他带来的奇迹,对他的宵哥越发死心塌地,哪怕沈延宵这几年一直在国外两人甚少见面,关系也没有变淡。

  贺子鑫又去续了一杯,端着五颜六色的鸡尾酒嘀嘀咕咕地说:“那可不行,我现在主打一个及时行乐想喝就喝,不然万一哪天病复发了要嘎了,我会留下遗憾的。”

  沈延宵撑着脸,白他一眼:“你喝这么多才会更容易复发吧。”

  其实时间过去这么久,贺子鑫的病已经不太可能再复发了,这几年来全家人把他当宝贝供着,身体养得倍儿棒,别说喝酒了,他跟野猪都能来几个回合的相扑。沈延宵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跟贺子鑫做了酒搭子。

  一旁的贺子鑫哈哈傻笑着,他想起高中时的往事,又冒出一句感叹来:“现在想想,咱俩那会儿好像都挺落魄的哈,结果高中一毕业,我们都好起来了,也挺神奇的。”

  “嗯,是挺神奇。”沈延宵仰头又灌下大半杯青柠汁。

  贺子鑫不知道的是,他们所谓的“转运”,其实都是多亏了魏黎。

  因为魏黎劝说了碍于与哥哥的恶劣关系不肯低头求人的他,所以贺子鑫得以延命。因为魏黎的那句“低头也是为了让人生更好”,他最终选择抓住他憎恶的父亲给予他的机会,成为沈思行用来压制沈延馥的武器,才有了如今在集团内的发展。

  从他下定决心接受父亲的安排前往海外读书开始,他不再是沈家的边缘人,也不再是面对朋友的崩溃却无能为力的沈延宵。

  为了成为魏黎口中那个“更好的人”,沈延宵学会了忍气吞声,学会了伪装自己。如今,他有了人脉和资源,有了权势,成为高高在上的沈家二少爷。

  曾经是魏黎救了他,现在他也有能力来救魏黎了。

  转眼间,青柠汁见底了,只剩两三块还没完全融化的冰块留在玻璃杯的底部。

  贺子鑫抱怨道:“宵哥,我喊你出来陪我喝酒,你就只喝果汁呗?”

  沈延宵说:“晚上要开车。”

  “你喊代驾来开呗。”

  “旁边有人我嫌烦。”

  贺子鑫撇了撇嘴角:“以前也没见你嫌代驾烦啊。”

  “今天不一样,我要去接人。”沈延宵摁开手机看了眼时间,还有差不多一刻钟澜城一中的晚自习就该结束了。

  贺子鑫迷茫地看着沈延宵起身把手机车钥匙往外套衣兜里塞的动作:“……大晚上的,接谁啊?”

  “我室友。”沈延宵揣好东西,准备走了,“我刚给贺妍发消息了,她晚点过来接你。”

  “噗——”贺子鑫一口酒喷出来,“……卧、卧槽?!”

  不出意外今天他又要挨贺妍的骂了。

  沈延宵撂下一句“总得有人给你‘收尸’吧”,便扬长而去。

  贺子鑫沉浸在悲痛的世界里好一会儿,才忽然反应过来沈延宵的那句“我室友”不太对劲。

  “宵哥啥时候有室友了?!”贺子鑫惊恐地抱住脑袋,“女朋友?!?!”

  我靠,宵哥有对象了??

  沈延宵进了车里,先往嘴里扔了个糖片,而后又翻出装在包里的男士香水往身上的喷了点,好掩盖掉在酒吧里沾上的酒味儿。

  香水是最近新买的,经过好几个小时的精挑细选之后才选择的香味,他怕味道太浓烈,显得他像只花枝招展的雄蝴蝶。

  秋天的晚上挺冷的,但沈延宵还是把车窗打开了一半,让香水的味道散一散。等抵达学校门口了,应该就恰好是不浓也不淡的程度。

  这套操作要是让贺子鑫看见了,肯定又得大呼小叫了。

  这个时间路上的车不是很多,沈延宵悠哉地驱车前往澜城一中。到学校附近那个十字路口的时候,他还特地瞅了眼交警的执勤岗亭。

  那个很打眼的帅哥交警不在。

  沈延宵很得意地扬起唇角。

  赢了。

  哪里赢了他也说不出来,反正他赢了。

  沈延宵把车停好,人就在车里等着。下课铃响起,走读生们从教室里鱼贯而出,争先恐后地涌出校门。

  五分钟不到的功夫里,教室里的学生几乎都走完了,教学楼变得很空荡。

  走廊里还亮着灯,沈延宵遥遥看见有个人影从高三十班的教室里出来,怀里抱着一沓东西,不知道是书还是试卷。

  沈延宵的目光跟随着人影移动,就这么守着对方从教室去到办公室,再从办公室出来走向保安室旁边的侧门。

  看魏黎在门口东张西望地找车,沈延宵拍了一下喇叭。

  魏黎像受惊的猫咪似的一下子绷直了后背,扭头找到声音源头之后便小跑着过来了。

  自动门直接在他面前弹开了。

  沈延宵拍了拍身边的副驾驶座,说:“上来。”

  魏黎带着一身的寒气坐进来,很抱歉地说:“沈同学,你等很久了吧……”

  “没事,我刚来。”沈延宵怕给魏黎压力,还专门踩点到的。

  “奶油小方吃了吗?”他问。

  “嗯!”魏黎似乎是回忆起甜点绵软的口感,眼神都明亮不少,“很好吃,谢谢你。”

  “你再说一遍那个。”

  “嗯?”

  “喊了我名字的那个。”

  很想听魏黎喊自己的名字——沈延宵的幼稚在这点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魏黎听话地又说了一遍:“沈延宵,谢谢你。”

  这下沈延宵满意了,美美地载着魏黎回家去。

  【作者有话说】

  沈同学:我不管我就是赢了。

  ◇ 第37章 室友(2)

  明天沈延宵要去见乙方,打算睡之前再把那边发过来的资料看一下。看到一半酒瘾有点犯了,就出了卧室去厨房拿啤酒。

  路过外面的大卫浴的时候,听见里面传来哗啦哗啦的流水声。

  现在十一点,魏黎在里头洗澡。

  脑子里冒出一些奇奇怪怪的画面,沈延宵觉得自己有点不好了。

  他用力深吸了一口气,快速从浴室门口走过,拿完啤酒后又飞快地走回来,几乎是冲回了卧室,然后用力关上门。

  啪的一声响起,吓得正冲澡的魏黎都惊了一下,顶着一颗湿漉漉的脑袋迷茫地望向浴室门。

  沈同学怎么越来越暴躁了??

  沈延宵一屁股坐回桌前,拉开易拉罐狂饮几口,然后长长地吐出一口带着凉意的气来。

  他忍不住开始在心里迁怒那位不知道是谁的房屋设计师,到底为什么要把这里设计成要去厨房必须路过卫浴的布局。

  脾气一暴躁沈延宵就忍不住开始挑刺,对着乙方给的方案又狂挑了十几个不满意的地方,这才关上了文档,一把扣上了笔电。

  为了能够心无旁骛地睡觉,沈延宵特地从抽屉里翻出了闲置许久的隔音耳塞戴上。

  魏黎有什么动静都和他无关。

  无!关!

  沈延宵关灯上床,一扯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都埋进了黑黢黢的被窝里。

  因为酒精的作用,沈延宵入睡得非常顺利,但不幸的是,他凌晨四点就醒了。

  上了趟厕所之后又回到床上来躺着,翻来覆去半小时也没能再睡着。

  他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像挺尸一样正躺在床上,死死地盯着天花板。

  难道他让魏黎住进来是为了让自己睡不着觉的吗??

  只是住在一个房子里而已,又不是睡一起了,到底有什么好激动的啊?!

  沈延宵不停地在内心拷问自己,然而却越想越兴奋,眼看着时间快要五点了,继续在床上翻滚也没什么意义,他便干脆起床打开了电脑,又看了一遍乙方交过来的方案。

  然后又挑了十几处出来,把文档标得满篇血红。

  今天他要在会议上大杀四方。

  六点,外面的天蒙蒙亮了。沈延宵拉开窗帘,透过落地窗往外看,清晨的中心商业区是最安静的时候,林立的高层建筑给人一种肃穆的感觉,与白天人来人往的热闹完全不同。

  沈延宵静静地看了一会儿风景,然后听到房间外有了一点动静,很轻微。

  魏黎起床了。

  明知这样很没出息,但沈延宵还是走近了门边竖起耳朵听。

  魏黎似乎是先去了卫生间洗漱,然后又上厨房准备早餐去了。

  听了一会儿之后沈延宵忽然想起自己有在客厅里装防盗监控,想看魏黎在做什么是可以直接看的。

  但是不行!那样可就真成变态了!

  已经做出了偷听举动的沈延宵不知道在坚持些什么,明明原则已经碎了一地了但还是死都不看监控,坐回电脑面前继续处理本来留在上班时候做的凨䈒工作。这样他上午开完会就可以直接去休息室睡大觉了。

  麻木地工作到了快七点,沈延宵猛然想起,之前魏黎问他有没有什么能帮他做的时候,他说了让魏黎出门之前来叫他一下来着。

  可不能让魏黎发现他激动得睡不着觉。

  沈延宵麻溜地关上电脑,立刻钻进了被窝装睡。

  过了两分钟,魏黎来敲门了。

  “沈同学,起床啦——!”

  沈延宵装作刚睡醒的样子,从被窝里探出个乱糟糟的鸡窝头来,懒洋洋地说:“进。”

  于是魏黎把门打开了一条小缝,朝他道:“沈同学,你该起床了。”

  沈延宵假装淡定地“哦”了一声。

  魏黎又说:“我给你留了早餐,记得吃哦,不要放凉了,容易坏肚子。”

  沈延宵表情上不为所动,但却迅速地下床了。

  一方面是因为起得太早真的饿了,一方面是因为他真的很想吃魏黎做的早餐。

  沈延宵在家休息的时候穿的比较随意,一件黑背心一条大裤衩,背部流畅的肌肉线条格外赏心悦目。

  他背对着魏黎坐在床边穿拖鞋,然后就听到这人很实诚地感叹了一句:“沈同学,你的背肌好好看哦!”

  沈延宵起身的动作一顿,感觉自己快要吐血了。

  直男为什么要夸他的背肌好看?为什么?!

  一大早上就受这种刺激,沈延宵觉得自己更不好了。

  这两天的精神状态实在太不稳定了,什么时候去约个心理医生看看吧……

  魏黎不知道自己随意的一句夸赞给沈延宵带来了多大的心理冲击,继续问道:“你是不是有在健身啊沈同学?我也想锻炼一下身体但是不知道先从哪里开始比较好。”

  沈延宵拿起衬衫往上身套,嘴上故作淡然地回答:“举铁举的,你要是想举可以直接用我的哑铃。”

  他指了指门后的角落,那里摆着两个黑色的哑铃。

  “好!那我用的时候再来找你借哦。”魏黎笑了笑,脸上写满了直男的天真无邪。

  搅乱了沈延宵的心绪之后,魏黎就提着饭盒出门上班去了。

  沈延宵按了半天的太阳穴,然后才换好全套衣服出了卧室,把魏黎准备的早餐吃了个精光。

  把盘碟收拾到厨房去的时候,他看到流理台上摆着一只粉红色的便当盒。盒盖上贴着一张便利贴,上面是魏黎清秀的字迹。

  【to 沈同学:

  我多做了一份便当,要是不嫌弃的话你可以带到公司去吃。如果中午不吃的话记得放冰箱哦^_^】

  沈延宵打开盒盖看了一眼里面的东西,不是之前魏黎抠抠搜搜做的“白人饭”,而是色香味俱全的中式菜肴。

  三色虾仁,番茄炒蛋,还有几颗洗净的鲜枣用来做餐后水果。

  沈延宵关上盒盖,连做好几个深呼吸。

  他只是想帮魏黎解决掉眼下的困难才让魏黎住进来的,没想到家里却多了个“田螺姑娘”。

  对他心脏很不好啊!!

  这种如同夫妻婚后生活一般的日子他真的可以过吗??

  【作者有话说】

  不怪沈同学觉得自己赢了,他确实赢了www

  ◇ 第38章 室友(3)

  太幸福了,沈延宵反而觉得有点无法调理,在家里也坐不住了,于是带上魏黎准备的便当直接出门去了公司。

  九点才上班,八点多他就已经在办公室里坐着了。对于公司的员工们来说,这是他们前所未见的可怕景象。

  助理是八点四十到的,平常他需要早到整理办公室顺便帮沈延宵泡咖啡。今天助理一进门看到沈延宵已经在办公桌前坐着了,差点一口气没缓上来抽过去。

  “小、小沈总……”助理战战兢兢地问,“您今天怎么、怎么这么早啊?”

  好在沈延宵没有因为他比自己更晚到而生气,但给出的回答助理实在是理解不了。

  沈延宵有点忧郁地说:“我来办公室散散心。”

  助理:???

  来办公室散心???

  恕他不能理解了!

  而且根据他这两个多月来的观察,他感觉小沈总也没那么喜欢上班啊,不仅经常性踩点来办公室,还会在上班时间去休息室睡大觉。

  今天沈延宵的反常,让助理的警觉性拉满。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与以往都不同的一天,全公司的员工都绷紧了神经。

  不知是人事部的哪个员工查打卡记录的时候看到沈延宵八点多就到了,好事地将这个消息传了出去,不出一个小时,整个公司都知道今天的小沈总很反常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或许小沈总来这么早是专门来抓迟到和摸鱼者的,又或许是打算铆足了劲向乙方“开炮”。

  在不清楚沈延宵真正意图的情况下,公司人人自危。

  和乙方的会议从上午十点一直持续到中午一点半,会议室的门终于打开,几个人灰头土脸地从里面出来,看上去又疲惫又沮丧。

  路过的齐心员工不由地向他们投去怜悯的目光。

  沈延宵揣着平板出来了,整个人容光满面。

  助理跟在后头问他:“您要吃啥?食堂还是外卖?”

  “不需要。”沈延宵抬了抬下巴,“我有午饭吃。”

  然后拔腿就往办公室走。

  助理一头雾水地跟上去,心想怎么小沈总刚才的表情看起来怪得意的呢?

  回到办公室后,他看到沈延宵从一只土兮兮的手提袋里掏出了一只土兮兮的便当盒,还是粉红色的。

  这是啥?女朋友做的爱心便当??

  “帮我热了。”沈延宵把便当盒交到了助理手上。

  “哦、哦……好!”助理愣了一下,一溜烟儿似的出去了。

  办公室里没有微波炉,茶水间那里有,是平常用来给自己带饭的员工热饭用的。

  这个时间点茶水间还有人在休息,看见助理着急忙慌地端着一只粉红色的便当盒跑进来,很八卦地问:“杜哥,这是交上女朋友啦?还吃上爱心便当了呢!”

  “……不是。”助理把便当盒放进微波炉里设好定时,神色复杂地说,“这是小沈总的。”

  八卦那人差点要被咖啡呛死。

  谣言总是比真相传播得更快。下午,沈延宵交了女朋友的消息传遍了公司,有人兴奋,有人震惊,有人嫉妒,有人落寞。

  但这些都和沈延宵无关,他坐在办公室里美滋滋地吃魏黎给他准备的午餐,幸福值冲破天际。

  而且他破天荒地自己洗了便当盒,弄得助理很傻眼。

  下午五点半,沈延宵提前下班,风一样地走了。

  总体来说,沈延宵是个比较负责的一把手,该到公司的时候都会到,也会主动加班,拼命的时候甚至会直接在公司睡。

  看到他这几个月来的拼劲,一开始对他的空降颇有微词的几个中高层管理和一小部分员工也都闭嘴了。

  沈延宵这么着急从公司跑路,还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一定是去接女朋友了吧。

  助理越发确信自己的猜测。

  如果沈总问起来,他又该怎么说呢?

  为了能够更方便接魏黎下班,沈延宵把自己的上班时间调到了八点半到五点半。每天他第一个到公司,给员工们带来了巨大的精神压力,让他们一坐到工位上就忍不住开始工作,生怕被沈延宵给逮了。

  但沈延宵并没有逮人的想法,他早上一来公司就快速地进入了工作状态。一切都是为了能够高效率地完成一天的工作,争取不加一分钟班,能在下午六点准时抵达澜城一中校门口。

  简直自律得有些吓人了。

  一周以来每天在办公室看见全神贯注工作的沈延宵时助理就忍不住想,难不成小沈总女朋友的爱心便当还能给他上增益buff吗?

  不过问题来了,既然小沈总这么爱他女朋友,为什么从来没见他和女朋友打过电话呢?

  那位能让小沈总如此努力的女性又是何许人也?

  这些对于他们而言,都还是谜团。

  十一月行进到了尾声。周末,澜城又迎来了一次大降温,空气中的冷冽气息预示着初冬的到来。

  和魏黎成为“室友”已经过去了两周的时间,沈延宵每天睡醒了有早餐吃,中午在公司吃魏黎提前准备好的便当,睡前偶尔还有宵夜可以吃,别提多幸福了。

  维持了很久都没有变的体重甚至还往上窜了两斤,不过他骨架大,长手长脚,体重增加一点几乎没什么影响。

  只是两个生活习惯和规律完全不同的人住在一起,终究会产生一点摩擦和碰撞。

  有时过了凌晨,睡眠不太深的沈延宵会被书房开关门的动静吵醒。

  他知道魏黎已经尽量轻手轻脚了,但他本身就有点神经衰弱的症状,睡眠状态不好的时候哪怕只有微乎其微的一丁点响动,他都会立刻惊醒。

  烦躁当然是有的,但想到魏黎的辛苦,这点情绪也不是不能忍。

  高三老师怎么就这么忙呢?

  魏黎自己还没喊累,沈延宵就已经忍不住替他觉得累了。

  沈延宵自己也忙,但他的忙只是一时的,一般过了那段时间就能恢复正常的工作时长。可魏黎却一直被困在高中里,陪着学生们一起辛苦,一年复一年地熬。

  尽管编制内教师退休后的养老金对于普通人而言算是很可观了,但这么熬下去搞不好就活不到退休的时候了。

  尤其魏黎这个人,责任心还特别强。他做事实在是太认真了,连偷懒都不会。

  但做老师是魏黎自己选择的路,沈延宵也不好说什么,他只能偶尔劝上一两句,让魏黎不要太拼命了。如果有一天魏黎不再想过这样辛苦的生活,那么他会很乐意帮魏黎另寻出路。

  在沈延宵看来,魏黎这么踏实认真而且学习能力强的人,其实就算改行去做别的也一定能做得很好。

  或许是“同居生活”太过幸福且安稳了,沈延宵开始得寸进尺地幻想他和魏黎的今后,即便魏黎现在还连他的性取向都不知道。

  只是现在的沈延宵还没有预料到,眼前的安稳并未能持续太久。

  【作者有话说】

  沈同学:有点太爽了

  ◇ 第39章 流言(1)

  住进沈延宵家里的这两周时间,魏黎过得很安稳。

  每天准备早午餐是他给沈延宵的一点小小的谢礼,反正他自己也要准备饭菜的,冰箱里的食材不用也会坏掉,所以就顺便做了双人份。

  下班的时候沈延宵会来校门口接他,每天一出校门就能看到沈延宵的车等在那里,他不需要在晚高峰人最多的时候去挤沙丁鱼罐头似的地铁车厢,可以舒舒服服地回家。

  时常难为他的彭裕华也不在学校了,工作上除了忙一些以外也没什么烦心事。

  但是……

  但是在魏黎心底若隐若现的不安,最终还是应验了。

  大约从三四天前开始,学校里开始传起关于他的流言。

  ——魏黎每天都沈家小少爷的车下班,他们之间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魏黎这样的条件怎么可能住得起空中华园的房子?

  ——魏老师和沈延宵很熟,是不是他看彭老师不顺眼所以故意把人搞走的?

  ——高三都过了小半了我们班却忽然换了语文老师,都是他的错。

  ——为人师表还做这样的事,真是龌龊!

  老师之间,学生之间,魏黎都好几次意外听到他们在谈论自己,心情越发低沉。

  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因为他住在自己住不起的房子里、坐着沈延宵的车上下班、以及沈延宵为他出手赶走彭裕华的事,这些都是事实。

  而谈论着他的人,只会在意事实,无所谓其中的原因。

  人想要发散恶意的时候,就是会这样。就好比仇富的人不会在意富人是怎么一步步发家、跨越无数的挫折和磨难才把自己的产业做起来的,他们只会看到“这个人很富有”的事实。

  解释是无用的。

  事实上,只要魏黎有编制在,无论别人怎么谈论他都是无所谓的,因为他并没有做任何违反师德的事,自然也不会有人来惩治他。

  但,他并不是那样洒脱的人。身处在这样的境况之中,魏黎觉得很难受,也很无力。

  彭裕华走了,他的生活也并没有变好,依然有什么东西在不断地压迫他、侵蚀他,攥住他的喉咙,让他感到无比的窒息。

  魏黎不由地开始质疑自己:我做的选择真的对吗?

  按照父母的期望读了师范专业,读了研,成为老师,为了稳定的编制而进入这所学校,真的对吗?

  这六年来,他到底获得了什么呢?

  社会将教师视为伟大而高尚的职业,因为老师教书育人,为学生的未来牺牲奉献了太多。

  这样的论调从他进入师范专业起就充斥在耳边,仿佛只要走上了这条路,他就只能奉献,而不能想获得。

  热血是曾经有过的,但是如今已经渐渐地凉了下来。

  周六下午的自习结束了。今天和以往不太一样,上讲台来问他问题的学生少了许多。

  也没什么不好的,这样他就可以有更多的时间来改卷子和备课了。

  魏黎如此安慰着自己,而后宣布放学,听着学生们冲出教室的杂乱脚步声,默默地站在讲桌前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回办公室。

  出门的时候,有学生叫住了他。

  “魏老师!”方心怡两只手都插在校服衣兜里,小跑着朝魏黎过来了。

  魏黎像往常一样温和地问:“方同学,你有事吗?”

  “这个给你。”方心怡把右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掌心里躺着一枚糖果,荔枝味的。

  魏黎愣了一下,少女便干脆将糖果直接塞进了他的外套衣兜里。

  “魏老师,你别难过,吃点甜的吧。”方心怡弯眸笑起来,“那些人就是看你好欺负才瞎讲你,是他们不做人,不是你的错。”

  魏黎很替她着想,所以这次她也想要给魏黎一点鼓励。

  方心怡说完后,又扭头问正等着她的男生:“谢诚,你说是吧?”

  “啊、对对对!”谢诚回过神来,用力点头,附和方心怡的话,“都是那些坏逼……坏人的错!”

  差点当着班主任的面说脏话了,谢诚赶紧改了口,慌里慌张的模样看起来竟有几分可爱。

  魏黎有点被他的反应逗到了,唇边终于多了一抹笑意:“谢谢你们。”

  “天快黑了,你们两个都快点回家去吧,记得把头盔戴好啊。”

  尽管只是几句简单的安慰和一枚小小的糖果,但这也算是很宝贵的获得了吧?

  魏黎的心情稍霁。

  他的真心,有学生能看得到。

  魏黎放好东西从办公室离开,锁上门,然后将方心怡给他的糖果打开,放心嘴里细细地品尝。

  无论什么时候,甜甜的东西总能让他稍微地振作起来。

  魏黎从走廊上望了一眼,今天沈延宵的车也很准时地停在了校门附近。

  和沈同学好好谈谈吧。

  五分钟后,魏黎坐上了副驾驶,开口就是:“沈同学,要不你还是不要再来接我了吧。”

  沈延宵正要把自己顺路买的甜点递过来,此时提着纸袋的手直接僵在了半空。

  “为什么?”他拧起眉,“发生什么了吗?”

  魏黎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艰涩的苦笑:“……最近学校里有些不好的传闻,我觉得再继续这样下去可能对你的名声也不是很好。”

  沈延宵立刻就明白了。他放下手里的纸袋,咂了下嘴:“真是一群不积口德的东西!”

  “也是我考虑不周了。”沈延宵道,“下次我换辆朴素点的车来接。”

  沈延宵车多,反正齐心集团的主营业务就是汽车制造,也用不着花钱买,直接去领一辆低端线的产品就行了。

  “啊……”魏黎没想到沈延宵还有招,“沈同学,其实你不用非来接我不可的。你这样我心里也会很过意不去……”

  魏黎这么坚持,看起来确实很为此事为难。沈延宵也不想他心理压力太大,虽然非常不愿意放弃接送魏黎的机会,但也只好先退一步。

  “那行。”沈延宵同意了。

  “这段时间真的很谢谢你。”魏黎扭头看向他,道谢的语气非常真诚。

  沈延宵莫名地觉得这句话听起来很像离别前的客套话,眉心又皱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魏老师是一个被世俗所困的人,现在到了人生的迷茫期啦

  ◇ 第40章 流言(2)

  沈延宵赴某位曾经合作过的商业伙伴之约,去参加了一场上流人物云集的晚宴。这位出身于珠宝世家的贵公子是个真正意义上的花蝴蝶,所到之处必然跟着各色莺莺燕燕,还有提前安排好的媒体,仿佛想告诉全世界他有多么的受女人欢迎。

  此人名叫施擎,他的曾祖父倾尽一生将瑞拓珠宝打造成了举世无双的珠宝帝国,而他坐享其成,是个废物草包。经过施擎的祖父和父亲这两代,瑞拓已经远及不上昨日辉煌。

  说实话,沈延宵心里不太看得上施擎,一是因为施擎过分招摇的性格,二是因为施擎没脑子,三是因为他恐女。

  施擎身边的女人太多了,而且一个比一个会来事,沈延宵看到就头疼,连最爱的红酒都变得难入口了。

  如果不是为了维持这段虚假的塑料友情,他绝对会离施擎十万八千里远。

  “沈二,你来了啊!好久没见了!”

  沈延宵一进宴会厅,就收到了施擎热情的招呼。他朝那边看了一眼,施擎手里搂着一个,还在跟不知哪家的千金小姐聊得欢,明明白白地把“花心”二字写在了脸上。

  “确实好久没见了,施公子。”沈延宵朝着施擎走去,但没有离得太近,自动和两个女人都隔开了一定的距离。

  “我都说了可以带女伴了,你怎么还是一个人来啊?”施擎此时心情很好,笑哈哈的,“你还没找女朋友?你条件这么好,我可不信你找不到对象啊!”

  施擎不仅脑子不好,还情商低,哪壶不开提哪壶。

  尽管心情不快,沈延宵还是为自己戴上了社交面具。虽然他在齐心集团已经有了一定的地位,但也是这几年才刚刚有了起色,和已经在集团工作多年的兄长沈延馥完全不能比,对于现在的他而言,抓紧积累人脉是极为重要的——不论是内部人脉还是外部人脉。

  因此,即便不喜施擎,他也还是来了今天这场晚宴,算是给施擎捧场。

  “我这不是工作忙么。”沈延宵勾起唇,露出看似友善温和的笑容来,“你也知道的,我回国才两个多月的时间,公司里太多事情需要我操心了,哪有心思找女人。”

  “是吗?”施擎摸了摸下巴,“最近你的花边新闻我可听说不少啊。”

  他怀里的女人掩唇发出一声轻笑。

  沈延宵不禁皱眉:“什么花边新闻?”

  他自己都不知道。

  “我听说了两个版本,一个是说你交了个很贤惠的女朋友,天天给你做爱心便当。”施擎兴致勃勃地讲起来,“另一个是说你和哪个学校的男老师扯上了关系,天天上下班接送人家。”

  他很好奇地问:“所以哪个版本是真的?”

  沈延宵:“……”

  服了,怎么都是魏黎!

  “都是假的。”沈延宵摇了摇头,“便当是我让保姆准备的,公司食堂和外卖都吃腻了而已。我天天忙得想死,也没空上赶着去接人。”

  这都是他临时扯出来的谎,但是骗骗施擎应该够了。

  “这样啊。”施擎露出失望的表情来,“我还以为真的呢,没意思。”

  到这里,沈延宵以为这个话题已经可以结束了,没想到施擎只失望了几秒钟就又来劲了。

  “那沈二,既然你还是单身,我给你介绍几个女朋友呗?”施擎很积极地说,“哦、如果你喜欢男人的话我给你介绍几个男朋友也行,我认识的帅哥还真不少!”

  施擎想给他拉皮条也就算了,还想介绍“几个”?!

  沈延宵对此人的评价又低了几分。

  他这人别的不说,专一度绝对是很高的,否则也不至于过了五年心里还惦记着魏黎。

  “多谢你的好意施公子,但我确实没什么心思谈恋爱。”沈延宵尽量保持礼貌的微笑和客气的用词,“齐心汽车马上要上市新款了,还有太多的事要忙,我分不了心。”

  施擎听了,一边叹气一边摇头:“唉,怎么你们一个二个的都这么拼呢……”

  瑞拓的产业够他坐吃等死几辈子的了,施擎就算完全摆烂把家族产业交给别人打理也能很滋润地过他的上等人生活,所以他一直不能理解沈延馥沈延宵这样的人。

  他们明明可以不用这么努力的。

  沈延宵又和施擎闲扯了几句,然后就找了个理由走开了,去和其他认识的人打招呼。

  晚宴结束的时候是九点,这里离他的住处有些距离,沈延宵到家的时候凨䈒已经过了九点半。

  在车上的时候,他思考了一些事情。

  虽然没眼色的施擎说了一大堆冒犯他的话,但其中也有一些有用的信息。

  那两个版本的谣言既然能够传到施擎的耳中,说明扩散的范围已经很广了。公司这边还好说,他本来就不是会太在意流言的人,这些年网上关于他的八卦传得五花八门,他也懒得一一去辟谣。

  但魏黎那边……

  沈延宵换完拖鞋,抬头看向书房的方向。书房的门半掩着,里面透出暖黄色的灯光,能看到魏黎坐在办公桌前认真写着什么东西的侧影。

  而且魏黎都提出不让他接送了,流言对魏黎的影响肯定很大。

  对于魏黎这样的直男而言,被传和一个男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心里一定会觉得非常恶心吧。

  沈延宵连身上的衣服都没有换下来,就径直朝着书房走去,轻轻叩了两下房门唤起魏黎的注意后,便把门推开了。

  “学校里还在传那些话吗?”他开门见山地问。

  “嗯……”魏黎有点低落地点了点头,又自我安慰似的扯出个笑容来,“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才能平息吧。”

  沈延宵被魏黎苦涩的笑容刺了一下,他有点见不得这样的笑,因为心里会跟着难过。

  为了魏黎,流言的事也非处理不可。

  沈延宵下定决心后,又问:“你知道流言的源头是谁吗?从哪里传出来的?”

  魏黎摇了摇头。

  他第一次听到别人说他的时候流言已经传得很开了,溯源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那就没有办法了。”沈延宵表情严肃,“公开我们之间的关系吧。”

  魏黎:“……”

  怎么这个说法听起来有点怪怪的呢?

  【作者有话说】

  沈同学:说来你们可能不信,我有两个绯闻对象,但都是魏黎

  ◇ 第41章 流言(3)

  沈延宵稍微运作了一下,为自己在澜城一中安排了一场演讲。

  他并不喜欢作秀,但必要的时候也会作秀一下,毕竟事关魏黎的名声问题,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演讲的主题是,感恩。

  感恩的对象自不必说,是魏黎。

  魏黎是他高三时的班主任,也是令他的人生走向另一个转折的人,这些都是事实。尽管沈延宵之前一直很小心眼地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和魏黎之间的事,但现在为了击破流言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正好,他也可以借此机会为自己树立起一个不错的形象,让外界对他留下良好的印象。将来他必然会在沈思行的安排下走上与沈延馥争夺“继承人”之位的道路,提前铺垫造势赢得人心也是必不可少的一步。

  沈延宵让秘书联系了澜城一中的校长洽谈此事,对方对此求之不得,于是这次合作以极快的速度促成了。

  这个结果在沈延宵的意料之中。现在的中小学都喜欢搞感恩教育,时不时就会请一些人来学校里搞演讲,沈延宵的名气和地位都摆在那里,如果他愿意来澜城一中做演讲,对于学校而言也是一次非常有力的宣传。

  更何况,沈延宵还打算自己请媒体来帮忙造势,不需要学校方面出一分钱。

  能遇上这样一桩大好事,校长恐怕做梦都要笑醒了。

  事情谈成了之后,沈延宵便告知了魏黎,到时候需要他也在场,在演讲之时上台配合他演一场好戏。

  此时,距离演讲当天只剩两日了。

  “那、那个,沈同学……”魏黎支支吾吾地说,“这样会不会……会不会太……”

  沈延宵知道魏黎一旦露出这种难为情的表情,就肯定要给他泼冷水了,于是冷声道:“你一个教语文的说话还这么不清不楚,合适吗?”

  魏黎只好道:“这样会不会太浮夸了啊沈同学?弄得好像我对你来说是什么很重要的大恩人一样。”

  沈延宵睨他:“难道不是吗?”

  虽说沈延宵的语气听起来就像是讨债的债主似的,但毫无疑问,沈延宵是在否定他刚才的话。

  在沈同学看来,他很重要吗?他对他有恩情吗?

  这是魏黎从没想过的事,或者更应该说,他不敢这样想。

  他从来不敢认为,自己在某一个人心里有多么重要。

  魏黎怔楞着,沈延宵瞥了一眼他脸上呆兮兮的表情,不悦地皱眉。

  “你该不会觉得你是一个不重要的人吧?”

  ……说中了。

  魏黎垂下眼,无言以对。

  看着他这副模样,沈延宵越发觉得心里烦躁,仿佛有一股无名怒火冲上心头。

  一个改变了他人生的人,却觉得自己在他的心里一点也不重要,这他妈的真的合适吗??

  沈延宵觉得有些话必须要说出口了,哪怕魏黎会被他的言语刺伤。

  很多时候人都是要受过伤才能继续前行的,就像他一样。

  “魏黎,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自轻自贱?”沈延宵抬声质问,口吻咄咄逼人,“你这么不把自己当回事,显得特别把你当回事的我跟个傻逼似的知道吗?”

  魏黎被沈延宵陡然抬高的声音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抬起头来,脸上露出受了惊的神情。

  “我、我没有……”

  否认也是一种习惯性的逃避行为。

  魏黎摇着头,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几步,但他忘记了,自己的身后是落地窗。

  沈延宵不给魏黎逃走的机会,立刻向前逼近,长臂一抻,将手掌抵在了落地窗上。

  被擦洗得洁净无比的玻璃上倒映出两人的身影。

  “你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最清楚。”沈延宵仗着身高优势垂首盯着魏黎的眼睛,故意营造出压抑沉重的氛围。

  果然,魏黎感受到了来自他的压力之后眼神变得有些涣散,迷茫又无措,似乎不知道该看向哪里才好。

  “你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的话吧?我说,能让我愿意帮你,是你自己的本事。”沈延宵再次发问,“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说吗?”

  为什么……

  为什么呢?

  魏黎想,他不过是做了自己身为班主任应该做的事而已。尽管所有老师都认为沈同学无可救药,但在他看来并非如此,所以他努力地想让沈同学回到正轨上来。对班上的每一个问题学生,他都是这样的态度。

  只不过……

  只不过恰好,在那一年里,他和沈延宵之间相处的时间总是比和其他学生多一点而已。

  只不过恰好,他出现在了几个或许对沈延宵而言很重要的节点上而已。

  而他,并没有主观地想要成为沈延宵的什么人,也没有想过要借着所谓的“恩情”,让往后的沈延宵为他做什么。

  五年前沈延宵从益言中学毕业前往国外上大学后,他们就像世上所有的老师和学生一样,变得毫无瓜葛,从彼此的人生之中淡去,也未曾见过一面。他继续扮演着学生们生命当中的过客,拿着那点微薄的工资,起早贪黑地教书,在尘世浊浪之中艰辛地摸爬滚打着。

  他偶尔会想起沈延宵,因为沈延宵的确是个很特别的学生。千万里挑一的家境,不同于常人的性格,这样的孩子,他在后来的教学生涯中再也没有遇见过第二个。

  但他从来没想过,沈延宵也会想起他。

  他难道是什么值得沈延宵回忆的人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在重逢后与沈延宵接触的点点滴滴里渐渐变得明朗起来。

  沈延宵会主动请他吃东西,会听他倾倒心中的苦水,会帮他解决摆在面前的一个个困难。

  如果对于沈延宵而言他也只不过是人生里的过客,那么沈延宵就不会做到如此地步——这一点,他内心深处明明是知道的。

  知道,却还是觉得不敢相信。

  因为他是一路经历着亲人和环境的打压长大的,所以才会成为沈延宵口中那个“总是自轻自贱”的魏黎。

  原本他可以一直窝囊地过下去,但现在,沈延宵却将他不愿面对的问题直白地点破了。

  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因为你曾经说过,我可以成为更好的人,于是才有了现在的沈延宵。”沈延宵难以忍受眼下的寂静,自顾自地回答起了他刚才问出的问题,“所以你可以无条件地利用我,无论是我的钱、我的身份,还是我的资源和人脉,只要能帮到你,你想怎么用都可以。”

  “魏黎,你‘救过’我,我很感谢。”说到这里,沈延宵原本十分强硬的语气忽然软了下来,“……所以,我也想帮你成为更好的人。”

  “魏黎,我希望你自信,希望你开心。”

  难以诉之于口的隐秘情愫,被沈延宵换了一种形式说出了口。

  没有人会不希望自己喜欢的人能越来越好、开心幸福。

  【作者有话说】

  也算是隐晦的告白啦w

  ◇ 第42章 流言(4)

  真心的、不掺有一丝私念的祝福。

  魏黎切实地从沈延宵温柔的话语中感受到了某种无比赤忱的情感,只是他现在还无法判断,这究竟是感恩、是同情或惋惜,还是其他的什么。

  但有一点是毫无疑问的,那就是沈延宵的确把他视作十分重要的人。这让魏黎的内心深处涌现出一点小小的雀跃。

  魏黎紧绷的表情终于变得柔和起来,唇角处扬起清浅的笑意。

  “沈同学,你好温柔啊。”

  只是不知为什么,他只是说出了此刻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感受而已,面前的沈延宵却忽然尴尬地咳了一声,收回了壁咚的右手,别开了眼睛。

  “……乱讲。”沈延宵闷声闷气的,“这两个字哪个跟我沾边了?”

  别别扭扭的否认,听在魏黎耳里就跟小孩儿撒娇似的。

  他抬起手来轻轻摸了摸沈延宵的脑袋:“我没有乱讲,是真的。”

  这种哄小孩子似的举动让沈延宵浑身不自在,脸上露出仿佛受了奇耻大辱一样的愤懑表情。

  “……你再拿我当小孩儿试试呢?”近乎咬牙切齿。

  但身体却很诚实地,并没有把魏黎的手拍开。

  转眼间,魏黎已经把手收了回去。沈延宵的目光追随着他的右手,又在意识到自己太没出息之后移开了眼神。

  “没办法呀,我毕竟也是你的长辈嘛。”魏黎无辜地眨巴眼,“我看你、看贺同学,还有方同学他们,感觉都像可可爱爱的小孩子。”

  ……靠!

  沈延宵在心里骂了一万句。

  不就大他七岁而已吗?这也能算长辈??

  在沈延宵心里至少得相差二十岁、达到看起来像忘年恋一样的水平,才能算是长辈。但显然他和魏黎不是这样的,他觉得他俩站在一起特别般配——如果魏黎的衣品没那么烂的话就更配了。

  沈延宵很想再说点什么,但还是忍住了。

  “总而言之,到时候你记得来就行了,其他的事情我都会安排好的。”他抿了抿唇,至少在表面上已经恢复了镇定,“不准临阵脱逃,否则我就把你从家里扔出去。”

  魏黎干笑:“……不会的。”

  尽管有些难为情,魏黎最终还是答应了沈延宵会配合他的演讲。

  在学校里忙忙碌碌两天,转眼演讲当天就到了。虽然这几天魏黎也时不时地听到一些关于他的议论,但心情却没有之前那么低沉了。

  方心怡和谢诚对他的安慰,沈延宵对他的肯定和鼓励,都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他的精神内耗。

  都是天使一样的好孩子们啊……

  魏黎有时会在心里这样感叹着。

  可能就是因为有这样的学生们存在,他才能在教师的岗位上坚持到现在吧。

  高三语文组办公室里的空调有些年头了,制暖效果不是很好,魏黎回到办公桌前坐了一会儿还是手脚冰凉,只好又起身去泡了杯热茶。

  端着茶回来的时候,放在桌上的手机震了一下。

  魏黎查看消息,发现是父亲在微信上找他了。

  爸:你妈最近身体又不是很好了,可能要住院。

  魏黎:我工资要下个月初才发,收到了马上转过去。

  魏黎:麻烦您多照看一下妈,我现在带高三,很难请假。

  爸:可以[微笑]

  回复完消息后,魏黎先转了一千过去。这本来是他专门留着交房租用的钱,但因为沈延宵只意思意思收了他五百块,所以这笔钱就省下来了。

  天气冷了,母亲的旧疾很可能会复发。魏黎提前考虑到了这一点,并没有把这多出来的一千块花掉。

  魏黎在外地工作,又因为工作性质很少能有时间回老家,能为父母做的事也就只有打钱了,所以宁愿自己过得拮据一点,也会把每个月的工资存下八成,一半转给父母,一半存着付买房的首付用。

  但即便主动上交了四成工资,父母依然时不时地会在微信上找他要钱。魏黎其实也隐约感觉到了父母要钱的理由不一定是真的,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给他们钱。

  毕竟,是这两个人将他抚养长大的。

  这样的生活,魏黎本该早就习惯了。但不知是不是因为沈延宵此前说过的一些话,他麻木的内心里居然多了一点不一样的感觉。

  在输入转账密码的时候,魏黎竟然有一瞬间感到了可惜。

  本来他可以留着这笔钱趁元旦放假在省内旅游放松一下的,哪怕只是穷游,但是现在泡汤了。

  ……泡汤就泡汤了吧。

  魏黎按熄了屏幕,把手机倒扣在了桌面上。

  喝了一会儿热茶,手脚终于慢慢地暖了起来。语文组组长从外面推门进来,通知在办公室的老师们:“活动要开始了啊,都去大礼堂!”

  澜城一中体育馆的二楼就是大礼堂,高三的百日誓师、还有演讲讲座之类的活动都在这里举行。

  本来校长想要所有学生都参与进来,打算把活动场地定在操场,但现在天冷了,沈延宵可不乐意让魏黎在操场上吹风挨冻,还是定了大礼堂。

  沈延宵坐在演讲台旁边的休息室里,透过窗户往外看,学生们正在各自班主任的带领下入场就坐,渐渐把空荡荡的坐席填满。

  高三十班上节课稍微拖了一会儿堂,是最后进来的。魏黎的身影陡然出现在礼堂门口,令沈延宵的双眼不禁一亮。

  他看着魏黎招呼学生们进来,等他们都一一入座后才坐到了最后一排的末尾。

  那里虽然离演讲台比较远,但视野是很不错的,不会被前面的人遮挡。

  一想到待会儿他在台上讲话的时候魏黎会一直看着自己,沈延宵愈发振作了,整个人精气神十足。要知道就连他初次拿下成绩在集团会议上汇报成果的时候劲头都没这么足。

  “小沈总。”

  “小沈总……?”

  “小沈总!!”

  连喊几声都不见沈延宵应答,助理忍不住抬高了声音。喊完了又有点犯怂,心想小沈总该不会生他的气吧?

  但沈延宵没有生气,他今天特别的宽容,显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好脾气。

  “嗯?怎么了?”

  预想中的狂风暴雨并未袭来,沈延宵回神后只是扭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助理在心里松了口气,对沈延宵说:“时间差不多了,您要再看看稿子吗?”

  “不需要。”沈延宵说,“我都记着呢。”

  何止是记着呢,他甚至倒背如流。

  沈延宵原本就是不会怯场的性格,再加上这五年来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在集团里都没少历练,该有的气场是一点都不少,演讲这种事也是手到擒来。

  更何况,他今天状态还很不错。

  外面的演讲台上,负责主持这次活动的副校长已经开始说开场白,沈延宵马上就得出场了。

  他最后理了理西装的袖口,将心沉下来。

  即便只是一场作秀,他也想让魏黎看到他最好的一面。

  【作者有话说】

  被喜欢的人看着的时候就忍不住想开屏,谁还不是只公孔雀了www

  ◇ 第43章 流言(5)

  魏黎在听众席最后一排的末尾坐下了,身边是谢诚,再旁边则是方心怡。本来方心怡是想坐在他旁边的,但是却被谢诚“横插了一脚”,隔开了。

  “你非要挤在我和魏老师中间干什么?”

  “我想跟魏老师聊聊不行吗?”

  “……你跟魏老师有什么好聊的。”

  方心怡嘴上虽然这样嘀咕着,但还是默许谢诚坐在魏黎身边了。

  听着两人吵嘴的魏黎:“……”

  他当然知道谢诚根本没什么想跟他聊的,只是不想让方心怡坐在他身边罢了。

  现在的学生是怎么想的,连老师的醋都要吃?魏黎不明白了。

  谢诚这一头叛逆的粉毛很显眼,在副校长开始讲话之后依然有别的班的学生偶尔扭过脸来看他。

  而谢诚本人早就已经习惯了成为他人视线的焦点,双手揣在校服外套的衣兜里,翘着腿,以一种放松过头的姿势靠坐在座椅上,对扭头看他的那些人视若无睹。

  魏黎转过脸来看了看谢诚的坐姿,觉得他如此打眼坐姿又如此豪放略显不妥,因为今天这场演讲是有媒体在场的,于是用手拍了一下谢诚的后腰,掩唇小声提醒他道:“谢同学,你坐好。”

  “啊……?哦。”谢诚听话地坐好了,放下腿挺直背。

  然而人才刚坐端正,就感觉似乎有一道锐利的视线投向了自己。

  谢诚如坐针毡,抬眼望去,原来视线来源于走上了演讲台正在等待副校长介绍的那个男人——沈家的小少爷,沈延宵。

  此人西装革履,胸前佩戴着一看就很昂贵的钻石胸针,黑发打理得略微蓬松,额发之下一双明亮的深棕色眼眸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所在的方向,眼神直勾勾的。

  ……奇怪。

  谢诚很莫名地想:我也不认识他啊?

  初秋的时候沈延宵跑来学校给方心怡开家长会,谢诚知道后就觉得很不爽,并且十分阴谋论地想这家伙是不是对他喜欢的女孩子有所图谋,后来从方心怡口中得知沈延宵其实是来见魏黎的,这才松了口气。

  他明明就和沈延宵毫无交集,可这人为什么要一直盯着他看?

  不对……也有可能不是在看他,而是在看方心怡或者魏老师。

  对谢诚来说,无论沈延宵在看的人是他还是魏黎都无所谓,但看方心怡可不行。

  就在谢诚心中的警钟又要开始作响的时候,按着他腰的魏黎将手收了回去,放在了膝盖上。

  接着,沈延宵的目光就移开了,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谢诚:“……?”

  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呢??

  谢诚可是开了恋爱窍的,虽然他是钢铁直男,但因为朋友里有gay,所以对这个圈子也有那么一丢丢的了解。

  他垂下脑袋来小声问身边的方心怡:“你说沈延宵也是魏老师的学生对吧?”

  “对啊。”方心怡轻轻点头,用气声问,“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谢诚把自己的猜测咽了回去,坐直了身体,直视着前方的瞳孔却疯狂地震。

  怎么会有人喜欢自己的老师啊,是变态还是抖M??!!

  谢诚很震惊,但也只能装作什么也没发现的样子。毕竟魏黎是他的老师,而沈延宵是他惹不起的人。

  台上,副校长退场,把演讲台交给了沈延宵。

  沈延宵上前一步,来到了话筒前,一举手一投足都显得落落大方。

  “各位同学,初次见面,我是沈延宵,齐心汽车大中华区的CEO。”

  沈延宵没有带稿件上台,从容地面对着台下的几百双好奇的眼睛和架在大礼堂最后方的摄像机。

  “沈家从澜城发迹,澜城是沈家人的根,是孕育齐心集团的温床……”

  台下,魏黎抬起眼来,全神贯注地望着在台上侃侃而谈的沈延宵。此刻,他的心中是无比欣慰的。

  从成为沈延宵的老师时起,他便希望着沈延宵能够变得更好。过去的五年里,他也曾在网上看到过关于沈延宵的消息,得知沈延宵如今在齐心集团内地位不低,也忍不住替对方感到开心。但那些冰冷的文字和照片,对他来说还是太过遥远了,远不如眼前看到的画面更真切动人。

  此时此刻,他作为沈延宵曾经的老师坐在台下,看着沈延宵意气风发的模样,那种充盈在心间的温暖和感动是尤其特别的。

  “……但我今天来到澜城一中,不是为了讲我进入齐心集团以后的经历,而是想讲一些和在座的各位更为贴近的往事。”沈延宵的声音顿了顿,“是关于我的高中时代。”

  “那时我还是一个许多老师感到头疼的问题学生,有一个人改变了我的人生。”

  “现在,这个人就在台下,和你们坐在一起。”

  沈延宵此话一出,听众席上的学生们立刻好奇地窃窃私语起来,有好动的学生在四处张望,试图找到沈延宵所说的那个人。

  但今天到场听讲座的老师不少,沈延宵不说,学生们也不可能找得到,只有已经知道了内情的方心怡和谢诚忍不住望向了坐在最边缘的人。

  魏黎坐得端正,唇角微微抿着,显得有点紧张。

  方心怡和谢诚又开始小声讲话。

  “……魏老师好紧张啊,感觉人都僵了。”

  “待会儿不会有什么上台拥抱一下的戏码吧?”

  这次他们的对话魏黎听到了,更紧张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上台拥抱这种事也太过于羞耻了吧?!怪不得沈同学让他不要临阵脱逃……

  魏黎一想到要和沈延宵当众拥抱的可能性极大,就开始羞耻心发作,恨不得现在立刻就跑掉。但是他已经答应沈延宵不能跑了,身为教师,当然得说到做到。

  魏黎做了几个深呼吸,神经高度紧绷地等着那个时刻到来。

  台上的沈延宵正在讲高三那年与魏黎之间发生的一些事情,但是经过了加工润色,并且卖关子似的称魏黎为“我的班主任”,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及魏黎的姓。

  接下三十分钟的时间里,沈延宵从自己高中时的心态转变讲到了去到国外后经历的各种磨练,然后在演讲即将结束的最后,终于像解开谜底似的说出了那个名字。

  “演讲结束前,我想亲口对我的班主任说一声感谢。”沈延宵轻轻笑了一声,“虽然之前已经在私下里说过了,但我觉得,还需要一次更为郑重的道谢。”

  沈延宵用低沉的、含着笑意的嗓音念出那三个字。

  “魏老师。”

  魏黎放在膝盖上的双手骤然攥紧。

  “请上台来吧。”

  “魏”并不是一个很常见的姓,澜城一中就只有一个姓魏的老师——带高三语文的魏老师,高学历,生了一张白净清秀的脸,温文尔雅、文质彬彬,对学生也特别好,高三的学生们都知道他。

  原来他竟然还教过沈家的小少爷啊!

  一瞬之间,无数道或兴奋或探究的目光齐刷刷地打在了魏黎的身上。

  【作者有话说】

  魏老师:总之就是特别想死QAQ

  ◇ 第44章 “用力一点。”

  魏黎有点头皮发麻了。

  当年他作为益言中学的新入职教师代表当着全校学生老师的面发言的时候,好像也没有这么紧张过,可此刻却有种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一样的感觉。

  ……是因为台上还站着沈同学吗?

  一片嘈杂中,魏黎缓步迈向在演讲台上等待着他的沈延宵。

  沈延宵似乎并没有把这个环节提前告知给校长和副校长,魏黎看到两人的脸上都不约而同地露出惊讶的表情,其他老师看向他的眼神里也多了一丝畏惧之意。

  或许这就是沈同学想要的效果吧。

  今天这场演讲过后,学校里大概不会再有人为难他了,或许依旧会有议论声,但多半不可能再像之前那样肆无忌惮。

  魏黎想,他又帮了我一次。

  令自己苦恼了许久的问题,再一次在沈延宵的手中被轻易地化解。对现在的沈延宵而言,普通人的烦恼不过是一件随手就能解决的小事。

  真好啊。

  真好啊……

  魏黎迎着沈延宵期待的眼神,在演讲台前站定。他从听众席的最后一排走了很长的一段路来到了沈延宵的面前,但他们之间的距离并没有缩短。

  虽然沈延宵说可以随便利用他有的资源,但魏黎没办法把这一起都当成理所应当。

  从小的生长环境告诉他,如果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付出对等的代价。而现在他从沈延宵这里得到了这么多东西,又该如何回报这个人呢?

  沈延宵想要什么?

  魏黎抬起眼来与面前的男人对视,沈延宵深棕色的瞳孔中映照出他自己的模样,那双眼睛是如此的真挚、热忱、专注,仿佛再也容不下其他。

  他好像有点懂了,但又不那么懂。

  “魏黎。”

  沈延宵没有再喊他“魏老师”,而是清晰而坚定地喊出了他的名字。这一声被演讲台上摆放着的麦克风放大,在偌大的礼堂里回荡着,将台下的嘈杂全都压了下去。

  四周忽然变得安静了起来,记者的镜头沉默地转向了在台上面对面的两人。

  “谢谢你。”

  我该做什么反应比较好??

  魏黎猛然回神,心脏又开始砰砰直跳,耳根因为羞耻感而忽地胀红。

  但沈延宵根本等不及他回应,最后一个字的尾音刚刚落下, 就已经伸手扯住了魏黎的手腕,直接将人拽到胸前抱了个满怀。

  台下有人带头鼓掌,稀稀拉拉的几声之后,掌声骤然变得热烈起来,响彻整个礼堂。

  而魏黎却已经紧张到无暇去顾及台下人的反应了,与沈延宵胸膛相贴之时,另一阵强烈有力的心跳穿过衣物、透过皮肤传递了过来。

  ……好像,比他的心跳还要快。

  魏黎的下巴抵在沈延宵的肩膀上,从对方的颈侧嗅到淡淡的冷调香水味,是清冽的薄荷与舒缓的薰衣草香。

  十分令人安心的味道。

  魏黎抽.动鼻翼轻轻嗅着,心想,此时的沈同学又是怎样的心情呢?

  因为答应过沈延宵会配合演戏,所以即便有点不好意思,魏黎还是抬起双手回抱住了沈延宵。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

  “用力一点。”沈延宵低声说,“像我抱你一样。”

  这、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呢??

  魏黎忽然有点惊恐,但还是听话地用了力,把沈延宵抱紧了。

  好在这句听起来很奇怪的话并没有被话筒收音,只有他听到了。

  台下,谢诚趁着老师们没注意,从裤兜里摸出手机来对着魏黎和沈延宵一阵狂拍。

  正欣慰鼓掌的方心怡看到谢诚的举动,拍手的动作都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你也拍太多张了吧?”方心怡奇怪地咕哝着。

  谢诚心虚地笑了笑:“……名场面,当然得多拍几张了。”

  其实他换着角度拍了这么多张是想拿给自己的gay朋友看看这俩人到底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谢诚拍完,赶紧把手机收好了,免得被台上的魏黎发现,待会儿又要来收他的手机。

  拥抱完,演讲便彻底结束了,沈延宵又讲了几句收了个尾,便拉着魏黎下台了,换副校长上来讲话,讲完散场。

  一进休息室,助理就忙不迭地过来端茶送水,沈延宵没喝,让魏黎喝。

  魏黎从助理手里接过茶杯,连连道谢。

  助理可不敢让自家上司的老师给自己道谢,惶恐地连说了好几遍“不敢不敢”。

  沈延宵抱着胳膊看他俩互相鞠躬客气了半天,不耐烦道:“你俩搁这儿搞夫妻对拜呢?”

  助理快要吓死了,立刻直起腰把嘴闭上。

  沈延宵道:“你出去待会儿。”

  “好嘞!”助理一秒应声,麻溜儿地关门出去了。

  休息室的隔音效果很好,外面的动静一点也听不见。沈延宵走到窗户边,抬手把深蓝色的小拉帘拉上,这样外头的人就无法看到休息室里面了。

  魏黎捧着茶杯坐在皮质沙发上,显得有点拘谨。

  “……沈同学,你生气了吗?”

  “没有。”沈延宵挑眉,“我打你了还是骂你了你说我生气?”

  他觉得他现在的脾气简直好得不得了。

  结果魏黎是在替离开的助理着想,说:“你凶你助理了。”

  “用不着你同情他。”沈延宵靠在桌边,“被我凶是他工作的一部分,所以我每个月会另外给他发精神损失费。”

  听到这里,魏黎好奇地问:“那他工资一共多少啊?”

  沈延宵道:“你的四倍差不多。”

  魏黎:“……”

  总助岗一个月拿两万多,沈同学真的好大方啊。

  “羡慕吗?”沈延宵道,“你来给我做助理的话,要多少薪水你自己定。”

  魏黎连忙摆手:“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我怎么好意思再占你的便宜!”

  “那算了。”沈延宵耸了下肩。

  他其实也只是随口一说,毕竟如果他真的给魏黎开高工资,让魏黎攒到首付钱的话,这家伙很有可能就赶紧把房子买了相亲结婚去了,那可就成了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现在这样就挺好的,穷兮兮的,只能和他住一起,还找不到老婆。沈延宵有点“恶毒”地想。

  【作者有话说】

  太恶毒了!太恶毒了!

  ◇ 第45章 私心

  沈延宵盯着喝茶的魏黎看,忽然冒出一句:“你耳朵是不是红了?”

  魏黎被茶水抢了一下,心虚地说:“……礼堂里太闷了。”

  礼堂里有中央空调,大冬天的开着空调又不通风,室内是要闷一些,魏黎觉得自己找的理由没什么问题。

  但沈延宵却是不信,眯了眯眼睛:“你骗鬼呢?”

  他刚才在台上就是故意想逗魏黎的,魏黎害羞他可是喜闻乐见。

  魏黎弱弱道:“真的……”

  沈延宵不与他争真假,只是起身来到了魏黎身边的位置坐下,抬手拨开半遮住耳朵的黑发:“我看看。”

  魏黎最近工作忙,头发有点长了也没空去剪,现在的长度就很尴尬,盖住了耳尖,但偏偏把通红的耳廓露了一半出来,这才叫沈延宵轻易地发现了。

  沈延宵的指尖撩起魏黎落在耳际的碎发,擦过耳廓处柔软的皮肤。如此轻微的触碰,却不知为何令魏黎心里激灵了一下。

  耳朵有什么好看的呢?沈同学好奇怪……

  魏黎学生时代也跟同为男性的朋友勾肩搭背过,那样大面积的触碰也不会让他觉得有什么,在他看来是朋友之间非常正常的举动。但是沈延宵的触碰,却让魏黎觉得有点别扭。

  这似乎和朋友间的勾肩搭背是不太一样的。

  “这么烫啊。”沈延宵见魏黎有点呆住,变本加厉地用手指捏住了他的耳朵,把魏黎吓了一跳。

  “……沈同学。”魏黎叹了一声,无奈道,“我的耳朵到底有什么好玩的。”

  沈延宵嘴角一扯,露出个有点恶劣的笑容来:“红红的,多可爱。”

  然后仗着魏黎不会还手,还顺带捏了捏他的耳垂。

  魏黎轻声嘀咕:“哪有人会说三十岁的男人可爱啊……”

  沈延宵理直气壮地说:“是你先说我是‘可可爱爱的小孩子’的。”

  沈延宵还记得魏黎前两天说过的话,记得一字不差。

  魏黎心想:原来是在报复他啊……

  那就好,安心了。

  魏黎脸上的表情稍微舒展了一些。

  外面,学生已经陆陆续续离场,礼堂差不多空了。

  有人来敲休息室的门,是校长。

  沈延宵暂时放了魏黎一马,起身去开门。

  “小沈总!” 在老师和学生们面前总是十分严肃的校长露出和蔼的笑容,表现得十分热情,“今天真是辛苦您了,不知道您愿不愿意赏脸留在学校吃顿晚饭哪?”

  出去吃饭容易引人微词,所以学校食堂里专门设置了小包间,方便校领导请人一起吃饭。

  校长会私下邀请他吃饭也在沈延宵的意料之中,但他今天来这一趟本来就是为了魏黎,他不打算、也没必要跟一个中学校长吃饭,要是让人套到了这个近乎,以后指不定还要惹上什么麻烦。

  来给魏黎撑腰,也得点到即止。

  沈延宵拒绝了,但也给校长留足了脸面。

  “抱歉啊,我晚上还有别的安排,这就要走了。”沈延宵在脸上挂起客气的假笑,“今天现场气氛特别好,也辛苦您动员学生们过来听了,校长。”

  “哦哦、那好。”校长连忙道,“那您先去忙吧,我送您到校门口。”

  沈延宵客套了一句:“今后有机会再来尝尝咱们一中食堂的手艺。”

  这句话留了些“余地”,校长顿时又笑开了:“好的好的。”

  他看到在一旁沉默不语的魏黎,很识趣地把人也一起拉上:“来来来魏老师,我们一起送!”

  几人从礼堂离开,一路来到了校门口,助理已经把沈延宵的车开过来了。

  校长又热情地和沈延宵客套了好一阵,然后才目送着沈延宵上车。

  魏黎还得上班,所以没有跟着一起走。反正很快就会在家里见到的,两人连再见都没有说。

  等沈延宵的车开出一段了,校长才扭头朝魏黎道:“小魏啊!你以前教过沈二少你怎么都不跟我们说呢?”

  ……就知道会这样。

  魏黎干笑了一声:“我只是觉得这件事没必要专门说出来……”

  毕竟他从来也没想过要借沈延宵的名头捞什么好处。

  “怎么没必要呢?那可太有必要了!”

  两人转身往回走,校长拍了拍魏黎的肩膀。

  “小魏啊,你好像不是澜城本地人吧,可能不太清楚沈家在澜城的地位……”

  校长跟魏黎说了一路,大意就是希望魏黎能成为连通澜城一中和沈家之间的桥梁,魏黎没办法拒绝,只好暂且应着。

  晚上下班前,魏黎发消息给沈延宵,问他吃了晚饭没有,得到否定的答复后,便在下班回家的路上买了不少的菜。

  沈延宵今天似乎心情不错,魏黎到家的时候他难得没有在主卧里窝着,而是盘腿坐在客厅沙发上打电视游戏。

  听到开门声,沈延宵把游戏暂停了,打量着提着大包小包站在玄关处的魏黎,问:“你买这么多菜干什么?”

  其实在魏黎发消息问他有没有吃完饭的时候,沈延宵就已经猜到魏黎要做什么了,但还是故意装作不知道,想听魏黎亲口回答他。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才好。”魏黎说,“只好给你做饭吃了。”

  他给沈延宵做了一段时间的早餐和便当,每次沈延宵都能吃光,应该是爱吃的。

  “那我就等着吃你做的晚饭咯。”沈延宵心底乐得不行,脸上还要故作淡定,顺便打趣魏黎几句,“你知不知道自从我带了你做的便当去公司,底下的人都在说什么?”

  魏黎迷茫地眨了下眼:“……什么?”

  沈延宵随意地用手撑着脸,看向魏黎的双眼里隐隐含着笑意:“他们在传我有女朋友了。”

  魏黎的双眼一下子睁圆了,脸上的表情复杂又精彩。但对于沈延宵而言,没从他的脸上看到厌恶和嫌弃就已经足够了。

  “这、我没想到会这样……”魏黎连忙问,“没有影响到你什么吧?”

  “没有,你放心吧。”沈延宵笑了笑。

  非要说的话其实也有影响,就是让他总是忍不住在心里暗爽。

  魏黎被传成是他的“女朋友”,还有比这更爽的事吗?

  怀着这点小私心,沈延宵故意没有在公司内辟谣,任由他们去讨论。

  【作者有话说】

  嘚瑟w

  ◇ 第46章 做客(1)

  十二月初,澜城下了冬天的第一场雪。这一天恰好是周日,魏黎休息,沈延宵也在家。

  自律养生的魏黎照例是不睡懒觉的。他七点半起床,回了一下家长们的消息,吃过早饭后一边举铁一边挂着培训课刷时长,同时又放了部电影看,一心三用,主打一个一分钟都不浪费。

  十点,他关了电脑去准备午饭。虫草花鸡汤才刚刚下锅开始炖,沈延宵便打着哈欠从房间里出来了。

  魏黎扭头朝站着冰箱前找东西吃的沈延宵笑了笑:“沈同学,早啊。”

  “早……”沈延宵打哈欠打得眼泪花子都出来了。

  沈延宵昨晚又小熬了一下,和贺子鑫开黑开到凌晨两点才睡,但这个时间相较于过去而言已经算比较早的了。

  两点的时候沈延宵跟贺子鑫说下线,对方还吃惊得不得了:“宵哥,你什么时候这么养生了?!”

  沈延宵跟贺子鑫说:“明天上午有事,怕起不来。”

  贺子鑫还以为沈延宵特意要“早睡”是因为周末临时有了工作上的安排,比如跟合作方一起吃饭一起打高尔夫之类的,其实不然。

  沈延宵就是怕错过魏黎亲手熬的热汤而已。

  他得在汤一出锅的时候就喝到,否则就不算第一时间了。

  入睡前沈延宵定了个闹钟,十点起,刚才闹钟一震他就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一秒清醒。

  但即便他如此期待魏黎熬的汤,却还是要在魏黎面前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因为这事关他的面子。

  “冰箱里还有两个烧麦,你先热热垫肚子吧,午饭还有一会儿呢。”魏黎说。

  沈延宵点点头:“成。”

  他把烧麦拿出来放进微波炉,等着食物热透,余光却一直跟随着在厨房里忙来忙去的魏黎。

  最近,这人变得比之前还要殷勤了,周末只要他人在家,魏黎就一定会亲手下厨给他做饭。一醒来就有心上人做的热腾腾的午饭吃,这种感觉虽然很幸福,但沈延宵心里其实也明白魏黎之所以会这样对他,全都是因为他帮了魏黎几次忙。

  魏黎是在感谢他,其中并没有掺杂别的感情。

  可魏黎越是对他好,他就越是会对魏黎抱有期待。

  啧。

  沈延宵忍不住在心里骂起自己。

  难道我沈延宵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叮——”

  两分钟过去,微波炉熄灭了。沈延宵把烧麦端出去,坐在餐桌旁一边吃早餐一边查看微信消息。

  贺子鑫一看就是通宵了,四点多的时候发了条消息过来,问他今天忙完了工作要不要一起出去滑雪。

  澜城去年新建了一处滑雪场,沈延宵还没去过。

  但是谁说他今天要工作了?

  沈延宵:我没工作,我在家呢。

  沈延宵:我现在是能不加班就不加班主义者。

  贺子鑫:???

  贺子鑫:那你说怕今天起不来?

  以贺子鑫对沈延宵的了解,显然想不到有什么事能让在周末熬夜成瘾的此人才到两点钟就睡觉。

  沈延宵:我在家,等着吃午饭呢。

  贺子鑫:……你说的事儿不会就是吃午饭吧。

  沈延宵:是啊。

  贺子鑫:是不是你那个室友给你做饭??

  贺子鑫:我之前就想问了宵哥,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啊?!

  沈延宵:少放屁,没有。

  沈延宵:魏黎现在住我家。

  贺子鑫:?

  贺子鑫:你俩啥关系啊你让他住你家??

  贺子鑫:我都没在你家过过夜呢!我也要去你家住!QAQ

  沈延宵:你死远一点。

  贺子鑫:我不滑雪了,我要去你家打游戏QAAAQ

  沈延宵:你有病啊?

  沈延宵:小心我跟贺妍告状。

  贺子鑫:你天天就会拿我姐压我QAQ你这个渣男!

  贺子鑫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打定了注意要来沈延宵家里打游戏,闹了好半天。无奈之下,沈延宵还是同意了。

  吃午饭的时候,沈延宵跟魏黎说了这事。

  “贺子鑫晚上要过来。”他说,“说不定要赖在这里一晚上。”

  家里没房间可睡了,要是贺子鑫死皮赖脸地非要留下过夜,那沈延宵只好让这小子睡沙发去,反正家里有地暖,怎么也冻不死人。

  魏黎听了,倒是很开心:“贺同学要来啊,那太好了,多热闹!”

  “……这小子可讨嫌了。”沈延宵叹了口气,“尤其是喝醉了耍酒疯的时候。”

  “没事的。”魏黎笑眯眯地说,“我们有两个人啊,还怕按不住他一个人吗?”

  听到魏黎把自己和他称作“我们”,沈延宵心情稍霁:“你不嫌弃他就行。”

  魏黎推了推眼镜,很认真地说:“我怎么会嫌弃自己的学生呢?”

  那我这个同性恋你也不嫌弃吗?

  脑海里忽然就冒出了这样的想法,差点就要把话脱口而出。不过还好,沈延宵忍住了。

  都住一起了,该知足了。沈延宵如此告诉自己。

  别再去想那些没什么希望的事了,要是搞砸了,就得彻底和魏黎分道扬镳了。

  想到这里,沈延宵觉得自己真是可笑。

  原本是恨不得和魏黎再也不见的,结果事到如今,竟怎么也舍不下了。

  -

  傍晚饭点的时候,贺子鑫来了,特意空着肚子来的,他也想尝尝魏黎的手艺。

  到底是有多好吃才能让他宵哥特意早睡就等着吃啊,可真是邪门儿。

  “魏老师,好久不见了哈。”贺子鑫笑哈哈地跟魏黎打招呼,“没想到你上宵哥这儿来住了!”

  魏黎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因为我原本打算换的房子出了一点问题,沈同学才临时收留我的。”

  好像也算不上临时了。

  贺子鑫在心里暗自琢磨着,他第一次听到沈延宵提起自己的“室友”是在三周之前,这说明魏黎在这儿已经住了至少二十多天了。

  找个房子的事儿,哪里花得了这么久。况且这里还是澜城,这点小事只需要宵哥一句话,分分钟就能解决了。而且据他所知,沈家在澜城的房产可不少,宵哥随便给魏黎一套闲置的房子住都行,为啥就偏得和宵哥住一块儿呢?

  贺子鑫思来想去,觉得这事儿肯定有鬼。

  有鬼的到底是宵哥还是魏黎呢?

  贺子鑫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站在门口迎接他的二人——魏黎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整个人都散发着友好和善的气场,看来是非常欢迎他的,而他宵哥……

  他宵哥抱着胳膊站在魏黎身后,正死死瞪着他,眼神堪称凶恶。

  贺子鑫:“……”

  宵哥就这么不乐意我来吗?!

  【作者有话说】

  沈同学be like:啧怎么有电灯泡成精了!

  ◇ 第47章 做客(2)

  贺子鑫非要来这一趟,当然不是无缘无故。

  从他的视角来看,从那次同学会开始,他宵哥就变得奇怪了。

  不仅爱往身上喷香水了,不怎么吃外卖了,陪他出门喝酒也变得克制了,熬夜也点到即止了。

  他们这个年纪的人不吃外卖不熬夜,和养老有什么区别?!

  贺子鑫和沈延宵有快十年的交情了,他可从来不知道他宵哥是个养生派。

  想来想去,也只能是和魏黎有关。因为他宵哥甚至允许魏黎住进自己家里了,还专门等着吃魏黎做的饭菜,离不离谱?

  这可真是中了邪了!

  贺子鑫今天过来,就是为了搞清楚这两人到底在捅咕什么东西。

  毕竟他宵哥曾说过自己不太喜欢女人,但可没说过不喜欢男人。一想到他宵哥很有可能对曾经的老师动了那种心思,贺子鑫就觉得很魔幻。

  虽然他也并不抗拒同性恋就是了,在他看来他宵哥无论做什么都是正确的不容置疑的。

  遭受了沈延宵嫌弃的瞪视后,贺子鑫尽管心情沉痛,但还是稳了稳心神,问两人:“还有我一口饭吃不?我想蹭个饭!”

  “有啊。”魏黎往旁边让了让,“快进来吧贺同学,外面冷,我记得你身体不好,小心冻着了。”

  “……哦哦!”贺子鑫赶紧进门了。

  他有点意外,没想到魏黎还记得五年前他生过大病的事,毕竟他高三那一年和魏黎的接触并不多,手术完后更是直接没去学校了。

  贺子鑫不是第一次来沈延宵这个住处,但之前来都是跟沈延宵打会儿游戏或者看看球赛而已,吃的都是披萨炸鸡之类的垃圾食品。他知道沈延宵不喜欢有人待在自己家里,所以一般玩完吃完也就拍拍屁股回去了。

  在沈延宵家里正经吃饭还是头一遭,感觉非常新奇。

  这房子宽敞,也向来收拾得干净整洁,但却没什么家的感觉。没想到这些汤汤水水和热腾腾的白米饭往餐桌上一摆,竟然就有了几分温暖的氛围了。

  魏黎去厨房把最后两道菜端出来,一桌子的饭菜色香味俱全,一看就知道味道肯定不差。

  贺子鑫很没出息地嗅了嗅,空空如也的肚子差点就要叫出来了。

  昨晚沈延宵下了游戏去睡觉之后,贺子鑫出门去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里饱餐一顿,回去又看了会儿游戏录播,终于在五点多的时候撑不住了,手机往脸上一砸就彻底失去了意识。直到现在,他都没吃别的东西,饿得前胸贴肚皮。

  “坐吧。”沈延宵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位置,“坐这里。”

  贺子鑫看了看桌上摆着的碗筷,发现沈延宵和魏黎的位置是对着的,他对面是空的,显得他很像个局外人。

  ……好吧,可能他本来就是个局外人。

  贺子鑫想起上次在同学会被沈延宵从魏黎身边挡开的 事,试探着问了问:“那啥,我能坐魏老师旁边不?”

  “可以啊。”

  “不行。”

  两人同时做出了反应。

  贺子鑫幽怨地扭头看向沈延宵:“为啥不行啊宵哥?”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沈延宵瞥他一眼,“要你坐哪儿你就坐哪儿。”

  “好吧……”贺子鑫只好乖乖坐下了。

  似乎是为了安抚他的情绪,魏黎主动给他添了碗汤,说:“你先喝汤吧贺同学,暖和。”

  “好好——”贺子鑫接过碗坐回去,然后就看到魏黎向沈延宵投去责备的眼神,似乎是在怪沈延宵不该怼他。

  呜呜,魏老师人真好啊……

  贺子鑫在心中嘤嘤嘤了起来,就连碗里的鸡汤也变得更香了。

  魏黎摘了身上的围裙,放回厨房去。

  趁他暂时离开,沈延宵一把抓住贺子鑫的胳膊,吓得人差点把嘴里的汤喷出来。

  “唔唔(咋啦)?!”贺子鑫发出含糊的声音。

  “这桌子菜可是魏黎知道你要来特地给你准备的!”沈延宵凑近了低声提醒道,“给我表现好点,听到没?”

  “明白明白!”听到沈延宵这样说,贺子鑫脸上的表情不禁变得严肃起来,“我空着肚子来的,绝对好好表现!”

  不就是大吃特吃吗?他最擅长了。

  “行。”沈延宵满意地拍了拍好友的后背。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魏黎回来了。等人坐下后,也就正式开饭了。

  贺子鑫忙着完成沈延宵交给他的“任务”,加上他的确饿了一天了,食欲已经抵达了最高峰,就着菜干了三碗大白米饭,一个人就把桌上的菜“清理”了大半。

  魏黎看他吃得多,就很开心,说让他下次有空再过来吃。

  贺子鑫小心翼翼地看了下沈延宵的眼色,见对方没瞪他,应该是默许了,这才一口答应下来。

  吃饭的过程中,贺子鑫一直默默地观察着身边的沈延宵和对面的魏黎。魏黎看起来就像是平常人家里热心又温柔的妈妈似的,时不时就要往沈延宵碗里夹点菜,而沈延宵不管喜不喜欢都是照单全收。

  光是这一点就已经够可怕的了!

  贺子鑫痛苦地想:宵哥可能真的沦陷了!!

  男人有什么好的呢?贺子鑫不能理解。但如果宵哥喜欢的人是魏黎的话,他居然也觉得可以接受。

  因为魏老师真的很会照顾人,看起来对宵哥也很好的样子。

  关于童年的阴影,沈延宵不太乐意提,说得不多,贺子鑫只大概知道一点,所以隐隐感觉到沈延宵不太喜欢和女人接触的时候,他也觉得理所应当。

  如果宵哥觉得男人也可以的话,那也没什么不好的。

  宵哥一直以来都太孤独了,要是有个人陪在身边,他也觉得喜闻乐见。

  只是……

  魏老师又是什么想法呢?

  贺子鑫扒完碗里最后一口饭,偷摸瞄了一眼魏黎。

  他作为一个旁观者,觉得魏老师对宵哥就是那种很单纯的好。

  而他能发现的事,宵哥肯定早就已经发现了。

  贺子鑫放下碗打了个满足的饱嗝。

  现在他能理解为什么沈延宵不再吃外卖了,因为魏黎的手艺确实很好,他觉得不输于酒店里的大厨,而且分量还比酒店里那些抠抠搜搜的菜品足。

  还是宵哥会享受啊……

  贺子鑫不由地感叹起来。

  一旁的沈延宵划拉着手机,忽然问两人:“待会儿你们想出去吗?我看业主群里说今晚宠物乐园那边有活动,可以过去撸狗。”

  沈延宵其实对猫猫狗狗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但他知道魏黎喜欢。

  果然,正端着空碗准备拿去厨房的魏黎停下了脚步,语气很兴奋:“我想去!”

  沈延宵勾了勾唇:“那就去。”

  【作者有话说】

  你舅宠他爸!

  ◇ 第48章 做客(3)

  作为一座高档小区,空中华园的物业会尽力满足业主的一切需求,十分尽职尽责。小区内的配置也非常齐全,因为业主里有不少人家里养了宠物,所以特地在小区里挑了一处地方布置成了宠物乐园,供狗狗们玩耍。养宠的业主们时不时会在那边搞一些活动,也欢迎其他业主过去游玩。

  今天下雪,小区里积了不少,业主们打算让自家狗狗们也在雪地里和伙伴们好好玩耍一番,因而临时在宠物乐园里组织了一次活动。

  魏黎喜欢狗,既然知道了就肯定不会错过。他可是在路上见到小狗都会友善地和对方打招呼的人。

  养生的魏黎注重保暖,出门之前往身上套了件米色羽绒服,还围了围巾戴了帽子,把自己裹得像只笨笨的企鹅。

  沈延宵平常锻炼得不少,扛冻一些,只在毛衣外穿了件深灰色的大衣。

  “沈同学,你穿这么薄不会冷吗?”魏黎望着站在玄关一边划手机一边等人的沈延宵,不赞同地皱起眉。

  “不冷啊。”沈延宵随口道,“我身体好。”

  “可是我听孟婶说,你换季降温的时候就发烧了,还很严重。”魏黎神色认真地劝说他,“年末你公司里应该很忙吧,要做好健康管理才行。万一病了,之后又得额外加班了。”

  沈延宵:“……”

  好吧,确实。他被说服了。

  “行吧,我去换一件。”沈延宵进屋去了。

  魏黎满意点头:“嗯嗯。”

  ……宵哥,现在也太温顺了。

  贺子鑫默不作声地目送沈延宵走向房间的背影。

  他还记得自己中学时初见沈延宵时,对方根本就是个浑身带刺的叛逆少年,防备心很重,耐心也只有微不足道的一点点——虽然人本质上还是个好人。

  现在成年了,开始认真工作搞事业了,但身上总还是有点反骨的。直到如今沈延宵依旧会时不时地和他哥之间闹大大小小的矛盾,对不喜欢或是看不上的人也不怎么客气。可以说沈延宵身上的尖刺是消了一些,但也没完全消。

  可现在看到魏黎面前的沈延宵,贺子鑫忽然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了。

  真是没想到像宵哥这样的刺猬,也有隐藏攻击性把柔软的肚皮完全向他人袒露的时候啊。

  贺子鑫缩了缩脑袋,把脖子和下巴完全藏进围巾里,一双探寻的眼睛目不转睛地跟随着两人。

  沈延宵换了件棉服出来,刚一出门就被魏黎“偷袭”,一条柔软的毛线围巾将他的脖子圈了起来。

  “围巾也要戴好。”魏黎把围巾绕了一圈又一圈,将沈延宵裸露在外的脖颈皮肤全都包裹了起来,“冷风从脖子里灌进去,那棉袄也白穿了,还是冷。”

  “……行。”沈延宵任由魏黎摆弄自己,却没想到这还不算完。

  魏黎居然又拿出了一副皮手套来。

  沈延宵:“……你!”

  太丑了,他坚决不戴!本来他冬天就没有戴手套的习惯,因为看起来非常笨拙。

  “今天外面风特别大,手会冻僵的沈同学。”魏黎拿着那副丑兮兮的黑色皮手套抬起脸来看他,眼神里充满了真挚的关切。

  沈延宵:“……”

  大多数时候他都很难拒绝魏黎的真切,但今天贺子鑫也在场,他还是想再挣扎一下。

  于是沈延宵说:“戴手套影响我用手机了。”

  魏黎闻言蹙眉:“你不会出门玩还要刷手机吧?沈同学,你也不是小孩……”

  眼看就要触发说教连招,沈延宵连忙打断了魏黎的话:“行我戴!”

  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戴上了。

  贺子鑫在一旁憋笑,把脑袋别过去了,但肩膀却还一耸一耸的。

  沈延宵大感不爽,抬腿一膝盖顶过去,撞在贺子鑫屁股上。

  “你笑屁呢?”

  贺子鑫“哎哟”一声踉跄了一下,但很快就稳住了,嘴上狡辩道:“没呀宵哥,我这是冷得!冷得发抖!”

  沈延宵满脸都写着“我信你个鬼”。

  小打小闹之后,三人总算是一起出门了。

  因为怕影响到其他不养宠的业主,宠物乐园设在了小区内相对偏僻的地方,沈延宵领着两人走了大概七八分钟才到。

  现在晚上七点,宠物乐园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和狗。狗狗们在主人们的陪伴下在事先围好的围栏里跑来跑去,玩雪、或是和同伴们互相嗅闻。周围有许多人举着手机在拍,欢声笑语和狗狗们开心的叫声融成一片。

  不过还好,还剩一小块位置可以容得下他们。

  魏黎生怕位置被人占了,慌忙之下想也不想地就扯住了身边沈延宵的衣袖。

  “走走走沈同学!我们快点过去!”

  他远远地就看见里面有几只毛茸茸的熊版阿拉斯加,已经快要克制不住想要撸狗的心情了。

  沈延宵被魏黎突然的动作弄得怔了一下,就这么一瞬间的功夫,他就被魏黎拉着走出去好远了。

  贺子鑫跟在两人屁股后面追:“等等等等!你们俩是不是都忘了我还在啊——”

  地面上铺着的松软白雪被踩出了一串串脚印,杂乱无章。

  冬天跑步是一件难事,冷风呼呼地往身上撞,往袖子里钻,更何况魏黎还戴着眼镜。

  只不过跑了五十米不到的一小段路,他的镜片就蒙上了一层白色的雾气,视野全被遮蔽了。

  “啊、我先擦个眼镜……”魏黎在围栏边上停下脚步,收回拉着沈延宵的手,取下眼镜,又往羽绒服的衣兜里摸了摸。

  但摸了个空。

  “……眼镜布忘带了。”他小声嘀咕着。

  出门前他光顾着给沈延宵戴围巾和手套了,结果把要带眼镜布的事忘了个干干净净。

  沈延宵倒是很干脆,直接从魏黎手里拿过眼镜,用袖子给擦去了上面的雾气。

  “给。”他捏着两条眼镜腿,很仔细地把眼镜重新架在了魏黎的鼻梁上。

  镜片后的双眼眨了眨,目不转睛地望着沈延宵。

  沈延宵有点不自在地问:“怎么了?”

  魏黎很认真地说:“沈同学,你其实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明明有点洁癖,还用衣服帮他擦眼镜。

  沈延宵:“……”

  服了!

  好端端的发什么好人卡?!

  才追上来的贺子鑫比他还恼火。

  “喂喂喂你们两个!”贺子鑫抓狂道,“我也在呢!别把我当空气啊!!”

  【作者有话说】

  贺同学:吃饭?吃狗粮!

  ◇ 第49章 做客(4)

  “没有没有贺同学,我记得你在呢!”魏黎连忙去安抚贺子鑫。

  沈延宵在旁边抱着胳膊,低低哼一声,一脸的不爽。

  贺子鑫用手背蹭了一下额角的冷汗,心说不至于吧,魏黎也就和他说了几句话而已。

  这飞醋也能吃?

  贺子鑫干笑了一声,主动把话题转向狗狗们:“宵哥魏老师你们看,是黑柴诶!”

  魏黎一低头,看见一只黑柴幼犬正站起来扒在围栏上看他们,很热情地摇着尾巴。看起来也就五六个月大。

  “好可爱!!”魏黎感叹着,弯下腰和它打招呼,“你好呀。”

  小狗还不太能听得懂人话,困惑地歪了歪小脑袋。

  魏黎想要摸摸它,于是先问过了一旁的主人,得到许可之后才慢慢朝着黑柴伸出手去,让对方先嗅一下自己的气味。

  嗅闻完后,黑柴的尾巴摇得更勤了,很开心地舔了舔魏黎的手指。

  主人笑着说:“我们家妞妞喜欢帅哥。”

  魏黎很少被人这么直白地夸赞,有点不好意思地红了耳尖,一下一下轻轻抚摸着小狗的脑袋。

  旁边的沈延宵肯定地点头:“很有眼光。”

  此时,狗主人的丈夫越过其他业主过来了,看到沈延宵居然在这里,不由地面露吃惊:“沈二少!真是稀客啊!”

  从前宠物乐园这边办活动的时候从没见过沈延宵过来围观。

  “赵总。”沈延宵立刻切换成了社交模式,朝着这对夫妻和善地笑了笑,“原来这位就是尊夫人,之前总听您提起,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赵总的夫人是一位家庭主妇,心都捆在女儿和狗狗身上,不太清楚丈夫在生意场上的社交圈。她听丈夫称眼前这个年轻男人为“沈二少”,便知道他是沈思行的小儿子沈延宵,于是连忙道:“原来是沈二少,怪我眼拙,没有认出来。”

  “夫人客气了。”沈延宵又和夫妻二人客套了几句。

  二人问起和沈延宵同行的魏黎和贺子鑫,沈延宵只好向他们介绍了一下。

  “这是我朋友贺子鑫,贺舟的儿子。这是我老师,魏黎。”沈延宵不好说他和魏黎住在一起,便道,“今天我请他们过来做客的。”

  沈延宵的熟人,哪怕看上去只是普通人,也让这夫妻二人不敢怠慢。他们也客客气气地与魏黎和贺子鑫客套了几句。

  黑柴等他们说话等得急了,左看看右看看,发出小小的哼唧声,似乎是在求宠爱。

  赵夫人见魏黎似乎很喜欢狗狗,干脆把黑柴抱起来,递到了魏黎的怀里。魏黎眼睛都亮了,连声道谢,然后尽情跟狗狗贴贴。

  魏黎是真的很喜欢小动物,这样活泼的模样是很少见的,沈延宵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有点没心思和这对夫妻说话了。

  赵总说起近来听到的传闻:“沈二少,听说你交女朋友了啊,不知是哪家的千金呢?”

  三个人,三头问号。

  沈延宵最先反应过来应当是公司里的流言传出去了,毕竟连施擎都听说了,赵总会听说也不奇怪。

  他一边用余光观察着魏黎的反应一边和赵总说:“没有的事,底下员工瞎讲的,回头我就好好提醒提醒他们。”

  魏黎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贺子鑫小心翼翼地瞅了瞅身旁这俩人,心情很是微妙。

  “二位先玩着吧,我们去那边看看,不打扰你们了。”沈延宵不欲再进行这个话题。

  夫妻俩都识趣地没有继续说下去,把黑柴抱回围栏里后就带着自家狗狗和别的主人说笑去了。

  “那边还有几只大狗,过去看看吧。”沈延宵正要伸手去拉魏黎的手腕,对方却避了一下。

  “我再说一遍,你没影响到我,不需要觉得对不起我。”沈延宵耐着性子说,“你刚拉我的时候我都没说什么,结果你现在躲着我?”

  “哦……不好意思。”于是魏黎乖乖地把手伸出来。

  沈延宵这才满意了,重新拉住魏黎的手腕,然后用另一只手粗暴地扯住贺子鑫棉服的帽子。

  “走了。”

  这差别待遇让贺子鑫又惊又悲。他又开始嘤嘤嘤:“宵哥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我也想要牵手手!!”

  沈延宵白他一眼:“要不你滚吧。”

  贺子鑫顽强地说:“我不滚!”

  魏黎看他们吵嘴,脸上不自觉地流露出笑容来。

  沈延宵总是给人一种疏离感,贺子鑫是唯一能和他这样吵闹的好朋友。看到这样的画面,魏黎觉得很欣慰。

  从长辈的角度,魏黎其实希望沈延宵能够多多交朋友,但沈延宵并非喜欢广交朋友的性格,他的脾气有些怪,又因为身份的原因很少能遇到对他真心实意的人,这便更衬托出贺子鑫这个好朋友的难能可贵。

  魏黎打心底里希望,沈延宵今后能遇到更多更多像贺子鑫这样的人。

  又在宠物乐园这边玩了一会儿,贺子鑫便准备回家去了。他当了一晚上的电灯泡也差不多当够了,他妹妹还在家里等着他。

  魏黎撸狗撸得很尽兴,贺子鑫挥别,同沈延宵肩并肩回家的路上脸上依然眉眼弯弯,看上去非常幸福。

  “你就这么喜欢狗啊。”沈延宵有点吃味,但他也想要魏黎开心。

  “要不我给你弄一只回来?有想养的品种吗?”

  “别别别别别!”魏黎连声拒绝,他可不想再欠沈延宵更多人情了,“小区里狗狗这么多,我每天上下班也能看到它们的,不用特意给我买。”

  而且养宠不仅仅是买一条狗回来这么简单,需要费心的地方可多了,他工作这么忙,抽不出太多的时间来看顾狗狗。

  魏黎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人,如果觉得自己没有空来照顾好狗狗的话,那还不如不要养了。

  魏黎很耐心地给沈延宵解释了自己喜欢狗却不养狗的理由,沈延宵却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情绪晦暗不清。

  沈延宵忽然一言不发,魏黎觉得奇怪:“沈同学?”

  “……嗯。”沈延宵轻轻应了一声,说,“挺有道理的。”

  “就像人生孩子一样吧。如果不愿意管,那就干脆不要生了。”

  魏黎不由地扭头看向他。

  想起过去那个在自己面前一而再再而三地回避家庭话题的少年,魏黎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沈同学……你现在和家里人的关系,怎么样了?”

  他明知道这是沈延宵的雷区,却还是问了。

  沈延宵的脸色果然立刻就变了:“魏黎,我很早以前就和你说过别问我的家里事。”

  “这和你无关。”

  字字冰冷,字字疏离。

  【作者有话说】

  沈同学这是应激反应。

  ◇ 第50章 归国

  每当有人试图触及他想要隐藏的那段过去时,沈延宵都会下意识地露出充满敌意的一面,用冷言冷语击退对方。

  这就像是一种应激反应。

  可魏黎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这个人是不会因为几句冷言冷语就退缩的。

  一与魏黎那坚定无畏而真切的眼神相触,沈延宵便很难再移开眼,充斥着抵挡的大脑也慢慢地恢复了清明。

  他怎么敢对魏黎说这样的话?

  明明……是他故意将魏黎留在了身边,是他害怕魏黎离开自己。可他怎么敢这样将魏黎推开呢?

  此时此刻,他该庆幸魏黎是魏黎。若换做是别人,听到他说出如此刻薄冷漠的话来,大约不会愿意再和他来往了吧。

  “……抱歉。”沈延宵垂下眼来,“是我语气不好。”

  “没关系的,我没有生气。”

  魏黎还是和往常一样露出好脾气的笑容来,仿佛世上没什么事能轻易将他激怒似的。

  事实上,早在五年前他就听惯了沈延宵说这样的话,而且这些年当着班主任,班上总会有些处于叛逆期的学生,比这更难听的话他都没少听过。

  相比之下,沈延宵的抗拒已经算很温和了。

  “你怎么还笑得出来……好歹也训我几句吧。”沈延宵知道魏黎向来如此,可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不是总爱说你是我老师吗?”

  魏黎的好脾气在社交场合固然好用,可以缓解大部分的矛盾和冲突,但这也意味着魏黎受了很多很多的委屈。沈延宵是希望魏黎能够强硬一些的。

  魏黎推了推眼镜,说:“因为你不是训几句就会有用的人啊。就算我摆出老师的架子,用严厉的语气来指责你,也只会适得其反不是吗?”

  这是他在最初接触沈延宵时就得出的结论。

  “不过你比起从前还真是变了很多呢。”魏黎很是欣慰地感叹道,“如果放在从前,你说完那些话之后肯定就自顾自地走掉了,现在却会跟我道歉了呢。”

  “沈同学,有进步。”魏黎拍了两下沈延宵的后背,像长辈在拍孩子似的。

  沈延宵:“……”他应该直接走掉的。

  “你还是心情不好吗?”

  见沈延宵面色难看,魏黎把手伸进米色羽绒服的衣兜里掏了半天,最后摸出来一块巧克力放到沈延宵手上。

  “吃点甜的。”他说。

  魏黎送的,无论是什么东西沈延宵都会收下的。

  沈延宵撕开包装纸,随口说:“你还随身带巧克力啊。”

  “不是。”没想到魏黎否认了,“这是我们班上的女生送我的,她偶尔会给我一点糖果巧克力之类的小零食。”

  沈延宵:???

  “谁送的?”沈延宵立刻停了动作,警觉地开始追问,“哪个女生?”

  学生给老师送小零食,这得是关系非常好吧??

  魏黎不明白沈延宵为什么忽然这么激动,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是方心怡,就是之前你帮她开家长会的那个女生。”

  “哦。”沈延宵立刻又冷静了下来,“她啊。”

  前些天去澜城一中做演讲的时候,他看见方心怡和一个染了粉毛的小子出双入对的,像是一对。总之,方心怡看起来不会对他产生什么威胁。

  吃飞醋的小插曲暂时告一段落,沈延宵没有再追问什么,只是说:“回去吧,站在外面太冷。”

  他自己其实还好,主要是觉得魏黎看起来很冷,毕竟这人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鼻尖被寒风吹得通红,有点可怜。

  魏黎点点头:“好。”

  于是两人便沿着被雪覆盖的小路慢慢往前走,踩乱了雪层上的脚印。

  沈延宵一边踩着雪一边心想:这下话题总该结束了吧?

  拜托魏黎千万别再追问了。

  沈延宵忍不住在内心祈祷,他可不想再说出点什么讨人厌的话让魏黎受伤了。

  然而有时候就是怕什么来什么。沈延宵不希望魏黎再继续刚才的话题,可魏黎却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

  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是如此。

  “那个、沈同学……”魏黎轻轻吐出一口气来,在冬夜里化为白色的雾气,“其实刚才我是明知道你会生气,还故意那样问的。”

  沈延宵一时语塞。

  魏黎低声道:“你一直不肯告诉我你家里的事,我也知道重提往事对你而言会很痛苦,可不说出来的话,积压在内心的情绪就会变成纠缠你一生的噩梦。”

  “我们是两个不同世界里的人,所面对的烦恼和苦闷也完全不同,或许我没办法做到开解你,但至少我可以倾听你。”魏黎扭过头来,朝沈延宵露出一个浅浅的笑,然后抬手做了个给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我嘴巴很严的,沈同学。”

  “……我知道你不会和别人乱说,但问题不在于这里。”

  沈延宵陡然陷入沉默,只是慢慢地沿着月光铺就得小路往前走,魏黎没有催促他,在大约一步之遥的地方跟着沈延宵,静静地等待着对方的答案。

  良久之后,却还是只等来一句:“我再想想吧。”

  对沈延宵而言,敞开心扉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小时候发生的那些事是他身上的“伤疤”,直到现在也尚未痊愈,只有表面结了痂。说出来,无异于是让他亲手去撕开伤口。

  魏黎听了,眼底闪过一丝失落,但还是笑着说:“没事的,你慢慢想吧。”

  他也知道想要沈延宵彻底把内心打开绝非易事。不过是再被拒绝一次而已,没关系的。

  好在,沈延宵并没有因为他的追问而真的和他生气。

  “今晚我们加餐吧沈同学。”魏黎小跑了两步追到沈延宵的身边去,“冬天得多吃点才能扛冻。”

  正好家里还有些银耳,他想煮点热乎东西,给自己和沈延宵都暖一暖身。

  “好啊。”沈延宵没有拒绝,他知道魏黎是在给彼此找台阶下,刚才他们之间的气氛实在算不上好。

  外头又开始刮寒风,冰冷彻骨,细小的雪花落在两人的鼻尖和肩膀,眼看着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单元楼就在眼前了,沈延宵拉着魏黎小跑着进了一楼,终于回到了温暖的环境里。

  “呼——”魏黎吐了口气,将手上笨重的厚手套摘下,“里面真暖和。”

  他正要把两只手套揣进羽绒服的衣兜里,却忽然被身边的沈延宵一把抓住了手腕。

  “怎、怎么了沈同学?!”

  沈延宵也摘了手套,手指有点冰,弄得魏黎激灵了一下。

  “你手冻了?”沈延宵捉着魏黎的手翻到手背这一面来,看到他右手食指的指节处肿了起来,看起来像是冻伤。

  “……嗯。”魏黎莫名有点心虚,小声道,“因为右手经常要用嘛,一直戴手套也很不方便,很正常的,我每年冬天都冻。”

  “之后别再自己下厨了。”沈延宵拧起眉,“免得冻疮恶化。”

  相比之下,他吃不到魏黎做的饭只是小事,魏黎的手冻了才是大事。

  沈延宵忍不住在心里责怪起自己来。下厨难免要碰冷水,很容易冻手,他怎么偏就忘了这一点,还心安理得地享受着魏黎准备的饭菜呢?

  “你先上楼吧,把暖气打高一点。”沈延宵盯着那块红肿的地方,“我去买药,很快回来。”

  家里的医药箱里没有备冻疮膏,得现买,好在小区对街就有24小时营业的药店。

  魏黎本想跟着一起去,但看到沈延宵那担心得不得了的眼神,还是默默地把话咽了回去。

  说出来的话,感觉会挨骂……

  “好……”魏黎应完声,身侧的电梯就发出了叮的一声。

  他说:“那我先上楼了。”一转身,脚步却是顿住了。

  与此同时,魏黎感觉到沈延宵捉着他手腕的右手忽然捏紧了,弄得他有点痛。

  电梯是从负二楼的地下停车场升上来的,里面有人。

  眉眼冷漠的男人推着一只行李箱站在电梯轿厢里,将沈延宵握住魏黎手腕的画面尽收眼底。

  魏黎赶紧将手腕从沈延宵的掌心里抽出,干笑了一声:“沈先生……好巧啊。”

  “魏老师,好久不见。”

  沈延馥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

  【作者有话说】

  终于在正文时间线里正式出场的哥哥www

  ◇ 第51章 阴影

  魏黎和沈延馥是见过面的,在沈延宵高三那一年,沈延馥来益言中学帮弟弟收拾过几次烂摊子。初次见面的时候魏黎就觉得,虽然沈延馥在年龄上只比他大一岁,但为人处世都是相当成熟的。

  沈延馥对待老师并不会摆什么架子,该尽的礼数都会尽,那副礼貌客气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不会讨厌。但这个人在沈延宵的口中,却成了世界上最最讨厌的家伙。

  魏黎不知道导致这对兄弟的关系彻底破裂的根本原因是什么,沈延宵对沈延馥的极度厌恶也令他对沈延馥这个人产生了不小的好奇。不过他与沈延馥之间的交集少之又少,也无处去了解此人。

  但有一点魏黎可以确定,那就是沈家兄弟其实在本质上是相近的,他能从二人的身上感觉到类似的疏离。沈延馥大概和沈延宵一样,是个不会轻易把自己内心的想法显露出来的人,也不会轻易让人踏入自己的内心世界。

  入住空中华园的那天,沈延宵和他说过顶楼的住宅是沈延馥回国时的住处,但魏黎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会碰见。而且,还是在一个不太好的时机碰见。

  这下沈同学又要不开心了……

  魏黎忍不住用余光去观察沈延宵的脸色,心想:完蛋了,这次恐怕很难哄好了。

  “你们要上楼吧。”沈延馥抬手按住了电梯的开门按钮,“上来吧。”

  沈延宵却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瞳孔幽深:“你怎么回来了?”质问似的语气。

  “你忘了吗?”沈延馥反问道,“下周就是父亲的生日了。”

  沈延馥是专程回国给沈思行过六十大寿的,虽然沈思行未必真想见到他。

  他们曾经是父子,如今却是敌人。

  沈延宵唇角微微一僵,又很快恢复,嘴硬道:“我没忘。”

  他真是忘了,身边都有魏黎了,谁还想得起来那个讨人厌的老头子。

  沈延馥看了眼弟弟,又看了眼弟弟身边的魏黎,不知在想什么。

  这种审视的眼神,让沈延宵觉得心里发毛。

  沈延馥有多细心,他是最清楚不过的。刚才他抓着魏黎的手,说不定是让沈延馥心里起疑了。

  沈延宵的心里有点乱。

  “父亲对你的期望不小。”沈延馥不咸不淡地说,“可别让他失望了。”

  似乎是看沈延宵和魏黎都没有要进电梯的意思,沈延馥松开了按钮,任由轿厢门合上。

  一片沉默之中,显示着电梯所在楼层的红色数字一层一层地往上跳。

  沈延宵做了个深呼吸,试图让自己平心静气。

  “我还是先去买药,你上楼吧。”他说,“有些事我也得一个人想想。”

  魏黎点点头,乖乖上楼了。

  沈延宵把棉服的帽子戴好,出了小区,一边往药店去一边整理自己的思绪。

  和魏黎住在一起的事,该瞒着沈延馥吗?

  不、沈延馥就住在楼上,怎么可能瞒得住?沈延馥那么仔细又谨慎的人,肯定会发现的。

  沈思行在这方面古板得很,哪怕他在外面花天酒地玩女人老头子都不会管,但如果知道他喜欢的是男人,那是一定容不下的。

  现在他在集团内部根基不稳,几乎都是靠老头子撑着。要是沈延馥发现了他性向的事,还告诉了老头子,那他就真的完蛋了。

  得先试探一下沈延馥才行……必要时,还得采取一点手段。

  沈延宵在昏黄的路灯下站定,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宵哥!这么快又来活儿了啊!”蓝牙耳机里传来一个轻浮的男声。

  “也不快,都过了两个月了。”沈延宵扫了一眼街道,这个时间路上几乎空无一人,“帮我查一下沈延馥的身边关系,尽快,价钱你开。”

  “怪了,你怎么忽然开窍了?”那人奇怪地说,“你不是不屑于拿这种事做文章的吗?你们集团的内斗已经激烈到你要放弃原则的程度了?”

  “和集团的事无关,是我自己的事。”沈延宵没有说太多,虽然和这位私家侦探已经有过数次合作,但充其量也不过是熟识的关系,他并不想向对方透底。

  “你别问了,直接开价就行,晚点我把钱打给你,全款。”

  “好家伙这么大方啊!那就多谢金主爸爸啦——”对方的语气很是荡漾,“对了爸爸~有没有什么线索可以提供啊?不限定范围的话得花不少时间呢!”

  “别叫得这么恶心。”沈延宵嫌弃地皱眉,“只查男人就行了。”

  “哦——原来如此。”做了多年私家侦探的人足够敏感,沈延宵的这句话已经令他明白了一些事情,“放心吧宵哥,包在我身上!你只管打钱,等我消息吧就。”

  通话结束,正好人行道也亮起了绿灯,沈延宵大步卖过,进了对街的药店。

  今天值班的女店员有些眼生,可能是新来的,又或是偶尔过来兼职的大学生,扎着高马尾,看起来很年轻。

  “你好,麻烦帮我拿一支冻疮膏。”

  “好的好的,稍等。”

  女店员起身去了货架找沈延宵要的东西,过会儿便拿着一支冻疮膏过来要递给沈延宵。

  沈延宵说了声“谢谢”,小心地避开对方的手接过了。这是他向来的做法,和女人的接触能避则避。

  他垂眸看着女店员的手,很谨慎地避开对方的手指将药膏结果,可目光却在扫过女店员的手腕时陡然一凝。

  她右手腕接近手掌的地方,偏左侧,有一颗小小的痣。几乎是和苏玉茹一模一样的位置。

  这个人不是苏玉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药店店员罢了——他分明是知道的,可却还是忍不住瞳孔震颤。

  “……先生?”见沈延宵的动作陡然顿住,女店员有点莫名地喊了他一声。

  沈延宵回过神来,拿好药膏:“没事。”

  “麻烦您来这边结下账。”女店员走向收银台,很利索地扫条码收钱,帮沈延宵把药膏用塑料袋装好。

  沈延宵提着袋子沉默地走出了药店,独自一人站在纷纷扬扬的雪中,仰起头看向黑沉沉的天空。

  他其实知道魏黎说得没错,从前那些事一直堵在心里,也只会成为缠绕不散的噩梦,让他不能好过。

  可他还是觉得,需要一个契机来推他一把,让他有能把过去的阴影都说出口的勇气和决心。

  【作者有话说】

  沈同学会走出去的

  ◇ 第52章 抹药

  沈延宵买完了药,没有再在外面久留,很快就回到了家。家里的地暖已经打开了,温暖的空气驱走了沈延宵的一身寒意。

  魏黎坐在沙发上,正望着手机发呆,都没有发现沈延宵回来了。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甭管在看什么,只要是能吸引魏黎注意力的东西沈延宵就必然要吃醋,他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沈延宵穿好拖鞋放轻脚步悄悄走过去,来到沙发后方、魏黎的身后,弯身低头。

  “哦——余额五百块。”沈延宵扯了下唇,“怪不得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呢。”

  “……不是!”魏黎骤然回神,匆忙地将手机熄屏,无力地辩解道,“这只是我的微信余额,我卡里还有钱……”

  沈延宵直起身来,摸了摸下巴:“卡里的钱不是你存着用来买房的吗?”

  魏黎:“……”

  现在住在一起走得近了,就是这一点不好,好像自己什么事情都被沈延宵知道了似的。

  魏黎有点郁闷。

  “你们学校不是昨天才发的工资吗”沈延宵绕到沙发前,在魏黎身边的空位坐下了,“怎么才过了一天,就剩五百了。”

  沈延宵之所以知道魏黎哪天发工资,是因为魏黎昨天把他意思意思随便收收的五百块房租转给他了,还难得很开心地发了个猫猫表情包给他,说工资到账了。

  “……我妈身体不好,一到冬天就容易旧病复发,所以今天我爸找我要钱了。”魏黎解释着,神情显得有点低落。

  “我刚把钱给他转过去,给自己留了点吃饭坐地铁的钱。”

  就是在沈延宵去药店买药的这十分钟时间里,魏黎接到了父亲打来的电话。照例先是几句问候,然后就是询问他在学校的工作如何,绕了半天,才绕到要钱的话题上。

  可能是不好意思催吧。魏黎想。

  可到头来,不还是开口催了吗?

  昨天工资才刚刚到手,魏黎先把给沈延宵的房租交了,把每个月固定要存的买房钱还有转给父母的钱预留好,最后再转自己的生活费到微信里方便用。

  其实他今天下午就打算把给父母的钱转过去的,但沈延宵说贺子鑫要来,他满脑子都想着要怎么招待学生,就把这件事给忘了。没想到父亲竟然连半天的时间都等不了,大晚上的还打电话过来找他要钱。

  而且还说他们最近手头实在不方便,又多要走五百块。

  于是乎,十二月才刚刚开了个头,魏黎手里可自由支配的钱就只剩五百块了。

  虽然他节约惯了,只有五百块也能活,但心里的确是不太舒服。

  “他们知道你手头不宽裕吗?”

  “知道。”

  “那还把你的生活费也要走?”

  “……”

  沈延宵偏过头来望着魏黎的侧脸,印象之中,这是魏黎第一次主动提起自己家里的事。

  他大概能够猜到能把魏黎养成这种性格的家庭多半好不到哪里去,但把本就不富裕的孩子的生活费都要走,也实在是太过分了。

  要知道他和沈延馥关系最差的那段时间里,沈延馥都会给他留足生活费。

  这对父母该不会是仗着魏黎的脾气好,就故意逮着他要钱吧?

  沈延宵又问:“你爸妈难道没有退休金吗?”

  魏黎说:“有的,很少。”但虽然不多,在乡下那样消费水平低的地方也应该够用了。

  魏黎最开始上交工资的本意,是想让父母过得滋润一些,不用总是节约着钱,过得紧巴巴的。没想到事到如今,却是他自己被弄得紧巴巴的。

  “那你每个月都给他们钱,知道他们都花在哪里了吗?”沈延宵问完,自然而然地将手掌摊开,对魏黎道,“手。”

  魏黎懵:“啊?”

  “手给我,抹药!”沈延宵都懒得说他呆了,直接把魏黎的右手捉了过来,然后从衣兜里掏出刚买的冻疮膏,挤出来一些。

  白色的膏体被沈延宵抹在指腹上,在魏黎右手冻伤的皮肤上细细地铺开,抹匀。

  药膏是冰凉的,但沈延宵的指腹却很温暖。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室内的温度渐渐上去了,魏黎感觉手指红肿的地方正在发热发痒。

  被沈延宵照顾的感觉……很神奇。

  一直以来,魏黎都觉得沈延宵是个笨手笨脚的人。年少时也就罢了,长到了二十三岁会做的家务却只有洗碗,一双手皮肤平整光滑,没有一丁点伤口,生得骨节分明,好看得很,一见便知是大少爷的手。

  曾经,这双手揍在别人身上的时候带着凶劲和狠劲,带着少年人尖刺未收的叛逆。而如今,却在小心仔细地为他上药,动作轻得仿佛生怕将他弄痛了。

  沈同学,真的长大了啊……

  “你在想什么?”沈延宵冷不丁问了一句,“该不会是在想我手这么笨的一个人居然会帮你抹药吧?”

  魏黎:“……”

  为什么沈同学总能发现他在想什么?该不会是会读心术之类的吧??

  沈延宵已经“施工”完毕了,握着魏黎的右手左看看右看看,端详了半天,似乎对自己涂抹冻疮膏的均匀度感到非常满意。

  魏黎莫名的有点不好意思了,问:“……你还要看多久啊沈同学?”

  “好了。”沈延宵这才恋恋不舍地把手还了回去,“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你爸妈把你给的钱花到哪里去了你知不知道?”

  “应该是……看病了吧。”魏黎说得也模模糊糊的,因为他确实并不清楚。

  “应该?”沈延宵道,“你可真是心大,自己省吃俭用的,结果连他们花出去的钱的去向都不问。”

  “问了又能怎样。”魏黎自嘲似的笑了一声,“反正不管我知不知道去向,他们都会继续找各种理由找我要钱的。就算花在了不该花的地方,我说他们也没用,不会听的。”

  魏黎是公认的好脾气,平常不管别人怎么说他都会变成一拳打在棉花上,鲜少会有今天这样说话带着情绪的时候。

  “他们就是这样的。”魏黎垂首喃喃道,“所以,还不如不问。”

  【作者有话说】

  魏老师家里也有点问题,后面会讲的

  ◇ 第53章 “乖孩子。”

  尽管他们都多多少少地受到了自身家庭环境的影响,但对待这些事的态度却是不同的。

  沈延宵痛恨伤害过自己的人,将他们视作仇敌,但魏黎却采取了回避态度,他依然扮演着世人眼中的“孝顺孩子”,把厌恶和疲倦都藏在心底,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魏黎似乎想避免一切与他人的冲突。

  会变成这个样子,恐怕和那对父母也脱不了关系吧。

  “你还是问个明白吧。”沈延宵拧起眉,“你自己辛辛苦苦工作几年,没过过几天好日子,钱都给他们了,万一还让他们给随意挥霍了呢?”

  “万一他们拿去赌了呢?”

  沈延宵举的例子挺严重的。魏黎有点难以置信地咕哝道:“不会吧……”

  他的父母虽然都是固执不听劝的人,但从来是不沾染那些坏事的,亲戚们也都觉得他们是一对很老实的夫妻。

  “我跟你说魏黎,这种事情可是说不好的。”沈延宵企图让魏黎对这事更加重视起来,抬手握住了魏黎的肩膀,“有的老人可能不是自己想去赌,但是被人骗去赌,钱花光了又不敢让小孩知道,就会一直藏藏掖掖的。”

  “你别存侥幸心理,去问明白。要真是沾了什么不好的事,得尽快处理,否则后果只会更加严重,搞不好还要连累到你自己身上。”

  说实话,对于沈延宵而言,魏黎的父母做了什么或是发生了什么,他都是无所谓的,但是万一这对父母把魏黎也牵扯进什么不好的事情里去,那他就不能允许了。

  无论如何,魏黎是他的底线,谁也碰不得。

  还好这一次魏黎听劝,没有纠结太久。

  “好……我明白了。”魏黎轻轻点头,“我会问清楚的。”

  说实话,他自己也已经有点受够了,就算沈延宵不说,他可能也会在忍耐到极限之后去和父母对峙。

  沈延宵这才露出一点笑容来。这次他反客为主,抢先抬手揉了揉魏黎的脑袋,故意夸赞道:“乖孩子。”

  魏黎听得一阵恶寒。

  “沈同学,我都快三十了!”他惊慌。

  “三十怎么了,三十不还是童颜吗?”沈延宵又更过分地扯了扯魏黎的脸颊。

  软软的,手感不错。沈延宵在内心如此评价道。

  这事儿他其实早就想干了,早在高中的时候。

  “什么童颜啊……”魏黎被夸得害臊了,耳朵尖红红的,“我都是‘老年人’了……”

  人生又能有几个三十岁,魏黎觉得自己至少已经算是三分之一尸身入土了。

  魏黎向来对自己的评价是不高的,沈延宵说的“童颜”他感觉实在是太夸张了。但他的确有一张算得上清秀好看的脸,只是他自己没什么自觉。

  沈延宵欣赏了一会儿魏黎脸红的模样,被沈延馥的出现弄得极差的心情也总算是放晴了。

  “好了,不闹你了,你休息去吧。”沈延宵很真诚地说,“谢谢你这么用心招待贺子鑫。”

  在他看来,魏黎用心对他的朋友,也是对他上心的一种体现。

  “这有什么好谢的啊。”魏黎弯眸笑道,“都是应该的。”

  魏黎正要回房间拿待会儿洗澡要用的换洗衣物,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顿住了脚步,扭头重新看向沈延宵:“对了沈同学,让沈先生知道我住在你这里,会不会不太好啊?”

  “……能有什么不好的。”

  其实确实不太好,但是沈延宵嘴硬。

  “这房子是我名下的,我爱让谁进来住都可以,轮不到沈延馥来管。”

  “还有、”沈延宵忽然撇了下嘴角,很不爽的样子,“你别管他叫‘沈先生’,再让我听到我要生气的。”

  “……好吧。”魏黎感觉自己已经逐渐习惯沈延宵的公主脾气了,公主有什么任性的要求都是很正常的,所以他也不打算问原因了。

  沈同学的脑回路也不是他轻易就能弄明白的。

  “那我叫他什么好?”魏黎问。

  沈延宵道:“他不是有名字吗?就叫他沈延馥啊。”

  魏黎:“……好的。”

  但是魏黎觉得对沈延馥这样的人物,直呼其名可能还是太不礼貌了,所以打算下次再碰见的话就叫“沈总”。

  而沈延宵不准魏黎叫沈延馥“沈先生”的理由也的确很任性。

  因为他想听魏黎叫他“先生”,最好今后还能变成魏黎的先生。

  魏黎现在还对沈延宵的这些妄想一无所知。

  第二天是周一,魏黎照常早早地出门上班了,上班之前准备好了早餐,喊沈延宵起床吃。

  一到冬天沈延宵浑身上下就懒得很,不太想出家门,干脆就把年假休了一天。魏黎出门后,他还躺在床上赖了一会儿,到九点半才起床,凨䈒把早餐热了热。

  正美滋滋地吸溜酸奶的时候,来电话了。

  “宵哥,搞定!”

  电话是接了活儿的私家侦探打来的,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有活力,而且自信满满。

  “东西我已经发你邮箱了哈,里面还有附赠的照片,不要钱!密码是你哥的生日哈~”

  “不错啊,动作挺迅速。”沈延宵暂时放下喝了一半的酸奶杯。

  “那是!”私家侦探嘿嘿笑道,“您打钱是什么速度我就是什么速度,嘎嘎快!”

  “我的好爸爸,记得下次再来光顾呀~”

  沈延宵被他恶心得差点把才吃下去的早饭呕出来,而夹子音侦探已经飞快地把电话挂了。

  也就只好把骂人的话咽了回去,一口气将酸奶吸空。

  回到房间后,沈延宵立刻打开电脑查看私家侦探发来的资料。

  是一个压缩包,解压之后里面有两个文件夹,一个是关于沈延馥的身边调查,一个被命名为“赠品”。

  也不知道这家伙擅自查了什么东西。

  沈延宵先把“赠品”抛在一边,点开了第一个文件夹。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照片,画面里,一个长相英俊、戴着单边耳钉的男人正在超市的货架上挑选食材。

  沈延宵盯着这张脸看了半天,确定自己从未在沈延馥的身边见过这个男人。

  沈延馥真的很会藏,到现在连一丁点消息都没流传出去。

  但这事儿偏偏就让他发现了,真是冤家路窄。

  沈延宵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作者有话说】

  哥哥和他男朋友的事正文不会多讲的,也就一笔带过。

  如果有人想看的话完结后会单独写番外w

  ◇ 第54章 秘密

  发现沈延馥在和男人搞“地下恋情”的事,还得追溯到高中时代。

  沈延宵自己也没想到,为了贺子鑫的事主动找上沈延馥的那一次,居然正撞上一个“好时机”。那天沈延馥的男朋友正好也在顶楼。

  或许沈延馥并不觉得他会发现,就让人暂时藏在了房间里。可他偏偏就发现了。

  和表现出来的暴躁张扬不同,沈延宵一直是个很细心的人。越是在意的人,他便越是会关注到对方身上的每一个细节。

  只不过即便再讨厌沈延馥,沈延宵从前也没想过要拿哥哥性向的事做文章。同为gay,这点同理心他还是有的,所以便一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他不能确定沈延馥会不会用他的性向来搞他。

  沈延馥输得起,他输不起。

  想到这里,沈延宵的心情变得有些沉重。

  然而目光扫到照片下方的文件名时,却没忍住破功了。

  做事轻浮的私家侦探将沈延馥的男友照片命名为——沈延馥的姘头。

  “……噗。”

  沈延宵捂住嘴,却还是不受控制地笑了出来。

  要严肃,要严肃。干正事呢!

  沈延宵在心中提醒自己,而后敛去了笑容,继续查看沈延馥男朋友的资料。

  此人名叫段倾,是沈延馥在国外读书时的同校同学,段倾毕业后决定回到国内发展,而沈延馥则因为齐心集团工作的需要留在了海外,两人自此开始了一段漫长的异地恋。

  段倾家境一般,靠着奖学金和打工才勉强在国外读完了本科,看样子也不可能有什么资源人脉,并不具备长留国外的条件,选择回国发展也实属正常。早些年学历贬值还不严重的时候,留学生在国内还是很吃香的,凭着顶尖学府的学历,段倾也在澜城找到了一份待遇不错的工作,如今他三十岁出头,已经自己在主城区买了凨䈒房,将父母和妹妹都从乡下接了过来。

  光看这份资料,沈延宵大概能猜出段倾是怎样的人。

  出身平凡的小镇做题家,幸运地吃到了时代红利,再加上自己的努力,终于逆天改命过上了还不错的生活,是个看重亲情的好儿子好哥哥。

  而沈延馥和段倾完全不同,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少爷,从小就是天之骄子,性格冷漠难以接近,身上还有一种很讨人厌的傲慢。

  ……也不知道这俩人咱看对眼的。

  沈延宵在内心嘀咕着,顺便不爽地在心里对哥哥评头论足。

  沈延馥这种一看就性冷淡的男的哪里吸引人了?

  不过这些都并不重要,沈延宵也对沈延馥的情史没有太大的兴趣,他只想以此和沈延馥做个交易。

  查看完他要的资料后,沈延宵最后打开了侦探给他的“赠品”。

  这是一张加了密的照片,看不到缩略图。

  密码侦探在电话里已经告诉了他,是沈延馥的生日。

  沈延宵在密码输入框里熟练地敲下一串数字,然后后知后觉地发起脾气来。

  靠啊,他怎么记沈延馥的生日记得这么清楚?!

  沈延宵大力地敲下回车键,下一秒,解锁的照片映入视野,出现在画面中的女人面孔令他呼吸一滞。

  ……苏玉茹。

  还有,沈延馥。

  两人坐在一家咖啡厅里,应当是在谈话。苏玉茹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风情万种的漂亮女人,如今她该快四十岁了,眼角生了细纹,皮肤也比年轻时松垮,穿得土气了不少,不复往日容光。

  从小学六年级升至初中的那个暑假,苏玉茹突然就从沈思行的身边消失了。沈延宵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只听偶然听见过家里的佣人讲闲话,说苏玉茹在外面和人偷情,用沈思行给她的钱包养大学生,被发现了,于是便被沈思行踹出了家门。

  在沈延宵的印象中,苏玉茹是个疯女人,而且端着沈太太的架子,除了暗中对他这个没存在感的小孩施暴以外,对家里的佣人也态度不好,所以佣人们肯定会在她走之后编排她,这些话不一定就是真的。

  但对于年幼的沈延宵来说,只要这个坏女人消失了就好,至于她去了哪里,并不重要。

  从小学六年级到现在,已经过去十一年的时间了,沈延宵没有再碰到过苏玉茹,也没听闻过有关她的消息。没想到,沈延馥居然和她有联系。

  照片的右下角有拍摄水印,显示的拍摄时间是去年春天。

  沈延宵稍微回想了一下,去年大概三四月份的时候,沈延馥的确曾因为集团事务回国了一趟,在国内大约待了一周左右的时间。

  沈延馥见苏玉茹,是为了什么呢?

  沈延宵不禁冷笑一声。又多了一件事要和这家伙清算了。

  沈延宵先发了消息去问私家侦探:你怎么会有沈延馥和苏玉茹见面的照片的?

  侦探:嗐,说来也巧,去年有个客户找上我,让我帮他查查妻子有没有外遇,结果他的妻子恰巧就是苏玉茹,我就把调查时顺便拍下的照片留着了。

  沈延宵:她和沈延馥见面做什么?

  侦探:那就不能说了,我得帮客户保密。虽然本人见钱眼开,但是这点职业道德还是有的哈~

  沈延宵:……

  都把别的客户要的照片发给他了,还讲什么职业道德!

  算了,还不如直接去问沈延馥本人。

  既然他已经看到了这张照片,那一场对峙就是少不了的了。

  沈延宵在微信里发消息问沈延馥:现在在家吗?

  过了约莫七八分钟,沈延馥回复道:在。现在家里有客人,你等一下。

  客人?

  沈延宵乐了。

  回国第二天就急着要在家里见面的“客人”还能是什么人?

  他太想看沈延馥的秘密被他当场撞破之后的惊慌模样了。

  沈延馥那张扑克脸的面具碎裂之后,又该是多么狼狈呢?

  沈延宵向后一倒,靠在了转椅椅背上,很悠闲地转了一圈,然后回复沈延馥道:哦,那行。

  接着他便揣好手机,毫不犹豫地起身,出门逮人去了。

  【作者有话说】

  沈同学按捺不住想搞事的心www

  ◇ 第55章 兄弟(1)

  一想到自己即将要在沈延馥的面前扳回一局,沈延宵就难掩兴奋。

  然而当他满心雀跃地敲开顶楼的房门之后,事情的展开却和他预想的完全不同。

  房子里空荡荡的,所有房间的门都敞着,看不到另一个人的痕迹。沈延馥就站在他的面前,衣冠楚楚,还是那个冰清如玉的沈家大少爷。

  ……人跑了?

  这是沈延宵脑海里下意识冒出的第一个想法。

  可他从楼下上来顶多也就花了二三十秒的时间,出门前还特地放了条能让沈延馥放松警惕的消息,这都没能逮到人?

  难道是从安全通道跑的?

  沈延宵扭头朝楼梯的方向看去,却听沈延馥淡淡道:“别找了,没别人。”

  这话一出,沈延宵就明白了。

  他被沈延馥耍了。

  是这人故意下了套,说家里有“客人”,好骗他上楼来。

  沈延宵的眼神凉了下来:“耍我好玩?”

  “你这么急忙跑上来,不就是打着想撞破我和段倾的事、好以此拿捏我的主意吗?”沈延馥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竟浮起一丝笑容,“现在倒是好意思和我计较这个了。”

  沈延宵抿紧了唇。

  沈延馥没说错,所以他也无话可说。

  “进来吧。”沈延馥侧过身,让出一条通道来,“来都来了,好好聊聊。”

  他们上一次面对面认真对话,也不知道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沈延宵在门口顿了顿,还是进去了。

  沈延宵很久没来过沈延馥的住处了,顶楼还是和五年前一样,布置陈设都没变,单调得和这里的主人一样冰冷无趣。

  沈延馥端给他一杯黑咖啡,是刚刚才磨好的手冲,深烘的咖啡豆散发出浓厚的焦香味,格外提神。

  但沈延宵并没有立刻动咖啡,开口便问:“陶辛是你的人?”

  陶辛是那位私家侦探的名字。

  沈延宵很确定除了陶辛以外,没人知道他知晓沈延馥性向的事,所以立刻便想到陶辛拿着他的钱还出卖他的可能性。毕竟这位说话轻浮的私家侦探看起来有一点职业道德,但不多,而且见钱眼开。

  “不是。”沈延馥在另一侧的沙发上落座,“我不认识什么陶辛。怎么,是这个人帮你调查了我?“

  沈延宵无言。

  沈延馥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昨天晚上看到你的眼神,我就知道你想做什么。”

  “沈延宵,我比你以为的更了解你。”

  一股烦躁感涌上心头。

  ……又来了。

  又是这种自以为很了解他的语气。

  “别不耐烦。”沈延馥道,“你今天来找我,应该是想和我交涉的吧?”

  “为了魏黎的事。”

  听到魏黎的名字,沈延宵终于抬起头来正眼看向沈延馥。或者说,那凶恶的眼神应该叫做“瞪”。

  “……你果然知道了。”沈延宵冷声道,“你想怎么样?告诉老头子?”

  “我没这么想过。”沈延馥端起茶几上的咖啡,浅浅抿了一口,“如果我想说,早在五年前就会说了,而不是等到现在。”

  这句话的信息量相当巨大。

  沈延宵一下子站起身来,难以置信地望着面前气定神闲的男人:“……你什么意思?”

  “你五年前就知道我喜欢魏黎??”

  这不可能。

  他从来没把自己对魏黎的感情告诉过任何人,包括关系最亲近的贺子鑫。这种私密的事,更是不可能对着他讨厌的家伙说出口。

  沈延馥是怎么知道的?!

  “我明白了,你诈我是吧!”沈延宵冷笑,“你不可能知道。”

  迎着沈延宵震颤的瞳孔,沈延馥也站起了身来,缓步向他走近。

  沈延馥清冽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我知道。”

  “在你想着魏黎……的时候。”

  刻意压低了音量的两个字眼钻入沈延宵的耳朵,令他头皮一阵阵地发麻。

  他以为自己隐瞒得很好——至少高中的时候应该隐瞒得很好。他把所有隐晦的情绪都藏在心底,只在家中深夜无人的时候才悄悄地爆发出来。

  那时正值青春期,如果一直忍耐下去,他会发疯的,更没有办法在学校里平心静气地面对魏黎。所以他容许自己偶尔有那么一次的荒唐,安慰自己这不过是正常的生理现象。

  ——只要不让魏黎知道就好了。

  那些肮脏的、不知羞耻的不堪幻想,只要不让魏黎知道就好了。

  可是没想到,却让沈延馥知道了。

  高中的记忆太久远了,沈延宵想不起到底是哪一次没有关紧门,或是不小心喊出了魏黎的名字,才让沈延馥发现了。

  沈延宵垂在大腿边的双手紧紧握成了拳。

  他现在的心情与其说是羞愤,更倾向于震惊和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那个总是喜欢说教他、认为他给沈家丢脸的沈延馥,居然真的替他把喜欢魏黎的事隐瞒了五年。

  ……为什么?

  是不是沈延馥这样做还有别的目的,只是他暂时没有想到??

  “我们不是竞争对手吗?”沈延宵哑声喃喃,“……是敌人。”

  后半句声音压得很低,像是自言自语。

  沈延馥已经回到了沙发上坐下,说:“沈延宵,我从来没把你当成过敌人。”

  “甚至,你自以为知道了我的‘秘密’,也只是因为我从来没想过要瞒着你。”他仰起脸来看向怔楞的弟弟,“我若真想瞒着你,就不会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沈延宵低声问:“那……那天你为什么让段倾躲在房间里?”

  “因为不想让未成年人看见少儿不宜的画面。”

  真是个令人啼笑皆非的答案。

  沈延宵扯了下唇角,这自嘲似的笑容显得有些苍白。

  “事到如今……你该不会想说你其实非常爱我吧?”

  问题的答案,他心中明明已经有了。

  这些年来,沈延宵并没有完全没有觉察。

  在他被沈思行这个不负责任的臭老头忽略的时候,是沈延馥管着他,给他生活费,帮他扫平在学校惹的烂摊子,逼他上进。

  生病的时候,沈延馥对他的关心,也或许并非假意,只是他不愿接受,所以刻意挑刺,把每一场兄弟对话都变成争吵。

  他只是不想相信沈延馥真的在乎自己罢了。

  毕竟在母亲去世的时候,他曾经最爱最爱的哥哥,对他说了那样伤人的话啊。

  【作者有话说】

  下章是兄弟过去!

  ◇ 第56章 兄弟(2)

  五岁的时候,沈家母子三人一起住在一座敞亮的花园别墅里,直到母亲离世之前的那段日子,是沈延宵至今为止最幸福的时光。

  兄弟俩的母亲名叫付蓉,与沈思行结婚前,她是一位自己开钢琴教室的老师。她曾经有自己的男朋友,后来被沈思行逼得分开了,万念俱灰地与沈思行结婚,身体自此垮掉。

  她不再有精力继续开钢琴教室了,变成了这座精致囚笼里的观赏鸟,钢琴也不再碰。

  一个俗套的强取豪夺的故事,在整日撩闲碎嘴的贵妇们之间流传开来,当做谈资和笑料,就连她们的孩子都知道了。

  沈延宵并不觉得好笑。

  进了澜城最好的私立幼儿园后,他第二年就在园里惹出了大事,把所有讲过付蓉闲话的小孩子全都揍了。

  能在这家幼儿园里上学的孩子,哪个家中不是非富即贵?

  沈思行花了不少功夫给沈延宵平事儿,从此便对这个总是凶巴巴瞪视他的小儿子愈发不待见。

  但付蓉,却在得知小儿子打人的动机之后,抱着肉嘟嘟的脸上挂了彩的沈延宵大哭一场。

  这个女人是从这一日过后开始有了改变的。

  尽管是和憎恶的男人生下的孩子,但他们也是她的骨血,是从她身体里分离出来的一部分。哪怕她从前总是提不起兴致来陪伴他们,两个孩子也在努力地爱着她。

  沈延馥和沈延宵是没有错的。

  付蓉想明白了这一点后,开始认真地做一个母亲。

  最开始,她是因为自己身体孱弱精力不够,才把孩子送到了幼儿园。现在沈延宵得罪了园里好多孩子,她便把沈延宵接回了家,不上学了,另外请了家教来给沈延宵上幼儿课程。

  沈延宵在语文数学上都没什么天赋,但英语却学得很快,于是付蓉买了很多英文原版的童书,每晚睡前念给他听,英文一遍,中文再讲一遍。

  沈延宵过五岁生日,她送了一本作者亲签的原版童书送给他,那是沈延宵最喜欢的一个故事。

  书页上写着付蓉对沈延宵的祝福,她希望她的儿子能够成为被上帝眷顾的最幸福的孩子。

  不要像她一样。

  因为沈延宵没去上幼儿园而是待在家里,他从母亲这里得到了更多的爱。而沈延馥这个时候已经在上初一了,并且在提前学高中的知识,所以总是很忙,和付蓉见面的时间,只有每天的早晚,和周日的下午晚上。他性格内敛,不喜欢撒娇,连和付蓉的肢体结束都很少很少。

  沈延馥从小就听话懂事,而且各方各面都非常优秀,无论是学校的班主任,还是为他补课的老师,对他都只有夸赞和惊叹。

  学习能力和逻辑思维都格外出众的天才,比沈思行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沈思行为大儿子感到骄傲,因此早早地就把沈延馥视作了自己的未来继承人,相对的,也放弃了平庸的沈延宵。

  沈延宵并不渴望沈思行的爱,他感觉到付蓉讨厌沈思行,所以他也跟着讨厌。才五岁的小孩子不懂什么家业和继承,他并不知道自己在实质上已经被放弃,只知道哥哥很优秀很厉害。

  他钦佩哥哥,喜欢哥哥,是哥哥的小跟屁虫,总是很黏人地扑到哥哥身上贴贴蹭蹭。

  哥哥虽然看着冷冰冰的,但是从不会推开他。

  沈延宵知道哥哥也是很爱母亲的,就算不擅长撒娇,也总是会在不需要学习的时候默默地陪在他和母亲的身边,看着他们互动玩耍。

  这样温暖幸福的生活持续了大约一年左右,然后在某一日毫无征兆地彻底破碎了。

  那一年沈延宵六岁,刚上小学不久。学校在秋季召开了一次运动会,沈延宵报名了接力跑。

  他虽然学习一般,但是体格不错,运动能力也强,他有信心一定能在接力中大展身手,所以吵着闹着要付蓉去学校看比赛。

  他也想像哥哥一样做个能让母亲感到骄傲的孩子,而不是一个只会撒娇的一无是处的废物。

  可是没想到,付蓉在去小学的路上发生了车祸,和司机一起当场死亡。

  下午沈延宵比完赛,发现看台上没有母亲的声音,有点闹脾气。比赛结束提前放学,沈延宵回去了,看到的却只有一座空荡荡的房子。

  母亲不在家中,本该在上课的哥哥却不知道为何回来了,眼眶红着。

  他还没来得及询问母亲的所在,便被哥哥哽咽的质问声吓得发了懵。

  “沈延宵,你知不知道你把妈妈害死了?”

  这句话成为兄弟二人关系破裂的导火索。

  经历了母亲的去世,沈延馥变得越发沉默寡言,沈延宵怕看到哥哥憎恶的眼神,干脆不与他说话。

  冷战持续了半年,那场车祸的前因后果终于彻底厘清,是司机偷偷打两份工、疲劳驾驶导致的。害死付蓉的人是那个司机。

  年幼的孩子终于放下了内心的负担,等着哥哥的道歉。

  但是沈延馥始终没有为那句话道过歉。

  小孩子的耐心有限,等得久了,期望也变成了失望。

  再后来,苏玉茹嫁入了沈家,沈延宵的噩梦开始了。

  频繁地逃学之后班主任告状告到了沈延馥那里,沈延宵本以为沈延馥至少会关心他几句,可到头来听到的只有严厉的斥责和说教。

  于是,沈延宵决定不再喜欢哥哥了。

  他把摆起兄长架子的沈延馥视作敌人,一次又一次地与沈延馥作对,这样的行为持续了一整个叛逆期。直到他为了贺子鑫的事而向沈延馥低头。

  -

  “如果我说……我确实非常爱你呢?”

  “或许你已经不想把我当成哥哥,但我始终把你当成弟弟。对你严厉,也不过是因为盼望着你能成为一个优秀的人。”

  沈延馥轻轻叹了一声:“当年确实是我把话说重了,本想找机会和你道歉,可你一直躲着我。”

  “我以为你恨死我了。”

  “小宵,对不起。”

  沈延宵表情怔然,似乎很难理解沈延馥说的每一句话。

  他接连向后退了几步,最终仓皇地转身逃走了。

  【作者有话说】

  给我们沈同学CPU都干爆了w

  ◇ 第57章 依赖

  学校的教学研讨会开得久了些,魏黎今天回来得比往常晚了半个多小时。

  顶着小雪跑进电梯,按下三十四楼的按钮后,视线却忍不住在通往顶楼的按钮上徘徊。

  这兄弟俩之间……没事吧?

  昨晚在电梯前碰面时这二人间的氛围,让魏黎实在无法不担心。

  因为太过在意,今天在办公室里改作业的时候总时不时地回想起从前与沈延馥谈话时的场景。虽然沈延馥话不多,但对于沈延宵这个弟弟的关心和恨铁不成钢却是真切的。

  而沈延宵提起沈延馥的时候,总是很抵触,但决不能说是不在意。相反,魏黎觉得沈延宵其实挺在意哥哥的。

  魏黎不清楚这对兄弟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才闹成了这样,不知症结,自然也就没法劝说。

  沈同学现在会不会正在家里一个人生闷气呢?

  魏黎担忧地想着,快步出了电梯,走向家门,打开指纹锁。

  嘀的一声响起,防盗门才刚刚打开,他便陡然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沈延宵的发丝擦过他的侧脸,鼻尖蹭了蹭颈侧皮肤,撒娇大狗似的。

  魏黎吓得整个人都僵住了,木头人一样一动不动。

  “沈沈沈沈沈同学?!!”

  连说话都磕巴个不停。

  “……放心,马上松手。”沈延宵埋在他颈边闷声说,“再一小会儿。”

  魏黎也不知道沈延宵是如何定义“一小会儿”的,他现在紧张得不行,连对时间的感觉也变得迟钝了,不知道到底过去了几分几秒。

  但是随着分秒流逝,他竟奇迹般地慢慢放松下来。

  距离他们上一次拥抱,还没有过去很久。

  比起在众目睽睽之下的矜持和克制,这次沈延宵不必端着他的“偶像包袱”,如同黏人的孩童似的紧紧贴着魏黎,借着长手长脚的优势直接将人腰身完全圈住,让魏黎有种被完全困在了他怀中的感觉。

  魏黎被寒风吹得冰凉的手小心翼翼地按在沈延宵的胸口处,也被这人炽热的体温捂得温暖了起来。

  奇妙的安全感。

  魏黎轻轻眨着眼睛。

  他平常休息的时候喜欢待在狭小封闭的房间里,被包裹着的感觉会让他觉得安心。或许沈延宵的怀抱带给他的也正是这样的感受。

  把下巴抵在魏黎肩窝上的沈延宵忽然地连做了三个深呼吸,然后低声道:“好了。”

  圈着魏黎腰身的手松开了。周身暖意消了大半,走廊里的冷风从半开的门缝里吹进来,激得魏黎打了个寒战。这点小小的反应很快被对方捕捉,魏黎被沈延宵捉着手腕拉进了屋里。

  防盗门在身后咔哒合上。

  面前的男人抬起手抓了两把头发,脸颊微微泛红,似乎是在为自己刚才的“无耻”行为感到不好意思。

  “今天发生点事,心里有点乱,抱歉……”沈延宵尴尬地说,“我就这毛病,不爽的时候就想找个人抱抱。”

  相当蹩脚的借口,不如不找。

  魏黎傻眼:“啊?”

  这下沈延宵连耳根都胀红了,自暴自弃地说:“你就当我忽然发癫吧!”

  他的确就是忽然想发癫,因为被上午沈延馥的话给刺激到了。

  这么多年过去,沈延宵早就不期待沈延馥还会给他道歉了。可沈延馥偏偏就说了,很突然,他没有一丁点的心理准备。

  相比从前,他毫无长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哥哥的时候就干脆直接逃走。

  都二十三岁的人了还干这种事,很丢脸。

  回家之后沈延宵独自郁闷了很久。他很需要别人的安慰,而这个人怎么想都只能是魏黎。

  于是沈延宵就盼星星盼月亮地等着魏黎回来,一捕捉到门外隐约传来的脚步声,他就赶紧到门口守着去了,就为了门一开他立刻就能把魏黎抱个满怀。

  “别别别沈同学,你别这样!”魏黎连忙问道,“是不是和你哥哥发生什么了啊?你告诉我,我会听的。”

  他巴不得沈延宵能对他敞开心扉。

  一想到昨晚沈延宵看沈延馥的眼神,魏黎心里总觉得怪担心的。

  沈延宵张了张唇,眼神转向另一边。

  他在犹豫不决的时候总会有这样的小动作,魏黎已经发现了。

  但和昨天不同的是,这次沈延宵愿意开口讲一些了。

  “你知道吗魏黎,今天沈延馥他……”

  魏黎见沈延宵开口,立刻正色起来,甚至脑内神经都紧绷了。

  他想,昨天还那么不情愿说家里事的沈延宵忽然提了沈延馥,这个白天一定是发生了相当大的事……

  “他说他确实非常爱我,还和我道歉了。”沈延宵又抓了两把头发,眉心皱着,脸上写满了局促,“……我没想到他会对我说这些。”

  沈延宵已经很多年没有被人如此直白地说过“爱”了,哥哥的直言不讳让他觉得心里别扭得很。

  所以他慌张、仓皇,以至于没能对沈延馥再说任何话,还很没出息地逃回家里等着魏黎回来求安慰。

  他知道魏黎一定会哄他的。

  “魏黎,你说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沈延宵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交叠的双手抵着下巴。看神情,应当是很认真地在琢磨沈延馥的言动。

  魏黎来到沈延宵的身边坐下,温声问:“你们是不是很久都没有好好聊过了?”

  “……确实。”沈延宵稍作回忆,说,“每次和他说话的时候气氛都不太好。”

  而且每次都是他主动挑起争吵,沈延馥对他的关心也总是被他打断。

  “或许你哥哥是觉得时机正合适,才跟你说了。”魏黎很认真地帮沈延宵分析,“也有可能是觉得,再不说就晚了。”

  时机……

  沈延宵看了一眼身侧的魏黎,短暂地陷入了沉默。

  互相揭发对方的性向,这算是什么很好的时机吗?

  刚才他和沈延馥之间的对话,要是让老头子听见了,怕不是得气得直接撅了。

  不过这也算是老头子的报应了。

  这贪恋美色的家伙玩了一辈子的女人,到头来两个亲生儿子都喜欢上了男人,怎么不算报应呢?

  为了将来气死臭老头,他也打算一gay到底了。

  “其实你高三的时候,你哥哥就有跟我说过你的事。”身边的魏黎还在说着,“他说你总是不肯好好和他说话,为此他很苦恼。”

  沈延宵偏过脸去看着魏黎,脑子里却惦记起了另一件事。

  他脸忽然一白,抬手死死按住魏黎的肩膀。

  “你怎么了沈同学,不舒服吗?!”魏黎见沈延宵脸色不好,着急地问。

  “你、你和沈延馥单独见面的时候,他没有跟你说过什么奇怪的话吧??”

  尽管知道沈延馥不是嘴长的人,但沈延宵还是很怕自己高中的时候想着魏黎做过“那种事”的事被当事人知道。

  魏黎要是知道了,那他真的可以直接埋了!

  【作者有话说】

  沈同学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落了个天大的把柄在哥哥手上www

  ◇ 第58章 影响

  “奇怪的话?”魏黎的眼神显得十分迷茫,“你指什么?”

  沈延宵眼神游离,遮遮掩掩:“……就是关于我的,不太正经的话。”

  魏黎想了想,说:“没有吧……”

  沈延馥这么正经的一个人,又能说出什么不正经的话呢?

  魏黎不太明白为什么沈延宵会有此一问。

  沈延宵松了口气:“那就好……”

  单纯如魏黎,根本不可能把事情往那个方向想,他还以为沈延宵只是像从前一样猜忌自己的哥哥,于是劝慰道:“沈同学,你要不要试着好好面对你哥哥呢?或许你们之间关系变差,只是因为没能好好面对彼此。”

  在魏黎过往的教学经历中,也见过不少类似的家庭了。有的小孩性格别扭一些,或是家长太过执拗,就容易对对方产生各种各样的误会,又不肯好好对话,于是矛盾就被无限放大。

  沈延宵是个多拗的性子,没人比魏黎更清楚了。

  他猜想,沈家兄弟的矛盾很有可能是因为沈延宵的这种性格才扩大的,但是并没有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他不想让沈延宵觉得,自己更偏心沈延馥——这个任性又固执的家伙,肯定会这样想的。

  魏黎望着沈延宵沉默时的面容,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起来。

  怎么回事呢?

  好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越来越在意沈同学的想法了。

  “我会和他聊的。”沈延宵道,“正好,马上老头子就要过六十大寿了,是个机会。”

  说白了,他就是拉不下脸主动去和沈延馥聊,想找个能让自己心里过得去的借口。

  而且苏玉茹那件事,还待调查。只要是跟这个女人有关的事,沈延宵是绝不可能轻轻揭过的。

  晚上,沈延宵还是联系了陶辛。

  沈延宵:苏玉茹现在在哪你知道吗?

  陶辛:哎呀沈二少,我都说了这是客户隐私,你别问了!

  沈延宵:行,那我也委托你调查苏玉茹。

  沈延宵:你开个价。

  陶辛:好好好,还是咱宵哥上道啊!

  陶辛开了个价,然后告诉沈延宵,苏玉茹现在在澜城的市精神卫生中心住院,已经住了一年多的时间了。

  沈延宵:住院了?

  沈延宵:什么病?

  陶辛:躁郁症,就是双相。

  沈延宵:怎么进去的?

  陶辛:抑郁发作之后差点自杀,被她老公送进去的。

  沈延宵找陶辛要了苏玉茹的病房号,打算明天下班后过去看看。

  翌日早上,沈延宵告诉魏黎,自己晚上要去见人,会晚些回来,不用给他准备晚餐了。

  魏黎有些放心不下,说什么也要跟着。

  沈延宵好笑:“我去见我曾经的小妈,你跟着去做什么?”

  魏黎略微尴尬了一下,又很快地调整好表情,说:“我怕你脾气不好,动手打凨䈒人。”

  沈延宵:“……”

  “你认真的?”沈延宵反问,“我都说了我现在是文明人了,能动口的绝不动手。”

  魏黎点点头:“认真的。”

  假的。

  最近的沈延宵太过敏感,他不是很放心。

  这才是魏黎最真实的想法。

  而且一听沈延宵说是要去见“曾经的小妈”,他就更想跟着去了。魏黎觉得关于沈延宵的事,他还知道得太少。

  唉,怎么这么多年了,爱管闲事的毛病就是改不掉呢?

  魏黎心想,明明连自己的事都自顾不暇了。

  通勤的路上,魏黎时不时地看向自己的手机,但并不打开,只是沉默地盯着黑洞洞的屏幕,和映在上面的自己的面容——纠结,愁苦。

  沈延宵让他找父母问清楚钱的去向,但他到现在还是有些鼓不起勇气。

  魏黎很清楚自己父母的性格,若真开口问了这个问题,少不了要和他们大吵一架。这样的情况,对他自己而言也是一种情绪的消耗,他或许要花很长时间才能疗愈好自己。

  这就是他选择回避的原因。

  可是他都那么苦口婆心地劝说沈延宵了,自己却踌躇不前,这样真的合适吗?

  或许是当老师当习惯了吧,魏黎总想成为学生的榜样。

  正是这点莫名的执念在支撑着他继续向前进。

  纠结了一路,魏黎还是在出了地铁站之后,站在一棵参天大树下,播出了父亲的电话。

  铃响了半分钟,电话接通了。

  “儿子,怎么了?”魏父的声音有点喘,可能是刚刚干完什么体力活。

  魏父没有固定的工作,每年总有几个月在建筑工地,又有几个月在快递中转站打工,靠出卖体力过活,很是辛苦。

  也正是因为父亲过得辛苦,很多事情魏黎并不想过问太多。每次要钱,他给也就给了。

  而母亲,自从她之前工作的饭馆倒闭,加上她生病坏了身体,就没有再工作过了,一直待在家里休养。

  一个家庭之中,要做到真正的平等是非常难的,夫妻二人总有一个强势一个弱势。相对传统的家庭中,弱势的一般都是女方。

  而魏黎家里情况不同。在他家里,强势的人是母亲而非父亲。

  母亲是个控制欲很强的人,曾经魏黎还在家的时候,她连魏黎每天穿什么衣服都要指指点点,仿佛不按她的审美穿,就像犯了天条似的。

  在还未长大的孩童时期,魏黎也曾莽撞地怼过母亲几句。但这个女人并不会因为孩子的几句话而改变,对他的掌控欲反而更强了。

  度过短暂的叛逆期后,魏黎意识到这个家里已经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否则他和母亲都会疯的。

  所以经过慎重的思考后,魏黎打算离开这个小地方,于是在高考结束的时候,他故意选择了离家更远的学校,只身一人来到了澜城,并且研究生也选择了在这里读。

  事实证明,只要他和母亲不在一起,他们之间就不会有过于激烈的矛盾。

  因而,魏黎更不愿意回家了,与父母之间的交流也越来越少,只有冰冷的金钱往来每一个月都在发生。

  要钱的人总是父亲,这是为什么,魏黎心里有数。

  母亲又强势又好面子,很多她觉得丢脸的事,就会交给父亲去做。

  父亲是她的背锅侠。

  “爸,我有点事想问你……”魏黎终于还是问出了口,“之前我给你们的钱,都花到哪里去了啊?”

  【作者有话说】

  以前是魏老师影响沈同学,现在是沈同学在影响魏老师啦

  ◇ 第59章 苏玉茹(1)

  电话里,魏父的声音支支吾吾。

  “也、也没花到哪里去……一部分替你妈看病用掉了,剩下的都存着给你当彩礼了……”

  他的回答听起来没什么底气。魏黎知道父亲并不是个很擅长撒谎的人,只要一被戳穿,马上就会开始心虚了。

  看病、存彩礼,说不定都是假的。

  于是魏黎接着追问:“那可以让我看看账户上的存款吗?我想知道存了多少了。”

  “啊?”那头魏父哽了一下,又干笑了一声,“等你找到合适的对象了再说嘛,上个月问你你不还说没找到合适的。”

  或许是出于想要刨根问底的决心,又或许是出于别的什么原因,魏黎竟然下意识地顺着父亲的话说道:“我找到了。”

  说完,自己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魏父的反应比魏黎大多了。

  “真的啊?!”他惊喜地喊着,音量都不由自主地提高了不少。

  魏黎母单了这么多年,连恋爱都没谈过一场,魏父听到儿子有了适合谈婚论嫁的对象,自然是高兴得不行。

  瞎话都说出口了,魏黎只好硬着头皮说:“……真的。”

  魏父忙问:“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啊?多大了?家里做什么的?对你好不好哇?”

  “她……”魏黎噎了一下,慌乱之中,他选了个和自己走得最近的人作为原型来捏造这个莫须有的“对象”。

  他选的是,沈延宵。

  “挺好一‘姑娘’……性子稍微有点急,但心眼是好的,家里做生意的,对我很好,比我小七岁。”

  “急性子啊?也不错。你性子,正好跟你互补了。”魏父笑着说,“家里做生意的,那肯定条件不错也不缺钱吧?年纪好像稍微小了点,小你七岁,那才二十三?大学刚毕业呀?”

  “嗯……”

  “也好,也好。刚工作的小丫头要单纯老实些,你处着也能安心点!”

  单纯老实?

  这俩词跟沈延宵是一个都不沾边啊……

  不对。

  差点就跑偏了,他编了这么一个谎言是为了问钱的去向的。

  那头魏父还沉浸在儿子终于有着落的欣喜中,问道:“你什么时候有空,带那姑娘回来见见我跟你妈吧?”

  魏黎赶紧把话题转移回去:“这个先不说了,爸,所以你们帮我存了多少彩礼钱了?”

  “就算人家家里条件好,该给的还是得给呀。”

  “这……”魏父咽了咽口水,“这样吧,这事儿晚点再谈吧,你过年先带那姑娘回来给我们瞅瞅,我们饭桌上谈。”

  听到父亲再次找借口拖延,魏黎心里也大致明白了。这钱多半是没了。

  他的脸色沉下来,但还是忍住了没有发作,只是轻轻应下了父亲的话。

  实在是太久没有回家了,是时候得回去一趟了。

  沈延宵说的没错,他这些年来辛辛苦苦省下来的钱,总得有个交代才是。

  正好这个周末沈延宵要回家给父亲过寿,不用他照顾着,学校里也没有别的事,魏黎打算趁这个机会回老家一趟。

  晚上下了班,魏黎便跟着沈延宵去了一趟市精神卫生中心。

  沈延宵已经提前打点好了关系,一进了住院区就有人带着直接去了苏玉茹所在的病房。

  路上,沈延宵问起苏玉茹的情况:“她在这里住多久了?”

  护士道:“一年多了吧,当时是她老公送她过来的,但后来也没怎么见人过来探望她,可能是嫌她累赘吧。”

  “她病情很严重吗?”

  “挺严重的,这一年多吃药下来人还是有点疯癫,一到晚上就开始念叨什么沈先生沈老爷。她老公听到都要气死了。”

  苏玉茹嘴里念叨的人,自然就是她的前夫沈思行。

  沈延宵扯着唇冷笑一声。

  这个疯女人,都离开沈家这么多年了,还惦记着当初的荣华。也真亏死老头能够容忍这种图财图利的女人待在身边。

  更何况,苏玉茹还不止是贪图荣华而已,还是个会拿小孩子发泄情绪的虐待狂。

  快到房间时,护士有点八卦地问了一句:“小沈总,她真和沈先生有关系吗?”

  “没啊,有什么关系。”沈延宵冷冷道,“她现在什么也不是。”

  虽然魏黎能理解护士想要吃瓜的心情,但是他生怕对方又问出什么问题惹了沈延宵不快,连忙轻声朝护士道:“你先去忙吧,我们自己进去就好。”

  护士这才五步一回头地走了。

  魏黎稍微松了口气,一回头,看到沈延宵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你担心我啊?”

  魏黎看到他嘴角抿着,憋着笑似的,于是抱怨道:“……你刚不还生气呢么,怎么一会儿一副面孔啊?”

  沈延宵说:“我对不同的人,当然是不同的面孔。”

  对喜欢的人和讨厌的人态度不同,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魏黎注意到沈延宵说话时眼底的笑意,心里有点点不自在,于是推了他的腰一把,小声道:“你快进去吧……”

  不等两人拉开门,病房内就已经传出了苏玉茹的声音:“是谁在外面?!”

  这个曾经风情万种的女人有着一副黄鹂鸟般婉转的声音,即便如今年华逝去,嗓音也依旧清脆动听,只是不知为何带着一丁点黏着的鼻音。

  沈延宵不急着进去,隔着门道:“是我。”

  苏玉茹病了,似乎失去了对声线的判断力。她有点神经质地大叫起来:“沈延馥?!你来干什么?!”

  听到哥哥的名字,沈延宵眉头一跳。

  看来这下是不得不问个明白了。

  沈延馥瞒着他到底做什么了?

  沈延宵隐约听到苏玉茹下床的动静,他刚伸手打开门,那道穿着病号服的瘦弱身影便朝他直直扑了过来,许久未经修剪的指甲死死掐在他的胳膊上。

  尽管隔着几层衣物,但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还是令沈延宵头皮发麻。

  年幼时,他就是这样被苏玉茹掐着,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痛得直冒眼泪花。

  他打不过一个满身疯劲的女人,没人帮他。

  “沈延馥!!”苏玉茹认不清人,看到眉眼间与哥哥有几分相似的沈延宵,便认定了他是沈延馥,红着眼睛尖声叫起来,那声音几乎要刺破沈延宵的耳膜。

  “你放我出去!你凭什么把我关进精神病院!放我出去!!”

  【作者有话说】

  坏女人终于登场

  ◇ 第60章 苏玉茹(2)

  “沈延宵……?”

  眼前一片混乱的画面让魏黎心中陡生不安。

  他是知道沈延宵这个人的,对不喜欢的人,沈延宵不会给对方任何好脸色,阴阳怪气几句都是轻的,怎么可能任由对方这样抓着自己不放?早该推开才是。

  就算苏玉茹精神不正常,发起疯病来手劲格外大些,沈延宵这个身高超过一米八且常年健身的大男人也绝没有推不开的道理。

  可眼下,沈延宵偏就一动也不动,而且像是失了声似的,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

  魏黎只隐约能听到夹杂在苏玉茹的尖声喊叫之中变得愈发粗重的呼吸声。

  他仓皇地扭过头,看到沈延宵正死死地盯着面前这个疯癫的女人,深棕色的瞳孔放大,微微震颤着。

  ……PTSD?

  魏黎立刻就想到了这个名词。

  他知道沈延宵有一段很严重的心理阴影,但是没想到竟然严重到了这个地步。

  面前这个女人,极有可能就是造成一切的始作俑者。

  愤怒涌上了心头。

  连魏黎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在看到沈延宵那副惊惧的表情时,就已经下意识地咬紧了牙关。

  原本,他只是好奇沈延宵家里的事才非要跟来的。现在,却怎么也没法袖手旁观了。

  “沈延馥!!你这个崽种!你不放我走,信不信我把你跟男人乱搞的事告诉沈先生?!”

  “你想独吞齐心集团?你想得美!!齐心集团是沈先生的!是我们的孩子的!!你这个变态少做白日梦了!!”

  苏玉茹死命地扯着嗓子叫喊,浑浊的眼白里布满了血丝,状态近乎疯魔。

  这番一闹,周围病房的病人几乎都跑出来看热闹了。

  而此刻,魏黎已经无法去细想苏玉茹的疯言疯语中所包含的信息量,也分不出时间去驱散围观者们了。他迫切地想要沈延宵从苏玉茹的手中抢出来,将两人分开。

  要让沈延宵恢复正常才行……!

  “你给我放手!”

  魏黎一把抓住苏玉茹枯守的手腕死死捏住,用蛮力逼迫对方卸劲,然后趁着苏玉茹痛得尖叫出声之时,又立刻伸手把呆立的沈延宵推了出去。

  他待人接物向来温柔,这次可是把平常攒的劲儿全都给用上了。

  “魏黎……”

  沈延宵回过神来时,眼前的门已经在他眼前啪地关上,将两道身影阻断在门的另一边。

  ……搞什么?

  魏黎一个人和苏玉茹待着是要干嘛?!

  在沈延宵心里,苏玉茹是含着剧毒的蛇蝎、是唯恐避之不及的洪水猛兽,魏黎那么温温吞吞的人怎么可能应付得来呢?

  “魏黎!你开门!”沈延宵急得连忙去拧门把,但门居然被魏黎从里面锁住了。

  “你锁门干嘛!喂!”

  魏黎的声音隔着门板隐约传来:“沈同学,你别急,我只是想要你们都先冷静下。”

  “不然根本没办法谈任何事,不是吗?”

  “我没事的,我一个大男人,个头也不是白长的啊。”

  魏黎平和的嗓音似乎带着某种神奇的力量,让沈延宵慌乱的内心渐渐平静下来。

  魏黎说得没错。

  他是因为对苏玉茹有阴影,才会在她面前动弹不得,可魏黎和苏玉茹素昧平生,不会受这种影响。而且苏玉茹如今这副枯瘦的模样,任她再疯也不可能打得过一个身体健康的年轻男人。

  要相信魏黎。

  那可是他的魏老师。

  沈延宵收回拧门把的手,做了个深呼吸。

  “总之,你好了就快点出来。我去喊护士来过。”

  “知道。”

  病房里,失去了攻击目标的苏玉茹迷茫地望着魏黎:“你是什么人?我没见过你。”

  “我们确实没见过。”魏黎推了推眼镜。他最大的特长就是情绪特别稳定,哪怕正面对着一个疯女人,这是教师岗位多年与无数无理取闹的家长打交道所磨练出来的从容冷静。

  “但是我们现在可以认识一下,沈夫人。”魏黎故意用了这个称呼,因为从刚才护士所说的话里,他判断出苏玉茹肯定还没有从离开沈家回归普通人生活所带来的巨大落差里走出来。

  或许就是因为走不出来,才患上了精神疾病。

  经魏黎这么一喊,苏玉茹的态度果然发生了转变。

  “对、对……我是沈夫人。”她低声喃喃着,同时抬起手来不停地拨弄自己的头发,直到把干枯的发丝全部理顺,才缓步走向病床,很是端庄地在床沿坐了下来。

  苏玉茹并拢的双腿微微侧着,两只手交叠着轻轻搭在大腿上,仿佛此刻她坐着的不是病床,而是沈家别墅里价值不菲的高档沙发。

  “您好,沈夫人。”魏黎继续陪她演,“我叫魏黎,是沈先生派我来看望您的。”

  苏玉茹双眼一亮:“真的?!”

  魏黎轻轻点头。

  撒谎的时候,他心里其实还是有些负罪感的。但一想到沈延宵刚才面对苏玉茹的反应,内心的负担就立刻消失了。

  患了精神病是很可怜,但,谁知道这是不是这个女人的报应呢?

  “沈先生还记得我,太好了……”

  苏玉茹起了身,在病房里来来回回地踱步,连脸上的表情都变得生动了起来,时不时地笑一声,仿佛已经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暂时应该不会再发作了吧……?

  魏黎稍微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护士来了,在外头敲门:“魏先生,麻烦开一下门。”

  魏黎连忙打开了门锁,让护士进来。病房里的苏玉茹毫无所觉,还在念叨着她的沈先生。

  “苏玉茹,打针了啊。”护士说着,伸手把人拉回到床边去,捋起苏玉茹的衣袖,给她扎了一针镇静。

  苏玉茹细瘦的胳膊上针眼不少,看来平常没少用药。

  打完镇静后,她整个人的状态看上去平和了不少,眼眸垂着,不再说话了。

  现在到了该谈话的时候了。

  魏黎起身,去门外叫沈延宵。

  “好了,你进来吧沈同学。”

  沈延宵抱着胳膊靠在墙壁上,却是没有动,眼神有些犹豫。

  他好怕再让魏黎看见自己那么逊的样子。

  魏黎却误解了沈延宵的意思,以为他惧怕苏玉茹,不敢跟苏玉茹讲话。于是上前几步,抓住了沈延宵的手,握在掌中。

  沈延宵一愣。

  “你抓着我的手,就能时刻记得我在你身边。”魏黎勾起唇,镜片后的眼眸弯弯,哄小孩儿似的,“沈同学,老师帮你壮胆。”

  “别怕。”

  【作者有话说】

  又哄小孩!我们魏老师其实是幼师(?)

  ◇ 第61章 苏玉茹(3)

  “……魏黎!”

  沈延宵又惊又窘,顿时从脸颊红到了耳朵尖。附近可还有没散去正在看热闹的病人呢!

  “这是在外面……你别把我当小孩子哄!”沈延宵压低了声音,语气有些急,“我还要脸呢。”

  话虽这么说,他却并没有拒绝魏黎主动握过来的手,甚至反过来握得更紧。

  心上人主动送上来的便宜,当然不占白不占。

  沈延宵如此“言行不一”,但魏黎知道到底哪边才是他的真心。俗话说得好,看一个男人不要看他说什么,而要看他做什么。

  所以,沈延宵小朋友应该是很喜欢被老师牵手。

  看着沈延宵窘迫的模样,为人向来老实的魏黎竟也起了几分逗弄的意思。他仰起头来,眨巴下眼睛:“那我松手?”

  沈延宵脸一板:“不准……!”

  魏黎笑了,便还是牵着他。

  两人就这么维持着手牵手的姿势回到了病房当中。护士八卦地瞅了一眼,又怕被沈延宵责备,打完针后就端起托盘匆匆地走了。

  还不忘体贴地把门带上。

  对比起刚才的疯癫,打完镇静的苏玉茹安静得有些诡异,连呼吸声都轻得快要听不到了。

  她依然保持着垂头的姿势,并没有对两人的脚步声做出任何反应,不知是没听到还是不在乎。

  沈延宵盯着她,感受着魏黎的体温不断从掌心交握处传来,的确比之前令人安心许多。眼前的苏玉茹,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

  不过是个发了疯的病秧子而已,没什么好怕的。

  “……苏阿姨。”沈延宵声音很沉,喊出这三个字的时候牙根几乎是咬着的,“我是沈延宵,你应该还记得我吧?”

  一动不动的苏玉茹终于眨了下眼睫,像上了发条木偶似的转动着僵硬的脖子,扭头看向沈延宵,然后感到无趣似的嗤了一声:“你来干什么,我要见你哥,你让他来见我。”

  三句话离不开沈延馥,沈延宵心里也大概有数了——苏玉茹进精神病院这事多半就是沈延馥搞的。

  在人前总是作风正派的哥哥原来私下里也会用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解气是很解气,但,为什么?

  印象中,苏玉茹在沈家那段时间和沈延馥接触并不多,每次见面沈延馥虽然总是一副冷冷的样子,但对待这位“长辈”,态度还是比较客气的。

  难道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这两人结了什么仇?或者会不会是因为苏玉茹口中那个“我和沈先生的孩子”?

  再或者……是因为他?

  沈延宵脑子又冒出沈延馥顶着那张没有表情的脸说“我确实很爱你”时的画面了,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

  ……靠!

  沈延馥不会真是因为他才把苏玉茹整到精神病院来的吧?!

  可是明明他小学因为伤痕逃课的时候,沈延馥只会一个劲地说教他,很讨人厌。

  沈延馥是什么时候知道苏玉茹对他下手的?

  沈延宵心里泛起一阵恶寒。

  他敌视沈延馥这么多年了,实在很不习惯把沈延馥往好处想。

  “沈延馥哪有功夫见你,他忙得很。”沈延宵开始套苏玉茹的话,“怎么,非要他来才能放你出去?”

  苏玉茹灰败的脸上神色阴冷:“为了把我关进来,他可费了不少心思啊,还特意踹了这家精神病院的供应商取而代之。”

  市精神卫生中心现在的器材供应商正是齐心集团伞下的一级子公司齐心医疗。齐心医疗是由沈延馥创设,并全权管理的。沈延宵做的是汽车业务,对医疗事业部没那么关心,因而此前并不知晓齐心医疗和市精神卫生中心的联系,还是这次打点关系的时候才发现的。

  沈延宵扯着唇笑了一下:“怎么,你得罪他了啊?难不成你的孩子打算跟他抢继承人的位置?”

  “……不是。”苏玉茹枯瘦如柴的五指忽地死死捏紧,“我的孩子还没机会降生,就被沈延馥杀了。”

  杀了……?

  难道苏玉茹怀孕后被沈延馥强制打胎?

  可是苏玉茹在离开沈家的时候,沈延馥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而已,都还没有接触家族企业,哪来的能力对她做这种事?

  沈延宵偏过头来,与身边的魏黎对视了一眼,两人的眼神俱是不信。

  “你可别乱说,有证据吗?”沈延宵故意摆出一副很有兴趣的样子,“你知道的,我和沈延馥关系一直不好,你给我证据,我来帮你扳倒他,怎么样?”

  “没有。”苏玉茹梗了梗脖子,说得理直气壮,“怀孕第六周的时候我打算去医院做产检,结果下楼梯时踩到楼梯上的油打滑,摔了下去,孩子掉了。”

  “那几天沈延馥也在,出事的前一天我亲眼看到他和家里负责卫生的保姆说话,还去和沈先生告我的黑状!”说到这里,苏玉茹猛地抬头瞪向沈延宵,“他和沈先生说我虐待你。”

  沈延宵后背一僵。

  身边的魏黎很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点微小的变化,立刻抬起手来扶了一下沈延宵的后腰。

  苏玉茹并不关注两人的反应,只是咬牙切齿地说着:“都是因为沈延馥这个该死的崽种告我的状,还弄掉我的孩子,沈先生才会厌弃我的!”

  沈延宵暂且按下内心杂乱的思绪,挑眉道:“所以,你没有证据,只是怀疑沈延馥。“

  “还要什么证据??”苏玉茹瞪向他,“沈延馥就是怕我的孩子抢走沈家的财产,他有动机,这还不够吗?”

  苏玉茹仅凭臆想就认定是沈延馥害了她的孩子,沈延宵认为没有必要再和她为了这个话题纠缠下去。

  “既然你们这么大仇,一年前你又为什么要和他见面?”沈延宵转而问,“你们说什么了?”

  此时苏玉茹却不肯配合了,把脸一别,说:“没说什么。”

  沈延宵嗓音一冷:“你觉得我会信?”

  苏玉茹笑了:“小子,不信你又能拿我怎么样?”

  沈延宵还真不能拿她如何。

  这世间,向来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沈延宵心里有珍视的人,自然疯不过她。

  但离开之前,他还是报复性地撂下一句:“就算你孩子没掉,沈延馥没告状,老头子也会抛弃你的。”

  “他就是这样的男人,难道你心里没数?”

  【作者有话说】

  手牵手,没眼看w

  ◇ 第62章 “你再哭大声点。”

  跑这一趟,魏黎也差不多把沈延宵的童年阴影猜得七七八八。小时候经历过后妈的虐待,在青春期的时候变得浑身带刺是很正常的。但沈延宵和那些彻底堕落的青少年们不一样,在十几岁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很确定的原则与底线,叛逆的性格只是表象。

  光是这一点,就让人觉得十分难能可贵了。

  魏黎当初也是隐约看到了沈延宵藏在外表之下的一丁点柔软的本心,才认定了他是个好孩子,而且完全可以变得更好。

  面对十八岁的沈延宵,魏黎前所未有地感觉到了肩上背负的教师责任,也成为他后来在迷茫自己选择做老师是否正确时支撑他走下去的一股力量。

  毫无疑问,沈延宵在他的人生里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

  他隐隐感觉到,无论是他自己还是沈延宵,都在认真地回报彼此。

  返回空中华园的路上,魏黎趁着红灯时轻轻拽住了沈延宵的衣袖一角。

  “沈同学,你要不要去看一下精神科啊?”

  沈延宵其实知道魏黎是什么意思,但还是故意挑眉道:“你骂谁呢?”

  魏黎不中他的计,不接他的话,接着自己刚才的说:“我陪你去,你别怕。”

  “我不想去。”

  “不行。”

  “魏黎你现在变得很霸道你知不知道?”

  “跟你学的。”

  沈延宵嘴角一抽,半晌沉默后只憋出一句:“反正我不去。”

  魏黎望着他,黢黑的眼睛一眨不眨:“为什么?”

  沈延宵纠结了一下,还是说了。

  “……我不想把我自己的事说给不认识的陌生人听。”

  “你的话,可以。”

  沈延宵心里还是觉得有点别扭,所以声音很低,但魏黎听得清楚明白。

  那双黑亮的眸子一下子睁大了。

  “沈同学……”

  魏黎忽地死死握紧他手腕,把沈延宵吓了一跳。

  一扭头看见一对通红的眼眶,更是惊吓。

  “不至于吧魏黎?”沈延宵屈指用指节轻蹭了一下魏黎的眼角,有点湿润。

  “这就感动得要哭了?”他笑。

  魏黎用力吸了下鼻子,快速收拾了下情绪,小声道:“我等这天等了很久。”

  是的,魏黎等了很久。沈延宵也是知道的。

  从高中时他第一次拒绝告知魏黎自己家庭状况时,魏黎就在等了,直到五年后的现在,也都没有放弃。

  稍微熟悉他一点的人都觉得他是个倔脾气,但沈延宵觉得,其实魏黎才是那个真正的倔脾气。

  弯曲的指节擦过通红的眼角,又轻轻滑过被车内空调捂得热乎柔软的面颊,刻意放慢了动作。

  他想捧住魏黎的脸,又怕把人吓到。

  心中的情绪快要满溢而出,他却唯有克制再克制。

  比起暗恋的酸涩难耐,沈延宵更害怕魏黎离开。

  他收回手,和魏黎开起玩笑来,欲盖弥彰。

  “你再哭大声点,想听什么我都告诉你。”

  这话听着怪得很,哪怕单纯如魏黎也感觉到了不对劲,一下子涨红了脸,很委屈地说:“沈同学,你怎么耍我!”

  沈延宵扑哧一声笑出来,很开怀。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有点晚了,魏黎抱着衣服进了浴室,沈延宵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准备跟沈延馥打电话,即便沈延馥人就在楼上。

  他难得面皮薄一次,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沈延馥才好。

  他想问一年多前沈延馥到底为什么和苏玉茹见面,以及当年苏玉茹当年的离开究竟和沈延馥有没有关系。齐心医疗完全在沈延馥的掌控之下,他去过市精神卫生中心的事,沈延馥肯定已经知道了。

  然而电话拨出去,却迟迟没人接。此时沈延宵还没有意识到这个电话打错了时候。

  他哥也有夜生活的。

  响铃一分钟后,沈延馥总算接电话了,声音有点喘。

  “有事?”

  沈延宵眉头一皱,正要问沈延馥在做什么,手机里就传来了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又是你弟?”

  “嗯。”

  沈延馥似乎把手机拿远了些,对话声变得很小。

  “你弟怎么总挑这种时候打电话?现在我这上不去下不来的……唔!唔唔!”

  沈延宵:“……”

  什么玩意儿上不去下不来??

  “你自己待着,老实点。”

  沈延馥说完这句后,似乎换了个地方,听筒里传来房门闭合的咔哒声。

  ……怕不是打断他们“办事”了。

  沈延宵生平头一次产生这种尴尬得想死的感觉,硬着头皮开口:“段倾在?”

  沈延馥轻轻“嗯”了一声,说:“比较缠人。”

  沈延宵:“……”

  靠,这狗粮他是非吃不可吗?!

  “我去见过苏玉茹了,你应该知道。”沈延宵切入正题,“去年你为什么突然和她见面?”

  “不是我要和她见,是她主动找上了我。”沈延馥笑了一声,带着些许轻蔑,“离开沈家之后,苏玉茹改嫁给一个外地的暴发户老头,想等着人没了之后吃绝户,结果被老头的私生女摆了一道,在前年灰溜溜地跑路回了澜城。她没有工作能力,大学毕业之后一直靠男人养着,年纪大了以后连引以为傲的姿色也没了,所以回来后只能找了个普通工薪族嫁了。”

  “但她这些年花钱大手大脚惯了,忍受不了普通人的生活,就想通过‘别的方式’搞钱。她发现我回国后跟了我几天,拍下我和段倾见面的照片想威胁我,所以我就送她进了精神病院。”

  沈延宵无语。

  真是个疯女人,竟然以为自己能和沈延馥斗。现在的沈延馥可是能在集团内和老头子互斗的大人物了,有一万种手段能封口顺便碾死她,她居然觉得凭一张照片就能威胁得了沈延馥。

  不作死就不会死,这也是苏玉茹的报应。

  “苏玉茹确实是病了,这是经过了医生诊断的。”沈延馥声线微冷,“其实她早就该去那里待着了。”

  沈延宵察觉到哥哥后半句语气里的变化,眉心轻轻一跳。

  “……当年苏玉茹是怎么离开沈家的?”他问。

  沈延馥答道:“她是被父亲赶走的。”

  他将当年之事娓娓道来。

  【作者有话说】

  下章有回忆内容!

  ◇ 第63章 【回忆】源头

  周六,因为班主任突然身体不舒服,原定的校外活动取消,沈延馥刚到校门口就又折返回去了。

  弟弟不知又跑到了哪里去野,并不在家,苏玉茹也不在,也不知是不是和其他贵妇姐妹逛街去了。

  忽然空出来的下午无事可做,沈延馥想找本书看,于是进了沈思行的书房。

  最近两年来齐心集团的发展势头非常迅猛,沈思行忙于工作,鲜少会回这边的别墅,绝大多数时候都住在市区的高层住宅里。不过这个月他稍微不那么忙了一点,偶尔会回来待一两天,上次回来是四天前。

  虽然很少住在别墅这里,但沈思行没有锁住书房,因为他引以为傲的大儿子喜欢读书,他这里正好又有不少珍稀的藏书。

  沈思行住的二层是一个套房,进门是小客厅,左边是睡觉用的卧房,右边是书房。

  沈延馥进了书房找书,刚挑完一本准备出去的时候,就听到门外很突兀地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紧接着,套房的门被打开了,沈思行愤怒的声音传来。

  “怎么回事??那个女人怎么怀孕的?!”

  保姆畏惧的声音响起:“很、很抱歉沈先生……我刚才去确认过了,夫人悄悄把避孕药换成了维c,我没有发现……”

  沈延馥在书房内安静地听着,默默地松开了握住门把的手,小心翼翼地屏住了呼吸。

  他从小就是个极度敏感的孩子,也比其他同龄人更为成熟,听到这里,他已经意识到了自己意外撞上了不该知道的事。

  所以,还是不要出去为妙。

  想到被父亲不待见的弟弟,他实在不敢拿他和沈思行之间那点微薄的亲情作赌。

  沈思行不过是因为觉得他能给自己长脸,才对他偏爱几分罢了。

  “夫人什么夫人!”沈思行冷笑一声,“不把我的话当回事的贱.人,也配当沈家的夫人?”

  保姆没有出声,或许是不敢回应。

  “你自己没看住苏玉茹,你就自己想办法解决这件事,否则你和你男人都别想继续拿沈家的薪水。”沈思行道,“总之,我不想看到这个贱.人的肚子大起来。”

  沈思行的话已经说得够明白了,哪怕是藏在屋内的十几岁的沈延馥也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那时沈延馥额角冒着冷汗,死死攥着手中书,想,还好没出去。

  沈延馥能猜到苏玉茹违背沈思行的意愿偷换避孕药的原因,无非就是为了将来她的孩子能分走沈家的遗产。

  也正因如此,她才格外地憎恨他和弟弟。

  但苏玉茹知道他受沈思行的喜欢,不敢对他下手,所以就将迟迟不能怀孕的愤怒和怨怼全都发泄在了沈延宵的身上。

  一周前,沈延馥亲眼目睹了这个平常故作温柔的坏女人红着眼眶一边哭一边掐沈延宵的模样。他知道自己没办法与大人抗衡,于是转头就将这件事告诉了沈思行,希望父亲能帮帮弟弟。

  但是没想到的是,沈思行这个人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更加冷血无情,并不把沈延宵遭的罪放在心上,只是敷衍地说之后会让苏玉茹收敛的。回了集团后,却很快地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本来他想趁着沈思行下次回来再去恳求对方的,现在看来,是不用了。

  沈思行因为苏玉茹怀孕的事发了这么大的火,多半不会再让这人留在沈家了。

  沈延馥站在门后,无声地勾了勾唇角。

  尽管那个不知才几个月的孩子即将从世界上消失了,但他的弟弟以后不会再被坏女人欺凌了。

  沈延馥又静静地等了一会儿,直到沈思行接了通电话从套房里离开,他才轻手轻脚地走出去。

  没过两天,兴冲冲要去做产检的苏玉茹从长长的阶梯上摔落,流产。听保姆说,她在医院病房里痛哭了一整天,差点哭瞎了眼。

  一周后,苏玉茹出院,同时也被赶出了沈家。沈思行给了她一笔分手费,然后将她的东西从别墅里全部清走。

  一个月后,沈思行又有了新的女人,陪着他一起住在市区。

  听说那人是还没毕业的大学生,未来要做平面模特的。

  但这些,沈延馥也暂时无心去在意了。尽管苏玉茹是恶人有恶报,但因为流产那件事,沈延馥更加无法信任自己的父亲,自此隔阂越来越深。

  -

  听完沈延馥的话,沈延宵也不禁皱眉。

  “不想让苏玉茹生孩子带她去打掉不就好了,干嘛搞这一出。”

  还弄得苏玉茹因此怀疑上了沈延馥,对沈延馥心存怨恨。

  “因为他不愿意弄脏自己的手、弄坏自己的名声。”沈延馥道,“他就是这样的人。”

  沈思行是个怎样的人呢?

  在外人眼里,他是在澜城叱咤风云的有权有势之人,是得罪不起的上流圈层,是有能力有手段的优秀企业家。但在两个儿子的眼里,他却是个薄情寡义、又爱脸面的虚伪之徒。

  无论是沈延馥还是沈延宵,都只对他维持表面的尊敬,心里却是看不上这个男人的。

  “苏玉茹的事已经解决了,你就别多想了。”挂断电话之前,沈延馥道,“周末他过寿,你别有情绪,还是回来一趟。既然已经决定要借用他的力量去得到你想要的东西,就坚持到底吧。”

  这是来自哥哥的善意的劝告。

  此刻沈延宵能很真切地感觉到,沈延馥确实没有把他当做敌人或是竞争对手。

  他意识到,原来对一个人的想法是随着他愿不愿意相信对方而改变的。现在他相信了沈延馥对他的亲情,这个人在他心里的印象也自然而然地好了起来。

  从前听不进去的话,也仿佛都能听进去了。

  魏黎洗完澡出来,看见沈延宵坐在沙发上,握着手机发呆,顶着一头湿淋淋的头发就过来了。

  “沈同学,你怎么了?”他张开五指在沈延宵眼前摇了摇,“想什么呢?”

  “……没有。”沈延宵回过神来,抬头看见魏黎被炽热的水蒸气烧红的面颊时,却又开始晃神了,“你赶紧去把头发吹了。”

  魏黎“哦”了一声,却还是没走,一双眼睛目不转睛地打量着他。

  “……干嘛?”

  “沈同学,你是不是不舒服啊,脸好红哦。”

  魏黎说着,抬起手来贴上沈延宵的额头,想试试他的体温。

  可此时内心本就躁动的沈延宵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接触。

  他也不知自己怎么了,鬼使神差地扯住了魏黎的手腕,直接把人拉进了怀里。

  “沈同学?!”魏黎吓得不轻。

  沈延宵盯着魏黎惊慌失措的表情,心想:靠,我对魏黎的滤镜也太厚了吧!

  一个三十岁的男人,怎么看着这么可爱?!

  【作者有话说】

  万恶之源就是兄弟俩的坏爹

  ◇ 第64章 寿宴(1)

  可能是最近的心情总是动荡,沈延宵对魏黎的依赖又多了几分。但这种依赖并非是需要魏黎为他做什么,他只需要魏黎能够待在他的身边,时刻地看着自己。

  魏黎对他而言是如同精神支柱一般的存在。

  就连身上的沐浴露清香,也格外的令人安心。

  “……魏老师。”察觉到魏黎身体的僵硬,沈延宵清了清微哑的嗓子,开始给自己唐突的行为找补,“你头发上沾了东西。”

  “啊?”魏黎困惑地往头顶摸了摸,“什么东西啊?”

  他才刚洗完头出来,怎么会沾到东西?

  沈延宵装模作样地也摸了摸他的发顶,说:“现在没了。”

  “哦……”魏黎眨巴下眼睛,嘴里嘀嘀咕咕地抱怨着,“你这样突然拉我一下好吓人的,以后拉之前先说一声啊。”

  沈延宵:“嗯……”

  什么人啊,都贴这么近了还脸部红心不跳的!

  直男真是可恶……

  沈延宵忍不住腹诽连连。

  “你真的没发烧吧?”魏黎重新直起身体来。他近视得有点厉害,不戴眼镜的时候视野里什么都是模糊的,看东西会有点瞳孔失焦,显得眼神很朦胧。

  沈延宵多看了他几眼,哪怕心跳加速,嘴还是硬的很:“我哪有那么脆弱啊,没发烧。”

  魏黎和他翻起旧账:“之前不还病倒在家过吗?”语气里全是对沈延宵健康管理的不信任。

  沈延宵撇了下嘴角:“好吧,那我确实生病了,你照顾我吧。”

  魏黎无奈地叹了口气:“沈同学,你可真是……”

  真是什么呢?

  魏黎一时想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或许是任性,或许是蛮不讲理,又或许是……幼稚可爱?

  这两个词汇在脑海里冒出来的瞬间,魏黎把干毛巾搭上了自己的脑袋,包住一直擦,以此来掩盖自己的尴尬。

  决不能说出口,否则沈同学又要和他闹脾气了!

  “别薅了,再薅要秃了。”沈延宵无语,起身扯过魏黎手里的毛巾,帮他仔细地擦拭起来,手法竟格外的温柔。

  虽然嘴上还是不忘吐槽。

  “要是秃了,就白瞎了这么好看一张脸。”

  魏黎耳尖一红:“……你真觉得我长得好看啊?”

  沈延宵挑眉:“怎么,你质疑我的审美?”

  魏黎:“……不敢。”

  见魏黎认怂,沈延宵很轻地笑了一声。

  “这周末我要回去给老头子过寿,不在家里,你不要准备饭菜了,手上的冻疮好好养着。”

  魏黎乖巧点头:“好。”

  其实他这周末也要回老家一趟,但是怕沈延宵为他担心,所以选择先瞒下。

  而且自己家里的事,他也希望能够自己解决。

  -

  周末很快就到了。

  沈家兄弟俩的关系比之前缓和了不少,沈延宵出门的时候,沈延馥就在门外等着,他们要一起回天堂岛。

  沈延宵看到门口的沈延馥,很小声地喊了一句:“哥。”

  似乎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但相比之前那副一和沈延馥碰上就开始找茬的模样已经好了许多。

  沈延馥点了点头,说:“收拾好了就出发吧。”

  “雪天路滑,你们路上小心啊。”魏黎笑眯眯地送走两人,对今早这副兄友弟恭的画面很是欣慰。

  兄弟两人一道下了楼,坐上车后,沈延馥才道:“你就打算继续这样下去?”

  沈延宵扭头看他:“……你指什么?”

  “当然是魏黎的事。”开车之前,沈延馥先将蓝牙耳机塞进了左耳,“你打算一辈子和他做室友?”

  沈延宵闷声道:“还没想那么多。”

  他只顾着眼前的魏黎,不愿想也不敢想将来的事。

  他当然知道他不可能一辈子和魏黎做室友,按照魏黎那个不愿意给人添麻烦的性格,等找到了合适的房子或是手头宽裕了,肯定会马上搬出去,不肯再多占他一丝便宜。

  到时候,他又该怎么将魏黎留下呢?

  总不能给魏黎使绊子吧?那样的话,他和排挤魏黎的彭裕华还有什么分别?

  这下沈延宵真有点发愁了。

  他没想到如今自己今非昔比了,想为喜欢的人多付出一些,可对方偏偏犟得很,就是不想要。

  沈延馥开口不留情面:“我知道你在这方面很怂,没想到这么怂。”

  “……怎么了,难道你就很勇吗?”沈延宵不服气地反问,“反正看你这副锯嘴葫芦似的样子,肯定是段倾追的你吧?”

  沈延馥扯了下唇角,却不回答。

  沈延宵:?

  什么意思?不会是沈延馥先主动的吧??

  这家伙对谁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沈延宵实在想不出来他追人的样子。

  太恐怖了!

  不过要真是沈延馥追的段倾,那他就有种被沈延馥比下去的感觉了。

  沈延宵陷入了沉默,脸上的表情愈发凝重。

  他只是个恰巧生在了富贵之家的普通人,而沈延馥是真正的天才,他本就处处都及不上沈延馥了,总不能在这方面上也输对方一头。

  在沈延馥面前,他总是很有好胜心的,若换做是别的事,他肯定会为了赢过沈延馥而毫不犹豫地去做。但在魏黎的事上,不可以。

  他必须再三思量,慎之又慎。

  因为别的都可以丢,但魏黎不行。

  “你一直不说,是怕父亲知道,还是怕魏黎离开?”沈延馥道,“如果是前者,可以不必担心。”

  “因为他现在已经没有除你之外的选择了,哪怕捏着鼻子也得继续培养你做继承人。”

  沈延宵嘴角一抽:“喂!”

  沈延馥仿佛听不见弟弟的不满似的,继续说道:“如果是后者的话,我建议你还是试一试。”

  “有些事,如果你不去尝试,就一辈子都不会有结果。”他用指尖轻敲方向盘,“这不是说教,是过来人的好心提醒。”

  “……行。”沈延宵低声道,“但我还得再想想。”

  对他而言,这不是仅凭他人的三言两语就能做下决定的事。

  接下来的时间里,沈延宵一直低着头想事情,直到车提早停下。他抬起头看向窗外,这里是一栋住宅的楼下,并不是他们要去的天堂岛。

  “……这是哪里?”沈延宵皱眉,“来这里干嘛?”

  沈延馥又在打什么主意?

  “来接个人,接完就去天堂岛。”

  沈延馥话音刚落,便有一人小跑着从楼栋里出来,直接拉开了车门。

  “抱歉抱歉,让你们久等了!”段倾在后座坐下,有点小喘。

  沈延馥道:“没事,刚到。”

  “那就好。”段倾笑着,很自来熟地跟沈延宵打招呼,“你好啊弟弟,今天还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吧!”

  沈延宵:???

  谁是你弟弟?!

  【作者有话说】

  怂包沈同学,输很大!哥哥马上给他来点成年人的刺激(?)

  ◇ 第65章 寿宴(2)

  这家伙还怪自来熟的……

  沈延宵越发不能理解这种看上去大大咧咧还很热情的男人是怎么跟自己冷若冰霜的哥哥搞在一起的,毕竟这两人的性格差异就像从赤道到北极那么遥远。

  沈延宵忍了忍,只很克制地说了声:“别乱叫。”

  段倾倒是并不在意沈延宵的语气如何,很爽朗地笑了两声,然后便去和沈延馥说话。

  “餐厅我订好了,24号晚上。”他说,“25号早上走会不会太赶了啊?要不多留一天?”

  沈延馥的唇角扬起微不可察的弧度:“看你表现。”

  段倾很认真地品了品这四个字,而后严肃地点头:“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

  沈延宵如坐针毡,眉心突突直跳。

  作为一个喜欢上了直男的母胎solo,这两人如同故意秀恩爱一样的对话实在是对他刺激颇大。

  而且今天是去天堂岛给老头子过六十大寿,沈延馥特意把段倾带上是想做什么?!难不成是想当着老头子的面正式出柜??

  ……不会吧。

  “你要带段倾去天堂岛?”沈延宵直接问了。

  沈延馥点点头:“是。”

  沈延宵:“……你之前不是还说六十大寿要好好给老头子庆祝一下吗?”

  沈延馥:“是啊,所以我特地带了我的伴侣在这个喜庆的日子里见家长,有什么问题?”

  沈延宵:?

  他才知道原来沈延馥说的“好好庆祝”是这个意思。

  那今晚天堂岛岂不是要鸡飞狗跳?

  再加上Niya这个任性的作精,画面会有多美沈延宵都不敢想了。

  他怕自己一想象就忍不住要笑出来。

  沈延宵憋着笑,问:“你不怕老头子对段倾动手啊?”

  这次是段倾先答了:“他会打,我还不会躲吗?”

  漫不经心的语气,仿佛对沈思行这个在澜城叱咤风云的大人物毫不在意。

  一般人提起沈思行,不是畏就是敬,段倾这心态确实十分少见。该说是蠢还是没心没肺呢?

  沈延宵正想着,就听段倾又说了一句:“而且你哥会保护我的,没啥好怕的。”

  沈延馥说:“确实。”

  ……喂!

  沈延宵有点受不了这两个人了。

  果然,不管是什么人,谈了恋爱之后都会变得很讨厌。

  沈延宵感觉自己此时非常多余,干脆闭嘴不说话了。

  可段倾这人偏偏不识好歹,非要和他搭话。

  “弟弟,我听你哥说你在和你的心动选手同居?怎么样,有戏吗?”段倾扒着沈延宵的椅背问。

  沈延宵:……

  这人能不能有点边界感!!

  “不想说。”沈延宵冷淡地转头看窗外风景,并不回答。

  段倾瘪了瘪嘴:“真不可爱,一点也不如你哥可爱。”

  两句话让沈延宵如遭雷劈。

  “你管管你对象!”沈延宵忍无可忍了,扭头就跟哥哥告状。

  沈延馥很配合地对段倾说了声:“安静点。”

  段倾很听话,只是可怜巴巴地望了望沈延馥,就乖乖闭嘴了。

  沈延宵在心里暗自得意了一下,很快却又陷入了空虚。

  不知道是不是刚才被这对狗情侣刺激的,此时此刻他格外的思念魏黎。

  明明才分开了一个小时不到而已……

  沈延宵有些郁闷地缩了缩脖子,把头靠在车窗上,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弟弟,醒醒了。”

  不知过去多久,身后传来段倾的呼唤声。沈延宵疲惫地撑开眼皮,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他从后视镜里看到段倾开朗的笑容。

  “这点你倒是跟你哥挺像的。”段倾说,“只要不是自己开车,就立马开睡。”

  沈延宵低低哼了一声,说:“是因为工作太累了好不好。”

  在大集团里都是如此,所在的位置越高,平常便越是繁忙。工作一周的疲惫用一个周末也很难缓解过来,他才二十出头的年纪便是如此,沈延馥都三十了,精力上只会比他更差。

  不过,这些年来他似乎从没见过沈延馥疲惫不堪精神不济的样子,这家伙就像个铁人似的,仿佛永远不知疲倦也不会倒下,后背总是那样挺拔。

  若非如此,怎么可能在这个年纪就能在集团内部和老头子几乎平起平坐呢?

  沈延馥已经下车了,沈延宵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也起了身。

  段倾还一动不动地待在后座,似乎并不急着露面。

  沈延宵向车内瞟了一眼,心说也是,“惊喜”总是要在最后登场的。

  Niya看到别墅里有车进来,立刻从正门迎了出来,操.着那口生硬的中文和兄弟俩打招呼。

  “延馥、延宵,好久不见!总算是又见到你们了!”

  她很热情,可这张看似纯真的脸上浮现出的笑容却让人丝毫感觉不到真挚。

  沈家的所有人都知道她和沈思行在一起是为了钱,背地里瞧不起她,但她依然装模作样地摆着主母的架子,也不知是不是在自欺欺人。

  沈延宵知道Niya最短几个月最长两年就会“过期”,所以对她的存在没什么所谓,沈延馥倒是对她还有几分客气,虽然也只是表面上的客气。

  “屋里看着挺冷清的。”沈延馥问,“没有请小叔他们过来吗?”

  沈家的亲戚不算多,只有沈思行弟弟一家,平常也只有逢年过节会来往。

  Niya解释道:“沈先生不是身体还没完全好么,他说怕把病气过给思言一家,所以这次就我们一家人聚聚。“

  “这样啊。”沈延馥道,“真遗憾。”

  这是在遗憾不能让老头子在自己弟弟面前狠狠丢脸吗?

  沈延宵紧紧抿着唇,努力憋笑。

  “车里面好像还有人啊?”Niya遥遥看到坐在沈延馥车后座里的人影,开玩笑问,“是延馥的女朋友吗?”

  这时,沈思行恰好在保姆的搀扶下从房间里出来,冷声道:“他哪里来的女朋友。”

  这阴阳怪气的语气,让沈延宵敏感地意识到了什么。

  他转头看了看哥哥,对方神色自如,脸上并不见怒意,似乎早已料到沈思行的态度。

  该不会……

  沈延宵心下一惊。

  该不会,沈延馥和段倾的事,老头子早就知道吧??

  难不成他是因为这件事,才忽然对沈延馥转变了态度??

  印象中,直到他高三下学期之前,沈思行对沈延馥这个出色的大儿子都是非常喜欢的,几乎到了逢人就夸的地步,可不知从哪一天开始,沈思行突然就不待见沈延馥了,没有外人在的时候, 语气里总是带着点厌恶。

  就算是畏惧势力渐渐壮大的儿子,好像也不至于如此。

  沈延宵原以为是沈思行性情薄凉且阴晴不定才会这样。

  现在看来……倒是他想错了。

  “确实不是女朋友。”沈延馥仰起脸来与楼梯上的沈思行对视,眼神平静如水,“我把段倾带来了。”

  “沈先生,您好。我是延馥的恋人,段倾。”

  直到这时,沈延馥带来的“惊喜”才终于登场。

  段倾来到沈延馥的身边,直接握住了他的手。

  一瞬之间,楼梯上的沈思行和楼梯下的Niya脸色都变了,一个怒一个惊,表情非常精彩。

  沈延宵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乐得不行。

  这波贴脸出柜做得好啊!!

  【作者有话说】

  圣诞快乐呀宝子们!!要开开心心的!

  ◇ 第66章 寿宴(3)

  沈思行得庆幸今天没有请沈思言一家来赴宴,否则他看得最重的那张脸就真的没地方能搁了。

  这场寿宴最终以沈思行的怒吼为终结,特地请了三星米其林大厨到家来做的丰盛法餐摆在桌上无人问津,为了今日专门启出来的红酒也是一滴未动。

  沈思行让沈延馥带着段倾滚,两人便没什么犹豫地又出去了。

  Niya见沈思行动怒动得厉害,连忙跟上去哄人了,沈延宵则跟着哥哥出门,问:“你俩去哪啊?”

  段倾把沈延馥的肩膀一揽:“当然是去约会啦!”

  “约什么会,都说我今晚有事了。”沈延馥将搭在肩头的手轻轻抚开,朝沈延宵那边看了一眼,继续对段倾说,“我要直接去见客户,你们俩自己回去。”

  只一个眼神段倾便明白了沈延馥的意思,忙不迭点头:“行行行,你先忙去吧。”

  “……等等?!”沈延宵没弄明白这两人到底在搞什么鬼,怎么他就得跟段倾一起回去了?!

  沈延馥也不等他发问,立马就上车走了,把弟弟和恋人撂在了原地。

  段倾目送沈延馥的车开远,然后凑到沈延宵的身边去,厚着脸皮说:“弟弟,我没车,你开车送我回去呗?”

  沈延宵嫌弃地说:“我才不管你,你自己走回去。”

  话虽如此,但沈延宵把停在天堂岛的备用车开出来之后,还是勉为其难地让段倾上车了。别墅区不在主城区内,交通相对不便,不开车的确很难回去。

  “谢谢弟弟,我就知道延馥的弟弟肯定也是个好人!”

  段倾坐上副驾驶,向沈延宵道谢,沈延宵只是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段倾已经适应了他这种态度,笑了笑,也没说什么,拿出手机和家人打电话,说自己今晚和朋友待在外面,让他们不用准备他的饭。

  和亲人说话的时候,段倾的嗓音比平常更要柔和几分,一看便知是个非常重视家人的人。

  和无情无义的沈思行是完全相反的人。

  沈延宵觉得自己似乎有点明白沈延馥为什么会选择段倾陪伴在身边了。

  其实他们兄弟二人在成长的过程中或多或少都受到了沈思行的影响,下意识地追寻着年少时代所缺失的温情。而段倾、魏黎,就是能够填补他们内心空缺的人。

  哥哥是个很有勇气也很大胆的人,为了段倾,甚至敢和沈思行决裂、撕破脸皮,而他呢?

  他不敢,因为他现在的一切都是沈思行给的。

  哪怕沈延馥和他说,现在沈思行已经没得选,但要让他做到像沈延馥那样,实在是太难。

  沈延宵握着方向盘,做了个深呼吸。

  一想到这些,他就觉得心情很糟。

  此时,段倾却开口了。

  “弟弟,你愿意跟我唠唠嗑不?”

  沈延宵果断拒绝:“不愿意。”

  段倾道:“那我说我的,你听着。”

  沈延宵:“……”

  沈延宵懒得理他。

  结果段倾的第一句话就让沈延宵差点手抖。

  “其实我是直男来着。”段倾说,“原来是。”

  “我就是为了你哥弯的,换了别人我可不行。”

  他们兄弟俩是不是都被下降头了?好端端的都招惹上直男??

  沈延宵怀疑完人生,又定了定心神,才开口问道:“……你怎么弯的?”

  段倾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酒后乱性。”

  沈延宵:“……”

  追问不了一点,再问下去恐怕就要出现不健康的情节了。

  “咳,后面的就不说了。”段倾清了清嗓子,接着道,“总而言之呢,就是因为那一次,我发现我对你哥一点都不抵触,完全不会觉得他是男的就有什么影响。和他待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感觉很开心,哪怕是被骂也开心。”

  沈延宵很缺德地想:原来是只傻狗。

  “弟弟,我就是想告诉你。”段倾语气认真,“直男不一定永远都是直男,原本的性向其实没那么重要,它不过是在社会主流潜移默化的影响下才形成的东西,人们遵从的是自己内心的规则,是本心和爱。”

  “如果你喜欢的那个人并不抗拒你的接触,我觉得你可以试一试。”

  听到这里,沈延宵轻轻吐了口气。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呢。

  “是我哥让你和我说这些的?”他问。

  段倾承认了:“是。”

  “有些话他不方便跟你说,所以我来说。我的经历对你而言或许会更有说服力一些。”

  这话倒是没错,段倾自爆曾经是直男后,沈延宵还真把他的话听进去了一些。

  “延馥曾经有过一段非常自责和纠结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作为哥哥对你似乎太严厉了,也没能好好地引导你。”段倾接着说,“我很想帮他。”

  “所以你如果还有什么迷茫,都可以来问我。”

  沈延宵沉默了片刻,才再度开口:“……你决定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是怎么考虑自己的家人的呢?”

  如今的社会风气如此,就算是再开明的父母,也不可能完全不在意自家孩子的性向吧?

  “我爸妈在这方面还好。”段倾道,“他们愿意听我说的话,这是我最感激他们的一点。”

  “即便他们需要很长的时间去消化,我也可以慢慢等,这事不急于一时。毕竟我和延馥都是三十岁的人了,有自己的生活,其实父母不接受我们之间的关系也不会怎么样,想让他们接受,也只是一种心理上的安慰而已。”

  沈延宵若有所思。

  段倾的话似乎意有所指:“要是本来就跟父母关系很差,那就更简单了,根本不需要得到他们的承认。父母不接受,那就离开他们。”

  “只要认清当下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做抉择也就不难了。”

  当下最重要的东西……

  最不想失去的东西……

  沈思行不想将齐心集团拱手让人,在与沈延馥关系决裂的眼下,只会选择他作为未来继承者,就算因为性向的事再厌恶他,也不可能真的和他撕破脸。退步一万步说,就算沈思行真的将他逐出齐心集团,他也可以转而站到哥哥这边,一起对抗沈思行。

  事业,总有办法的,可是人要是错过了,就是一生的遗憾。

  “你说人死之前,会遗憾自己的工作哪里没有做好、没有取得哪些成就吗?”段倾说,“我想不会的吧,将死之时,人会想起的反而是多年前错失的初恋、因为种种原因而没能共白头的人。”

  沈延宵搭在大腿上的左手紧紧握成了拳。

  是啊,他怎么能错过魏黎,怎么能让魏黎成为他此生的遗憾?

  “哦哦、到市区了。”段倾看了看前方的路,“前头有地铁站,你放我下来吧,我自己回去。”

  “……嗯。”沈延宵在地铁站附近停了车,放段倾下去。

  段倾依旧笑容灿烂地与他挥别,站在路边朝他做了个口型。

  说的不是“再见”,而是“加油”。

  沈延宵也扯着唇笑了一下,踩下油门迫不及待地回家了。

  他想见魏黎,他想把一切都说个明白。

  然而回到了家中,屋里却处处都没有魏黎的身影。

  “……魏黎?”

  “魏黎??”

  连着喊了好几声都无人应答,沈延宵心里有点慌了,立刻掏出手机给魏黎打电话。

  魏黎的东西都还在家里,多半只是出门买东西去了,别慌,不会有什么事的。

  哪怕沈延宵如此劝告自己,忐忑不安的感觉还是不断地涌上心间。

  电话拨出去,并未接通。

  ——不在服务区。

  【作者有话说】

  沈同学要吓死ww

  ◇ 第67章 失联

  很突然地,他就这样和魏黎断了联系。

  沈延宵握着刚刚挂断了通话的手机,慌乱到了极致,内心就只剩下迷茫。

  这是他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

  作为沈思行的小儿子,沈延宵在澜城虽算不上手眼通天,但也颇有人脉。意识到魏黎失联后,他第一时间打去了澜城一中,想看看魏黎的同事们知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可却一无所获。

  魏黎被框在学校里教书六年,几乎失去了所有的社交,事到如今,沈延宵想找个魏黎的朋友问问都找不到。无奈之下他又联系了方心怡和谢诚,甚至联系了那个总是在澜城一中校门前的路口执勤的交警,但依旧没问到魏黎的去向。

  何澍听沈延宵语气着急,便劝慰道:“魏老师一个成年男人,不会出什么事的,可能只是现在身在某个信号不是很好的地方。”

  尽管何澍是好心,可此时的沈延宵并不能听进去任何劝告,冷声道:“我可没法像你一样这么乐观,你不知道魏黎对我而言有多重要。”

  何澍倒也没跟他置气,只是无奈说道:“你要是实在担心,就直接报警吧。”

  失踪立案一般需要满足二十四小时的条件,但以沈延宵的身份,完全可以直接去找市公安的一把手。上面一吩咐下去,下面很快就会行动起来。

  沈延宵也觉得再一个个人地问下去不会有什么收获,选择先报警,然后焦急地在家里等待着那边的消息。

  期间,他还在不停地给魏黎打电话,但是依旧提示不在服务区。

  后半夜,窗外下起了冷雨,混杂着雪籽,随着夜风嗒嗒地砸在落地窗上,听得沈延宵愈发心烦意乱。

  这样的天气,要是在外面遇上点什么事故,连搜救都难。

  好在凌晨三点时,他终于等来了警察的联络。

  “沈先生您好,我们已经大致确定了魏先生的所在范围。”电话里的女警说道,“魏先生在昨日上午从澜城北站出发前往榕州,又在榕州转乘了大巴前往榕河县,在遥镇下车。”

  “遥镇昨天因为雪崩导致基站毁坏,天气原因又造成抢修困难,所以目前还没有恢复通信。极有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导致您一直联系不上魏先生。”

  -

  雪崩前,遥镇。

  魏黎跟在乘客队伍的最末下了车,撑起雨伞,抬头望了望眼前被白雪覆盖的小镇。

  上一次回来仿佛还是今年新春的时候。与日新月异的大城市不同,在魏黎的记忆里,这座小镇每年的光景都大致相似,几乎不会发生什么太大的变化。镇外新修的公路,反而显得和这处破落地方格格不入了。

  其实年幼时魏黎一家甚至不住在遥镇,而是在距离遥镇两公里左右的村庄里。后来家里有了些积蓄,同时也是为了让魏黎能够在镇子里上初中,他们才举家搬了过来。

  遥镇不算大,住民之间彼此都脸熟,魏黎作为镇子里难得的研究生,现在又在大城市的高中里教书,在遥镇人看来自然是非常出息非常有脸面的。

  魏黎沿着街道回家,时不时的就有镇民热情地和他打招呼,简单询问几句他现在的工作如何。魏黎无话可说,一律都回“挺好的”。

  遥镇里还有许多正值青春的学生们在为了考出这座小镇而努力拼搏着,他并不想打碎他们的梦想。

  这次回来魏黎是没有提前告知父母的,免得这两人联合起来骗他。他突然回来,就是想打父母一个措手不及,否则他们一定会在存款的事上继续撒谎。

  只是没想到,先被打个措手不及的人是魏黎自己。

  魏黎进了家门,发现家中空无一人。

  母亲已经没有在工作了,按照父亲的说法,她最近在养病,应当正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看看电视浇浇花才是。

  父亲不在倒是正常,他需要跑工地,正常都是晚上七八点才回来,赶上项目夜间施工的时候还得通宵。

  扑了个空,魏黎也并不是很着急,他先进了父母的房间,在母亲平常用来藏重要物品的地方找到了一张存折——它被压在席梦思和垫絮的中间,套了一只防水袋。

  如今会用存折的人已经很少了,他的母亲就是其中一个。她在一些方面上格外的敏感,非要在存着上印上账户流水,心里才能安心。

  这是母亲自己的账户,魏黎平常不会看也不会过问,但现在必须要看了。

  他取出老旧的存折,直接从后往前翻,立刻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张存折上的流水,已经快大半年没有更新过了。这不是母亲的作风。

  不印流水是心虚吗?还是自欺欺人?

  这太反常了,魏黎觉得大事不妙。

  把存折放回后,魏黎从家中离开,先去敲响了邻居家的门。

  “哎哟,小黎回来啦!”中年女人咋咋呼呼的声音很快响起。

  魏黎换上人畜无害的温顺笑容:“钱婶儿,好久没见了,您身体还好吗?”

  “好得很好得很!好孩子,多谢你关心啊。你在澜城也还好吧?”

  “嗯,都挺顺利的。”

  钱婶儿也是这座镇子上的老住民了,前几年死了老公,女儿在县城有份还算体面的工作,能干又孝顺。镇上再没有比她更快活的人了,实打实的人生赢家。

  她退休了在家里闲着没事,天天走街串巷的,消息最是灵通。

  魏黎与钱婶儿简单地寒暄了几句,便问道:“钱婶儿,您知道我妈上哪儿去了吗?我这次回来没跟他们说,本来想给个惊喜的,结果家里没人,电话也打不通。”

  “你妈啊,你妈打工去了呀,她没跟你说吗?”钱婶儿面露讶异之色,“她从几个月前就开始一个人打两份工了,每天快凌晨才回来。我看她这么拼还劝了好几次,但她说你要娶城里的媳妇儿,今后多的是要花钱的地方,她得帮你多攒攒。”

  魏黎眉头一跳。

  他哪里来的城里媳妇儿?!

  【作者有话说】

  没有城里的媳妇儿,倒是有城里的老攻www

  ◇ 第68章 嘴硬

  钱婶儿的嘴虽不至于像个大漏勺,但也没多严实,魏黎和她聊了一会儿,就问出了母亲现在打工的地点。她在半山腰上才开业半年的雪山旅馆做服务员,负责清扫整理旅馆房间。从旅馆下班之后,又要回到镇上的超市去理货。这些都是很耗费体力的工作。

  魏母有旧疾,一到寒冷的季节腿脚会有些不便,其实是非常不适合干体力活儿的。魏黎每个月都给父母打钱,母亲自己也有退休金,怎么也不至于到要打两份工的地步。

  钱都到哪里去了呢?

  魏黎的脑海中冒出了许多种猜测。

  他向钱婶儿告别,打开手机地图,按照导航前往母亲工作的那家雪山旅馆。

  不知是不是因为今天的恶劣天气,手机的信号很弱,GPS定位也延迟得厉害,不太灵敏。屏幕上代表他所在位置的蓝色指针连着转了快一分钟的圈,才终于停了下来。

  遥镇的地理位置很偏,在山里,越是天气不好的时候,就越是容易发生这样的情况。

  魏黎不在这里住已经太久了,习惯了城里的便利生活,回到这里总是觉得有诸多不便。

  年少的时候他总想着将来长大了,在城里工作了,就要把父母从遥镇接出去,让他们在城里过好日子。可随着年岁的增长,这想法却逐渐从他脑海里消失了。

  他意识到自己是没办法和父母生活在一起的,离得远一点对彼此都好。

  魏黎走到了山脚下,仰头望着眼前长长的阶梯,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

  遥镇其实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地方能做景点,也就这座山山上的风景还算不错,被遥镇的镇长圈成了观景地,于是才有了雪山旅馆。

  现在还没到旅游旺季,没什么客人,通往山腰的这条道路很是冷清。

  还没到旅馆门口,魏黎就遥遥地看见一道身影从旅馆后门走出来,朝着附近的山林里走去。

  正是他的母亲。

  没什么犹豫,魏黎立刻就跟了上去。

  他远远地跟着母亲,直到对方停下了脚步,从衣兜里掏出手机。

  魏黎太了解这个女人了。一看到母亲有要抬头的动作,立刻就挪动身体,把自己完全藏身在了树干之后。

  果不其然,魏母抬起了头来,很小心地扫视了一圈四周,没发现人影,这才拨出了电话。

  “小李啊,你说的提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到账啊?”

  “很快?上周问你的时候、上上周问你的时候你都这么说!到底能不能有个准信儿了!”

  “还要钱?我哪里还有多余的钱,都投进去了!”

  ……

  魏黎听得头疼,太阳穴处突突直跳。

  他已经明白了,这是被人诈骗了,怪不得爸妈要合起伙来瞒着他,这是生怕被他知道啊!

  得亏他听了沈延宵的劝解回来了一趟,否则不知道还要被他们隐瞒多久。

  辛辛苦苦赚了六年的钱如今到了骗子的手上,父母还都瞒他骗他,他就是再好的脾气,也该生气了。

  魏黎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按下内心汹涌的躁动感,快步朝着母亲的背影走去。

  “妈。”

  他陡然开口,把母亲吓了一跳,一个没拿稳,手机便掉落在地上。

  魏黎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手机,屏幕上显示来电人的名字叫李鸣歌,不过多半是假名。

  电话尚未挂断,那头的李鸣歌还在问魏母发生什么事了。

  魏黎没做声,捡起手机结束通话。

  一瞬之间,魏母就将自己的手机从他手中抢了回去。

  “……你怎么忽然回来了?”魏母把手机塞进棉服口袋里,嘀嘀咕咕地说着,“走路像鬼一样没声音,吓死人了!”

  魏黎看了看空无一物的掌心,放下手。

  “谁是李鸣歌?”他问。

  魏母眼神慌乱了一瞬,但还是选择继续装傻。她说:“是同事的儿子,这也要问?”

  魏黎本以为自己已经完全习惯了母亲这样的说话语气,可在经历了欺瞒之后依旧被这样糊弄,心里实在是太不痛快了。

  “我还要上班,你先回家去,我晚点下班了回去做饭给……”

  “妈。”魏黎难得强势地按住了母亲的肩膀,不让她转身,“刚刚你和李鸣歌打电话说的那些话我都听到了。”

  “……听到就听到了,和你又没什么关系。”魏母去掰他的手,显然已经有些急了,“你放开!我还要上班呢!”

  “妈……都事到如今了,能不能别把我当傻子了??”魏黎忽地抬高了声音,“别人骗钱了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句话却像踩着了魏母的尾巴似的,她一下子激动起来,尾音颤抖。

  “你别胡说!我没被人骗!”

  “好,你没被人骗,那你把我这几年打给你和爸的钱取出来给我看看。”魏黎打定了主意要逼她承认,一把拽住魏母的胳膊就拉着她朝下山的阶梯走去。

  魏母挣扎着,眼眶已经红了。

  “魏黎,你是不是有病!!”

  “我养你这么多年,供你吃饭供你读书,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耳边一直传来魏母的抱怨和咒骂声,但这次魏黎选择当没听到,脚步不停。

  以往看到母亲哭,他总觉得是自己的错,是自己做的还不够好。

  就这样,他顺从着母亲的期望,走上她为自己选择的路。

  可事实上,在母亲的嘴里,所有错都是别人的,她自己是不可能有错的。

  所以她也从不认错。

  压力和痛苦,全被甩在了他这个儿子的身上。

  “你不承认被骗又有什么用?钱也回不来了。”魏黎回过头来盯着她,“要么去银行取钱要么去派出所报案,你自己选一个。”

  “我……”

  魏母似乎还想为自己辩解什么,不远处却忽然传来轰隆隆的巨大声响。

  一阵寒风猛烈地从身侧刮了过来。

  魏黎连忙扭头看去,竟是附近的雪山雪崩了。

  崩塌的雪层不断地向下滚去,直接压垮了设在山腰上的基站,全堆在了上下山路的尽头。

  许久不回来一次,一回来就出了这种事。

  要是他今天回不去,沈延宵发现他不在家里,肯定该着急了。

  魏黎赶忙掏出手机看了一眼,信号格已经灰了,上面打了个小叉。

  旅馆内为数不多的住客们也纷纷出来查看情况,有人发出惊恐的叫声。

  他们要和外界失联了。

  【作者有话说】

  沈同学下章上线!

  ◇ 第69章 “想过。”

  夜幕降临。

  雪崩带来的影响还不止道路堵塞和信号消失,就连电都断了。更雪上加霜的是,就连旅馆内的备用发电机都因为过低的气温而无法运作。

  无法打电话求救的情况下,只能等着救援队发现他们了。

  雪又纷纷扬扬地下起来,天愈发的冷,住客们举着手机打光,陆陆续续地回到了旅馆内。

  “晦气死了!”魏母低声咒骂着,“今天怎么这么倒霉……”

  魏黎不知道她这话是在说雪崩晦气还是他晦气,又或许二者都有,但魏黎暂时没心思去想这些了。

  他在想,沈延宵是不是正在为他不见的事着急。

  要是今天出门之前和沈延宵说一声或者发条消息就好了。

  看见他手上长了冻疮都要闷闷不乐好几天的人,现在不知道该多难受。

  魏黎握着手机,反复地重复着熄屏又解锁的动作,仿佛只要他不停地查看,信号就能恢复似的。

  大多数时候魏黎都是个情绪平稳的人,哪怕在陷入眼下这种境况,他也不至于太过慌张,因为他知道有些事情急也没用。可是现在,他却因为无法告知沈延宵自己的状况而急得不行。

  魏黎坐在旅馆一楼大厅里,坐立难安。

  住客们的情绪倒是出乎意料的冷静,大家各做各的,有结伴而行的朋友在小声地聊天。

  这个时节会跑到这种地方来旅游的,也只有趁着考试周从学校偷溜出来的大学生们了。魏黎看着他们坐在一片黑暗里说说笑笑调节氛围的样子,不禁回想起本科时单纯无畏过头的自己。

  随着年岁逝去,他身上的许多东西都被磨掉了,彻底的变成了一个无聊的成年人,过着干巴巴的生活,一复一日地做着相同的工作。

  “妈。”魏黎忽然开口,“你还记不记得我以前是什么样子?”

  “多久以前?”魏母随口问了句,又道,“还不就这样。”

  魏黎抬起手来揉了揉太阳穴,心说:算了。

  心里话还是说给懂他的人听吧。

  大约是因为一直见不到光,魏黎有些困了。他抱着胳膊靠在沙发背上,在睡去之前报复性地说了一句:“李鸣歌的事我肯定会报警,你别想逃避。”

  说完之后就闭上了眼,任凭母亲怎么咒骂他都当听不到。

  魏黎做了个很荒唐的梦,梦到某一天他下班回来站在流理台前清洗食材的时候,沈延宵悄悄地溜进来,从身后抱住他。

  一米八的大高个,在耳边夹着嗓子娇兮兮地说:“魏老师,要亲——”

  更可怕的是,他居然真的扭过头去往沈延宵脸上亲了一口。

  魏黎瞬间惊醒。

  一睁眼,发现自己居然正在某个怀抱之中。

  沈延宵用手臂死死锁着他腰身,耳畔响起的声音里带着哽咽。

  “魏黎……你没事就好。”

  隔着层层衣物,魏黎感受到从沈延宵的胸腔里传来的鼓动。

  急促而激烈。

  这是最真挚无欺的感情。

  魏黎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竟跟着红了眼眶,冻僵的鼻尖处阵阵发酸。

  “对不起,沈延宵……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是,吓得我找了你一晚上!”

  沈延宵话音刚落下,魏黎就感觉到耳朵上忽然被什么有点尖锐的东西扎了一下,痛痛的。

  ……等等。

  沈延宵咬他了??

  魏黎吓得整个人都僵住了,一动不敢动。

  沈延宵自然立刻就察觉了魏黎的反常,此时才松开手。他舔了舔干涩的下唇,嘴角扬起狡黠的笑意。

  “这是你吓到我的报复,魏老师。”

  魏黎感觉自己飘飘忽忽的,快要神志不清了。

  无论是梦里的沈延宵还是现实里的沈延宵,都好吓人啊。

  不远处传来女生们低低的笑声,沈延宵扭过头去,发现有人举着手机在拍他们。

  “拍什么拍,告你们侵犯肖像权。”

  凶相毕露。

  几个女生吓得赶紧放下手机。

  魏黎听见沈延宵凶巴巴的声音,稍微清醒了一点,扯着他衣袖小声说:“你别把人家吓到了,都还是大学生……”

  “大学生也是成年人了。”沈延宵瞥他一眼,“我去叫她们删照片,你可别这个时候教师爱泛滥啊。你也不想自己红成熟虾的样子被放到网上吧?”

  魏黎:?!

  他现在脸很红吗?!

  沈延宵不说还好,这么一说,他现在自己不仅脸很烫,头还很晕。

  不会是在沙发上睡着的时候冻到了吧……

  魏黎一手摸着脸,一边朝着沈延宵的背影看去。

  对方已经去到刚刚拍照的那几个女生面前,面无表情地要求她们删照片。

  本来魏黎还有点同情她们,结果发现几个女生嘴上一边“嗯嗯”地答应着,眼睛却一秒都舍不得离开沈延宵的脸。

  该说真不愧是大学生么……

  魏黎的嘴角抽了一下。

  不过沈同学确实是挺帅的。

  同为男人的他都这么觉得的话,在女生们的眼里沈延宵应该是个绝世大帅哥吧?

  “删完了吗?”

  “嗯嗯删完了!看!”

  沈延宵确认过她们确实把照片删了,便打算回魏黎身边。

  女生们却把他叫住。

  “小哥哥你有对象了吗?”

  “没。”

  “小哥哥,我们交个朋友好不好呀?”

  “不好。”

  “那方便加个微信吗?”

  “不方便。”

  眼看着沈延宵的耐心即将消失,魏黎赶忙去把人拉住。

  “抱歉啊,他今天心情不太好,你们别介意。”

  沈延宵皱起眉,眼神里写满了“为什么要和她们道歉”。

  其中一个女生睁大眼睛望了望两人,非常大胆地问:“那你们是情侣吗?”

  魏黎差点被冷风呛死。

  “咳、咳咳……”

  “你没事吧?”沈延宵急忙给他拍背,回头瞪了那女生一眼,也没回答她刚才的问题,就带着魏黎离开了。

  那女生用胳膊轻轻怼了一下自己的同伴,小声笑着:“我就说吧,他们一看就是gay!”

  魏黎要是听到这话估计得抽过去。

  消防救援人员是在凌晨两点多开始救援的,沈延宵四点半的时候抵达山下,然后就一直等着,直到上山的道路终于打通。

  两位女消防员在挨个查看被困者是否有受伤,消防队的其余人继续清理挡住道路的积雪。

  魏黎没有受伤,很快就被放下了山。

  冬天天亮得晚,此时天幕还是黑沉沉的。

  沈延宵牵着魏黎的手,慢慢往山下走,而且看起来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魏黎脸上的余温还未褪去就又烧了起来,他咕哝着问:“沈同学,你干嘛牵着我啊,我自己能走。”

  沈延宵说:“牵着你,我才安心。”

  “你就当哄我吧,魏老师。”

  魏黎轻轻地“哦”了一声,虽然很不好意思,但还是继续让沈延宵牵着。

  沈延宵的手心很暖,魏黎挨冻一晚上,手冰冰凉凉的,忍不住握得更紧了些。

  感觉到手上传来的力道,沈延宵的唇角勾起微不可察的弧度。

  下山的路不算特别长,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放慢了脚步。

  “魏黎。”

  快到山脚的时候,天际微微亮,沈延宵忽然喊了魏黎一声,问:“被困在山上的时候,你想过我吗?”

  魏黎沉默良久,最终还是挤出很轻的一声:“……想过。”

  想过,一直在想。

  沈延宵听不到魏黎的心声,但仅是一句“想过”,就已经足以让他开心。

  “肚子好饿啊——”沈延宵的语气轻快起来,“感觉今天能吃十碗饭。”

  魏黎也笑起来:“夸张。”

  山下停着一辆巴士,是镇政府专门派来接受困者回镇上的。

  在人前,就不能牵手了。

  沈延宵有些恋恋不舍。

  正要松开魏黎的时候,车上忽然冲下来一个人,扯着魏黎的胳膊用力将两人分开。

  “你是什么人,离我儿子远一点!不要跟他拉拉扯扯的!”

  【作者有话说】

  这章是补昨天的!晚上老时间还有一章w

  祝大家新年快乐呀:3

  ◇ 第70章 “你让我试一下。”

  沈延宵这张脸,在澜城以外的地方就没那么有辨识度了。魏母不认得他是谁,在车上远远看到有个男的和自己儿子拉拉扯扯举止亲密,再想到儿子年过三十还没结婚,顿时心头火起,就直接冲了出去。

  她一想到儿子很有可能是在城里跟人学坏了才一直没找女朋友,就气得不住发抖。

  “你是什么人啊你缠着我儿子?!”魏母指着沈延宵的鼻子,怒气不轻。

  “妈!”魏黎急忙把她的手摁下来,仓皇解释道,“这是我朋友!你别这样……”

  本来因为被骗钱的事,魏母在魏黎面前还有点心虚,眼下让她抓到了儿子的“把柄”,她又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的神气,觉得自己终于能在魏黎身上扳回一城了。

  “朋友?哪家的朋友会手牵手啊?你当我瞎了是不是!”魏母愤愤地瞪着魏黎,“我告诉你,我眼睛好着呢!这事你们今天必须给我说清楚!”

  被人指着鼻子说话沈延宵本来还有点恼火,现在一听她这么说,沈延宵还忍不住偷乐了一下。

  他特别喜欢被和魏黎一起被错认成情侣,那感觉别提多爽了。

  魏黎注意到沈延宵死死抿着唇角,一看就是在憋笑,还偏要摆出一副很酷的冷脸,很是无奈地叹了一声。

  都被这样误会了,这傻小孩在乐什么呢?

  “这会儿天都还没完全亮呢,你一晚上没睡,困得眼花了吧。”魏黎把人拉到一边安抚情绪,可魏母却并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非要两人给个说法。

  “你呢?你怎么说,倒是开口啊!”魏母怒气冲冲地望向沈延宵。

  沈延宵两只手插在风衣口袋里,很是随意地耸了下肩:“就算我和魏黎不是朋友,你又能怎么样呢?”

  魏黎又开始头疼了。

  沈延宵这样说话,无异于火上浇油。他妈是个不顾场合就能闹起来的火爆性格,再这样吵吵嚷嚷下去,车上的人怕不是都要下来围观了。

  魏黎朝沈延宵使了个眼色,让他稍微收敛一点。

  但沈延宵拒绝接收。

  魏母拽着魏黎道:“那……那我就把魏黎关在家里!不许他见你!”

  “那可不行。”沈延宵眼眸微垂,盯着魏母的眼神里透露出些许危险的气息,仿佛这事真的已经发生了似的。

  “魏黎要是不见了,我掘地三尺也会把他找出来的。”

  “要是有人对魏黎不好,我就会让那个人尝尝同样的滋味。”

  “阿姨,我劝你不要尝试。”

  魏母似乎是被沈延宵眸中的冷光吓到了,向后退了一小步。她低声问魏黎:“这人到底谁啊……怎么怪吓人的。”态度已经比刚才软了好几分。

  对外人倒还畏惧几分,然而对他和爸就只有蛮横和霸道。

  魏黎的心情又沉了几分。

  “你知道齐心汽车吧?”魏黎道,“他叫沈延宵,是齐心汽车大中华区的CEO。”

  其实直接说沈延宵是沈思行的儿子就是最简单直白且有效的介绍方式,但魏黎现在知道沈延宵不喜父亲的事了,便不会随便提起沈思行。

  他猜想,沈延宵也一定想作为一个独立于沈思行的个体而活着。

  果然,听到魏黎这样介绍自己,沈延宵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不少。

  而魏母的脸色却变了。

  她就算再无知,也是听说过齐心集团的。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儿子居然会认识沈延宵这种阶级的人。

  魏母想起无聊上网时看到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八卦新闻,什么豪门包养,什么爬床上位,她怕魏黎是被眼前这人强迫的。

  魏黎是个性子太好的人,她平常就是仗着魏黎的好脾气肆意拿捏她,所以她自然而然地觉得魏黎很好欺负。

  肯定是这个沈延宵欺负他、带坏他了!

  否则她的儿子怎么可能会和一个男的纠缠不清呢?

  魏母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于是甩开魏黎的手挡在了他的面前,眼神充满了敌意。

  “姓沈的,你是不是逼我儿子了?”

  魏黎:……?

  沈延宵比他反应得快一点,立刻就想到魏母误会了什么,终于还是噗嗤一声笑出来了。

  “是啊,我逼他了,你快点去报警吧!”沈延宵气性上来了,忍不住发了几句疯,而后一把把还在发懵的魏黎扯到身边来,“你儿子我就带走了。以后他就是我的人,惹他就是惹我,会死得很惨的,知道吗?”

  沈延宵很是恶劣地咧嘴一笑,趁着魏母傻住,直接把魏黎拉回了自己的车上,塞进后座里。

  魏黎:???

  “沈同学……你没事吧?”魏黎伸出手,又想去试沈延宵的体温。

  他觉得今天的沈同学特别奇怪,不知道是不是等他等得发烧了。

  “我没事,好得很。”沈延宵让魏黎摸了一下额头,而后抬手捉住了魏黎的手腕,“……只是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魏黎的眼神有点迷茫:“什么?”

  后座门咔的一声合上了,将两人关进狭小而封闭的空间里。

  沈延宵单膝压上后座的坐垫,向前微微倾身,与魏黎靠得更近。

  “我不想做你的学生了,也不想做你的朋友。我认真的。”

  魏黎仰起脸,对上一双温柔而平和的棕色眼眸。

  沈延宵几乎不会露出这样的眼神,除了……面对他的时候。

  魏黎不由地喉咙发紧,心跳突然变得很快。

  其实……他大概能猜到沈延宵要对他说什么。这些天来,对沈延宵的心意,他并非毫无察觉。

  他不是迟钝的木头,只是对这种感情还太过陌生。

  更何况,对他产生这种感情的人还是一个男人、一个他曾经费心教导过的学生。

  魏黎咽了咽口水:“沈延宵,你……”

  “你其实知道我要说什么对不对?”沈延宵温热的指尖落在魏黎越来越烫的脸颊上,轻轻摩挲着,“否则就不会变成这样。”

  魏黎装傻充愣:“我不知道啊……我什么都不知道。”

  虽然他觉得事到如今,装傻也没什么用了。

  “不准骗我,你就是知道。”沈延宵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魏黎,令魏黎有些不自在地别开了脸。

  沈延宵伸手一扣下巴,又将魏黎的脸掰了回来。

  “魏老师——”男人低沉的声音里带上一点软糯讨好的鼻音,“你让我试一下,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这章是今天的份!

  终于要说开了www

  这周加更哦,明天晚上九点还有!请各位老婆狠狠地看!!(鞠躬)

  ◇ 第71章 “讨厌吗?”

  魏黎感觉自己脑子里嗡嗡的。

  试一下……是要试什么?

  他感觉自从重逢之后,每次被沈延宵叫“魏老师”,都没什么好事。

  这小子是又揣着什么坏,想“算计”他呢。

  可偏偏,他真就非常吃这一套。

  魏黎抖着声音问:“试什么?”

  沈延宵眨巴了一下眼睛:“让我试一下我是不是gay。”

  这、这还用试吗?

  魏黎紧张得浑身紧绷,眼神怯怯地从身前人的脸上扫到胸口、再到跪在他双腿之间的膝盖。

  人都压到他身上来了,还用试?

  “怎、怎么试……”

  魏黎一问完,就意识到自己问错了。

  他不该说这种话,这不是给了沈延宵顺杆爬的机会吗?!

  这小子是最会得寸进尺的!

  果然,沈延宵满意地笑了一下,温热的唇已经凑到了魏黎的耳边来。

  “魏老师,我想抱你、想吻你……想要你。”

  “你能不能教教我,这是什么感情啊?”

  “让我试一下好不好,试一下我就知道了。”

  沈延宵说话时,鼻尖轻轻擦过魏黎的耳廓,炽热的吐息落在本就愈发烫热的皮肤上,搔得他好痒。

  魏黎明知道沈延宵是故意逗弄他的,可身体却像失了力气似的,怎么也抬不起手来将人推开。

  他顾虑着沈延宵的感受,怕他受伤、怕他难过。

  万一他的拒绝,让沈延宵变得更痛苦了该怎么办呢?本来就是个从小缺爱的孩子……

  反正都是男的,被亲一下也不会掉块肉,要不就……让沈延宵试一次吧?

  魏黎脸烫得像在发烧,脑子里迷迷糊糊地想着。

  他轻声应道:“好……”

  此时他还完全不明白,这个口子是不能开的。

  一旦开了,就再也合不上了。

  沈延宵不会给他后悔的机会。

  “……魏黎。”

  沈延宵急促地唤了一声,轻快的尾音里是藏不住的欣喜。他没有丝毫的犹豫和迟疑,立刻倾身向魏黎压了过去,将人按在了后座上,牢牢地锁在双臂之间。

  不安和难以形容的某种情绪忽地在心底蔓延开来,魏黎才刚刚紧张地闭上眼,鼻梁上的眼镜便被摘掉了,染着淡淡烟味的唇贴了上来,温柔而缠绵地碾磨着。

  沈延宵……抽烟了啊。

  据魏黎的观察,他发现沈延宵心情特别差或者压力很大的时候就会靠抽烟来排解情绪,但对方几乎不会在他的面前抽,似乎是怕烟味薰到他。

  但其实,他没有那么抗拒沈延宵身上的烟味。

  对他而言,这就像是沈延宵终于长成一个男人的证明。

  淡淡的烟味混杂着冷冽的男士香水味,这就是属于沈延宵的味道。

  他……并不觉得讨厌。

  大约是怕吓到他,沈延宵的吻几乎不带一点侵略性,只是浅尝辄止地停留在嘴唇上,并未深入半分。吻着他时,还摸索到了他的手,紧紧地扣住五指。

  好温柔啊……

  当年还浑身带刺的少年,如今已经成为这般温柔的人了。

  魏黎的心间暖意充盈,同时又冒出一些复杂的情绪。

  如果是曾经的他,一定会想让所有人都知晓沈延宵的温柔。可此时此刻的他——

  此时此刻的他,想要沈延宵的温柔只被他看见。

  ……只属于他。

  这是个很危险的想法。

  魏黎意识到自己已经变得太不对劲了,连忙将这想法从脑子里甩出去。

  沈延宵发现魏黎不知何时皱起了眉,手臂一撑便从他身上起来,抬手抚平他眉间沟壑。

  “讨厌吗?”

  沈延宵低声问着,那语气显得委屈极了。

  “不是不是!”魏黎连忙否认,撑着身体坐起来,“我没有觉得讨厌。”

  沈延宵变脸变得很快,顿时眉眼舒展:“那就是喜欢咯?”

  魏黎一噎:“也、也说不上喜……”

  沈延宵当听不见,用吻将他后面没说完的几个字堵了回去。

  果然得寸进尺了!!

  魏黎才坐起来没半分钟,又被沈延宵压回了身下,心中崩溃无比。

  每一次他对沈延宵心软,总是会被这人顺杆爬!可他却还是不长记性,一次次地纵容这个臭小子!

  魏黎难得有点脾气,往沈延宵嘴唇上狠狠咬了一口。

  “……嘶。”沈延宵倒抽一口冷气,放开魏黎,摸了摸唇上被咬的地方,指腹被血珠染红一小片。

  魏黎本意是想教训一下这个嚣张的家伙,没想到沈延宵不仅没有被教训到,还开心得不行。

  “魏黎,你咬我啊。”眼眸深处满是笑意。

  魏黎皱起鼻子:“你笑什么?”

  沈延宵眨眨眼:“喜欢你咬我啊。”

  “只要你愿意碰我,做什么我都喜欢。”他舔了舔下唇上又冒出来的小血珠,眼神真挚不似作假,“……弄伤我也喜欢。”

  魏黎想起一个词——受虐狂。

  一拳砸在棉花上,他心里憋屈得很。

  “……神经。”这是八百年不说脏话的魏老师能想到的最过分的词了。

  他从沈延宵风衣的衣兜里摸出自己的眼镜重新戴好,头一扭就不理沈延宵了。

  沈延宵看魏黎闹脾气也觉得可爱,今天终于亲到了心上人,他快乐得都想哼哼小曲儿了。

  “别生气了魏老师,我下次不会了。”他好声好气地哄着魏黎。

  魏黎不理他,毕竟沈延宵的保证听起来没有任何的可信度。

  沈延宵看了会儿魏黎的侧脸,伸手替人理了理压乱的一头黑发。

  该离开这里了。

  沈延宵的车窗贴了防窥膜,从外面是看不到里面的。他一打开后座车门,发现魏黎的母亲还远远地在往这边看,似乎想知道他们在车里偷偷摸摸地做什么。

  听刚才魏母和魏黎说话时的语气,他就知道这大妈不是什么善茬,魏黎会变成如今这样的性格,绝对和她脱不了关系。

  沈延宵冷笑一声,不再给她眼神,拉开车门坐上了驾驶座。

  车缓缓行驶在雪地里,往镇子的方向开。

  “你今天回来是为了问钱的下落?”沈延宵打破了沉默。

  “嗯……”魏黎应了一声,听起来情绪低落。

  沈延宵猜到结果不好。

  “钱去哪了,花光了?”

  “还不如花光了。”魏黎叹了一声,“看起来是被人骗了。”

  “我妈还不愿意承认被骗,一个人打两份工挣钱,故意瞒着我。”

  沈延宵咂了下嘴:“有的父母也是奇怪,自己小孩的话不当回事,对外人倒是信任得很,给钱大方得不得了。”

  魏黎苦笑道:“毕竟在看她看来,我只是她的附属品啊。”

  “谁会把一个附属品的话当回事呢?”

  沈延宵想安慰魏黎几句,却又不知该从何安慰。他年幼丧母,父亲又不管他,在处理亲子关系这方面他比魏黎更不擅长。

  “反正你要是觉得跟你爸妈过不下去了,就离开吧。你是魏黎,也只是魏黎,一个独立的人,没有必要非要和谁绑在一起一辈子。”沈延宵憋了半天只憋出这么一段话,“要是怕没有家,我就给你一个家。”

  这些话要是放在男女之间,都可以算作是求婚了。

  魏黎透过后视镜看了看沈延宵的表情,很显然,对方是认真的。

  “沈同学……”魏黎犹豫了几秒,还是开口了,“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啊?”

  车内忽然寂静无声,又恢复了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沈延宵才回答了这个问题。

  “也没有很久,就那天被你背回去的时候开始的吧。”

  他撒谎了。

  他知道五年前的魏黎只把他当做学生,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让他能变成一个更好的人。

  如果告诉魏黎从高中时他就动心了,恐怕会给魏黎带来很大的心理负担。以魏黎的性格,绝对会默默地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作为老师有引导他走错路的行为。

  一不小心,就又要钻到牛角尖里去了。

  “是吗……”魏黎很轻地松了口气。

  但沈延宵还是注意到了。他想,这样就好。

  这五年来的思念、想忘却忘不掉的纠结痛苦,不必让魏黎知道。

  把十八岁的沈延宵和二十五岁的魏黎留在从前吧,让他们做一对纯粹的师生。

  魏黎推了推眼镜,看向车窗外,发现他们已经回到了镇子里。沈延宵还在往前开,不知道要到哪里去。

  “沈同学,我们去哪儿啊?”魏黎问。

  沈延宵道:“找地方住咯,难道你想回家?”

  魏黎当然是不想回家的,回去了又要被母亲指指点点,很影响心情。

  “对了。”沈延宵又道,“被骗钱的事你不用担心,你也不用再找你妈了,我让我助理去处理这件事。”

  “啊?”魏黎说,“这样不好吧。”

  “你少替他担心。”沈延宵哼了一声,“我给他开那么高的月薪不是白开的,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的事就是他的事,懂吗?”

  魏黎:“哦……”

  镇子上只有两家宾馆,一家从外观上看就很老旧,沈延宵自然看不上,另一家是前几年新建的,勉强能入他尊眼。

  沈延宵把车停好,拉着魏黎去订房间。但很不幸的是,这家的房快住满了。

  “只剩一间了。”前台值班的眼镜妹推了推眼睛,问,“大床房,可以睡两个人,要不要?”

  魏黎:“……”

  他跟沈延宵现在正是关系尴尬的时候,怎么会这么不凑巧啊!!

  如果还是之前没有说开时也就罢了,现在说开了还怎么睡同一张床??

  沈延宵的态度和魏黎截然相反,他窃喜都来不及,不过为了保持自己的逼格,脸上还是一副淡淡的样子:“要。”心里其实已经乐开了花。

  魏黎苦着脸问:“怎么会就剩一间了啊……”

  眼镜妹抬了抬眼皮:“昨天平安夜啊,情侣很多的,这个点都还睡着呢,没人退房。”

  魏黎更尴尬了,恨不得找条地缝钻了。

  沈延宵又抿着嘴唇憋笑。

  “身份证。”眼镜妹摊开手掌。

  两人乖乖地把证件递过去,房很快开好了。

  眼镜妹给了他们一人一张房卡:“三楼第一个转角左转第二间。”

  三楼这一层全是大床房,睡的都是情侣,隔音效果还不好。两人一进房间,就隐约听到隔壁传来某种不可言喻的叫声,而且一声高过一声。

  沈延宵随手把手机搁在桌上充电,笑了一声:“挺有精力啊。”

  此时已经是清晨六点了。

  魏黎又开始找地缝了。

  沈延宵翘腿坐在椅子上,撑着脸好整以暇地欣赏他羞耻的模样:“也不至于这么纯情吧魏黎。”

  魏黎三十年过得无欲无求,还真就这么纯情。

  好在隔壁那对情侣很快就偃旗息鼓了,没了声音。

  魏黎把羽绒服脱了挂好,声音跟蚊子嗡似的:“我先去洗个澡,你要是困了就先睡吧沈同学……”

  然后不等沈延宵反应,就一头钻进浴室里去,把门锁了。

  “有什么好锁的……”沈延宵用力撑着脸,手都把侧脸挤变形了,嘴里嘀嘀咕咕地抱怨着,“防贼呢这是?”

  沈延宵在这方面还是比较有原则的,没有确定关系的情况下,他不会做出太过越界的行为。

  对于他而言,魏黎的感受也是十分重要的。

  沈延宵盯着双人床看了一会儿,想了想,还是起身去找宾馆的工作人员又要了一床被子。

  这要是盖了同一床被子,魏黎恐怕要被吓得睡不着觉了。

  【作者有话说】

  终于亲上了真不容易www

  ◇ 第72章 共枕

  这个时间,助理人应该还在梦里。沈延宵没打电话,微信上发消息给他安排任务,又无聊地刷了会儿手机。

  然后一看时间,已经半个小时了,魏黎还没从浴室里出来。

  平常在家里,这人可没这么磨蹭。

  别是在浴缸里泡昏过去了吧?

  沈延宵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性,毕竟魏黎在山上挨冻挨了快十小时了,虽然是没受皮外伤,但说不定冻着了,这会儿人放松下来,就是最容易出事儿的时候。

  想来想去的便坐不住了,沈延宵起身去敲浴室的门。

  “魏黎,你好了没有?”

  他没有立刻就听到魏黎的答复,眼皮子直跳。

  正准备破门而入,里面才轻轻传来一声:“沈同学,你没睡啊……”

  人醒着还磨蹭啥,他有这么可怕么?

  沈延宵给气笑了,抱着胳膊靠在门边:“没睡,我精神着呢。”

  又催促着:“你快点出来,我也要洗澡。”

  魏黎弱弱地“哦”了一声。

  又过两分钟,浴室门被拉开了,魏黎带着一身的热气从里面出来,脸通红,也不止是被水蒸气薰的,还是在不好意思。

  沈延宵没好气地说:“这么久不出来,还以为你在里面昏倒了。”

  魏黎干笑着:“昨晚有点冻到了,所以比较久……”

  他当然不会告诉沈延宵,他是因为想磨到沈延宵睡着再出来,这样就不至于太尴尬了。

  “那你快点进被窝去。”沈延宵指了指床上。

  魏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两床被子,先是一愣,而后轻轻松了口气,点头说:“好。”

  “沈同学,谢谢你照顾我的感受。”

  “你真好。”

  魏黎很真诚地道谢。

  又被发好人卡了。

  沈延宵人已经麻了,低低哼了一声就进了浴室。

  和魏黎正相反,沈延宵完全不磨蹭,飞快地冲了个热水澡就出来了。他巴不得立刻马上和魏黎躺在同一张床上。

  结果一拉开门,看见魏黎已经睡着了,而且睡得贼熟。

  看来两床被子还真挺有安全感。

  沈延宵按了按眉心,心说:算了。

  反正魏黎暂时还没有要跑路的迹象,来日方长。

  他今天说要试一下,并不只是为了从魏黎那里讨来一个吻,而是为了试探魏黎的底线。

  既然魏黎可以接受这种程度的亲密,那就说明他多多少少还是有点戏的。

  沈延宵上了床,翻了个身朝向魏黎的方向,在黑暗之中注视了一会儿那张轮廓流畅的侧脸,许久后才不舍地闭上了眼睛。

  他嗅着魏黎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味,沉沉睡去。

  -

  两人一个挨冻了一晚上,一个着急了一晚上,身体都有些撑不住了。

  这一觉,一直从清晨睡到了日渐西沉时。夕阳余晖从窗帘的些微缝隙里透进来,落在魏黎的脸上。

  魏黎抖了抖眼睫,醒了。

  刚睡醒的时候人还是懵的,他抻了个懒腰稍微活动了一下胳膊,然后习惯性地侧过身来。

  鼻尖擦过鼻尖。

  沈延宵的俊脸忽地在视野里放大。

  魏黎吓得瞬间睁大了眼。

  对哦……他是和沈延宵睡一起了。

  格外安静的空间里,连心跳声都被无限放大。魏黎翻回平躺的姿势,用两只手死死捂着胸口,连着做了好几个深呼吸。

  又低头看了看,他的被子还好好地盖在身上,但沈延宵身上的被子却滑落在地了。

  虽然是双人床,但同时盖两床大棉被还是勉强了点。好在空调开着,沈延宵也不至于生病。

  明天就是周一,魏黎作为可怜的社畜,今晚必须要赶回澜城去了,而且沈延宵每个周一都要开会,也挺忙的。

  于是魏黎决定现在就把沈延宵叫声,把手从被窝里伸出来,指尖轻轻戳了几下沈延宵的脸。

  本来以为沈延宵就算被戳醒也会像他一样需要大脑缓冲个几分钟,结果却被对方一下子捉住了手指。

  “魏老师,怎么这么幼稚?”沈延宵深棕色的眸子里含着点笑意。

  “原来你醒了啊……”魏黎嘀咕道,“醒了干嘛还装睡。”

  沈延宵说的理直气壮:“想让你当我的起床闹铃啊。”

  “沈同学,你今天是不是有点油嘴滑舌了。”

  “哪有。”

  沈延宵扯着唇角笑了笑,打开台灯,捉着魏黎的手细细看了会儿。

  “你在看什么呢?”

  “检查你手上的冻疮好了没有。”

  沈延宵看得认真,眼睛一眨不眨,这副模样反倒让魏黎觉得不好意思了。

  他愈发能够感受到沈延宵对他的温柔。

  和五年前那个浑身尖刺的少年相比,如今的沈延宵已经成熟了太多。尤其是在这种时候,他能从沈延宵的身上感觉到某种奇妙的平和。

  这莫非是沈延宵带给他的……安心感吗?

  “好像还是有点肿。”沈延宵捏了捏魏黎指节处微肿的地方,“还会痛吗?”

  “其实不是很痛,快好了,所以有点痒。”魏黎说,“被你一捏就感觉麻麻的。”

  “那就是还没好。”

  “可能是昨晚又冻了一下才会这样。”

  沈延宵从床上坐起来,取下挂在衣帽架上的外套,摸了摸口袋,从里面取出一支冻疮膏。

  魏黎望了望那只已经被挤瘪了一半的药膏,眸光微动。

  “你怎么把这个也带来了啊。”

  沈延宵在床上盘腿坐着,仔细地帮魏黎涂药,随口解释道:“出门之前随手拿的,就是感觉可能会用到。”

  药膏是冰凉的,但沈延宵的指腹温热。

  不知是不是因为昨天被母亲的表现寒了心,魏黎觉得自己此刻格外贪恋这温度。

  “沈同学。”

  “嗯?”

  “如果我们七点多再出发的话,今晚能到澜城吗?”

  “能。”

  “那你再陪我聊会儿天吧。”

  听到魏黎这样说,沈延宵立刻就抬起眼来。

  他当然知道魏黎口中的聊天不止是单纯的闲聊。

  魏黎要是想和他谈心,那他再欢迎不过了。

  “你想聊什么?”

  “我家的事。”

  “那正好。”沈延宵点点头,“我们来做交换吧,你说关于你的,我说关于我的,一件换一件。”

  “好啊。”魏黎脸上终于露出一点笑容来。

  这样再好不过了。

  正好,他们对彼此都有很强的“求知欲”。

  【作者有话说】

  沈同学就挺细心一男的w

  ◇ 第73章 “你以为我要干什么?”

  和沈延宵不同,魏黎生于一个平凡的家庭。

  父母并不富裕,也没什么文化,都靠出卖体力讨生活。像每一对望子成龙的父母一样,他们把未来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魏黎的身上。尤其是魏母。

  魏母是个十分强势的女人,尤好面子,最擅长的就是自欺欺人。

  不巧的是,她的丈夫又偏偏是个好脾气的老实人,耳根子软,也很听老婆的话。

  家里的一切都由她来主导。

  “我妈是个控制欲很强的人。”魏黎望着头顶的天花板,缓声说着,“如果我的人生没有按照她规划的轨迹行进下去,她就会很生气。”

  “我的性格比较像我爸,不怎么会生气,但凡能忍的我都会选择忍忍算了。我对其他人都是如此,更何况对我妈。”

  “我原以为只要我乖乖听话,多忍让一下,我妈总有一天会真正顾虑我的感受,但我似乎是想多了。她还是那么的自以为是,永远不觉得自己有错,我的忍耐只会让她变本加厉。”

  “我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才选择和爸妈减少联系,没想到反而出了这种事。”

  而在这件事上,最让魏黎感到气愤的并不是他辛辛苦苦赚的钱损失了多少,而是都已经发生这么大的事了,母亲却还是选择死要面子活受罪。

  他感受不到来自母亲的信任。

  或许在她看来,一只提线木偶也并不需要什么信任。

  “魏黎,你怎么情绪这么稳定?”沈延宵也正对着天花板,但却在用余光偷偷瞄着魏黎轻轻眨动的眼睫,“换我早就发飙了。”

  魏黎弯了弯眸子,笑容很淡,带着点苦涩和无奈。

  “有时候我也挺羡慕你的,你比我大胆太多了。”

  “我不是大胆,只是觉得无所谓。”沈延宵道,“那个时候我妈已经不在了,跟沈延馥关系不好,老头子根本不把我放在眼中。我孑然一人,也无所谓别人对我的看法,当然什么都敢做。反正最坏也不过是流落街头,一个人默默死掉。”

  “你有在意的东西,所以总是畏手畏脚,也很正常。”沈延宵的声音顿了顿,“以前我不懂,现在我已经明白了。”

  魏黎听出他的话里意有所指,目光稍微闪躲了一下,翻了个身,背对着沈延宵。

  沈延宵的眼神黯了黯。

  他不喜欢魏黎躲着他,所以觉得失落,但也理解魏黎暂时还没办法接受他的心意,他也不想逼魏黎逼得太紧。

  就算魏黎在心理生理上都并不抵触他,对于一个这么多年来都没考虑过男人的直男而言,要真正地接受他无异于人生观的重构。

  沈延宵等得起,他已经喜欢魏黎五年多了,有的是耐心。

  “沈同学。”魏黎忽然又开了口,声音闷闷的,“……你喜欢我哪里啊?”

  沈延宵有意化解凝重的氛围,调笑似的说:“喜欢你呆呆笨笨还没心眼的样子咯。”

  魏黎长这么大,是曾经被人说过单纯没心眼,但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他又呆又笨。

  魏黎很震惊,甚至忘了要生气。

  “看嘛,这就是叫呆。”沈延宵看到魏黎突然睁圆的眼睛,一只手懒洋洋地撑着脑袋,一只手揪揪魏黎的脸蛋,“生气都不会生,可不就是呆呆笨笨吗?”

  “你瞎说。”魏黎眉头一拧,正要开始反驳,沈延宵就很有预见性地打断了他的话。

  “怎么都这个点了,起来收拾收拾准备回澜城了。你不是明天还得上班吗?”

  魏黎只好郁闷地把话又咽了回去,默默地从床上爬起来。

  人一坐起,眼镜就已经架在了鼻梁上。

  沈延宵的指尖擦过柔软的耳廓,顺着魏黎颈部流畅的线条滑进领口,蹭过肩后的皮肤。

  魏黎的脸腾地红了,嘴也结巴了。

  “沈沈沈沈沈同学你干嘛?!”

  此时沈延宵却已经收回了手,拇指和食指之间捻着一根小小的白色羽毛。

  “我帮你把这个拿出来而已。”沈延宵晃了晃手里的小羽毛,似笑非笑,“你以为我要干什么?”

  “霸王硬上弓?”

  魏黎噎了一下,居然很老实地回答:“……是。”

  “放心吧,这点道德我还是有的。”沈延宵道,“不强迫你,我会等到你愿意跟我睡的那一天的。”

  过于直白露骨的用词直接给魏黎干成哑巴,只会啊啊呜呜了。

  沈延宵扯着唇低低一笑,随手把小羽毛扔进垃圾桶,嫌弃地说:“你这羽绒服跑毛也太厉害了,穿了多少年了,等回去了给你买新的。”

  魏黎都算不清这会成为他欠沈延宵的第多少个人情了。

  “……我可以拒绝吗?”

  “不可以。”

  魏黎心想,沈同学偶尔很绅士,大多数时候还是很霸道。

  但是,他并不觉得讨厌。

  住隔壁的小情侣还没走,休息了一个白天又开始了,床撞得嘎吱响。

  魏黎又尴尬了,本来就准备在床边换衣服的,这下干脆躲到浴室里换去了。

  沈延宵眼看着魏黎跑掉,有点恼了。他虽然不打算强迫魏黎,但还是想过下眼瘾,这下好,眼瘾也没得过了。

  沈延宵握紧拳,用力捶了两下薄如纸的墙壁,很不客气地抬声道:“叫够了吗?爱叫回自己家叫!”

  隔壁瞬间安静了。

  等魏黎出来,沈延宵立刻就把人提溜走了。

  开车回澜城的路上,助理打来电话跟沈延宵汇报情况,说已经带着魏黎的父母去报过警了,警方那边说他们正好正在盯这个诈骗团伙,近期就能收网,还是有一定几率能把魏黎的钱追回的。

  沈延宵知道诈骗大多数情况下很难把钱追回,有几率追回就已经算是好消息了。

  不过有一点他很好奇。

  “魏黎爸妈配合意愿怎么样?”沈延宵问。

  助理委婉道:“报警是魏老师父亲跟我一起去的。”

  言下之意就是魏母还在犟。

  沈延宵向魏黎转告了一下情况,魏黎对此并不意外。

  “五六十岁的人了,很难改变了。”他说。

  沈延宵瞥了瞥魏黎的表情,问:“你有没有想过和他们彻底分开,过自己的人生?”

  魏黎放在大腿上的双手忽然攥紧。他低着头轻声道:“可是……这样会不会太自私了?”

  【作者有话说】

  沈同学有点绅士但不多www

  这章补昨天的,晚上老时间还有一章!

  ◇ 第74章 邀约

  魏黎顾虑得太多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沈延宵不会像魏母一样左右魏黎的人生,但如果有朝一日魏黎下定了决心想要脱离原生家庭,他一定会给魏黎一个归处。

  趁着红灯,沈延宵朝着身边的魏黎伸出手,停在眉心处,然后轻轻弹了他一个脑瓜蹦。

  “魏老师,振作点。你想想你们班那个女生,叫方什么的。”

  魏黎眼睛眨了眨,转过脸来看身边人。

  “方心怡?”

  “她也是个原生家庭问题很大的人吧。”沈延宵问魏黎,“以你的性格,肯定不会放置不管吧。”

  “你想想平常你是怎么劝她的。”

  “五年前,又是怎么劝我的。”

  人要为了自己而活,为了让自己变得更好而活。

  这个道理,做了这么多年老师的魏黎当然不可能不明白。但人总是如此,看别人的事时清醒果断,看自己的事就优柔寡断。

  这也是人之常情。

  沈延宵就劝到这里,不再多话。

  反正如今他就在魏黎的身边守着,肯定不会再让魏黎出任何事。

  深夜十一点,他们终于抵达了空中华园。

  依旧像之前那样同住一个屋檐下,心境却和一天前大不相同了。

  但两人不约而同地失眠。

  沈延宵和贺子鑫开黑打游戏一晚上,挂着语音聊天。

  贺子鑫问他怎么两天不回消息,沈延宵也没做声。

  魏黎在隔壁房间里,睡前收到母亲的消息,是一连串为什么要和男人搞同性恋的质疑、以及说他对不起她付出了这么多年心血的骂声。

  最亲的人最懂怎么伤人。

  母亲的话字字诛心。

  魏黎没有睡着,闭着眼睛在床上翻来覆去一整夜。好在在遥镇时已经睡了一个白天,第二天清晨起床时才不至于太疲惫。

  坐在地铁上时他拿出手机把那些难听的话又看了好几遍,最终还是把敲下的解释一字字地删掉了。

  他知道她是看不进去的。

  更何况他的解释,其实连他自己都不能说服。

  沈延宵索吻的时候,他鬼迷心窍地同意了。

  他们吻过了,而且不止一次。

  固然有沈延宵太会撒娇和拿捏他的原因在,可说到底,还是因为他默许和纵容了沈延宵的行为。

  他明明也可以坚定地拒绝或是推开沈延宵,但却并没有这样做。

  会不会在他心底里……其实已经对沈延宵动心了呢?

  他现在还算是个直男吗?

  魏黎有些迷茫。他没有恋爱经验,到现在都没有和任何一个女生交往过,只是自然而然地认为自己是异性恋。事实上,他的性向并没有经过验证。

  一直以来,他只是被社会的主流推着往前走罢了。

  今天上早自习的时候,魏黎有些心不在焉。他发现自己忽然变得太过敏感,看到有学生借着读书声的掩盖讲小话时,他总觉得他们是在谈论自己。

  就连之前在学校被人传谣言的时候都没有这么敏感过。

  从教室回办公室的时候,魏黎又听到前面手挽手走路的两个女生讲起高三理科班的八卦,说有个很帅的学霸和平行班的吊车尾学渣表白了,两个人都是男生。

  “然后呢然后呢?不会真在一起了吧?”

  “是啊,朋友圈官宣了都。等放学了我给你找找截图……”

  “路斯言啥眼光啊,怎么看上个普男?”

  “我也惊了,真的感觉哪哪都不配……路斯言家里条件那么好,成绩又好,结果偏偏看上个最不起眼的。”

  “真的对这个帅哥配普男的世界绝望了——”

  “喂喂喂你小声点,后面有老师……”

  其中一个女生忽然发现了魏黎就在她们身后不远处,匆忙地拽着好友跑掉了。

  但魏黎其实没打算追究那两个男生谈恋爱的事,他在一个人胡思乱想。

  他在想,他和沈延宵好像也是这种情况。

  有钱帅哥和贫穷普男。

  所以他才会问沈延宵到底喜欢自己哪里,他不理解。

  想到这里,魏黎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到底是在乱想些什么?!

  首先,他和沈延宵根本就没在一起!想这些完全就是自寻烦恼!

  还是先把他是不是直男这个问题想明白吧……

  在此之前,还是和沈同学保持一定距离比较好。魏黎想。

  和沈延宵待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容易头脑不清。

  -

  沈延宵开完了会回到办公室,看到微信提示有新消息,很是期待地点进去,却发现是魏黎的一句——今晚想一个人在外面,晚点回来。

  旁边的助理眼睁睁地看着自家上司表演了一场活灵活现的“笑容消失”,吓得胆战心惊。

  沈延宵盯着屏幕看了好一会儿,才收起手机,忽然抬起头来看向紧张等待着的助理,问:“你怎么不问我是吃食堂还是外卖?”

  不对劲。

  助理满头问号。

  因为最近一段时间他们小沈总都是自带便当的,基本上不怎么在公司食堂吃或者点外卖了,所以他也很久没问过了。怎么这会儿小沈总又忽然想起这回事来了?

  “那您是要吃食堂还是外卖呢小沈总?”助理一边恭敬地问着一边在脑子里飞速思考。

  明明是沈延宵主动提起的,可此时他却摇了摇头:“算了,我不饿。”

  其实是生气了,有点气饱了。

  他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魏黎是真的忽然想一个人在外面吃。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这样说,很显然是在故意回避他。

  可沈延宵尽管闷闷不乐,也不好说什么,因为他明白魏黎需要一段时间去厘清自己的想法。

  他不会逼迫魏黎,只是他的真心想法。

  他希望魏黎能够真心实意地选择他。

  所以即便他心中再急不可耐、再酸涩再不安,也只能等着。

  沈延宵烦躁地抓了两把头发,坐回办公桌前继续工作。

  下班前,他久违地收到了塑料朋友施擎的联络。

  “沈二,明晚我打算攒个局,你来不来?”

  施擎身边永远热闹,背景音里有女人的欢笑。

  沈延宵皱了皱眉,但出于维持社交关系的需要,还是客气地问道:“什么局?”

  施擎忽而神秘地笑了两声。

  “其实是这样的,有个人想见你,所以托我帮忙引荐一下。”

  “我觉得你不来见一下,会后悔的。”

  【作者有话说】

  这章是今天份!!

  ◇ 第75章 “预祝你们一切顺利。”

  施擎这人,向来不怎么做正事,整日里游手好闲,除了泡妹就是泡妹。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瑞拓珠宝虽然不如从前了,但在珠宝界依旧处于龙头老大的地位,无人敢小觑。而施擎此人,尽管没有一丁点商业才能,可他这喜欢四处攒局呼朋唤友的性子也注定了他的人脉不会差。

  这才是沈延宵明明嫌弃死了这个人却依然选择和他保持来往的原因。

  既然施擎主动来拉皮条,那他就去看看对方到底是何方神圣。

  如果真如施擎所言是值得一见之人,那将来说不定还能发展成生意伙伴。

  沈延宵提醒助理别忘了继续跟进诈骗案,拿上车钥匙下楼了。

  等电梯的时候,他掏出手机又点开了和魏黎的聊天窗口,赌气似的回了一句:正好我今晚也有事,晚点回。

  难得地没有给魏黎发卖萌表情包。

  他要用冰冷的回复让魏黎发现他内心的愤怒!

  沈延宵想的很好。他打算今晚在酒局上浅喝一点,然后装醉回家找魏黎求安慰,要是能贴贴一下就更完美了。

  施擎要给他引见的那个人可千万别是酒豪啊。

  沈延宵这想那想,却唯独忘了一点——施擎这人不仅不干正事,还经常满口谎言。

  一进包间,沈延宵就发现自己被骗了。

  施擎带来的这个人,他认识,而且不仅仅是认识。

  “……贺妍?”沈延宵的脚步顿在了门口,视线投向沙发上那道绰约的身影,“怎么是你?”

  贺妍——他最好的朋友的姐姐正坐在包间的单人沙发上,一身白灰色系的职场装束,笔电搁在膝头。施擎正半坐在这张沙发的扶手上,一手一杯酒,面朝着贺妍,或许是正在劝酒。

  听到说话声的贺妍停了在键盘上敲敲打打的动作,抬起头来,看到沈延宵的面容时也愣了一下,表现出同样的困惑。

  “沈延宵,怎么会是你?”

  两个赴约之人都搞不清眼前的状况,那么问题显然就出在笑意盈盈的施擎身上。

  离施擎更近的贺妍首先发难,一把扣上了电脑,抬手直接揪住了施擎这身昂贵行头的衣领,冷声质问道:“施擎,你想干什么?”

  “贺总你小心小心……酒要洒了!”施擎哪怕被人拽着衣领也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他稳住了手里的高脚杯,颇为无辜地说,“我也没想干什么啊,就是给你俩攒个局。你们认识这么多年,还没有单独吃过一次饭吧?”

  确如施擎所说。沈延宵在年少之时就已经见过贺子鑫这位雷厉风行的大姐了,算下来也已经快要十年,他们并不仅仅只是“认识”,但也算不上朋友,顶多就是熟人。以前沈延宵和贺子鑫一起胡闹的时候,贺妍教训弟弟也会连带着一起教训他。后来他救了贺子鑫一命,贺妍私底下找他道过谢。

  可以说,贺子鑫是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

  “施擎,你真的很莫名其妙。”贺妍皱起眉,“你两头骗,就是为了让我和沈延宵单独吃饭?有什么必要。”

  “有什么必要你自己心里清楚,贺妍。”施擎将手里的两只高脚杯放回茶几上,慢悠悠地把衣领从贺妍手里扯出来,“我呢,从来只喜欢玩女人,或者和好朋友一起玩女人,你们这种纯爱局我就不掺和了哈,走了!”

  他插着口袋很潇洒地起身准备走,一到门口就又被沈延宵拽着领子扯到了门外去。

  “喂喂喂!我这衣服都要给你俩扯坏了!”施擎再次救回自己的衣领,低头理上面的褶皱。

  沈延宵盯着他:“你刚才那话什么意思?”

  “你真不知道啊兄弟!”施擎咂了下嘴,感叹着沈延宵的迟钝,“贺妍喜欢你啊。”

  沈延宵眉心一跳。

  “还有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事可多了!”施擎凑过去揽住沈延宵的肩膀,“看在朋友一场的份上,我再告诉你一件事。”

  “知道为什么今天我突然把你和贺妍都喊过来吗?我这人虽然挺闲的吧,但其实也没那么爱多管闲事。”

  “是你家老爷子发话了!他说我认识的姑娘多,让我赶紧帮你找个对象,能谈婚论嫁的那种。所以我一下子就想到贺妍了嘛,正好你俩本来就熟,凑一对多好!”

  “贺妍虽然比你大几岁,但她漂亮还会赚钱啊!如果我将来要成家,我肯定挑她这样的,性价比贼高。”

  施擎喋喋不休地说着,而且越来越起劲。沈延宵却没有搭理这家伙的心思了,面色愈发沉重。

  他才二十三岁,老头子就急着想让他结婚?

  半年前沈思行可还在跟他说二十出头正是男人干事业的时候呢。

  突然之间,这是怎么了?

  沈延宵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就算是老头子忽然改变了想法想让他快点成家,大可以直接和他说这事,干嘛还拐弯抹角地让施擎这小子来拉皮条?

  该不会是……发现什么了吧。

  沈延宵眸色一暗。

  “我真觉得你俩可以试试,真的!正好你跟贺子鑫关系好,做他姐夫那可是亲上加……”

  “施擎。”沈延宵打断了施擎的话,沉声问,“你是不是和我家老头子说过什么?”

  “啊?”施擎懵得很,“我说过什么了?”

  沈延宵质问道:“你是不是把之前听来的那些流言都跟他说了?”

  施擎这人在长辈面前尤其油嘴滑舌,总有说不完的话。沈家和施家交好多年,施擎和沈思行挺熟,还喊沈思行一声“沈叔叔”。

  “那我可没有,你别诬陷我啊。”施擎拍拍他胸膛,笑哈哈地说,“我看是你小子做事太招摇,才被沈叔叔盯上了吧?”

  “沈延宵,你是不是偷偷玩女人或者玩男人被他发现了?”

  沈延宵瞪他一眼:“我又不是你。”

  二十多岁的人了,脑子里除了那点事以外什么都没有,纯纯草包一个。

  但施擎的话的确提醒了他。

  不久之前,他确实很招摇地干过一件事。

  ——澜城一中传出了魏黎被包养的流言,他为了辟谣专门跑去办了一场演讲,还请了媒体大做文章。

  沈思行会不会是因此起疑了?

  毕竟沈延馥都干出把男朋友直接带回家里当场出柜的事了,以沈思行多疑的性格,很有可能也开始怀疑他的性向有问题。

  所以,才急着找上了施擎,让施擎帮忙拉皮条。

  看来他得提前想办法应对了。

  施擎急着去见新交的女朋友,一下子就溜没影儿了。

  不一会儿,贺妍从包间里出来,手里提着电脑包,一副打算离开的样子。

  “施擎是不是和你说什么了?”她问。

  “……嗯。”沈延宵点了点头。因为施擎那句惊吓的“贺妍喜欢你”,搞得他一看到贺妍就感觉尴尬。

  这么多年了,他确实一点都没看出来。

  不知道是施擎随口胡诌,还是因为贺妍不太表露自己的情绪。

  “希望你别把施擎的话放在心上。”贺妍道,“我听贺子鑫说过了,你现在在和魏老师同居。”

  贺妍以前帮弟弟开过家长会,所以知道魏黎。

  “……对。”

  “预祝你们一切顺利。”贺妍摆了摆手,“我还有事,先走了。施擎点好菜了,你可以留下来吃。”

  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电梯之中。

  沈延宵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心情复杂。

  贺妍是怎么知道他是gay的??

  难道他真的gay得那么明显?!

  【作者有话说】

  晚了点,存稿没了最近都要裸更了(闭眼)

  ◇ 第76章 警惕

  开车回家的路上,沈延宵果然接到了沈思行的电话。

  “听施擎说他今晚约了你吃饭?”沈思行问,“吃得怎么样?”

  沈延宵当然知道他要问的不是饭菜的味道,直言道:“我知道您想问我跟贺妍,但我对她没什么想法。在我看来她只是好朋友的姐姐,贺妍家里生意都忙不过来了估计也没空想成家的事。”

  沈思行做了多年的上位者,跟小辈说话惯来用的是不客气的命令语气,此时倒是口吻柔和了:“你们也得先认真接触试试才知道到底什么想法啊。”

  沈延宵听了觉得好笑,他长这么大从来没听过这老头用这种语气和他讲话,看来是真的很怕他和沈延馥一样也是个gay、到最后断了沈家的香火。

  但沈延宵觉得断了才好,这是沈思行应得的报应。毕竟他之所以会恐女,也是沈思行玩女人还带坏女人回家害的。

  不过眼下还不是表明性向的时候,得先把这事拖着。他在集团内根基不稳,得先借着老头子的力量站稳脚跟,今后才有底气和人叫板。

  沈思行本来就欠他良多,他用一用沈思行的资源也不寒碜。

  明年第一季度,由沈延宵负责的新产品就要正式发售了,产品测试和宣发策划都已经排上了日程,若他能交上一张漂亮的销售额与口碑的答卷,集团的其他董事和高管才能真正对他信服。

  这件事非常重要,一点差错也出不得。

  他的性向,至少要瞒到新车发售一个月后。

  “爸,我觉得找对象这事也不急,毕竟我才二十三嘛。”沈延宵开始和沈思行打太极,“而且我年初太忙了,也没空和人谈情说爱。要不这段时间您先慢慢帮我物色着呗,等我忙完了再跟合适的人见面。”

  沈延宵用了一招缓兵之计,顺便也给在家养病闲出屁的沈思行找点事做,省得他整天疑心这个疑心那个。

  “对了,贺妍肯定不行,您就别惦记她了。”沈延宵又补充道,“贺家现在基本上就靠她一个人顶着,您就别给她找事了。”

  沈思行笑了:“你小子,这不是挺会关心女人的嘛。”

  沈延宵强调说:“我这是出于对朋友的正常关心。”

  听沈延宵这样说,沈思行连声叹道:“唉——你在这方面怎么一点都没遗传到我呢?”

  遗传到了才是完蛋,都六十岁高龄了还玩女大学生,娶回来的小老婆比自己儿子还年轻,说出去能把人吓死。

  沈延宵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他最不想成为的就是沈思行这样的人,他想从一而终,认定一人便是永远。

  电话那头的沈思行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又来了一句:“算了,只要你别像你妈那样就好。”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沈延宵脸上便一丝表情都不剩了,目光极冷。

  沈思行看不到他的神色变化,随口说了句“我再帮你物色物色”,就挂断了电话。

  沈延宵抬手摘下了蓝牙耳机,烦躁地扔在身边的副驾驶座上。

  沈思行毁了他母亲的人生,却始终没有丝毫愧疚。而他到现在还只能活在这种人的阴影之下,实在令人感到恶心。

  沈延宵没有忘记这份仇恨,这是他从小就死死记在心里的最强烈的感情。

  将来,会有他代替母亲向沈思行讨债的时候的。

  -

  到家后,沈延宵立刻就注意到了在厨房里忙活的身影。

  “不是在外面吃的吗,还在收拾什么?”他一边问着,一边向魏黎走近。

  下午收到魏黎消息时的小脾气早已经消散了,一整天没见到魏黎,只要一见到人心里就喜不自禁。

  魏黎边忙活着边回答:“我买了点水果和小蛋糕,可以用来做宵夜吃,正好赶上新店折扣。”

  他话音刚落,不远处就传来轻轻的一声“咕”。

  这下给两人都干沉默了。

  沈延宵顿了脚步,尴尬地说:“晚上没吃……”

  路上心烦得感觉不到饥饿,现在回到家里看到魏黎心情舒畅了,饥饿感也变得分明了。

  沈延宵懊恼得很。他怎么总是在魏黎面前出丑呢?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魏黎却是笑弯了眸子:“那正好啊,吃点小蛋糕吧。”

  他把刚放进冰箱的纸杯蛋糕取出来两只,又拿了塑料小叉子,一杯上面插一只。这是要陪沈延宵一起吃宵夜的意思。

  沈延宵当然求之不得。

  吃饭的时间对于沈延宵来说是最方便偷看魏黎的时候,因为魏黎忙着吃东西,不太能注意到他的视线,会更加自然和放松。

  小小的纸杯蛋糕,分量对于一个成年男人真是少得可怜,可沈延宵居然觉得已经饱了。

  或许魏黎对他而言,真的“秀色可餐”吧。

  魏黎还是跟小猫似的,吃东西慢条斯理,很是细致。纸杯蛋糕见底,唇角上沾了点蛋糕碎屑。他伸手要去拿纸,发现纸巾盒已经空了。

  “我帮你擦擦得了。”沈延宵朝着魏黎的脸伸出手去,用指尖轻轻拨掉淡黄色的碎屑,但却没有就此收手,指腹蹭了蹭脸颊柔软的皮肤。

  魏黎似乎是怕沈延宵又像之前那样吻上来,有点着急地朝后缩了缩,避开了。

  沈延宵好笑地说:“我还没做什么,你先躲上了。”

  “等你做了什么那就晚了!”魏黎局促地推了推眼镜,不知是不是想起什么,耳朵忽然烧得通红。

  沈延宵望着他,心想:真好,现在不用逗就会自己脸红了。

  又比从前可爱了亿点点。

  “明天还在外面吃饭吗?”沈延宵怕魏黎害羞躲回房间,干脆换了个话题。

  “嗯……”魏黎又推了一下眼镜,小声咕哝,“明晚约了人出去吃饭。”

  “嗯??”沈延宵心中警铃大作。

  魏黎算是个工作狂,下班后的时间也几乎不会出去玩,要么就是回家在房间待着,要么就是跑去逛超市。

  怎么突然就要和人出去吃饭了?

  沈延宵皱起眉:“什么人?同事吗?”

  “是我之前带过的实习生。”魏黎很认真地解释道,“她说她想考我们学校的编制,所以约我出去吃个饭顺便详细聊聊。”

  “然后请我看个电影,说是感谢我之前带她。”

  沈延宵:“……”

  他当然知道魏黎没有那个意思,但是那个实习生就未必了。

  还好他问了一嘴,不然魏黎就要被女大学生拐跑了!

  偷摸跟去饭店和电影院,会不会有点太变态了呢?沈延宵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作者有话说】

  变态就变态吧!

  ◇ 第77章 跟踪约会(1)

  沈延宵的犹豫并未持续太久。他装作无意地问了一嘴魏黎他们要在哪个饭店吃饭,然后立刻就让助理去订位置。

  助理以为他这么急一定是要干什么大事,很殷勤地问:“是要包场吗小沈总?”

  “包什么场,生怕我不被人发现是吧!”沈延宵道,“订个不起眼的位置,越角落越好。”

  助理:“……好的。”

  为什么怕被人发现,小沈总这是要干什么?

  联想起这些天来这位祖宗的反常,还有安排给他的莫名其妙的事,他觉得很有可能又和那个魏黎有关。

  但他没敢继续往深里想。

  当初沈总安排他到小沈总身边的时候就叮嘱过他,他的任务就是满足小沈总的一切需要,不该想的事情不要想。

  第二天刚到公司,沈延宵就收到了助理发来的订单信息还有酒店的定位。

  百忙之中抽空看了一眼,发现那居然还是家五星级酒店。

  一个还没毕业的女大学生能有多少积蓄,为了感谢曾经的带教老师居然愿意花这么多钱搞排场?

  这次沈延宵的脑海里不仅仅是拉警报了,他恨不得立刻报警,然后再狠狠给魏黎这个呆瓜几下。

  人家说是感谢魏黎居然就信了!这明显是要告白啊!!

  沈延宵自己都还没有对魏黎说过那四个字,当然不愿意被别人抢先,可现在的他也没有立场让魏黎别去。

  他不想让魏黎觉得不自由,却又害怕魏黎会离他越来越远。

  ……魏黎,会吗?

  沈延宵不知道。

  强烈的不安感在心底蔓延。

  临近下班的时候,沈延宵愈发焦躁,邮件回到一半,又开始坐立不安。

  一个小时的时间里,他掉了三次笔,还弄摔一只杯子,吓得助理胆战心惊,还以为小沈总年纪轻轻就患上了帕金森,急匆匆地去和沈延馥汇报情况。

  沈延馥抽空打来电话,问沈延宵:“魏黎的事你还拖着吗?我听说父亲最近已经开始在各家千金里给你物色合适的对象了。”

  沈延宵烦躁地抓了把头发:“不是我想拖着,我是怕把魏黎吓跑了。”

  “弟弟,想谈上恋爱可不能这么客气啊。”段倾的声音忽然出现在听筒里,“你说你二十出头的年纪,搞什么相敬如宾啊,你搞点强取豪……唔唔唔!”

  似乎是沈延馥捂住了男朋友的嘴。

  “你是不是怕消息泄露出去,手头的项目先黄了?”沈延馥问。

  “……也有这层顾虑。”

  “其实段倾有句话说的没错,你还是太‘客气’了,小宵。”沈延馥话里意有所指,“能在生意场上走得长远的都是薄情寡义之人,没有什么好手下留情的。”

  “你要是怕谁‘弄死’你,你就要先‘弄死’他。”

  “的确,你在集团内的地位远不如父亲,事事都得依附于他,但有时弱小反而能够成为优势。”

  “你还未成气候,所以父亲不会太过于提防你。”

  “你比我更容易打他一个措手不及。”沈延馥冷淡的声音里忽然多了几分笑意,“小宵,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特地把苏玉茹放在自己的掌控范围吗?”

  话说到这里,沈延宵不可能还不明白哥哥的意思。

  沈延馥在教他怎么除掉“眼中钉”。

  沈延宵紧紧握着手机,额角处微微冒出一层薄汗。

  他无声地扯了一下唇角。

  也难怪沈延馥当年还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就已经在暗流涌动的齐心集团里站稳了脚跟,成为饱受关注的商界翘楚。在这方面上的心机城府,他的确比哥哥差远了。

  沈延宵想象了一下沈延馥靠在恋人身边,一边礼貌客气地喊沈思行“父亲”,一边又平静地教他怎么把沈思行“除掉”的模样,就感到一阵阵头皮发麻。

  好可怕的人。

  他该庆幸沈延馥是爱他的,也并不把这些年来他的胡闹放在心上。

  “怎么,你打算‘逼宫’了吗?”沈延宵问。

  “父亲老了,又病着,集团的事早就力不从心。”沈延馥委婉地回答,“让他早些颐养天年难道不好吗?”

  沈延宵笑了一声:“那确实。”

  他挂了电话,坐在桌前沉默地把玩着手机。

  沈延馥的确是在教他复仇,但同时也是在利用他给沈思行使绊子,实在是精明得很。

  而且他也很乐于做沈延馥的刀,因为至少在当前,他们兄弟二人的目标都是一致的。

  ——将沈思行从一把手的位置上踢下去。

  至于改朝换代之后谁来做那个新的“皇帝”,沈延宵其实没那么在意。

  他向来厌恶权力斗争,这五年来的努力,也不过是为了摆脱边缘身份,拿回他本来就该拥有的东西。

  沈延宵向后一倒靠在转椅椅背上转了个圈,长长呼出一口气,心里已大致有了计划。

  眼看着世间快要差不多了,便起身准备离开。

  集团夺权家族内斗的事先放在一边,他要去做那个偷偷摸摸跟踪心上人跟别人约会的变态了。

  -

  林可可:魏老师你下班了吗?[]

  魏黎:下班了,在地铁上。

  魏黎挤在人群里,靠着栏杆勉强站稳,看着和林可可的聊天记录直叹气。

  他带林可可的时间不长,也就几个月。因为他也是头一次做实习生的带教,林可可做事又有些慢,他怕林可可挨老教师的骂,在带教期间就帮了林可可许多。

  他对林可可怀着老父亲一样的慈爱,没想到竟然让这小姑娘对他动心了。

  实习期结束后,林可可依然会时不时找他聊天,很努力地找各种话题。魏黎怕她再产生什么误解,回复得都很谨慎。现在林可可又找了个很正当的理由约他出来见面,他也不是很好拒绝。

  万一林可可是真的想考澜城一中的编制呢?作为曾经的带教,他当然是能帮则帮。自己吃过考编的苦,他想让别人能够稍微轻松一点点。

  出了地铁口又步行了十分钟,魏黎找到了林可可订好的那家酒店。

  他站在门口,看着眼前这座十分气派华贵的五星级酒店,心里大感不妙。

  他最近是犯什么桃花运吗,为什么总有人要和他表白……

  魏黎有点直冒汗了。

  “魏老师——!”

  林可可恰巧也在此时抵达酒店门口,从魏黎身后小跑着过来,脸上洋溢着十分开朗的笑容。

  “好巧啊,我们一起到的诶!走吧走吧快点进去,外面好冷!”

  魏黎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就被林可可抓着胳膊拉进了酒店里,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简直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非常绝望。

  “林小姐和魏先生是吗,这边请。”

  女服务生领着他们去到餐厅。林可可挑的是一个靠窗的位置,透过落地窗可以看见澜城美丽的夜景,在她看来,自然是很有情调。

  但是魏黎先注意到的却是楼下——酒店正门口两侧的停车位。

  那里停着一辆银色的轿车,是齐心汽车今年年初才推出的新款,全球限量100辆的豪车。

  车牌,眼熟得不能再眼熟。

  魏黎回想起昨晚沈延宵问他要在哪家酒店吃饭的事,立刻就意识到了什么。

  ……真的好想逃啊。

  魏黎痛苦地收回了目光。

  【作者有话说】

  魏老师轻轻地崩溃了ww

  今天晚点还有一章!

  ◇ 第78章 跟踪约会(2)

  沈延宵来了……

  魏黎把视野范围内的座位都扫了一遍,却并没有发现沈延宵的身影。

  难不成是在身后的位置吗?突然往后张望会不会显得很奇怪?会不会看起来特别心虚?

  魏黎忽然地开始了内耗,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对面的林可可注意到他愈发飘忽的视线,奇怪地问:“魏老师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魏黎干笑道:“没有没有……只是上班上得有点累了。”

  他现在确实不舒服,哪哪都不舒服。

  一想到沈延宵现在可能就在餐厅里的某一处盯着自己,他就感觉特别不自在。

  其实昨天沈延宵问他酒店名字的时候,他就隐隐有种很不祥的预感,但想着沈同学已经可靠的成年人了总不至于这么荒唐,还为自己下意识的想法愧疚了几秒钟。

  结果!沈延宵真的跟来了!

  看到那辆银色轿车的时候魏黎才猛然意识到,他好像低估了沈同学对他的……占有欲?

  不知道用“占有欲”这个词合不合适。

  现在回想起来,自从他搬进沈延宵家中居住以后,沈延宵基本上每一天都会在他的视野里来回地回荡。他之前听贺子鑫说他们周末经常会一起出去喝酒,但这几个月里沈延宵好像也没怎么和贺子鑫一起喝过酒,次数屈指可数。

  周末守着他等鸡汤的时候倒是比较多。

  前些天沈延宵还嘀嘀咕咕地抱怨自己被他喂胖了不少,但眼底尽是笑意,一看就知道是口是心非。

  其实他为沈延宵做的,就是一些稀松平常的事情,可沈延宵却总是很欢喜。

  魏黎心中愈发的不安稳了。

  若是不知晓沈延宵心意的时候他还可以骗自己,这都是因为沈同学长大了成熟了脾气好了。可如今他知道了,再回想起过往种种,便觉得沈延宵对他根本满心满眼都是喜欢。

  他没办法再自欺欺人下去。

  魏黎越想越emo,看着服务生端上来的精致菜肴,也觉得全无胃口。

  但林可可花了大价钱来请招待他,他总不能这么不给人面子,因此还是尽力吃了一些。

  可状态不好是骗不了人的,尤其对面还是个心思细密的女生。

  林可可放下刀叉,小心翼翼地问:“魏老师,你是不是不想和我一起吃饭啊?”

  “……不是的。”魏黎回过神来,苦笑一声,“不好意思,我今天确实很不在状态,是我自己的问题,和你没有关系。”

  魏黎的话语总是很真诚。林可可稍微松了口气,然后取过自己随身带着的包,从里面掏出了一样东西。

  一只牛皮纸信封,用火漆封了口。

  她两手拿着信封递到了魏黎面前,有点紧张地说:“魏老师,请你收下这个。”

  “我知道现在还手写情书很老土,但是有一些话我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口,发消息也总觉得尴尬,所以只好写下来了。”

  “魏老师,我很感谢实习期间你对我的照顾。你是个特别温柔的人。”

  “不管你选择接受还是拒绝,我都想要告诉你我的心意。我喜欢你。”

  “我……”魏黎看着递到面前的情书,有点噎住了,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他对林可可完全没有那方面的想法,今天会同意出来吃饭也只是因为信了林可可的说辞。他肯定是不会和林可可交往的。

  可看见林可可泛了红的眼眶,拒绝的话一下子就卡在了嗓子里了。

  此时此刻,魏黎格外痛恨自己优柔寡断的性格。

  他总是害怕伤害到别人,可有些事情就是该果决的啊。

  魏黎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可可,你要不先把信放下, 听我……”

  最后一个字还没能出口,一张盛着餐后甜点的瓷碟就陡然被重重搁在了两人面前的餐桌上。

  林可可吓得连忙把手缩了回去。

  “不好意思,刚才那位服务生忽然身体不舒服,换我来服务二位。”带着浅浅笑意的熟悉嗓音响起,但魏黎听着却感觉有点咬牙切齿的意思在里面。

  他不自觉地吞了下口水,抬起脸来向桌边站着的男人看去。

  一身服务生打扮的沈延宵朝着他微微一笑。

  “魏先生,您看什么呢?”

  魏黎:“……”

  想死的感觉在这一瞬间抵达了巅峰。

  他真的很想找个地洞把自己埋了。

  林可可也看向了沈延宵,眼神有点迷茫:“服务生小哥哥,我怎么感觉你看着有点眼熟啊……?”

  虽然不比天天挂在热搜上的明星们,但沈延宵也偶尔会出现在互联网的新闻和八卦里,认识他这张脸的人不少,在澜城的辨识度尤其高。

  不过还好林可可对他的记忆不是很清晰。

  沈延宵开始装蒜。

  “是么,可能是我和哪个明星有点撞脸,经常有人说我眼熟。”

  魏黎:“……”

  他怀疑沈延宵是在趁机自夸长得帅。

  “是吗……”林可可的眼神更加迷茫了。

  “对了林小姐,最近我们店内正好在做活动,本月过生日的客人可以免费领取一样礼品,您需要吗?”沈延宵挂上他最擅长的营业假笑。

  “噢、好啊!”林可可正好也需要时间调节心情,“在哪里领啊?”

  沈延宵为她指了个方向:“您带上身份证去前台那里登记一下就好,前台工作人员会带您去挑选礼品的。”

  “好的,谢谢你。”林可可站起身来,朝魏黎强笑道,“那魏老师,我先过去一下啊,马上就回来。”

  林可可绕过拐角朝酒店大堂去了,魏黎还坐在原处,感觉仿佛有芒刺在背。

  “沈同学、你怎么……”

  他话还没问完,就被沈延宵一把捉住了手腕。

  “你先跟我来。”

  “做什么?”

  魏黎一头雾水地被沈延宵拉起来,一路带去了一楼走廊尽头的洗手间。

  洗手间门口摆着一张告示牌,提示顾客这里正在维护中,不可使用。

  里面空无一人。

  “沈延宵你到底要干嘛?!”

  魏黎刚刚回拽住沈延宵的胳膊,下一秒就被对方强硬地握着肩膀压在了墙边。

  “你说我干嘛?”沈延宵冷笑一声,“我还没跟你告白就被一个丫头片子抢先了,我气得天灵盖都要掀开了!”

  他抬手扣住魏黎的下巴,阴恻恻道:“魏黎,我告诉你,我的耐心也是有限度的,你今天必须给我说个明白。”

  “我喜欢你,要你做我的男朋友,要跟你上床,要跟你过一辈子。你活着我要守着你,你死了我要给你收尸。”

  “你就说答不答应吧?”沈延宵迎着魏黎震颤的目光,咬牙切齿地威胁道,“今天说不明白,你就别出去了。”

  【作者有话说】

  由沈同学为大家送上惊天动地的告白:3

  魏老师要吓死了wwwww

  ◇ 第79章 惹哭了

  一小时前,沈延宵提前来到酒店考察环境,最终放弃了助理先前订好的位置,因为那里离魏黎太远了,他没办法偷听魏黎和林可可的对话。

  只能看到却听不到,那可真是太不安了。

  所以沈延宵临时改变了策略,选择扮成服务生。

  他找到酒店经理亮出身份,对方很快就答应了他的要求,给他提供了服务生的工作服,在一楼的男洗手间门前摆出了“维护中”的告示牌。

  “感谢您的配合。”沈延宵无视了经理迷惑的眼神,“未来一年齐心汽车的各项团建活动都会交给你们酒店来承办。”

  在林可可递出那封情书之前,扮作服务生的沈延宵一直在魏黎身后不远处徘徊,一会儿擦擦桌子一会儿摆摆椅子,状似无意地越靠越近,然后终于找到了一个能听到对话又不至于被魏黎发现的距离。

  只是不知为什么,魏黎今晚看起来有点坐立不安。

  沈延宵有些担心。临近期末了,学校的事越来越多,魏黎最近工作很辛苦,也不知道是不是太累了。

  这时他还有闲心担心这担心那,直到林可可说出那句告白,沈延宵彻底不能淡定了。

  还讲什么理智,理智不了一点!!

  还好魏黎没有伸手去接林可可的情书,否则他就不只是把人按在墙上威胁为止了。

  沈延宵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就记得段倾那句“强取豪夺”了,一时间什么话都往外倒,把这些天里积压的情绪全都发泄了出来。

  魏黎听到上床那句的时候已经瞳孔地震,听到收尸的时候表情已经不能用惊恐来形容了。

  “沈沈沈沈同学!你怎么了?!”魏黎吓得直磕巴,“你是喝醉了还是发烧了??”

  “我没喝醉也没发烧!”沈延宵露出森然的微笑,一字一句道,“但、是、我、快、疯、了。”

  “我喜欢你五年了魏黎,你迟钝到最近才发现也就算了,能不能给我个痛快?”

  “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你要么就答应我今晚把自己洗干净躺我床上,要么就果断拒绝我、最好再骂我几句同性恋恶心,让我彻底死心,然后一辈子都别再出现在我视线范围内。”

  “你选吧,搞快点。”

  “……啊?”

  沈延宵把话说得这么绝,搞得魏黎很是慌张。他本来就不是能果断做抉择的性格,一件事犹豫十天半个月才做好决定都是常态,现在沈延宵直接怼脸逼他选,弄得他很是无措。

  然后脑袋昏昏地冒出一句:“一、一定要今晚就上床吗?谈恋爱也没有这么快的吧……”

  沈延宵冷漠地盯着他:“那你说说怎么谈。”

  魏黎头上直冒汗。

  “就是、循序渐进地……先从牵手开始……”

  沈延宵面无表情:“你猜我这个年纪有没有耐心陪你从牵手开始。”

  二十三岁,也就比十八岁大五岁而已,又能比高中时有耐心多少。

  况且他想睡魏黎都想了五年了。

  魏黎快要大脑宕机了,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沈延宵带跑了节奏。

  他都还没选是答应交往还是彻底消失,就已经在和沈延宵商量怎么谈恋爱了。

  “那那那……要不就折中一下,从不那么初级的步骤开始?”

  沈延宵挑眉:“什么叫‘不那么初级的步骤’?”

  魏黎不好意思讲,支支吾吾的。

  “是这样吗?”

  沈延宵忽然松开了魏黎的下巴,双手垫在他臀下将人往上一托。

  魏黎的身体一下子没了重心,慌张之下下意识地用双腿死死夹住了沈延宵的腰,双臂紧紧抱住沈延宵的脖子,生怕自己一屁股坐地上把尾椎给摔断了。

  这下他身后是退无可退的墙,脚又踩不到底,整个身体都只能靠沈延宵托着,真真正正是被逼入了“死局”。

  这也是沈延宵的目的所在。

  毛绒绒的脑袋凑到了魏黎的颈边,炽热的呼吸羽毛似的扫过柔软的皮肤。他听到沈延宵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魏老师,夹这么紧。”

  “都要弄疼我了。”

  魏黎被这小子的虎狼之词弄得面红耳赤,本就快要不能运作的大脑烧得更加迷糊。

  “你、你别说这种话……”

  魏黎活了三十年,还是第一次被一个男人贴着耳朵说这么下流的话。

  他作为直男,遇到这种情况,难道不是应该狠狠给对方一拳吗?

  为什么他不仅没对沈延宵发飙,还连推开沈延宵的力气都没有?

  魏黎只觉得和沈延宵隔着衣物相贴的地方像过了电似的微微发麻,这种奇怪的感觉正逐渐向着全身蔓延。

  “我?我说什么了?”沈延宵笑了一声,佯作无辜,“我只是在说你夹得我腰疼啊。”

  沈延宵故意调笑道:“魏老师,你想到哪里去了?”

  干燥柔软的嘴唇暧昧地擦过魏黎发烫的耳廓。沈延宵低低吐出三个字——

  “真下流。”

  话音一落,沈延宵就感觉到箍住他腰的两条腿缠得更紧了。

  不禁心中暗喜。

  原来魏黎喜欢这种play。

  沈延宵原本只是想逗逗魏黎的,并没有怀着羞辱魏黎的心思,但魏黎的反应却让他觉得很惊喜。

  沈延宵偶像包袱重的很,本来还怕这种话说多了显得自己油腻,但既然魏黎喜欢听,那自然是多多益善。

  他压在心里不为人知的肮脏小心思,终于可以实践了。

  沈延宵一只手托着魏黎,一只手慢悠悠地向上移,从魏黎身穿的浅灰色针织衫里探了进去。

  魏黎的呼吸渐渐地急促起来,指甲死死抠着沈延宵的后颈,有一点痛。

  但这点疼痛只会成为沈延宵的兴奋剂。

  “沈延宵、你别这样……”魏黎的语尾微微颤抖着,“你别……”

  “可我看你还蛮喜欢的啊。”沈延宵不仅不停,反而变本加厉。

  怀中人体温的上升、身体的颤抖,他全都感觉得一清二楚。

  多可爱的反应。

  他都不敢想,被他欺负得哭出来的魏黎会有多令人心动。

  沈延宵一时有些兴奋过头了,格外露骨的话语也没过脑子就说了出来。

  “魏老师。”他偏头亲了亲魏黎染上薄红的侧脸,“你说,要是十八岁的我亲眼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会怎么想你?”

  “还会觉得你是个清澈单纯的笨蛋老师吗?”

  却没想到这番话激着魏黎了。

  乌黑的眼眸忽地蒙上了一层雾气,眼泪很快就啪嗒啪嗒地落下,砸在沈延宵的肩头。

  【作者有话说】

  沈同学玩脱了www

  ◇ 第80章 害羞了

  泪水炽热的温度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衫传递过来。

  沈延宵一下子就慌了,他没想到魏黎的反应会这么大,不住地在心里暗骂自己真是该死。

  魏黎这种从小到大都规规矩矩的乖宝宝,哪里听得了这样的话,这下给人刺激到了。

  他怎么就没管住自己这张嘴呢!

  沈延宵连忙把人放下来,慌忙地用手掌擦去魏黎脸上的眼泪,局促地道歉:“对不起魏黎……我说错话了。”

  魏黎吸了两下鼻子,摘下蒙上雾气的眼镜,别过脸去揉眼睛。

  心里那股羞耻劲还没过去,在比自己小这么多的沈延宵面前哭成这样,他也觉得丢人。

  魏黎背身对着墙面,一边抽泣着一边试图整理自己的心情。

  沈延宵还在他身后守着,但不敢随便再伸手碰他了,像只犯了错的大狗似的可怜兮兮地等待着。

  “魏黎,你没事吧……?”

  “没事……我一会儿就好了。”

  魏黎在压抑的家庭环境和巨大的生活压力之下长大,自我调节情绪的能力本来是很强的,可这会儿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即便他不断地安慰自己、给自己心理暗示,眼泪却还是停不下来,很不争气地一直流,蛰得脸颊生疼。

  他不想这么丢人,不停地用手擦,却怎么也擦不尽。

  ……并不是完全为了沈延宵那句戏弄似的话。

  魏黎隐隐约约地感觉到,此刻的眼泪似乎是因为他在内心为自己建立起来的某种秩序正在崩塌。

  他就快要不再是从前的自己了。

  魏黎从没想过有一天,他居然会从一个男人身上找到令他安心的感觉,甚至这个人还是他曾经的学生。

  无论是前些天被从山里救出时看到沈延宵出现在眼前的那一刻,还是沈延宵痴痴守在他身后不敢离去的此时此刻,他的心都被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挤压着。

  羞耻、痛苦、纠结……诸多情绪在内心交织,几乎快要将他压垮。

  更令魏黎感到恐惧的是,他发现他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抗拒沈延宵的触碰——哪怕是皮肤贴着皮肤,最亲密无间的距离。

  如果换做别的什么人,就算是女人,他也会觉得不自在觉得别扭。

  但如果是沈延宵的话……

  是沈延宵的话。

  魏黎抽了抽鼻子,声音里难以避免地带上了鼻音。

  “沈延宵……你可不可以再抱我一下试试?”

  沈延宵惊讶地睁大双眼,怔怔地望着魏黎的后脑勺。

  魏黎竟然会主动让他抱?

  他恨不得用力掐自己一下,看看现在是不是在做梦。

  “……好!”沈延宵忙不迭地答应了。

  只要魏黎想要的,他一定会满足。

  之前说的那句话并不是开玩笑。魏黎若是在他面前哭了,无论说什么他都会答应。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心软的人,但面对魏黎时除外。

  沈延宵轻轻吐了口气,从身后将魏黎揽入怀中,两只手紧紧地锁在魏黎的腰间。他垂下头来,用侧脸抵着怀中人柔软的后颈,低低喊他的名字。

  “魏黎……”

  左胸口急促而剧烈的鼓动透过紧紧相贴的身体向魏黎传递过去,连同那份压抑了多年的喜欢和经年累月的酸楚。

  “魏黎,你别哭了。”

  “我要心疼死了。”

  他抱着心心念念的人,低低地诉说着自己的心意,声音也不知不觉间带上了几分哽咽。

  “真的对不起,我今天是昏了头了。”

  “这些天我很努力地在克制自己,告诉自己不可以逼迫你,要等着你主动回过头来看我。”

  “可是只要一想到在我等着你的时候,很有可能会有别人抢在我前头,把你从我身边夺走,我就忍不住想发疯,我就管不住自己了。”

  “……我甚至没有办法去假设,如果你离开了我,或是和别人结婚生子,我今后的人生要怎么过。”

  “魏黎。”沈延宵不由地收紧了手臂,贪恋地嗅着魏黎身上的味道,“我想你眼里只有我。”

  那不过是洗衣液在衣物上留下的淡淡清香,朴素得平平无奇,可却令他无比沉迷。就像魏黎这个人一样,在其他人眼中或许很普通,却成为了他心中无可替代的存在。

  沈延宵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几乎把自己压在心里的情绪全部倾倒出来,然后等待着魏黎的反应。

  他很紧张,紧张到掌心发汗,扣着魏黎腰身的指尖微微发麻。

  神经高度紧绷的状态下,他几乎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

  不知过去了多久,又或许并没有过去很久,安静的空间里忽然响起魏黎微哑的嗓音。

  “……我也是。”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沈延宵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好在魏黎很快就接着说了下去。

  “刚刚……你说要我要么选和你在一起,要么就彻底消失,但是我没办法假设后者。”

  “沈延宵,我好像已经习惯了有你的生活。”

  沈延宵难以置信地睁大了双眼。

  “你、你的意思是……”

  当他梦寐以求的答案就摆在面前时,沈延宵反而不敢相信了。

  他看到魏黎落泪,生怕魏黎被刺激得太过逃了,所以紧张地守在对方身边寸步不敢离,甚至已经在心里暗自做好了失去魏黎的准备。

  没想到、没想到……

  怀里的人稍微挣了一下,回过身来面对着沈延宵,但依然垂着头。

  额发半遮着眼睛,看不清表情。

  “沈延宵,我没谈过恋爱,也不知道两个男人要怎么做情侣。”

  “……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可以跟我试试。”

  “开什么玩笑!我怎么会嫌弃你?”沈延宵喜难自禁,重新将人捞进怀里紧紧抱住,“是我主动追的你好不好!!”

  魏黎的泪已经止住了,他感受着沈延宵温暖的怀抱,试探着将下巴抵上对方的肩膀,小猫似的用脸轻轻蹭了一下沈延宵。

  沈延宵按住他的脑袋,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欣喜和雀跃。

  “魏黎,你现在是我男朋友了。”

  “嗯……!”

  魏黎微微颔首。

  沈延宵美滋滋地想着,现在他有立场要求魏黎改掉那个讨人厌的称呼了。

  “以后不许叫我沈同学了,听到没?”

  “……好吧。”

  “但是我可以叫你魏老师。”

  魏黎皱了下鼻子。

  真是双标啊。

  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其实他对沈延宵,也何尝不是能纵容就纵容?

  他好好的一个直男,现在都给纵容弯了。

  沈延宵见魏黎给出肯定的答复,又忍不住翘起尾巴,想得寸进尺了。

  他凑在魏黎耳畔,一声声叫得缠绵。

  “魏黎。”

  “魏老师。”

  “哥哥。”

  “宝宝。”

  “老婆——”

  肉麻得魏黎烧红了耳朵。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终于放出来,其实它是昨天的份来着……(沉痛闭眼)

  这章才是今天份。

  然后这本应该是会在一月内收尾完结的!

  ◇ 第81章 不眠之夜(1)

  外面来人了。

  酒店经理站在洗手间外,左右为难。

  前台那边带着林可可去挑礼品,已经尽力拖延了一段时间,本以为在洗手间里谈话的两人很快就会结束,但现在林可可已经提着礼品遍地找人了,也没见他们出来。

  跟着林可可的服务生说:“魏先生去洗手间了,劳烦您稍等。”

  “这都多久了!”林可可皱起眉,“是不是你们餐厅的东西不干净,害魏老师吃坏肚子了?”

  服务生干笑,额角冷汗直冒。

  毕竟谁也不想吃客诉。

  于是服务生跑去找经理,经理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干酒店这一行的,平常见的奇葩事多了,瞒着妻子带男男女女到酒店里私会的人屡见不鲜,经理见沈延宵为了和魏黎说几句话这么大费周章,自然而然地就认为那个眼镜男是沈家小少爷的情人。

  在情人和女朋友约会的时候偷偷把人带到洗手间里这样那样,沈二公子的爱好可真特别啊……

  经理脑补完一场豪门荒唐大戏,在洗手间外硬着头皮出声了。

  “……沈二少,和魏先生一起来的那位林小姐已经在找人了,您看我们这边怎么处理比较好?”

  里面隐约传来对话声。

  “啊、我差点把可可给忘了……我先出去一下!”

  “她找你你就要见她?你对我有这么有求必应吗?”

  “不是不是,我和她道下别,就说待会儿还有别的安排,总不能把人就撂那里吧……”

  “发消息不就行了!”

  经理等在外面直擦汗,心里嘀咕:难道不是情人是真爱?

  紧接着,里头又传来轻微的衣物摩擦声。

  经理心说,嚯,这么激烈!

  好在他们酒店的洗手间卫生做得非常好,装潢也尽显高档,应该不会影响沈二公子办事的心情。

  但很快,他就发现不对劲,因为里面两人只拉扯了一会儿又开始吵嘴了。

  “不行!本来我突然消失这么久就已经很没礼貌了!”

  “你说你不舒服提前回去了不就好了!”

  “沈延宵……!”

  魏黎的声音忽然拔高了。

  “刚才说不想逼迫我的人是谁?”

  啧,这人到底什么身份啊,敢用这种语气和沈二公子说话!

  经理撇了撇嘴角。

  他以为沈延宵会为此大发雷霆,但没想到——

  “……哦,那行吧。”

  但没想到沈二公子一怒之下就只是怒了一下。

  真是不可思议。

  很快,魏黎从洗手间里出来了,脸上有点湿漉漉的,像是才刚用水冲过脸,眼角还能看出一点点潮红。

  沈延宵慢了两三步跟在他后面走出来,神色郁闷。

  “就给你十分钟,赶紧搞定了跟我回家。”

  对于他而言,今天可是魏黎答应了他告白的重要纪念日,怎么能让一个外人一直占着魏黎?

  根本没这道理。

  “知道啦。”魏黎重新把眼镜架好,回了餐厅。

  沈延宵去把身上的服务生工作服换掉了,回到车里等人。

  趁着这个时间,他开始为接下来的计划做准备了。

  尽管在商业才能和心机城府上都比不了沈延馥这个哥哥,但沈延宵在另一个方面还是挺有天分的。

  那就是,炒作。

  为了摆脱外界对他的“沈家边缘人”印象,这五年的时间来沈延宵没少演戏也没少找媒体为自己造势,于是才终于有了现在大众印象中的“沈二公子”。

  也多亏如此,沈延宵积攒了不少媒体方面的人脉和资源,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尽管比他最初计划得快了不少,但现在知道哥哥站在自己这边,沈延宵心里也更有底气了。

  他准备大干一场,让那个爱摆上位者架势糟老头子为自己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而后悔。

  沈延宵从联系列表里找到一个人,发了条消息过去:陈总编,给你准备了个大新闻,你敢报吗?

  没过多久,对方就回复道:沈二少说笑了,我年轻的时候连战场都敢直播,有什么不敢报的?

  叩叩——

  车窗被人从外面敲了两下,沈延宵一扭头就看到魏黎凑在窗前的脸。

  轻轻呼出的白色雾气令他的面容和轮廓略显模糊。

  沈延宵将车窗降下一点:“车门可以直接开。”

  “你都坐了多少次了,还每次都‘敲门’。”

  魏黎推了推眼镜,笑着说:“习惯了嘛。”

  这种习惯性的死板在沈延宵心里也很可爱。

  车内开着空调,温度打得不低,魏黎一拉开副驾驶的门坐进来,两个镜片就被雾气糊死了。

  这模样着实好笑,沈延宵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好在这次魏黎随身带了眼镜布,很快就把眼镜擦净了。他扭头看向沈延宵,对方眼角眉梢都是轻快的喜悦。

  “沈同学,你现在是不是心情很好啊?”

  “你说呢?”沈延宵挑了挑眉,反问道,“想要的人终于到手了,你说我心情好不好?”

  “哦……”魏黎耳朵有点红,但还是保持着冷静,嘴里轻声嘀咕道,“看你刚才总拦着我和林可可道别,我还以为你生气了呢。”

  “刚才确实生气了。”沈延宵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不过我想了想,我堂堂正牌男友,也没有必要跟一个和你不熟的小姑娘计较。”

  魏黎干笑:“哈哈,那你好大度……”

  今天是阴晴不定的沈同学。

  “搞定了?”

  “嗯,我拒绝了。”

  “这会儿倒是蛮果决的嘛。”

  “因为我先答应你了啊。”魏黎语气认真地说,“既然你已经是我男朋友了嘛,那我肯定不能模棱两可地拖着别人了。”

  正打着方向盘的沈延宵闻言忽然倒吸一口冷气。

  魏黎疑惑:“怎么了?”

  “以后我是男朋友这种话不要在我开车的时候说。”沈延宵道,“我怕我太兴奋了忍不住在路上飙车。”

  魏黎:“……”

  他也没想到一句普普通通的话对沈延宵的影响能有这么大。

  其实沈同学在这方面也……挺没出息的?

  此时,沈延宵心有灵犀地打了个喷嚏。

  “好奇怪,最近应该没冻着啊……”

  魏黎心虚地岔开话题:“对了沈延宵,我们这是要去哪啊?”

  沈延宵满脸都写着“你在问什么蠢问题”。

  “我不是说了吗?要么消失要么答应我跟我上床。”沈延宵道,“所以接下来的步骤是上床。”

  【作者有话说】

  吓死魏老师www

  ◇ 第82章 不眠之夜(2)

  魏黎瞳孔地震,一副见了鬼似的表情。

  “你、你居然是认真的吗?!”

  沈延宵不悦:“当然是真的,谁告白的时候还说假话啊。”

  魏黎却缩了缩脖子,嘀嘀咕咕:“我以为你故意吓我呢……”

  沈延宵:“……”

  好吧,他承认确实有故意吓魏黎的成分,但绝大部分还是认真的。

  不过现在正好可以拿来做和魏黎亲近的理由。

  “反正你已经答应我了,不可以反悔。”沈延宵已经能够熟练地使用道德绑架来“胁迫”魏黎了,“你可是老师,魏黎,要说话算话。”

  魏黎知道自己今晚难逃一劫了,他人已经在沈延宵的车上了,难不成还跳车逃跑吗?

  “嗯嗯嗯嗯……”魏黎自暴自弃般的连声答应。

  找酒店的路上,沈延宵停了一次车,魏黎扭头一看,看到街边有家便利店。

  魏黎对于便利店最深的印象就是好吃便宜品类丰富的早餐和关东煮,他还以为沈延宵饿了。推算一下沈延宵今晚的行程,应该是一下班就火急火燎地赶到酒店来假扮服务生了,说不定连一口饭都没来得及吃。

  想到这里,魏黎心里又软了几分。

  沈延宵对他的确是很上心的。

  世上难得真心人。

  既然已经答应要和沈延宵交往了,那他也要和对方真心相待才是。

  “我去买点东西,你在车里等我就行。”

  沈延宵拉开车门自顾自地出去了,魏黎坐在车里看他,目光一直跟随着那道身影,直到沈延宵的侧影被货架挡得一分都看不见。

  魏黎在心里为沈延宵感动了好半天,然后六分钟后,沈延宵提着一只塑料袋回来了。

  里面装着一个深色的小盒子,显然不是食物。

  魏黎好奇地问:“你买的什么啊?”

  “套。”沈延宵提起简朴的塑料袋在他眼前晃了晃,弯唇道,“大号的。”

  魏黎:“……”

  早知道不问了。

  现在他看着沈延宵唇边的笑,感觉充满了恶意。

  什么意思啊这人,是在故意炫耀他那里大吗?

  世上没有一个男人能受得了同性在这方面的挑衅。魏黎气鼓鼓地把脸一别,看窗外。

  “魏老师,你好像还没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沈延宵却忽然凑到了他耳边来,含着笑意的嗓音低沉,“你知道男人之间要怎么做吗?”

  魏黎懵了一下。

  他还真不知道。一直以来,他都对GAY的世界一无所知,只是偶尔在上网的时候刷到过同性情侣晒恩爱日常,他也从来没点进去看过。

  沈延宵问他这个问题,他也只能凭空想象。

  “互相……用手帮忙?”

  更过分的,可能是用嘴。但这种对于魏黎来说肯定是太超纲了,他根本想都不敢想。

  魏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耳朵已经在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烧红了。

  “不是,用手怎么够?”沈延宵的手不知何时伸进了魏黎后腰和座椅靠背之间的那一处小间隔里,然后停在了某一处。

  “既然要做,那当然是负距离交流了。”

  魏黎不是很想懂,但他还是听明白了,赶紧捉住沈延宵的手:“你还开不开车了?别到时候又被交警捉了!”

  沈延宵知道魏黎是害羞了,收回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现在还有点时间,你提前上网补习一下理论知识吧,待会儿我带你实践。”

  魏黎听得耳热,捡起抱枕扔他,正中沈延宵的鼻子。

  沈延宵:“……”

  沈延宵忍了,没恼。

  反正等下多的是让魏黎哭着求饶的时候。

  魏黎听了沈延宵的话,还真的掏出手机上网搜索了,紧张地看着科普,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严肃。学生时代他为了期末考试临时抱佛脚备考的认真程度也不过如此。

  沈延宵开着车,偶尔用余光瞥魏黎,特别想逗弄一下这个总是很认真的家伙。但思来想去,有的话还是留在床上说比较刺激。

  到了酒店,前台看到两个男人一起开房面色也没有一丝改变,显得非常专业。魏黎本来还躲在沈延宵的身后,见前台已经见怪不怪,心里的不安感稍微消散了一点。

  但最大的不安,还是待会儿要和沈延宵上床这件事。

  沈延宵显然非常重视这一晚,花大价钱订下最后一间总统套房,还是带泳池和小花园的那种。几万块一晚的价格,沈延宵付钱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无情刷卡。

  vip顾客有专门的接待一对一服务,酒店工作人员领着两人一路上了顶楼,刷开套房房门之后很是恭敬地问他们还需不需要别的服务。

  “不需要。”沈延宵不假思索地说,“明天上午十点之前都不准任何人过来打扰。”

  魏黎听了,面色煞白。

  沈延宵这是什么意思?要一直折腾他到明天上午吗?

  不对不对……

  魏黎立刻意识到自己这个想法太傻,毕竟沈延宵又不是什么言情小说里的男主,不可能一夜七次的。

  安慰完自己之后,魏黎的脸色稍有回转。

  但他即将“大难临头”了。

  服务生离开了,为他们带上了门。

  砰的一声,很轻微,却让已经绷紧神经的魏黎吓了一大跳。

  “这么紧张啊,魏老师。”沈延宵已经站在了魏黎面前,抬手去拉他羽绒服的拉链,“不知道热吗?还穿着。”

  套房里的空调打得很高,闷热闷热的。沈延宵已经把大衣脱了,只穿一件深灰色的羊毛衫,贴身的版型勾勒出上半身流畅的线条,显得胸膛宽阔。

  沈延宵正要把魏黎的羽绒服剥掉,被他匆忙制止:“别别别,我还是自己来吧……”

  魏黎两下把衣服脱好,抱到衣帽架那边挂好,然后尴尬地站在原地。

  “那什么……我们是要直接开始吗?”

  他感觉脑袋胀胀的,像一只随时有可能撑破爆炸的气球。

  “不啊。”沈延宵说,“先洗澡。”

  魏黎刚要松一口气,就听对方又道:“这里有室内温泉,一起。”

  魏黎:?!

  他朝着沈延宵所指的方向看去,落地窗边果然有个小温泉,周围还布置得很有情调。

  “知道我为什么要特意换个酒店带你到这里来吗?”沈延宵走近魏黎,垂下头,棕眸深邃。

  魏黎眼前的光线被遮挡住大半,脸上落下一大片阴影。

  气氛好像……变得暧昧起来了。

  望进沈延宵双眼里时,魏黎预感到风雨欲来。

  “因为这里能玩的花样更多。”沈延宵道。

  【作者有话说】

  魏老师每天都在遭受惊吓www

  最近频繁被锁章我人都麻了,啥也没写秒锁我,基本要等到白天才能解锁。反正解锁随缘大家也随缘看吧,快给我整崩溃了。

  ◇ 第83章 不眠之夜(3)

  大多数时候都能保持心平气和的魏黎,唯独在面对沈延宵的时候情绪的波动格外大。

  这就是沈同学的特别之处吗……

  不,应该说是可怕之处才对吧?!

  或许在路上他真的应该跳车逃跑才对!

  魏黎瞳孔战栗着,忍不住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

  “等等等等沈同学,你要玩什么花样?!”

  这和刚才说好的不一样啊!不是只是上床而已吗?!

  沈延宵摸了摸下巴, 一脸认真:“就温泉Play而已啊。”

  但是魏黎没有因此就放松警惕,他觉得沈延宵的话一定还没有说完。

  “还有浴缸Play。”

  “落地窗Play。”

  “厨房Play。”

  是的,这间昂贵的套房里甚至有一个开放式厨房,虽然会住在这里的人多半也不会自己下厨。

  “还有阳台play。”

  “阳、阳台……?!”魏黎立刻用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胸口,神色警惕,像路遇色狼的少女一样。

  “阳台也太夸张了……会被外面的人看见吧?!”

  “沈同学,你你你你该不会看什么奇怪的片子了吧?!不要跟他们学坏啊……”

  沈延宵一字一句严肃道:“我认真的。”

  那双深棕色的眼眸很认真地盯着魏黎看,一眨也不眨,直到魏黎整个人又烧成了熟虾。

  沈延宵终于绷不住了,噗嗤一声笑出来。

  “哈哈哈哈哈……你这是什么表情,我开玩笑的。”

  魏黎表情变了,从羞愤变成愣愣的样子,护着胸的手也不自觉地放下了。

  沈延宵走近了,低声道:“你也不想想,看你跟个不熟的女人待在一起我都要生气,怎么可能舍得让别人看到你那么可爱的样子呢?”

  可、可爱……?

  魏黎猛然意识到,沈延宵该不会已经想象过他……那个时候的样子吧??

  魏黎越想越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现在回想起来,好像每次他从浴室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沈延宵都“恰好”在客厅里坐着。

  就在魏黎胡思乱想的时候,沈延宵垂首在他眉心轻轻碰了一下。

  “你的身体、还有动情时的样子,都只能是属于我的。”

  “魏黎,你可都答应我了。”

  “不许逃跑。”

  脑子又变得晕乎乎的了,被沈延宵吻过的地方似乎在微微发烫。

  回过神来时,魏黎已经被沈延宵扒了衣服扔进温泉里去。

  眼镜被摘下放到不知道哪里去了,模糊的视野里映出沈延宵流畅的面部轮廓和仿佛盛着星星似的眼眸。

  沈延宵对上魏黎茫然的眼睛,在他眼前摆了摆手掌:“看得见吗?”

  “我只是近视,不是瞎了……”魏黎嘀咕。

  “那就好。”沈延宵轻笑一声,“你得好好看着我才行。”

  温泉是个很特别的地方,每动一下都会发出水声,在安静的环境之下,水花一次次溅起的声响不断地放大魏黎的羞耻心。

  他紧紧闭着眼睛,后背抵着冰凉的瓷砖壁,浸润在水中的身体却烧得滚烫,双脚悬空的感觉格外令人不安。

  沈延宵托着他的腰,用细密的亲吻安抚着魏黎的情绪。

  从嘴唇,到耳侧,到湿润的锁骨。

  魏黎的指甲抠在沈延宵肌肉紧实的手臂上,划出一道道淡淡的白痕。

  湿漉漉的眼睫微颤着,抖落的水珠不知是眼泪还是不小心溅上去的温泉水。

  胸口仿佛被什么东西充盈着,满满当当的快要炸开了。

  这是魏黎人生头一次体会这样的感觉……从头到脚,都被另一个男人掌控着,把自己完全地交托出去。

  直到身体被疲倦感席卷,眼前一片黑。

  “魏黎、魏黎……?”

  不知过去多久,魏黎被沈延宵的声音叫醒。

  “怎么这就昏过去了?”沈延宵的眼神很是幽怨,“我还没使出全力呢。”

  “……你别使了。”魏黎还有点喘,抬起沾了水的手掌把沈延宵凑近的脸推开,“我都三十了,不是和你一样二十三。”

  “所以你享受就好啊。”沈延宵无辜地说,“‘犁地’的累活就让我来。”

  魏黎:“……”

  魏黎对腰好的人没什么好说的,坐了这么多年的办公室,他本来就快腰椎间盘突出了,真放纵沈延宵在他身上把劲儿使完,他就可以直接病退了。

  “不行,今晚就到这里。”魏黎红着耳朵,“……明天还得上班。”

  沈延宵撇了下嘴角:“你那个班到底有什么好上的。”

  魏黎认真道:“我带的可是毕业班,很重要!”

  “好吧。”沈延宵不情不愿道,“两次就两次吧,剩下的等你放寒假了再补。”

  ……什么,两次?

  魏黎小小地倒抽一口气。

  他完全不知道做了两次,第一次快结束的时候好像就没什么意识了,大脑完全是放空状态。

  反观沈延宵,还精神饱满活蹦乱跳。

  甚至气色更红润了。

  ……二十三岁的男人真是恐怖。

  “对了魏老师,你还没说感想呢。”沈延宵闲下来了又忍不住要招惹一下魏黎,和刚才安安静静埋头“干活”的模样判若两男,“第一次和男人做的感觉怎么样?”

  沈延宵抬手扣住魏黎的下巴,用湿润的手指温柔地抚摸着魏黎的嘴唇,玩味地问:“爽吗?”

  魏黎望着这张脸,突然回忆起了不久前的某个令他意识涣散的瞬间。

  羞愤地想给沈延宵一脚,可腿一动,又发现身体还有哪里不对劲。

  魏黎抖着声音说:“你、你给我出去!”

  “我不要。”沈延宵不肯轻易妥协,吻着魏黎的鬓角耍赖道,“再一会会儿,等我冷静一下。”

  哪有这种冷静方法??

  魏黎也是男人,肯定不会信沈延宵的鬼话。

  沈延宵还厚着脸皮继续说道:“放心吧魏老师,我很干净的,童叟无欺的纯洁小男生一枚,多待一会儿也不会怎么……我靠!!”

  魏黎不方便动腿,干脆给了他一头槌。

  沈延宵被这一下撞得头晕眼花,捂着脑门儿倒抽冷气。

  “魏黎你头怎么这么硬……”

  魏黎不理他,双脚终于踩到了温泉底部,正想转身上岸,结果酸软的腿使不上劲,人也还晕着,不幸一头栽进了水里。

  沈延宵:“……”

  沈延宵也顾不上生气了,赶紧去捞人。

  ◇ 第84章 恋人关系

  在温泉里办事最方便的就是可以不用重新再洗一次澡,沈延宵把晕晕乎乎的魏黎从水里捞出来后,简单地替他清理了一下便把人抱回了床上。

  魏黎人都快睡过去了,嘴里还咕咕哝哝的:“沈延宵,你讨厌……”

  讨厌就讨厌吧。

  沈延宵长长地吐了口气。

  反正他现在吃到魏黎了心情好,被骂两句也无所谓。

  想起刚刚魏黎迷迷糊糊地说自己腰痛,沈延宵又去把乱扔在温泉边的衣服捡了两件回来,给魏黎垫在腰下,然后掖好被子。

  售价一两万块的顶奢品牌衬衣,穿在他身上也就是件普通衣服,拿来给魏黎垫腰刚刚好。

  沈延宵坐在床边看了会儿魏黎的睡颜,忍不住垂头又亲了红润柔软的双唇。

  屋里闷得很,沈延宵吹干了头发,睡衣外面套上魏黎那件土了吧唧的厚实羽绒服,到阳台上去吹冷风,顺便点了支烟。

  事后烟抽起来味道果真不一样。

  沈延宵接了一通电话,来自他的冤种助理。

  “小沈总,媒体那边已经接洽好了,他们会安排人提前写好通稿。前排热搜也买好了,您看啥时候开整?”

  “正好该元旦了,就元旦吧,给网友们送点开年爆炸新闻。”沈延宵夹着烟抖了抖灰,“你提前一天去把苏玉茹接出来。”

  “……啊?”助理支支吾吾,“她不是有病吗?我怕我打不过她。”

  沈延宵嫌弃地皱了皱眉:“我教你怎么跟她说。”

  “请小沈总赐教!”

  “你就说,沈思行回心转意了,想接她回沈家。”沈延宵嘲讽地勾了勾唇,“这样她就会乖乖跟着你走了。”

  这边和助理交代完,沈延宵又打了个电话给孟红芬。

  “孟婶,你当初是不是一个姓赵的保姆介绍过来的啊?”

  “对,赵琳。她和我是老乡,对我很照顾,算是我半个姐姐吧。”孟红芬疑惑道,“少爷怎么忽然问起她来了?”

  “我找赵琳有些事。”沈延宵道,“你给我一个她的联系方式吧。”

  “还有,我问过赵琳的事你不要和别人提起。”

  “明白明白。”

  还有两天,好戏即将开场。

  沈延宵抽完一支烟,转身回屋内,灯一照才发现身上的白色羽绒服不知何时被烟灰烫了个洞,还是胸前最显眼的地方。

  沈延宵:“……”

  反正这过时的款式早该换了。

  趁着魏黎还在睡觉,沈延宵连夜下单了一件新的,让品牌店那边直接提了货明早给他送到酒店来。

  沈延宵关了手机,躺到魏黎身边,伸手揽住那截受足了辛苦的细腰,把鼻尖贴着恋人的颈后,很快便也睡了过去。

  第二天,正做着美梦的时候,沈延宵被魏黎定在了六点半的闹钟吵醒。

  他自从高中毕业之后就没有在这么早的时间醒过了。

  沈少爷被吵得头疼,杀气腾腾地睁开眼,结果正好看到魏黎揉着眼睛半睡半醒的模样,一肚子的气瞬间消了。

  “魏老师……”沈延宵翻了个身压上去,捉着魏黎的脸亲亲贴贴,“老婆,腰还疼吗?”

  魏黎想起昨晚的种种,又开始想找个坑把自己埋了。

  他抬手挡开沈延宵的脸,声音像蚊子嗡似的:“乱叫……我不是你老婆……”

  “哪有管男人叫老婆的。”

  沈延宵向来叛逆,不让他叫他就偏要叫,一声比一声叫得暧昧缠绵。最后被魏黎照着肚子上顶了一膝盖,捂着腹部嗷嗷呜呜地滚回了床的另一边。

  魏黎搓了搓滚烫的脸,从床上坐起来了,又捶了捶还是很酸的后腰。

  一回头,看见垫在腰下被压得皱皱巴巴的衬衫。

  “你怎么把衣服拿回床上了。”持家的魏老师拿起衬衫抖了抖,看着上面压出的褶皱直蹙眉,“你的衣服都很贵吧?”

  “你不是腰疼嘛,给你垫垫。”沈延宵笑了笑,“不贵,地摊货,才三十块。”

  “我怎么不信呢……”魏黎嘀咕了两句,但想到还得抓紧时间收拾好自己去学校,便没有再追问下去。

  好在睡过一觉之后,双腿总算是能正常行走了,不至于再像昨晚那样一头栽下去。魏黎从床上下来,穿好毛衣去拿自己的羽绒服,看到胸前烧出的黑洞洞,沉默了。

  沈延宵尴尬地咳了一声:“我昨晚穿了一下,烟灰落上面了没注意……”

  “给你买新的了,你等等,我叫前台拿上来。”

  沈延宵立刻拿起床头电话拨了过去,不一会儿便有人送了衣服和早餐上来。

  新羽绒服沈延宵特地挑的不那么张扬的款式,黑色的,昨晚特地嘱咐品牌店不要用店内的包装、吊牌也要剪掉,这样魏黎就认不出牌子了,免得自卑病发作又开始觉得自己欠他的。

  果然,魏黎拿到新衣服后第一件事就是找吊牌。找了一圈没发现,奇怪地问:“这衣服咋没吊牌呢?”

  “杂牌,杂牌都这样。”沈延宵故意用淡淡的语气说着,尽量不表现出心虚。

  “多少钱啊?”

  “才八百。”

  实际上是八万多。

  沈延宵又补了一句:“你的衣服反正是我弄破的,本来就该赔你一件,你就穿上吧。”

  魏黎乖乖穿上了。

  沈延宵坐在床边欣赏,说:“再转一圈我看看。”

  于是魏黎又听话地对着落地镜转了一圈。

  沈延宵满意地点点头。

  还是短款羽绒服穿着显年轻显精神,有点五年前那呆头呆脑大学生的模样了。

  “你原来那副黑框不戴了吗?”沈延宵问。

  魏黎推了推眼镜:“同事都说太学生气,家长看了会不信任我的教学能力。”

  “你管他们呢,反正他们又不能换了你。”沈延宵抬了抬下巴,“听我的,黑框好看点。”

  “你看你们学校年轻女老师打扮得多精致,你也捯饬捯饬。”

  “都是有男朋友的人了,就当是给我看的。”

  “啊……你想看吗?”魏黎有点局促地说,“那好吧,我会努力学习穿搭的。”

  “先把你所有带格子纹的衣服都扔了,或者捐了也行,当做慈善了。”

  “哦……好吧。”

  沈延宵不是觉得魏黎穿得土气会给自己丢人,只是想让魏黎能够有正向的改变,换穿衣风格和学会捯饬自己也是重要的一步。

  外表变得好看了,人也会更自信。

  沈延宵起身上前,帮魏黎压了压后脑处翘起来的头发。

  “魏老师,我现在已经变得比以前更好了。”他说,“你也要变得更好才行。”

  “恋人,不就是要互相影响一起前进的吗?”

  【作者有话说】

  都会变得更好!!

  ◇ 第85章 分歧

  互相影响,一起前进。

  这就是恋人……吗?

  魏黎从办公桌的抽屉里翻出好几年没有戴过的那副学生气的黑框,望着它发愣。

  过去他从来没有想过恋爱的意义,只把它当做结婚前的一个必需的流程。找个合适的人一起组建家庭,这就够了。

  恋爱这件事并不能给魏黎带来什么期待,所以一直以来他也只是麻木地重复着省钱存钱的流程,看到银行卡账户里的数字逐渐积少成多,也没什么太大的感觉。

  沈延宵的话让他醍醐灌顶,也让他开始期待他们之间的未来。

  和沈延宵在一起之后,他会变成什么样子呢?他们的人生会不会都有所改变呢?

  这种未知的感觉令魏黎久违地感到了兴奋。

  魏黎把黑框眼镜取出来,夹在鼻梁上,扭头对着窗户看自己的影子。

  看起来好像是有精神多了,仿佛回到了大学时代。

  神奇的是,当他穿上沈延宵买的新衣服,换掉眼镜之后,竟真的比平常自信了一点,连走路的时候步伐都快了不少。

  为什么呢?

  是因为沈延宵的那句话给了他心理暗示吗?

  昨晚在外面过夜,魏黎没法像平常一样准备好第二天的便当,上完了上午的最后一节语文课,便打算去食堂简单吃一顿。

  刚一走出教室门,方心怡便拉着谢诚缠了过来,说什么都要跟他一起去吃。

  上课的时候魏黎就发现方心怡一直盯着他看了,眼睛亮晶晶的,不知道在心里琢磨什么呢?

  反正魏黎拗不过她,还是让两人跟着了。

  去食堂短短五分钟的路程,方心怡就忍不住开始旁敲侧击地跟魏黎打听事情,表现之热情,差点惹得谢诚当着他这个老师的面吃醋,搞得魏黎也很无奈。

  谢诚这早恋恋得这么明显,他是管还是不管呢?

  说来这个学期以来,这对神奇小情侣的成绩不仅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甚至还越来越好了。方心怡成绩好又聪明,很会讲题,好几次魏黎悄悄从教室外面看自习课情况的时候都看见方心怡在给谢诚讲题,谢诚听得也很认真。

  这叛逆小子就这么被方心怡拉扯着拉扯着,每次月考的成绩都能稳定向前挪几名,按照这个进步趋势,到正式高考的时候扒边上个一本应该也不成问题。

  魏黎不由地又想起沈延宵的话来。

  现在想来,他就是那个被沈延宵拉扯着前进的人吧。

  当年下定决心要把沈延宵拉回正途的时候,魏黎从没想过未来还会有这样的一天。

  等打完饭回来,魏黎正好看到方心怡和谢诚把脑袋凑在一起在谈论他。

  “你说魏老师今天到底怎么回事啊?”

  “绝对是谈恋爱了好吧。我们男的平常一般不捯饬自己,只要一开始捯饬,有99%的可能性是有对象了!”

  “那还有1%的可能是是啥?”

  “变成了男同。”

  魏黎:“……”

  怎么全让谢诚这小子说中了?

  他现在既有对象又变男同了。

  “咳。”魏黎轻咳了一下,两人便收了声,不约而同地正襟危坐。

  魏黎端着餐盘在他们对面坐下了,问:“你们好奇我今天为什么看起来不一样是吧?”

  俩小孩点头如捣蒜。

  “因为有一个人很努力地想要影响我。”

  “现在他快要成功了。”

  魏黎没有承认自己确实恋爱了,答得很模糊,毕竟老师是同性恋这种事还是挺敏感的,哪怕恋爱对象是有钱有权可以随时压下消息的沈延宵。

  上一次的流言风波已经够他受的了,魏黎实在不想再体验一遍走到哪都被人议论的感觉。

  所以他会把和沈延宵恋爱的事捂死。

  敏锐的方心怡听到魏黎这么说,立刻就明白过来魏黎的隐瞒意图,可谢诚没这直觉,还在愣愣地问:“你说的是什么人啊魏老师,女朋友吗……哎哟痛!!”

  方心怡抬手往谢诚头上劈了一手刀,痛得谢诚连忙捂住脑袋。

  “你打我干嘛?”

  “你把嘴闭上!”

  谢诚短暂地叛逆了一下,然后又变回对方心怡言听计从的模样,乖乖地闭上了嘴,埋头干饭。

  魏黎差点被他俩逗笑了,镜片后的双眸里全是笑意。

  方心怡忍不住想:看来魏老师今天真的很开心啊……

  明天就是周五,也就是元旦当天。

  新年伊始,学校终于做了回人,没让高三学生们留下来上晚自习,周五下午的课结束后就放学了。

  魏黎也早早地回去,路上顺便买了点炖汤用的食材。

  一进门,就迎上一个大大的熊抱。

  沈延宵长手长脚高高大大一男的,像只树袋熊似的挂在魏黎身上舍不得放手。

  突然这么黏糊,事情必不简单!

  魏黎如临大敌:“我腰还没好全呢,今天站了两节课很累很累的……”

  沈延宵皱着鼻子:“我没打算干什么,毕竟我又不是什么银魔!”

  “你不是吗?”

  “不是。”

  魏黎满脸都写着不信。

  沈延宵不怀好意地笑着:“看来昨晚很让你印象深刻是不是?”

  魏黎微微别开脸,用空着的左手推了下眼镜:“没有啊,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沈延宵盯了他一会儿,等盯得魏黎面红耳赤了又把人放开,拿过他右手提着的塑料袋。

  “我帮你放冰箱。"

  魏黎在沈延宵身后问:“你知道哪些放冷藏哪些放冷冻吗沈少爷?”

  沈少爷脚步一顿。

  魏黎笑起来。

  浅浅扳回一城。

  明天过节,今晚魏黎要亲自下厨,沈延宵帮他系围裙带子,说起自己明天的安排。

  “明天白天我有事不在,晚上再回来陪你过节。”

  魏黎问:“公司有急事吗?”

  “不是。”沈延宵道,“是事关我们未来的大事。”

  沈延宵捏着围裙带子,在魏黎后腰处打了一个十分完美的蝴蝶结,满意地欣赏了一下自己的作品。

  “我们的未来?”

  “嗯。”

  沈延宵从身后抱住魏黎,两只手交叠着扣在恋人的小腹上。

  “事关我们能不能公开关系正大光明恋爱的未来。”

  听沈延宵这样说,魏黎却是愣了愣,手上择菜的动作也跟着停了。

  【作者有话说】

  没事的都会过去的!

  ◇ 第86章 开年大戏(1)

  沈延宵没有察觉魏黎的异样,还在他身后兀自说着。

  “魏黎,我等这一天真的等了好久好久。曾经对我而言和你表明心意都是痴心妄想,更别说是和你正大光明地在一起了。”

  “以后就不会出现阻碍我们的人了,我也不用再对讨厌的人低声下气……”

  魏黎有点出神地一下下拽着手里的菜叶子,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一直都知道,沈延宵不是个会在意周遭眼光的人,从前因为家庭环境加上正处于叛逆期,变得浑身尖刺,如今虽然稳重平和了许多,沈延宵的内里也并没有变。

  一直以来,沈延宵都是一个“反叛者”。

  而他,不一样。

  他甚至都还没有完全消化自己和男人在一起了的事,要如何面对他人眼光的审视呢?

  可如果现在开口说不想公开,好像又有点扫沈延宵的兴了。

  好不容易看到沈延宵这么开心的样子……

  魏黎的嘴唇动了动,却好像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的样子,最终还是归于沉默。

  他隐约察觉到这两天沈延宵在计划着什么,刚听沈延宵这样说,应该是准备对沈思行出手了。

  豪门斗争这种东西魏黎不是很懂,但他由衷地希望,最后赢的人能是沈延宵。

  “你发什么呆呢?还把菜叶子揪得乱七八糟的。”沈延宵捏起一小片青菜的“尸体”,“还在想你爸你妈的事吗?”

  “放心吧,我都会帮你打点好的,你只需要等着你那笔钱追回就好。”

  “嗯……”魏黎轻声道,“谢谢你。”

  沈延宵笑了一下,厚着脸皮道:“现在你都是我的人了,你的钱当然也是我的钱,我努力追回自己的钱有什么问题?”

  “没问题!”魏黎用浅浅的笑容掩盖着内心的愁绪,转过身来揪了一下沈延宵的脸。

  沈延宵安排的大戏从元旦的凌晨三点开始上演。

  这是一个绝妙的时间,老头子要养身体,三点的时候肯定已经睡熟了,而老头子的得力下属们就算再能干,在工作日和节假日之间的这个疲惫的凌晨,反应也肯定比平常慢一些。

  等第二天他们一睁眼,沈延宵想给网民们看的东西早就传遍了,想压也不可能压下去。

  而且他不会愚蠢到一上来就直接向沈思行发难,只要他先贡献一个足够劲爆足够有影响力的大新闻,网民和媒体就会自己去跟进。

  于是在所有人都放松了警惕的凌晨,#齐心沈二公子儿时曾遭家暴##沈延宵儿时惨遭小妈虐待#等数个话题登上了热搜,很快就从后排攀升到了前十。

  早上魏黎从沈延宵怀里醒来,怕打扰对方睡眠,一个人默默刷起手机时,就看到了微博上的“盛况”。

  想也知道是沈延宵安排的。

  魏黎在欣慰沈延宵终于能够面对童年的同时,也忍不住有点心疼他。毕竟拿自己的童年创伤来做新闻,本来就是一件残忍且很需要勇气的事。

  万一有什么无良网友说出冰冷的恶言,很有可能对沈延宵造成二次伤害。

  魏黎忐忑地从热搜点进去,热门微博里带了一条视频。

  记者给受采访者的面容和声音都做了模糊处理,魏黎把声音关掉看字幕。

  “我是沈延宵的小学老师,当时是班上的班主任。”

  “沈延宵这个孩子,虽然小时候有些闹腾喜欢打架,但平常还是会乖乖上课的。但是小六的时候,他忽然开始逃课了。”

  “我以为他是到了调皮的时候了,把这件事告诉了他哥哥之后就……没有再管。”

  “但后来却有同班的男生悄悄和我说,他在洗手间里看见沈延宵的胳膊,上面全是青紫色的伤。”

  “沈家的家庭情况比较复杂,很多事情我一个老师也不敢碰不敢管,不过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时候沈先生似乎娶了一位很有魄力的妻子回家……”

  这个人,应该就是沈延宵说的那个背刺过她的老师吧?不知道沈延宵用了什么方法才让她出面作证,这字里行间完全把矛头指向沈思行了。魏黎想着。

  小时候的沈延宵该有多可怜啊,失去了母亲不说,还被恶毒后妈那样对待,老师也不愿意管他……

  魏黎光是想一想小沈延宵孤独的模样,就觉得心痛了。

  他稍微抬了抬头,安静地看了一会儿沈延宵熟睡的模样,然后空出一只手来轻轻覆上沈延宵的手背。

  没想到才把手搭上去没多久,就被沈延宵反过来握住。

  魏黎的手被按在床上,沈延宵温热的指尖挤进指缝之间,暧昧而缠绵地紧扣着。

  “……你醒了啊。”魏黎眨了眨眼,因没戴眼镜而未能完全聚焦的黑瞳显得有些朦胧。

  “你一动我就醒了。”沈延宵贴过来,抱怨似的,“我还以为你醒过来第一件事是吻我呢,结果是先玩手机。”

  “所以你就装睡吗?”魏黎噗嗤一声笑出来,“你是睡美人吗?还非要人亲才能醒。”

  沈延宵哼哼唧唧的,没有否认。

  他亲了亲魏黎手指,问:“看什么呢?”

  “热搜。”魏黎老老实实地承认了。

  沈延宵笑了一下:“也没什么好看的,不如多看看我。”

  魏黎明白沈延宵的意思,沈延宵是要他别为过去的自己神伤,多珍惜现在的自己。

  “好吧,我看你就是了。”魏黎尝试着主动,有点害羞地钻进沈延宵怀里,伸手环住对方的腰。

  沈延宵自然是心花怒放,立刻往魏黎发顶上亲了一口。

  要不是今天还要很多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做,他绝对不会轻易放过魏黎。

  沈延宵抱着魏黎在床上亲昵了一会儿,便下床换衣服了。

  透过深色窗帘之间的一丝缝隙,他已经能够看见有记者扛着长枪短炮埋伏在楼下了,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方法进小区的。

  要是放在平时,这群记者如此咄咄逼人,沈延宵肯定已经发火找媒体和物业的麻烦了。但今天,他不会计较。

  因为这正是他想要的。

  开年大戏,怎么能没有好事媒体的见证呢?

  沈延宵简单吃了个早饭,准备下楼了。

  “晚饭就不要等我了,你自己先吃吧,睡前我肯定回来。”沈延宵站在桌前,一边和魏黎说话一边用手指撑着眼眶咔咔往里倒眼药水。

  然后果不其然被辣了眼睛,满地找纸。

  “……纸在这里。”魏黎抽了几张纸递过去,有点哭笑不得。

  这是要对着镜头演哭戏吗?

  【作者有话说】

  大演特演!!

  ◇ 第87章 开年大戏(2)

  也是多亏了这眼药水辣眼睛,沈延宵还真得到了他最想要的效果。

  眼眶通红,似乎马上就要掉下眼泪的样子。有点矫情,但又不至于矫情过了头。

  倒是魏黎有些担心地问:“会不会演太过反而被网友骂啊?”

  “放心吧,绝大多数网民都是没脑子的,只要带一带风向,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沈延宵把纸巾团成一团随手扔掉,“而且我对外一直都是情感丰富的温柔少爷人设,偶尔掉一次眼泪也很正常。”

  “……是么。”魏黎嘀咕着。他每天都待在沈延宵的身边,反倒不太会关注网民们眼中的沈延宵是什么样子。

  “好了,我要下去了。”沈延宵握住门把,“再不下去我怕这群人徒步爬三十多楼冲上来堵我,到时候累死人了还得怪我。”

  他刚要走,却被轻轻拽住了袖口。

  “怎么、还有事……吗?”

  沈延宵一回过脸来,干燥柔软的唇瓣便忽地印在他右边脸颊上,像轻擦而过的羽毛。

  沈延宵蓦然睁大双眼,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

  “……别发呆了,你快点去吧。”魏黎已经烧红了脸,搡着沈延宵的肩膀把他推去门外。

  “沈延宵,祝你心想事成。”魏黎低低道。

  听到防盗门咔哒一声合上时,沈延宵才猛然回过神来,难以置信地摸了摸被魏黎亲过的地方。

  他都没有缠着魏黎厚着脸皮讨要什么,魏黎竟然就主动亲他了。

  糟糕……这让他待会儿怎么在镜头前演苦情戏啊?

  真是的……

  沈延宵站在原地,抬手拍了两下自己的脸,努力调整了一下情绪,这才走进电梯里。

  楼下,记者们已经将一楼的入口处堵得水泄不通,小区的保安们正在尽力维持秩序。

  一见沈延宵从电梯里出来,满头大汗的保安队队长就连忙迎了上去:“沈二少您可下来了,这些记者都是来找您的……”

  “我知道。”沈延宵道,“没事,让保安们都退开吧。”

  保安队长招呼了一声,待保安们退开后,记者们便一股脑挤了上来,将沈延宵团团包围,一支支话筒争先恐后地往沈延宵脸上怼。

  豪门八卦向来是热点新闻,但劈腿、私生活混乱这类桃色新闻层出不穷,网友们也差不多看厌了,豪门美艳小妈虐待原配儿子的素材很新奇,记者们都想挖。

  但这些人都已经来晚了,沈延宵已经提前接受过某个大平台的独家专访,这群人来围堵他的功夫里,专访视频应该已经发出去了。

  “小沈总,对于您小学班主任的爆料您有什么想说的吗?”

  “看您的情绪似乎也不是很稳定,那段经历是否造成了您的童年创伤呢?”

  “可否透露一下当年伤害您的是沈董的哪一位夫人呢?沈董对于这件事是如何处理的?”

  “您有什么想对施暴者说的话吗?”

  面对接连不断的提问,沈延宵别了一下脸,做出一副仿佛在忍耐眼泪的样子,等重新面对镜头的时候,眼眶已经微微湿润了。

  最后他只说了两句话。

  “我不想提起过去的阴影,你们有什么问题就去问我爸吧,他在天堂岛8号别墅休养。”

  “我爸他……作为企业家,的确是很优秀,可作为丈夫和父亲……”

  “算了。”

  沈延宵皱着眉轻轻叹了口气,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作秀不宜太过,还是得点到为止。

  沈延宵用短短两句话就已经把矛盾转移到了沈思行的身上,也透露了足够多的信息,不需要他再多说什么,记者们为了新闻自己会去努力挖的。

  沈思行在天堂岛休养这件事,外人原本都是不知道的,因为他不想被人打搅。

  不知道老头子一觉醒来看见别墅外面围满了人,会不会气得吐血呢?

  沈延宵心里已经忍不住开始期待了。

  “好了,请各位让让,我还要工作。”

  沈延宵勾了勾手示意保安们过来开路,撇下记者们离开楼栋坐上自己的车。

  他的确是要去公司,但不是去工作的,是去参加紧急股东大会的。

  -

  沈思行自从退下一线调养身体后,便不再像之前那样随时保持电话畅通。最近他总是做噩梦,时常梦到已经过世了多年的妻子付蓉,睡得很不安稳。

  Niya自从上次擅自开了沈思行珍藏的红酒挨了骂后,便开始尝试做个体贴的妻子。她怕沈思行睡不安稳醒来后脾气更差,每天等他躺下入睡后就会偷偷把他的手机调成免打扰模式,坚决不让任何人打扰沈思行休息。

  昨晚是跨年夜,两人窝在别墅里看电影喝酒,沈思行久违地来了点兴致。Niya心里虽然对这年过半百的老头子厌恶得很,但还是忍着恶心陪他折腾到凌晨。最后两人都累坏了,在新年的第一天睡到了日晒三竿。

  Niya先一步醒来,踩着柔软的毛绒地毯下床去拉窗帘,哈欠才打到一半,便从才拉开一点的缝隙里看见一个个黑洞洞的镜头。

  别墅外全是人!

  Niya赶紧把窗帘闭严实,匆忙地拉好滑落的睡裙肩带,爬回床上去摇沈思行。

  “沈先生、沈先生……!”

  沈思行烦躁地睁眼,看见Niya惊恐的面容:“怎么了?”

  “好像出什么事了!门外全是记者!”

  沈思行没休息好,太阳穴突突直跳,头疼欲裂。

  脑海里浮现出梦中付蓉憎恶的眼神。

  是她来找他报仇了吗?

  沈思行摸出手机,看到秘书从清晨开始打来的十几通未接电话,怒气陡生。

  他回过身来,毫不留情地给了Niya一巴掌。

  “贱人!谁让你动我手机的?!”

  沈思行虽然病着,这一巴掌却没少用力。Niya一下子被扇懵了,伏倒在床上,摸着火辣辣的左脸,半天才回过劲来,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

  她小心翼翼地捉住沈思行的衣袖,颤声道:“沈先生,我、我只是不想让人打扰您休息……”

  “你滚吧,别再让我看到你!”沈思行把胳膊抽出来,冷漠地看了Niya一眼,一边拨通秘书的电话一边起身出去。

  卧室门被重重甩上。

  Niya的五指紧紧抓着床单,低头冷笑了一声。

  “赶紧找人把热搜都撤了,花多少钱都要撤!”沈思行压抑着怒气,在电话里沉声吩咐秘书,“还有,让沈延宵这个崽种滚回来见……”

  他话说到一半,忽然发现家门口的地方站着两个人。

  一个看着有些眼熟的面黄肌瘦的女人,还有一个是沈延宵的助理。

  助理还没来得及开溜就被沈思行发现了,挠了挠脸尴尬地笑道:“那什么沈董……您要找的崽种现在正忙呢,您可能联系不上他。”

  “哦对还有!”他指了指身旁的苏玉茹,“我把您的前前前前前夫人接过来了,Niya姐不会介意吧?”

  【作者有话说】

  很会说话的小助理一枚呀!

  ◇ 第88章 开年大戏(3)

  沈延宵这助理是有点搞事的天赋在的。

  沈延宵挡了媒体跑去公司开会,刚坐下等其他股东到场,这小子就从“前线”发来了消息,给他文字直播天堂岛那边的情况。

  助理:小沈总小沈总,大事不好了!苏玉茹和Niya姐打起来啦!!那叫一个激烈哇!又是拽头发又是扇巴掌的,我去劝架还被Niya姐那个特别尖的美甲给划了脸了!!

  助理:你别说,你还真别说。苏玉茹发起疯来还是有点东西的呀,看着瘦巴巴的,扇人巴掌倒是挺有劲的,Niya姐两边脸都红了,痛得直哭!

  沈延宵低头看了眼手机消息,憋着笑回复。

  沈延宵:还在打吗?

  助理:中场休息,我看她俩那眼神应该是打算再干一场,但是沈先生生气了,她俩又不敢了。

  沈延宵:你去撺掇一下,然后想办法把媒体都放进去,或者你自己拍点一手素材发给陈总编也行。

  沈延宵:老头子后宫起火的好戏那不得让全世界都看看。

  助理:……

  助理:我哪敢啊小沈总,我就是个助理,一个月工资才几万。

  沈延宵:你小子有点鸡贼啊。

  沈延宵:年终奖翻倍,赶紧的,五分钟之后我要看见视频火遍全网。

  助理:Yes sir!

  助理干活很利索,不多不少整整五分钟后,#沈思行夫人与前妻真人快打#的话题就已经爬上了热搜。

  沈延宵点开视频欣赏了一下。疯婆子苏玉茹战斗力惊人,把Niya打得坐在地上崩溃大哭。而Niya不仅被扇得两颊通红,还被抓掉好几把头发,美甲也在撕打的过程中掀翻了几个,指甲盖上全是血。

  沈思行嫌Niya丢人,面色铁青地想去把她拉起来,结果苏玉茹一看他要碰Niya立即发难,冲上去狠狠给了沈思行一巴掌。沈思行身体没从前好了,腿脚也不太方便,被这一巴掌扇得踉跄几步摔倒在地,又被苏玉茹抓着肩膀死命地前后摇。

  女人尖利的嗓音在偌大的别墅里响彻,还带着点回音。

  “你碰那个臭婊】子做什么?!沈夫人是我!是我!!”

  “沈思行,你不是说你所有的女人里除了付蓉就只喜欢过我吗?你为什么要害我们的孩子!为什么要赶我走?!”

  别墅里没有佣人在,应该都是去外面挡媒体了,但那么几个人,怎么可能挡得住一群人。

  视频快到尾声的时候,这群连上天入地都敢的记者已经冲开了大门的防线,在一楼客厅的落地窗外架好了机器,把镜头对着屋内的几个人。

  Niya怕被拍到,借着位置优势藏到了窗帘后面去。

  苏玉茹一个疯子,当然是不在乎的,依然在摇着沈思行发疯。

  沈思行纵情声色多年本来身子就虚,这会儿已经快撅过去了,昏昏沉沉地翻着白眼。

  助理一边拍着视频还一边不忘演戏,夸张地大叫道:“沈先生,您可千万不要出事啊!!”

  然后沈思行就出事了。

  又有个新热搜爬上了前十——沈思行昏迷入院。

  待会儿医院就会打电话通知家属情况了。

  沈延宵扯了扯唇,摘下蓝牙耳机,把手机调成了免打扰模式。

  与此同时,一只手轻轻按在他肩头。

  “人齐了,准备开会。”

  沈延馥撂下这句话,去到会议桌最上首的位置坐下。

  沈延宵抬眼看去,这个男人还是一如往常的从容不迫,必然是已经胜券在握了吧。

  这次他心甘情愿地给沈延馥当枪使,既是给哥哥的投名状,也是向集团内部的两大派阀给出的信号——他不再是站在沈思行那边的人了。

  沈思行本就年事已高,不比从前中用了,这次爆了这么大的丑闻出来,可他本人偏偏又昏了过去,连什么时候能醒来都还是个问题,更遑论为自己做安排洗白了。

  派阀之争,胜负已定。

  股东会的这些老家伙都人精似的,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这次紧急召开的股东大会,说白了就是走个形式,只要不是傻子,就该知道接下来集团内是谁的天下。

  沈延宵抬起头来扫了一眼会议桌旁的人,他们有的是沈思行的老部下,有的是退下一线的旧高管,有的是后来沈延馥扶持起来的人。此时看到沈延馥直接坐到了沈思行原来的位置上,脸上表情各有不同,但都无一例外的没有出声。

  “各位——”沈延馥开口,声音有些严肃,“今天上午的热搜想必各位都已经看到了。沈董作为齐心集团的创始人,过去曾数度被评选为优秀企业家,他的形象几乎就等同于我们集团的形象。然而现在沈董的事传播甚广,对我们集团造成的负面影响恐怕也是不可估量的。”

  “为了保住集团的口碑,我们可能不得不做出一个艰难的抉择。”

  “让沈董彻底退出决策层。”沈延馥终于切入了整体,目光扫过面前的一位位股东,”危急存亡之秋,希望各位能与我、与集团共渡难关。”

  沈延馥没有直说自己的意图,但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齐心集团目前的股权构成可以分为三个部分。其中39%属于沈思行,30%属于沈延馥,剩下的部分则握在其余小股东手中。若是沈延馥想成为新的董事长,就得至少再拿到5%。若能拿到总共40%的股权,他自然就能够在集团内说一不二了。

  可是5%,也实在不算是个小数目。齐心集团越做越大,盈利情况也一直不错,哪怕只持有5%的股份,每年也能拿到金额相当可观的分红。利益当前,谁会愿意主动卖出股权呢?

  但沈延馥和沈思行不同,待自己人是非常好的,既有能力又为人厚道。如果借着股权对沈延馥表忠心,今后在集团内也过得不会差。

  可若是不表这个忠心的话,等沈延馥掌权了他们还能在集团里有一席之地吗?

  沈思行那一派的人面面相觑,都在等同伴先表态。

  沈延馥倒也不急,就淡定地等着。

  这样僵持不下,显然也不是个办法。

  会议从十二点开到一点,饭点都过了也还没个结果。沈延宵本来早上就吃的不多,这会儿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耐心也在逐渐消失。

  这群人又不是上个厕所都得成群结队的小学生了,在等什么呢!

  沈延馥有耐性等,他可没有。

  沈延宵向后一倒,靠在转椅椅背上,懒懒开腔:“哥,我的5%给你。”

  沈延馥忍不住偏过脸来看他:“你认真的?”

  “认真的。”沈延宵点头,“当初不也是你给我的吗?现在还给你。”

  这5%的股权是有些来头的,最初由沈思行转移给付蓉,后来付蓉觉得对沈延馥有所亏欠,所以交给了他。五年前,沈延宵刚刚进入集团工作,没有任何积累,沈延馥就把这5%又转给了沈延宵。

  只不过,当时的沈延宵还误会了哥哥的好心。

  有了沈延宵的带头之后,又有数个小股东表态了,表示愿意把手里的股权卖给沈延馥。持续了一个多小时的紧急会议结束了。

  这也意味着,齐心集团的掌门人终于还是换代了。

  等外人都走完后,沈延馥才合上了面前的笔记本电脑,抬眼看向弟弟:“转性了?忽然这么大方。”

  “怎么,你觉得我一定会把手里的东西捏死吗?”沈延宵状似轻松地摊了摊手,“其实我也没那么患得患失,毕竟现在已经不是五年前了。既然老头子已经失势,那我也没什么好怕的。”

  “还装?”沈延馥忽地扯了下唇角,“趁着大家都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委托操盘手大量收购散户股票的人,是你吧。”

  沈延宵神色淡定:“是。”

  他知道沈延馥这么谨慎的人,肯定会发现的,只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不过有点没想到,会这么快。

  “真的都能收来的话,差不多10%吧。”沈延馥起身出去,从沈延宵身边路过时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沈副董,恭喜啊。”

  这是准备提他做副董的意思?!

  沈延宵有点意外地抬起头来望向哥哥,问:“我瞒着你,你不生气?”

  沈延馥停下脚步,道:“我倒希望你瞒着我。对于生意人来说,这才是成长。”

  “多为自己考虑,没什么不好的,小宵。”

  沈延宵感觉心里有点暖暖的,这似乎是他许久未曾体验过的,亲情。

  眼看着沈延馥即将走出会议室,沈延宵还是忍不住再次喊住了他。

  “那5%的确是我发自真心想还给你的。”沈延宵道,“小时候我总是霸占着妈妈,对不起。”

  “她留给你的东西,我不想抢。”

  沈延馥在门口停留了一会儿。良久,轻轻叹了口气。

  沈延宵去食堂简单吃了个午饭,趁着难得的空闲在聊天软件上骚扰魏黎,直到魏黎忍不住发来一句“沈延宵你好烦”,这才心满意足地关了聊天窗口。

  再打开通话记录看看,半个小时前有一个陌生号码打过来好几次,应当是医院。

  沈延宵打回去,接电话的人是护士,听对方的解释,他才知道沈思行昏倒是因为中风了。

  “行,我知道了。”沈延宵问,“现在人醒了吗?”

  “刚醒。”护士说,“沈思行先生说想见您,您看您这边……”

  “没有问题,我下午就去看他。”沈延宵一口答应下来。

  他嫌沈思行今天受的刺激还不够,准备给死老头来点更刺激的。

  挂了护士的电话,沈延宵反手就打给了魏黎。

  “怎么啦, 不是说你要忙去了吗?”魏黎清悦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计划有变,下午你陪我出趟门吧,大概五六点左右。”沈延宵乐呵呵的,“你简单做点晚饭带着,时间差不多了我开车回去接你。”

  魏黎也不知道他要干嘛,呆呆地“哦”了一声。

  【作者有话说】

  特别爱搞事的沈同学一枚!

  ◇ 第89章 一脚踹飞柜门(1)

  下午五点,沈延宵提前结束工作开车回家接人。

  魏黎已经等在楼下了,手里提着一只保温桶。沈延宵还能闻到一点点食物的香气。

  “做的什么?”他问。

  魏黎道:“小鸡炖蘑菇。”

  沈延宵点点头:“不错。”是他爱吃的。

  魏黎坐上副驾驶,怕汤漏出来于是小心翼翼地把保温桶抱在怀里。他问:“我们去哪里啊?”

  魏黎今天一个人待在家里,无聊的时候也刷了下手机,看到了微博上传的沸沸扬扬的沈思行后宫起火视频,也知道了沈思行入院的消息。

  沈延宵打电话让他做点吃的的时候他想,可能是沈同学要去看望父亲,所以才需要特地带食物过去慰问一下。

  果不其然,沈延宵说:“去医院瞅瞅老头子。”

  “哦……”魏黎点点头,心说,没想到都闹到这个地步了,沈同学还这么关心自己的父亲,难道他们之间的父子关系还没有差到要决裂的地步?

  但是很快魏黎就会知道自己想错了。

  正好赶上晚高峰,两人在路上堵了半个小时,等到医院门口的时候已经快要六点了。

  医院附近有媒体蹲守着,沈延宵不想被骚扰,所以特意在车上换了件平常不怎么穿的休闲风外套又戴上了口罩才准备下车。

  “我在车上等你。”魏黎边说着,边把手里的保温桶递过去。

  沈延宵却回过头来,露在外面的一双明亮眼眸望着他,道:“你也去。”

  魏黎:???

  “……我?”魏黎指了指自己,百思不得其解,“我去干嘛?”

  他和沈思行又不熟,也和今天闹上热搜的各种新闻八卦一点关系都没有。

  “见家长。”沈延宵催促道,“快点,把桶也提上。”

  魏黎吓得脸都白了。

  “不行不行不行,我都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他语气慌张,“而且你爸不是正病着吗?万一把他身体气坏了我不就成大罪人了吗?”

  魏黎说着,推开车门就要提桶跑路。

  可惜沈延宵早就预判到他的逃跑路线,火速绕到副驾驶门外,一把抓住了魏黎羽绒服的帽子把人拽了回来。

  “气死了算我的,不用你负责。”沈延宵掩在口罩下的唇扯了扯,“放心吧,老头子现在这个状况又不可能从病床上跳起来打你。”

  “一切有我呢。”

  被抓回来的魏黎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地嘀咕道:“你怎么忽然想出柜啊……”

  “这还用问?”沈延宵挑了挑眉,“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

  魏黎没想到会听到一句如此直白的情话,烧红了耳朵。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原因。”沈延宵继续说道,“一直以来,我都过得不自由,因为惧怕一些东西,所以总是束手束脚。”

  “现在我想过的自由一些。”他顿了一下,松开抓着魏黎帽子的手,转而去轻抚魏黎的黑发,“我看得出来,魏黎,你也过得不自由。”

  不过捆绑着他们的,是截然不同的东西。

  魏黎的眼神黯了黯。

  他太在乎别人的看法了,所以潇洒地公开恋情对他而言是很难做到的事情。

  魏黎其实很羡慕沈延宵所拥有的强大的内心,他自己实在是太怯懦了。

  “要是怕的话,待会儿就握紧我的手吧。”沈延宵弯眸朝着魏黎笑了笑,“就像那个时候你让我握紧你的手一样。”

  沈延宵说的是他们一起去精神病院见苏玉茹时的事。

  魏黎回想起那个时候自己的主动,脸不禁又红上几分。那会儿他还真是勇啊,明明已经模模糊糊地感觉到了沈延宵对他的心意,却还是大胆地和沈延宵有了肢体上的触碰。

  似乎想要保护一个人的时候,其他的事就全都顾不得了。

  魏黎轻轻点头,小声道:“知道了……”

  只是告诉沈延宵的父亲的话,应该没关系吧?

  就再纵容沈延宵一次……

  魏黎最终还是乖乖地跟着沈延宵上了住院部大楼。

  沈思行这个身份,当然是住在vip病房里,豪华大单间,这一次门口安排了保镖守着,应该是为了防止再有不识相的记者进去打扰。

  沈延宵的助理就站在病房外的走廊上,在几名保镖的注视下来来回回地走,一见到沈延宵从电梯里出来,他立刻看到救星似的朝着沈延宵扑了过去。

  “小沈总!!您可终于来了!!”

  沈延宵立刻嫌弃地抬起胳膊来挡住他:“干什么,老实点。”

  助理一秒原地立正。

  “现在什么情况,苏玉茹和Niya呢?”沈延宵问。

  “苏玉茹和Niya因为斗殴已经被警察带走了,估计还得折腾一两个小时才能有结果吧。”助理扭头瞅了一眼墨镜保镖们,压低了声音狗狗祟祟地和沈延宵说话,“至于沈先生吧……他已经醒了,但是心情比较差,我在外面都能听到他一直念叨着要宰了你这个不识好歹的白眼狼……”

  “你复述出来干嘛,不会是想借机骂我吧?”沈延宵狐疑地瞪了助理一眼,又问,“集团董事长换人的事他知道了吗?”

  “哪有人敢说啊,他都中风了……”助理嘀咕道,“万一给人气得撅过去了谁也负不起这个责啊!”

  沈延宵点了点头:“那正好。”就由他这个亲生儿子来公布这个“大喜讯”吧。

  魏黎担心地拽住沈延宵外套的一角:“你要干嘛啊?”

  “我会把握分寸的,气不死人。”沈延宵随意地说着,自然而然地牵起魏黎的手,然后吩咐助理,“你现在去把医生叫过来,让在病房外面等着。”

  “哦哦哦!”助理领了命,马不停蹄地跑了。

  沈延宵就这样牵着魏黎的手,盯着保镖们震惊的目光堂而皇之地走进了vip病房。

  病床上,沈思行正和人通着电话。

  “消息压不了?有什么压不了的?找几个明星黑料挂在热搜上转移注意力不就行了吗?”

  “你是搞公关的,这种事还用我来教你?!”

  “爸。”

  沈延宵拉着魏黎站在病房门口,忽然出声打断了沈思行的话。

  靠坐在病床上的沈思行一下子抬起头来,看到小儿子身边站着的男人,先是迷茫地眯了下眼睛,然后很快地注意到两人紧紧相牵的手。

  面色瞬间变得铁青。

  他抓起放在床头上的瓷杯,用力朝着两人砸了过去。

  “不要脸的崽种!你带个男人过来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说】

  今晚应该还会有一章!

  ◇ 第90章 一脚踹飞柜门(2)

  看到有东西飞过来,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沈延宵抬起胳膊帮魏黎挡开了。

  瓷杯摔落在地,稀碎。

  沈延宵像是怕瓷片伤到魏黎似的,直接把人拉到了自己身后,冷眼看向病床上的沈思行:“看来您今天脾气不是很好啊。”

  “你干了什么你自己清楚!”沈思行气得一巴掌拍在病床上,“记者是你故意往别墅引的吧?苏玉茹那个疯婆子是你专门接出来的吧?你他妈的想干什么?想气死你老子是不是?!”

  “沈延宵,我这些年也待你不薄吧?你老老实实按我规划的路线走,将来集团就是你的,你现在反咬我一口是在作什么妖?!”

  沈思行实在是气得不轻,脏话都彪出来了,完全没了以往对外表现出来的优雅和矜持。

  “好笑。”沈延宵语气嘲讽,“你待我不薄才几年,从前不把我当个东西的时候你都忘了?”

  “从我上幼儿园到高中,你不都当我不存在吗?要不是我哥还记得给我钱,我早就饿死了。”

  沈思行敏锐地捕捉到沈延宵话里的信息,脸色愈发阴沉。

  “……我是说你怎么突然搞这一出。”他冷声道,“是沈延馥那个兔崽子教唆你的是吧?”

  自从五年前到现在,沈思行已经与沈延馥针锋相对了太久,完全把这个锋芒毕露的大儿子当成了敌人,只要提起他,就必然没有好脸色。

  “什么教唆不教唆的,我和您本来不就有仇吗?”沈延宵忽地笑了一声,“您那样对我妈,该不会觉得我心里还会把您当父亲吧?”

  沈延宵从小就是站在母亲那一边的,现在亦是如此。

  年幼时,他经常陪伴着付蓉,也最清楚付蓉待在沈家是有多么痛苦。

  付蓉的绝望,还有他和哥哥在亲情上的缺失,全都是沈思行造成的。

  沈思行薄情、虚伪、自私、自以为是,对外却演得高风亮节,最是让沈延宵看不惯。所以他安排了这么一场大戏,要让全国人都来看看沈思行的笑话,让沈思行成为每一个人茶余饭后的笑料。

  但只是这样,还不够解气。

  “要我说呢,其实您现在变成这样,完全就是遭报应了。”沈延宵重新握紧了魏黎的手,“您看看,您喜欢玩女人,平生最恨同性恋,结果我和我哥都是同。”

  “您爱权如命,死死握着权力不想放手,现在偏偏就被架空。”

  “这一切都是您该的啊。”

  “……你说什么。”沈思行猛然瞪向他,“你说的什么被架空??”

  “就在今天下午,董事会的换届选举已经结束了。”沈延宵生怕沈思行听得不清楚,一字一句说得分外清晰,“新任董事长是沈延馥,不是您啦。”

  沈思行的确是爱权如命,他听到这句话的反应比看到沈延宵牵着个男人的手还激烈,激动得眼睛一翻,又开始蹬腿了。

  沈延宵冷笑着瞥了一眼,这才朝门外道:“好了,医生进去吧。”

  医生护士们急忙进了病房。

  最好是能救回来。沈延宵想,只气一次怎么够,他还想再气这死老头无数次。

  “沈延宵,你没事吧?”

  听到魏黎关切的声音,沈延宵这才回过神来。

  魏黎拽着他的衣袖,正担忧地查看着他胳膊上刚刚被瓷杯砸到的地方。

  “你胳膊疼不疼啊?有没有被撞青?我看看。”

  瓷杯是有些分量的,被那么用力地砸过来,而且正好砸在沈延宵左臂的尺骨上,痛是肯定的。

  刚才忙着气沈思行,一下给忘了,现在皮肉处才传来一抽一抽的跳痛感。

  “你看。”沈延宵配合地脱下外套的半边衣袖,将羊毛衫的袖子捋起来,手臂上果然有一块青紫。

  魏黎心疼得很。毕竟在他心里,沈延宵这大少爷是细皮嫩肉的,哪能受一点伤?

  沈延宵看着魏黎紧蹙眉心的表情,心里暖暖的,于是软下语气道:“还真的有点疼,魏老师帮我揉揉。”

  这时候的魏黎无比配合,立刻握住沈延宵的手臂帮他揉了揉,边问:“还痛吗?会不会是砸伤骨头了,要不咱们去骨科看看吧?”

  沈延宵其实没那么娇气,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哪儿能让一只瓷杯砸骨折?但是魏黎担心他,他就忍不住要借着这个机会向恋人撒撒娇了,能多讨一点好处就是一点。

  “还痛,但是不用去骨科。”沈延宵眼巴巴地望着魏黎,“魏老师给我吹一吹亲一亲就好了。”

  此话一出,魏黎立刻就反应过来自己是被逗了,气鼓鼓地往他手臂上拍了一巴掌。

  这下沈延宵是真的痛得龇牙咧嘴了。

  魏黎小声咕哝:“……自作自受!”

  沈延宵吸完冷气,心有余悸地将羊毛衫的衣袖放了下去,把外套重新穿好。

  “不在这儿待了,反正里头正抢救呢,我们下去。”

  魏黎问:“去哪儿?”

  “找个地儿把晚饭吃了。”沈延宵说着,顺手接过魏黎手里的保温桶,“就吃这个。”

  “哦、对哦……”魏黎喃喃道,“这个不是给你爸准备的吗?不用给他啊?”

  “我从来没说是给他准备的好不好。”沈延宵无辜道,“你做的饭怎么能给他吃,太浪费。”

  住院部有专门供病人和医护们使用的食堂,这会儿正好是开着门的。

  两人进去找了张位置偏僻的桌子,坐下吃自带的饭。

  “我就说出柜不可怕吧。”沈延宵拧着保温桶的盖子,“有什么事我都帮你挡着。现在是,以后也是。”

  魏黎轻声道:“刚才真的谢谢你……”

  他不是反应特别快的那一类人,慢吞吞的性格导致他不太擅长应对突发事件,尤其是面对危险的时候。

  刚才那只瓷杯砸过来的时候,其实离他更近。要不是沈延宵主动替他挡了一下,可能就真的砸在他脸上了。

  魏黎望着摆在面前的米饭出神。

  忽然,沈延宵又出声了:“魏黎,其实我都看出来了。”

  “你是不是特别不想让人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啊?”

  【作者有话说】

  沈同学今日撒娇任务完成!!

  ◇ 第91章 新生(1)

  魏黎被戳中了心事,眼神显而易见地变得慌乱起来。

  “也……不能说是不想吧。”他轻声道,“我是怕。”

  魏黎双手捧着沈延宵买给他的饮料,右手食指的指腹在瓶身上来来回回地摩擦着。这是不安的信号。

  “你也知道,毕竟我是当老师的嘛……就算学校那边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学生和家长肯定也会用另类的眼光看待我……”

  “那种感觉,肯定不好受。”

  从小到大,魏黎一直都在试图做一个合群的人,尽管随波逐流算不上什么好事,但至少能够让他觉得安心。他不需要去博得他人的关注,不需要证明自己的勇敢,他只想安安静静地一个人待在人堆里就好。

  普普通通的,不打眼。

  “抱歉……我这样说是不是太扫你兴了啊?”魏黎推了推眼镜,苦笑一声,“你都这样推着我了,我却还是不愿意往前走,你会不会觉得我特别懦弱没用?”

  “不会。”沈延宵没有犹豫,立刻就否定了魏黎的用词。

  他死死盯着魏黎,板着脸的模样有点吓人:“我都说了多少次了,不要总是觉得自己哪里不好哪里不行。你是我最喜欢的人,我对你有滤镜的,知不知道?”

  “我看你哪里都好,哪里都行。”沈延宵很是认真地说,“魏黎,你不是懦弱没用,你只是还没有从你的惯性思维里跳出来而已。”

  “没关系的,慢慢来就好。我也不是必须要立刻马上就公开我们的关系,你觉得害怕,那我们就慢慢来。”

  “毕竟你不是我,我不会要求你完全和我想的一样。”

  沈延宵的一番话里,带着这个人所特有的温柔。魏黎听着,有点发怔。

  沈延宵什么都顺着自己,总能在他低落的时候给予正向的鼓励。

  和沈延宵在一起的感觉,就好像自己随身绑定了一个夸夸群,不管他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沈延宵都会无条件地肯定他。

  魏黎从小在母亲冰冷刻薄的否定中长大,从校园走向社会后又经历了许许多多的挫折和磨练,他早已经习惯了受挫的感觉,所以才练成如今这种稳定过头的心态、或许也可以说是病态心理。

  从来没有哪一个人,能像沈延宵这样对他。

  “慢慢来……”魏黎轻声念着这几个字,而后忽地捏紧了手里的饮料瓶,仿佛已经下定某种决心似的,“好,我会努力的。”

  “努力什么?顺其自然就好。”沈延宵有点好笑地看着他,“我又不是在给你布置任务,你可别自己加压啊。”

  魏黎这才弯着眼眸笑了:“知道啦。”

  沈延宵用筷子戳了戳碗里的米饭,又道:“你就记住一点,我们俩之间没有什么事是不能商量的,我是你男朋友,又不是你老板。”

  魏黎往嘴里塞了个小蘑菇,忙不迭点头。

  晚饭吃完了,两人一起回到车里。

  沈延宵今天的确是挺忙的,离开公司时还带着电脑,这会儿也不忘打凨䈒开笔电处理一下消息。魏黎就在副驾驶座上安静地等着,看着他。

  沈延宵认真工作的模样是很有魅力的。尤其这个人少年时又是翻墙逃课又是打架斗殴的样子魏黎都看过,两相对比之下,心里就忍不住觉得感慨和欣慰。

  还有一丝……奇妙。

  沈延宵的人生的的确确因为他而改变了。

  如今的魏黎很感谢五年前愣头青一样的自己所做出的选择。

  能够帮到沈延宵,真是太好了。

  很快,沈延宵就不再是处处被父亲压一头的沈家二少爷了,属于他的时代即将开启。

  这几个月的时光,简直如同梦一般……

  “魏黎,其实你有没有想过……离开现在的工作环境?”沈延宵从屏幕上抬起眼来,“我觉得你需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身体上、心理上都可以更放松一点。”

  魏黎迷茫地眨了眨眼:“你是说,让我辞职吗?”

  “现在和之前不一样了,你不用攒钱买房了,经济压力没有那么大,这个编制也没有必要守着不放吧。”沈延宵合上电脑,托着下巴道,“你责任感太强了,这样一届届地带下去,会进入死循环的。”

  魏黎明白沈延宵所说的“死循环”是什么意思。教师这个行业,说白了就是越老实越负责的人越会觉得累、越容易被拖垮。总是想着要对每一个学生负责,一届带完了还有下一届,最终就会变得心力交瘁。

  想从中脱身也很难,因为总会觉得自己的离开就是不负责任。

  说到底,还是高考的分量太重了,压在高中老师肩上的担子也太重了。

  如果他是个幼儿园老师或者小学老师,可能不会过得像现在这样辛苦,哪怕干不下去了也能干脆地选择离开。

  沈延宵问:“你知道有个词叫gap year吗?”

  魏黎点了下头。

  “我觉得你可以试试。给自己一个时限,用半年或者一年的时间去做探索自己喜欢的事情,暂时脱离工作。等整理好自己了之后,再重新回归职场。”沈延宵在认真为魏黎考虑,“或者不上班也挺好,做个自由职业者。反正不管你怎么选,我都会陪着你的。”

  听了沈延宵的话,魏黎忽然回忆起此前自己懊悔无法去旅游的心情。

  他应该……是想到处去走走的吧?

  三点一线的生活,也差不多过够了。

  “离这届学生高考还有六个月的时间,我会好好考虑的。”魏黎说。

  元旦,昭示着新一年的到来,也是脱胎换骨的契机。

  神奇的是,那一晚过后,一切真的都在慢慢好起来。

  一月快结束的时候,诈骗案侦破,魏黎母亲被骗走的钱竟然真的追了回来。

  钱最终回到了魏黎的手上,他给了父母转了一半作为未来的赡养费,主动提出今后不再联系。

  听到魏黎说出这种话的时候,魏母似乎是过于震惊,半天都没能说出话来。魏父在一旁止不住地叹息。

  “我和沈延宵就先走了。”魏黎最后朝着生养自己的父母鞠了一躬,拉着恋人转身要离开。

  直到这时魏母才如梦初醒,疯了一般地冲上去拉住魏黎的胳膊,把人往回扯。

  “你要和我们断绝关系是不是?!魏黎!你为了个男人连你爸你妈都不要了是不是??”

  “我怎么养出你这种白眼狼!怎么养出你这种不要脸的东西!!”

  “喂!别对魏黎动手动脚的!”沈延宵见状,连忙把魏黎拉到自己身后护着,用身体挡住哭喊着的魏母。

  魏父也连忙上前想把魏母拉开。

  “兰娟!你就放过儿子吧!”

  即便是这个生性懦弱的男人,也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魏母一时接受不了自己一手养大的儿子就这么跟着另一个男人跑了,情绪崩溃之下没能站稳,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这下眼泪更是忍不住了。

  她扑在丈夫怀里哭诉着:“你说我哪里做错了,他要这么对我!”

  “我供他吃供他喝供他读书,结果他连工作也不要了要跟个男的过啊!”

  “以后我在镇子里怎么见人啊老魏……”

  “儿子大了,他想做什么你就让他去吧,只要开心幸福就好。”魏父硬着头皮哄了妻子几句,结果胸口被连捶了好几拳,额角直冒汗。

  好不容易妻子肯老老实实待着了,他才出了家门去。魏黎和沈延宵还在外面,并未走远。

  他捻了捻干燥的手指,小心翼翼地问:“您是我儿子的对象……沈少爷是吧?”

  “沈延宵。”经历过刚才那一出,沈延宵还是选择把魏黎护在自己身后,打量着面前的中年男人,“您叫我小沈就行了。”

  “小沈、好……”魏父带着歉意问,“刚才没伤到你吧?”

  “我无所谓,没伤到魏黎就好。”沈延宵说话很不客气,“也还好魏黎没什么事,否则就算是魏黎的妈,我也照样会让她上派出所蹲几天。”

  魏父心里也知道刚才的确是妻子太过分了,只能点头称是。

  他瞅了瞅站在沈延宵身后低着头的儿子,眼神里的情绪复杂。

  “……我这个当爹的没用,什么都没能给魏黎,还总是让他受委屈。现在有你肯护着他,挺好的。”

  沈延宵没想到魏父会是这个态度,脸上的神色有点意外。

  魏父望着魏黎,继续缓声道:“我们家魏黎性子软,从小就特别乖,是个很好很好的孩子。”

  “但偶尔也会有点小脾气,请你多包容。”

  “谢谢你对他这么好。”

  告别了魏父,沈延宵拉着魏黎上车了。

  魏黎一直用手挡着脸,怎么也不肯拿下来。

  “哭了是不是?”沈延宵硬是把魏黎的手拉开,果不其然看到一双通红的含着泪水的眼睛。

  沈延宵最是心疼魏黎了,他看不得魏黎哭。

  “你啊,真是好哄。”沈延宵一手捉着魏黎的脸,一手抽了张纸巾给他擦脸上的眼泪,“既然决定不再联系了,那就别想其他的了,过好自己的人生。”

  “嗯……”魏黎轻轻呜咽了一声,可眼泪还是不住地往下掉。

  有委屈,也有不舍。

  沈延宵终是按捺不住,将嘴唇贴上魏黎湿润的面颊,帮他吻去滑落的泪珠。

  【作者有话说】

  大概还有个四五章左右就完结的样子!!

  ◇ 第92章 新生(2)

  春节前夕,沸沸扬扬闹了一个多月的豪门丑闻终于落幕。

  在二十年前互联网还不算发达的时候,就曾经被小报记者扒出过一次的沈家旧事,又重新进入了人们的视野。

  沈思行逼迫没有家境普通的女子嫁给他,一边玩着金屋藏娇,一边又在外面沾花惹草,再加上纵容自己的女人虐待原配孩子的事情曝光,致使几十年来立下的人设轰然倒塌。

  舆论几乎已经到了一边倒的地步,不需要再额外花钱买热搜,沈思行的名字也在热搜上挂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苏玉茹是一个很好用的武器,她现在成了疯子,稍微煽动一下就会自己行动起来,去找沈思行的麻烦。还剩点理智,但不多,用来和媒体讲讲沈思行曾经做下的那些丑事刚刚好。等世情尘埃落定了,沈延宵就会再把她送回精神病院里关着。

  Niya倒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已经跑不脱要被卷进沈思行的烂事里来了,干脆借着媒体的力量把自己美化成了受害者,说她是年纪轻不懂事被沈思行给诓骗了,现在借着流量带货去了,大赚一笔。不过她知道见好就收,不敢再碍着沈家兄弟的眼,已经买好了机票准备趁着过年跑路,回美国重新开始。

  临走之前她送了沈延宵一个顺水人情,是沈思行个人电脑的密码。

  沈延宵打开老头的电凨䈒脑一看,又有了新发现,是沈思行挪用集团公款给前几任妻子买别墅的资金流水记录。

  此事一公开,股民暴动,集团从上至下都有不满的声音。

  这下有了强买沈思行手中股份的由头了。沈延宵跟哥哥一合计,打算把那39%分一分,剩一小半则分别给到对集团有功的高管,还有底层的员工们,作为集团福利。

  沈家兄弟大方,不似沈思行,什么都想攥在自己手里。

  先稳定了军心,年后才能稳扎稳打地开展工作,拿回因为沈思行的丑闻而丢掉的口碑。

  年三十,沈延宵照例去看望母亲。

  往年他也会去给付蓉扫墓,但都是和沈延馥分开去的。今年不一样,他们约好了一起,他带着魏黎,沈延馥带着段倾。

  付蓉的墓前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热闹过了。

  魏黎都不知道沈延馥也是同性恋,一见他身边带着个男的,人都懵了。

  远远看到一个高挑的男人握着沈延馥的手插进自己的棉服兜里时,魏黎如同天雷轰顶。他拽着沈延宵的衣袖磕磕巴巴地问:“那那那个人……是谁啊?”

  魏黎和沈延馥接触过数次,对这个人的印象一直都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高岭之花,没想到这样的人竟然也会和别人这般亲密。

  “嗯?”沈延宵这才想起魏黎之前是没见过段倾的,会吃惊也不奇怪。

  他低声和魏黎说:“那个男的是你哥夫,叫段倾。”

  “我哥已经跟他在一起很久了,老夫老妻。”

  魏黎惊吓之余,才恍然想起,那天自己被沈延宵带去医院的时候,沈延宵好像是和沈思行说过“我和我哥都是同”之类的话。但是他当时也是被父子争吵的场面吓到了,所以听过也给忘了。

  魏黎在身边的时候,沈延宵妥妥是个恋爱脑,三句话离不开他。

  看到恋人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般可爱的模样,沈延宵隔着手套轻轻握住魏黎的手,问:“你说,我们也能在一起那么久吗?到我三十岁、四十岁、五十岁……”

  大多数时候,沈延宵都是个只活在当下的人,很少会去想以后如何。但看着哥哥和段倾,他心里很难不羡慕,也很难不去想以后。

  人生是无常的,就像叛逆期的他想不到如今能和哥哥和好如初,五年前的他也想不到五年后他真的和倾慕的魏老师成为了恋人。

  他不知道未来还会不会发生什么,但希望能在此刻,得到魏黎的一句承诺。

  “可以吧。”魏黎抬起脸来看着他,说出一句不知道算不算是告白的话,鼻尖被寒风吹得通红,“沈延宵,我想一直给你炖鸡汤。”

  沈延宵愣了一下,然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爽朗愉悦的笑声传到另两人的耳朵里,吓得正准备偷亲老婆的段倾一个激灵,原地立正了。

  沈延馥摇摇头,眼底却有笑意。

  段倾一扭头看到沈延宵在身后,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就开始骂骂咧咧。

  “弟弟,这就是你不对了!怎么老在关键时刻打扰人呢!!”

  段倾对沈延宵是有点怨气在的,因为沈延宵好几次都正好挑在他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时候找沈延馥。可他老婆偏偏又宠着这个弟弟,哪怕自己也憋得难受也要先回应沈延宵。

  段倾一看到沈延宵就觉得自己在老婆心里很没地位,更遑论这次他又被沈延宵“打断施法”。

  “怎么了,你又打算对我哥干什么坏事?”沈延宵牵着魏黎的手往墓前走。其实他刚才注意力都放在魏黎身上了,没看到段倾正往沈延馥脸上凑。

  “今天来看妈,你们两个就不要斗嘴了。”沈延馥明智地提前阻止了这两只小学鸡之间的争吵,转向魏黎,“魏老师,你已经想清楚了?”

  他的目光落在魏黎和沈延宵相牵的手上。

  “嗯。”魏黎有点紧张,但答得很笃定。

  最开始只是答应和沈延宵试一试,但真正开始交往后,他发现自己意外地很适应和沈延宵在一起的生活。水到渠成。

  听到魏黎肯定的答案,沈延宵又忍不住开始得意了。他伸手拦住魏黎的肩膀用力拍了拍,炫耀似的说:“我都带魏黎来见妈了,那不是当然的么!”

  “啧啧啧啧,真是得瑟!”段倾揶揄地说,“抱得老婆归现在说话都更硬气了是吧?不是年前犹犹豫豫磨磨唧唧不敢告白还得我和你哥轮番上阵劝你的时候了?”

  沈延宵被揭了短,脸一黑:“哥,你管管他!”

  沈延馥却幽幽道:“我哪里管得了他,一天比一天不听话……”

  “老婆,我哪里不听话了!”段倾立刻转过身去委屈地抱住沈延馥,“你说什么我都听,谁有我爱你啊……”

  沈延宵故意抬手捂嘴:“呕——”

  段倾扭过脸来凶巴巴地瞪他。

  短暂的小插曲告一段落,两束白梦郁金香被轻轻放在了墓碑前。这是付蓉生前最喜欢的花。

  “妈。”沈延宵的声音很低,像是怕吵醒母亲似的,“我给你报仇了。”

  曾经,沈思行仗着自己的权势夺走了付蓉的自由,如今,沈延宵就夺走沈思行的权势和自由。沈思行的名声彻底臭了,股权被瓜分,有钱也花不出去,只能半瘫在床上像个废人一样躺着。

  沈延宵不会再对他怎么样,因为被禁锢在病房里做一个下不了床的废人,就是沈思行最好的结局。

  沈延宵絮絮叨叨地说着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说齐心集团发生的变化、他和沈延馥的和好、和魏黎的相互选择。每一次来墓园见母亲,他总有说不完的话。

  而沈延馥和他正相反,只是安静地看着墓碑上面的黑白照片不说话,还是如年少时那般沉默寡言不会讨大人喜欢的模样。段倾在一旁握着他的手,暖着恋人冰凉的手指。

  魏黎也在看付蓉的照片。这照片大约是付蓉二十几岁的时候拍的,看上去非常年轻,恬静的笑容里带着那个年纪的女人特有的魅力。

  沈家兄弟二人中,沈延馥要更像付蓉一些,尤其是那双沉静平和的眼睛。

  四人又在墓前站了一会儿,等到沈延宵的话说完,就该回去了。

  今天是年三十,本该是阖家团圆的日子,段倾要带着沈延馥回自己家里一起过年,两人比较赶时间,所以先走了一步,剩下沈延宵和魏黎还在墓园里慢悠悠地转悠。

  现在他们两个都是没有世俗意义上的“家”的人了,这个春节不必东奔西跑,可以平静地享受假期。

  等年一过完,寒假结束,学校那边也差不多该搞百日誓师了。百日誓师后一直到六月初高考结束,将会是魏黎最忙碌的时候,或许很难再抽出时间陪伴沈延宵。

  “我准备年后就把辞呈递了。”魏黎把下巴往围巾里缩了缩,“我有编制,想辞职还挺麻烦的,得跑不少手续。”

  沈延宵问:“那你要和那群学生崽子们说准备走的事吗?”

  “说吧。”魏黎道,“免得他们到时候回学校找我跑个空。”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直到坐进车里,沈延宵忽然跟魏黎说:“其实我提前订好酒店了。”

  “啊……?”魏黎愣了一下,然后立马反应过来沈延宵是什么意思,耳朵烧得通红,“今天除夕夜,也要折腾一晚上啊……”

  沈延宵胡扯道:“守夜嘛。”

  魏黎:“……”

  他守不了夜,他一次就会昏过去的。

  “你那是什么表情,不乐意跟我做是吧?”沈延宵垮起个脸,“是觉得不舒服,还是你已经厌倦我了?”

  魏黎红着脸:“不是、都不是……”

  事实上正相反,每一次和沈延宵做的体验都很好。但是沈延宵这个年纪精力太旺盛了,要是真的陪对方做到尽兴为止,那他实在是吃不消,所以最近都只保持每周两三次的频率。

  魏黎觉得自己好像满足不了沈延宵,心里有点愧疚。

  如果作为恋人,连对方最基本的生理需求都无法满足的话,他会忍不住觉得是他不够好。

  “我不是嫌弃你,我是怕你嫌弃我……”魏黎这么容易害臊的人,说出这些话之前已经提前做了无数次的心理建设,“就是、我每次总是一两次就睡过去了,你会不会觉得很扫兴啊?”

  “没想到你是在担心这个啊,魏老师。”沈延宵又露出魏黎很熟悉的狡黠笑容来,“没关系啊,就算体力不行,你还可以从别的方面弥补我一下嘛。”

  魏黎很认真地求教:“比如呢?”

  沈延宵卖着关子:“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话头是魏黎自己挑起的,便也只能自己承担后果。

  入夜进了酒店套房,他就被沈延宵哄着又试了不少花样。

  沈延宵说要“守夜”是认真的,毕竟之前为了魏黎的工作都克制着,好不容易等到魏黎休假,他的忍耐力也差不多该到头了。

  除夕夜才刚刚开始。

  【作者有话说】

  正好快过年了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吧(?

  被锁了三次之后自暴自弃乱删了一些,可能有不太通的地方大家随便看看吧(。)

  ◇ 第93章 新生(3)

  寒假后,魏黎每天忙得脚不沾地,仿佛总有批不完的卷子讲不完的课。尽管每天都能在家里见到面,但在沈延宵眼中,魏黎整天就跟阵风似的,很快地回来又很快地走。

  每天早上他一睁眼,下意识地探手去摸床的另一侧,都已经冰冰凉了,一点余温都不剩。

  沈延宵寂寞如雪,一下班就如同独守空闺的寡妇似的满身怨气。

  和贺子鑫一起打游戏的时间又多起来了,一整个“杀人如麻”,段位咔咔往上升。

  贺子鑫瞧出猫腻了,小心翼翼地问他:“宵哥,你最近是不是性、生活不……”

  “不顺”两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沈延宵凶恶的眼神吓得咽了回去。

  贺子鑫吞了吞口水,心说他宵哥自从谈恋爱之后怨气比没谈的时候还重呢。

  这算不算是甜蜜的烦恼?

  他问沈延宵:“魏老师以后真不在这行干了啊?”

  “说不好。”沈延宵活动了一下打游戏打到快抽搐的手指,“等休息完这阵看他怎么想吧,反正我会默默做魏黎背后的男人,之后他想做什么我都支持。”

  “啧啧啧……”贺子鑫望着沈延宵直咂嘴,“宵哥,不得了,你真变了。”

  沈延宵斜他一眼:“变什么?”

  “你变成老婆奴了!!”

  沈延宵一脚踹在贺子鑫屁股上把人赶出家门:“你快滚吧你,以后少来我家蹭饭!”

  贺子鑫委屈地揉着屁股正要走,就撞见刚好从电梯里出来的魏黎。

  “贺同学!你这就要走啦?不留下来吃个饭吗?”

  贺子鑫眼神幽怨:“宵哥不让我蹭饭。”

  他扭头,大胆地瞪了一眼沈延宵:“你这个绝情的男人!你会后悔这么对我的!”

  说完就一溜烟似的跑进电梯里了。

  “……喂!”

  要不是贺子鑫跑得快,沈延宵恨不得追上去再给他一脚。

  魏黎看着他俩,扑哧一声笑出来:“他又怎么惹到你了?”

  “他说我是老婆奴。”沈延宵尴尬地咳了一声,“……你觉得我是吗?”

  沈延宵其实心里知道贺子鑫没说错。他现在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老婆奴,工作之余总是围着魏黎团团转,半天见不到人就感觉天都要塌了。

  正处于热恋期的时候,魏黎偏偏工作忙,沈延宵每天都憋得很难受。

  恋爱好几个月了,魏黎还是和从前一样脸皮薄,一听沈延宵这么问,说话就磕巴起来了:“啊,我、我也不知道……”

  沈延宵把人拉进家门,抬手将防盗门关上,将初夏的热气隔绝在外。

  如今已经五月下旬了,离沈延宵的“守寡”生活结束还有十几天的时间,他心里实在是燥得慌。

  现在天气热了,身上的衣服也穿得愈发轻薄,魏黎弯身换鞋的时候,沈延宵透过T恤宽大的领口,便能看见轮廓分明的锁骨和昨晚留在上面的零星痕迹。

  沈延宵不自在地清了下嗓子,赶紧将视线移开。

  一想到魏黎今天顶着他留下的印记站在讲台上一本正经地给学生讲课,就感觉有点上头。

  “你有没有想好走完手续之后先去哪里玩?”沈延宵提起一个新的话题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等高考结束就是旅游旺季了,到时候票不好订。”

  魏黎直起身来,撑着下巴思索:“唔……我比较想去爬山,山上风景好,而且还能锻炼。”

  沈延宵嘴角一抽。

  这人怎么老是惦记着锻炼呢?出去玩也不忘。

  对于他而言,魏黎现在的身材就刚刚好,抱起来是很趁手的。

  不过沈延宵还是依着魏黎的。

  “要去爬哪座山你想好了跟我说,我让助理安排好。”

  晚些时候魏黎终于处理完了遗留工作洗好了澡爬上床,沈延宵已经躺在床上困得快要昏过去了。

  但感知到身边人的体温,沈延宵还是下意识地往魏黎那边凑了凑,用手臂把人圈进怀里,嘴唇若即若离地贴着魏黎的侧颈。

  不知道是不是睡懵了,沈延宵说起梦话来,嘴里模模糊糊地说着:“魏黎,你亲亲我……”

  魏黎其实很喜欢沈延宵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孩子气的一面,当然是有求必应。

  他小心翼翼地在沈延宵怀里翻了个身,嘴唇贴在恋人眉心碰了碰。

  大约是感觉到了这个亲吻,沈延宵揽着魏黎的手臂收得更紧了,喃喃声越来越低:“魏黎,我每天都想你……”

  “特别特别想……”

  沈延宵无意识冲他撒娇的模样可爱是可爱,却也让人有点心疼。

  魏黎知道自己最近是太忙了,根本没能抽出什么时间陪伴沈延宵。沈延宵这么爱黏着他的一个人,心里肯定是觉得孤独了。

  等这阵忙过,沈延宵的生日也该到了,魏黎想好好为沈延宵庆祝一番。

  但是在送礼物这件事上,魏黎是没什么经验的。现在回想起来,沈延宵好像经常送他东西,对他的喜好非常了解,但是他却没怎么给沈延宵送过礼物,也不知道要送什么好。

  沈延宵工作以外的时间喜欢打游戏、打各种游戏——手游、电视游戏、网游都有涉猎,但有钱如沈二公子,无论是在游戏硬件还是游戏内装备上,当然是什么都不缺的。

  魏黎为生日礼物的事烦恼了好几天,最终选择去问贺子鑫。

  他在微信上找到贺子鑫,问沈延宵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贺子鑫这个小机灵鬼立刻就反应过来魏黎是要送生日礼物,并开始给魏黎出谋划策。

  虽然出的都是些馊主意。

  贺子鑫:我就这么给你说吧魏老师,物质上宵哥肯定是啥也不缺的,他现在就是缺爱,嘎嘎缺爱!

  贺子鑫:对他来说,你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魏黎:啊?

  魏黎:那我也不可能把我自己送给他啊?

  魏黎不懂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贺子鑫的意思他也不是很明白。

  贺子鑫看暗示没用,干脆就直接明示了。

  贺子鑫:哎呀就是!

  贺子鑫:魏老师你等等啊,我给你发点东西。

  魏黎乖乖等了一会儿,大约过了十几分钟,贺子鑫忽然发过来一个文件压缩包。

  魏黎:?

  贺子鑫:你看看,仔细看看。

  贺子鑫:但是你千万别告诉宵哥是我给你发的这些东西啊!

  说完这些之后他就消失了。

  魏黎莫名觉得贺子鑫有点鬼鬼祟祟的。这压缩包里不会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下载完毕之后,魏黎立刻就知道贺子鑫发完立马装死的原因了。

  他看着文件夹里一个个少儿不宜的视频,面红耳赤地捂住了眼睛。

  “魏老师,今天的卷子——”

  恰巧此时,有学生进了办公室找他。

  魏黎吓得连忙把电脑切换到桌面。

  沈延宵的生日就在高考结束后的第二天,他特地抽空开车去学校帮魏黎把办公室的私人物品都搬回家,东西不多,装了两只中号纸箱。

  正要搬东西出去的时候,魏黎班上的学生们忽然都来了,乌泱泱地站在办公室门口。

  “魏老师!”谢诚率先出声,朝着魏黎挥挥手。

  这小子考试结束当天立刻就去换了个新发色,现在顶着一头奶奶灰碎发,耳骨钉戴了一排,看上去真跟要去选秀似的。

  魏黎乍一看他,差点没认出来。

  “谢诚……?”魏黎看着学生们,有点懵,“昨天跟你们说过不用特地来送我了啊,怎么还是专门跑一趟。”

  当年从益言中学跳槽到澜城一中的时候,魏黎就是一个人默默走掉的。他倒也不是不希望学生们来送,只是怕到时候弄得太煽情了他会忍不住哭。

  做老师的,多丢人啊。

  “因为前两天忙着考试,我们准备的礼物还没来得及送嘛!”方心怡代表同学们站出来,把他们要送的礼物递到了魏黎的手上。

  那是一只玻璃瓶,里面装着许多只五颜六色的千纸鹤。

  魏黎仔细看了看,发现朝里折的面上能看到零星的文字。

  魏黎好奇地问:“上面写的什么啊?”

  学生们彼此相视而笑。

  方心怡卖了个关子,说:“等您回家慢慢拆旧能知道啦。”

  “好,谢谢你们。”魏黎将瓶子收好。

  有学生问:“魏老师,你要去别的学校吗?还是以后都不做老师了啊?”

  “暂时不去别的学校,我想休息一下。”

  魏黎和学生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来,沈延宵坐在他办公桌前的椅子上,撑着脸百无聊赖地等着魏黎和学生们告白。

  有学生向沈延宵投去打量的视线,似乎是在好奇为什么他今天会出现在此。

  沈延宵没去在意别人的目光,只是一边望着魏黎的侧影发呆一边想这群学生崽子怎么话这么多,还不走。

  他还得跟魏黎一起过生日呢,真是的。

  似乎是怕魏黎难过,学生们都没有说什么特别煽情的话,像是课间闲聊似的同魏黎聊着天。就这样过去半个小时,靠在办公桌边的魏黎忽然扭过头看了无聊到打哈欠的沈延宵一眼,和学生们说:“也差不多该到饭点了,你们快回去吧。”

  学生们这才嘻嘻哈哈地散了,有人说要等大学毕业后事业有成了,再来请魏黎吃饭。

  等人都散去了,魏黎才稍微松了口气。

  沈延宵笑看着他:“怎么,你也嫌这群崽子烦了?”

  “不是!我又不是你……”魏黎望了望手里塞满千纸鹤的玻璃瓶,“我只是怕他们搞那种很煽情的告别,还好没有……”

  “说不定煽情的东西在那个里面呢。”沈延宵指了指玻璃瓶,“要不你现在就打开看看?”

  魏黎其实也挺好奇里面都写的什么,于是从瓶子里摸了一只紫色的千纸鹤拆开来。

  【to 魏老师:

  嘿嘿没想到吧,其实我们把想和您说的话都写在千纸鹤里啦~

  本来想给您半个欢送会的,但是班长和课代表都说您泪点挺低的,所以就想到了这个方法!

  这里面的千纸鹤,每一只都是我们亲手叠的,您每天拆一只慢慢看吧~

  不管您今后还会不会回到学校做老师,您都是我们最喜欢的魏老师!

  希望我们都能过上自己想要的人生~

  By 方心怡】

  魏黎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抽了抽鼻子:“她们怎么知道我泪点低的啊……”

  班长和语文课代表是两个文静乖巧的女生,也是班上学生里和他接触最多的两个人。看到方心怡写下的这些话,魏黎才意识到他带的这些学生们可能比他以为的还要更了解他。

  他总觉得,自己是学生们人生中的过客,走就走了,或许也并不会留下什么痕迹。现在想来,或许是他看轻了自己。

  魏黎怕自己掉眼泪下来弄晕了字,赶紧把纸条放下了。

  沈延宵拿过来看了一眼,摇摇头,故意唉声叹气:“怎么办啊魏老师,被学生知道你是个爱哭鬼了。”

  “……我正难受呢,你别惹我。”魏黎用指弯擦了下眼角,说话时已带上了鼻音,“我也不想哭的……”

  他又用力吸了两下鼻子,接着拆开一只红色的千纸鹤,里面只有短短的两行字。

  【对不起魏老师,我在背后讲过你坏话,真的对不起。

  你特别特别好,谢谢你。】

  没有署名。

  这下魏黎是真的忍不住了,眼泪啪嗒啪嗒砸在红色的便签纸上。

  沈延宵也没了逗弄他的心思了,赶忙拿出纸巾来给魏黎擦眼泪,温声哄他:“好了好了别看了,小心待会儿出去被其他学生看见你红着眼睛,你不是怕丢人吗?”

  “先把东西搬出去,我们回家。”趁着办公室这会儿没有别人,沈延宵伸手环住魏黎的腰,在他湿润的侧脸上轻轻啾了一口,“老婆,我今天可是寿星。”

  “快点陪我回家过生日了。”

  【作者有话说】

  魏老师在沈同学面前哭得越来越自然了(?)

  ◇ 第94章 新生(4)【正文完】

  二十四岁生日,沈延宵没有像之前一样在沈思行的安排下大办生日宴会,他其实并不喜欢那种人杂又吵嚷的环境,所以这一次就只是邀请了哥哥、哥夫,还有关系要好的朋友来家里聚。

  贺子鑫是拖家带口来的,姐姐妹妹都带了,还给沈延宵订了个非常浮夸的大蛋糕,足有五层。吃不吃的完难说,倒是很适合拍照出片。

  除此之外,还整了个香槟塔。

  “来来来宵哥!”贺子鑫拿开瓶器开了瓶酒,塞进沈延宵手里,“你来倒你来倒!正好看点,我要拍!”

  说完就拿着手机站到了香槟塔对面去,镜头对着一层层高脚杯。

  沈延宵无语了一下,但还是决定配合朋友的表演。他将站在身侧和贺家小妹谈笑的魏黎拉了过来,低低道:“我们一起。”

  从前他没什么讲究,可如今但凡是件有点仪式感的事,他都想拉着魏黎一起做。

  “好啊。”魏黎点了点头,将温热柔软的手掌贴上沈延宵的手背。

  两人一起握住玻璃瓶身,将满满一瓶酒倾倒下去。

  酒液溢出杯口,很快地向下淌去,将每一只酒杯都填满。

  香槟塔对面的贺子鑫将魏黎微微仰起脸望着沈延宵的一幕记录了下来。

  贺子鑫拍完,查看着自己拍下来的视频,忍不住咂嘴。

  都说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以前总是他宵哥看着魏老师,现在魏老师终于也会看着他宵哥了。

  不错不错,甜甜的很安心。

  贺子鑫自顾自地点点头,把视频给沈延宵也发了一份过去。

  段倾是个话多的,已经端起高脚杯开始搞气氛了。

  “来来来,祝我们的大寿星沈延宵同学今后事业蒸蒸日上,和魏老师长长久久——”

  “干杯!”

  “干杯——”

  沈延宵仰起头一口气就将杯里的酒喝掉大半,长长地舒了口气。

  沈延馥不知何时来到他身侧,单独和弟弟又碰了下杯。

  “过两天我就回去了,这边完全交给你,没问题吧?”

  沈延馥一直管理着齐心集团在欧美区和欧洲区的事业部,去年年底只是暂时回国,本该一开年就回美国去的,但因为临时决定提前逼沈思行退位,所以不得不继续留在国内和弟弟一起处理集团内的烂摊子。如今半年过去,该做的事总算是做得差不多了,齐心集团的口碑也在慢慢回转,沈延馥便打算放手国内的工作了。

  “当然没问题。”沈延宵笑着,晃了晃酒杯里剩余的小半杯酒液,“你要是不相信我的能力,那个时候就不会选择拿我当枪使了,不是么?”

  “是。”沈延馥唇边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来,“好好做,不要辜负我对你的信任。”

  今天的场子一直持续到晚上十点才散,沈延宵久违地喝了不少酒——本来自从和魏黎同居后,他就很少喝酒了。

  反正过生日的是他,稍微放纵一点也没关系吧?

  沈延宵送走哥哥,关上门,靠着门板望向沙发上撑着脸发呆的魏黎。

  魏黎也喝酒了,而且醉得不轻,整个人都被酒精烧得红彤彤的,眼睛直直地望着客厅角落的方向,看起来脑子已经转不太动的样子。

  “魏黎……?”沈延宵轻轻喊了魏黎一声,对方涣散的瞳孔才骤然睁大了。

  “哦、对,我还没有送你礼物……”魏黎用力敲了一下晕晕乎乎的脑袋,双手撑着沙发,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沈延宵担忧地皱起眉:“你慢点,别摔了。”

  “不会的……”魏黎摇了摇头,扶着墙面慢慢地往卧室的方向走。这房子本来就大,从沙发到卧室的路程被魏黎走出了几百米的感觉。

  终于到门口的时候,魏黎扭过头来警告沈延宵:“等我……喊你了……你再进来……”

  然后才踉踉跄跄地进去了,砰的一声关上门。

  沈延宵:“……”

  看魏黎这个样子他都怕魏黎一个人在房间里嘎了。

  不过搞这么神秘,不知道会是什么礼物呢?

  沈延宵忍不住有点期待。

  不知道魏黎在里面鼓捣些什么,大约过了一刻钟,一个毛绒绒的脑袋才从卧室里叹出来。

  魏黎红着脸喊他:“……你进来吧。”

  沈延宵迫不及待地朝着卧室大步走去。

  房间里是开着灯的,很敞亮。

  沈延宵刚一拉开门进去,魏黎软绵绵的身体就扑在了他的怀里。他条件反射地抬手去抱,触到的却不是薄薄的布料,而是背部皮肤细腻柔滑的触感。

  沈延宵愣了一下,低头望去,立刻就被酒红色缎带系成的蝴蝶结吸引住了目光。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没想到魏黎所说的“礼物”,是把自己包装成礼物送给他。

  以魏黎的单纯和正经,肯定是不可能自己想到这个点子的,绝对有人“教唆”他这样做。但眼下的情况,沈延宵也无暇去想那个人是谁了。

  他想要魏黎,想得快疯了。

  “沈延宵……生日快乐。”魏黎的胳膊攀在恋人的身上,胸膛也紧紧贴着。

  明明做着如此大胆的举动,声音却还是和平常一样带着怯懦和羞赧。

  “今天晚上,怎么样都随你。”

  “我是……你的。”

  沈延宵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心间翻涌的热,但微微沙哑的嗓音已经出卖了他此时此刻的感受。

  “魏黎,我可以打开吗?”他慢慢将手伸向魏黎的后腰,那里系了一只形状相当漂亮的蝴蝶结,让沈延宵自然而然地联想到还未拆封的礼物盒。

  不管是谁教的,他现在都死死地被魏黎拿捏住了。

  “嗯……”魏黎光脚踩在卧室柔软的毛绒地毯上,稍微踮起脚尖。

  在沈延宵耳畔响起的声音比羽毛还要轻。

  “沈延宵,打开我吧。”

  一语双关。

  沈延宵一把将缎带扯落了,任由它叠在魏黎白嫩的脚背上。

  美妙的夜晚,像一场旖旎的梦。

  -

  定好了旅游要去的地方,两人收拾收拾就准备出发了。

  现在沈延宵是集团二把手了,需要做的事比从前多得多,哪怕出门旅游也是不能完全不理工作的,所以还是带上了笔电。

  但意料之外的是,魏黎收拾行李的时候也带上了笔电。

  沈延宵问:“是学校那边的交接工作还没有做完吗?”

  “不是。”魏黎一边收着行李箱一边摇头,“我想趁着休息的这段时间里写点东西,旅行的时候会比较有灵感。”

  “写东西啊——”沈延宵好奇地问,“小说还是剧本?”

  “剧本。”

  “不错不错。”沈延宵摸着下巴,“要不齐心下半年开始进军一下电影行业吧。”

  魏黎失笑:“你认真的吗?”

  沈延宵说:“如果你想要的话那就是认真的。”

  魏黎却摇摇头:“我想先自己投稿试试,写作这种事是急不来的。”

  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为了赶上在第二天黎明时看日出,魏黎特意拉着沈延宵起了个大早。

  凌晨五点的时候,两人已经到了山顶。

  四周人寥寥无几,魏黎找了块大岩石,和沈延宵一起爬上去坐着。

  天边已泛起赤色的光芒了,隐约能够感觉到日出时太阳燃烧的灼热。

  沈延宵困得不行,懒洋洋地把脑袋靠在魏黎肩头,听他讲自己曾经放弃掉的梦想。

  “初中的时候,班上的语文老师每周都会布置一篇随笔,是真的没有任何限制,可以写任何东西。那是我第一次开始试着写一个故事。”

  “高中,我对国外的文艺电影产生了兴趣,会偷偷摸摸地看。但后来被我妈发现了,她骂我不务正业不好好学习,我就不敢再看了。”

  “大学的时候,我本来也考虑过去考创意写作,但我妈说当老师好,所以我最后还是选了学科教育。”

  沈延宵轻轻握住魏黎的手,低低道:“现在没人逼你、替你做选择了。”

  “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嗯。”魏黎的脸上展露出笑容来,反过来握紧沈延宵的手,“所以我真的很感谢你,沈延宵。”

  如果没有沈延宵,他或许一辈子都陷在泥潭里,反反复复地承受着煎熬与痛苦,永远也找不回自由。

  沈延宵坐起来,轻轻抚摸着魏黎的黑发。

  “谢我干什么,你应该谢你自己。”他说,“谢那一天的你,把我从街边捡了回去。”

  意料之外的重逢,导向了意料之外的结局。

  现在他们都拥有新的人生了。

  如同破茧之蝶,蜕变后就是新生。

  旭日缓缓升起,天光带着暖意洒落肩头。

  他们十指紧扣。

  “看,魏黎。”

  “日出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