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好像有水声。

  厨房水龙头没拧紧?

  宗柏在睡梦中眯起眼,可他太累了,好不容易能睡个整觉,他一点都不想从床上爬起来。

  宗柏翻了个身,滴答滴答,水滴声在耳边不断响起,他控制不住地分了根神经在脑海里计数。

  一分钱,两分钱……在滴到一角钱的时候,宗柏忍无可忍,饱含罪孽,唰一下掀开被子,从床上翻了起来。

  想要关了水龙头回来接着睡,宗柏连眼睛都舍不得睁开,摸黑凭直觉和本能往右手边洗澡的地方走。

  宗柏在这地方生活了两年,空间不过二三十平,所有东西熟得不能再熟,别说摸黑找厕所,三菜一汤他都能闭着眼做出来。

  但没过几秒,他就撞墙了。

  咚一声,直接给宗柏干懵了。

  他一边摁着额头,一边茫然地盯着突兀立在前方的墙壁,嘴里念念叨叨:“天王老子来了这堵墙也不应该在这儿啊??”

  再然后他猛地意识到了什么,惊悚回头,借着窗外昏暗的月光——月光?什么时候出现的月光?他睡觉一向喜欢把窗帘拉死!

  宗柏迷茫地扫视房间内无比陌生的布景,木着一张脸找到厕所把水龙头拧紧,然后重新仰躺在床上,无比安详地拉上了被子。

  ——梦中梦,我一定是太久没睡觉,脑子想把之前欠的梦都补回来。

  宗柏嘴角带着大脑你可真调皮的微笑,紧闭双眼一动不动,视图让自己困死在床上。

  十分钟过去了,二十分钟过去了,半个小时过去了,宗柏突然抬手摸了摸自己额头刚撞出来的包。

  “草,好疼!!”

  啪一声,房间大亮。

  宗柏望着比自己整个房子空间都还大的卧室。

  第一反应:啧,真奢侈。

  第二反应:这么大的卧室,我穿成有钱人了?

  他下意识摸过床头的手机,在一众app里睃巡,依次打开微信,支付宝,好几个银行软件,脸一点点绿了。

  几个软件加起来总额,7659.69。

  真好,有零有整。

  宗柏不信邪,又点开各种投资app,试图寻找点理财规划的痕迹。

  五分钟后,他蓦地笑了。

  真棒,兜比脸还干净。

  还没他上辈子攒的钱多。

  宗柏注意到手机主人和他同名同姓,他无法控制地回忆起临睡前的那本小说,里面有一个仅有三句台词连配角都算不上的角色。

  当时宗柏被无良老板压榨,连轴转了好几天,好不容易有天晚上能早下班,结果因为长期凌晨四五点的生物钟死活睡不着,辗转反侧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摸出手机随便点开了一本小说,试图催眠。

  看到同名同姓的时候他还莫名兴奋了一下,后来没看完一半就睡着了。

  宗柏整理了一下思绪,猜测他现在极有可能就是穿进了那本小说里。

  但让他回想他都看了些啥,宗柏连男女主的名字都说不上来。

  唯一印象深刻的是,书里有个做风投起家的裴姓大佬,所以简要概括了几段投资相关的内容。其中一条黄金暴涨,买黄金的理财人那段时间脸都要笑烂了。

  想到这里,宗柏二话不说,摁开手机,把散落在各处软件毛毛雨似的钱汇总到一张卡上,天上掉钱,谁不捡谁傻逼!

  但在输入买入金额的时候犹豫了一下。

  宗柏清晰地记得价格最后会从两百九十多涨到四百多,这对他来说是个极大的诱惑。

  宗柏先是输入5000,然后看了看日期。

  9月7号,好像1000块钱也能活,大不了他再去找几个日结的短工,餐馆端盘子洗碗啊什么的,他最有经验了。

  犹豫了半响,宗柏一咬牙输入7100,给自己留了559.69。

  他上辈子最大的优点就是穷且能省,五百块对他来说绰绰有余!

  宗柏迅速点了确认,在弹出支付密码的界面愣住了。

  密码?他怎么知道密码是多少?他又不是这身体的主人。

  宗柏尝试指纹认证支付,好在是成功了。

  做完一切后,宗柏重新躺回床上,看了眼时间,凌晨四点半。

  宗柏:……他可能就是跟凌晨四五点杠上了。

  上辈子兢兢业业,打那么累的工,攒那么久的钱,天天抠抠搜搜,省吃俭用,结果有命挣,没命花。

  光想着宗柏都觉得心口疼,意识模糊前最后一个念头是让他回去吧,好歹先把钱花完啊。

  模糊了五分钟,就在快要完全睡着的时候,宗柏梦游似的强撑起来把灯关了。

  电费多贵啊,他浪费不起。

  然后才安稳地睡了过去。

  *

  中午十二点,裴衍松刚下飞机,尹泽仑的电话就准时准点打过来了。

  “大老板下飞机了?”

  “车让人停底下了,B2区,”尹泽仑语气突然有点贱兮兮的,“红色玛莎拉蒂,符合你闷骚的气质。”

  裴衍松解开长风衣的扣子,带着墨镜,下颔苍白冷硬,单手抄兜,又痞又雅,一路上回头率极高。

  “不贫会死?”裴衍松忽略路人不断投过来的视线。

  “会,”尹泽仑说,“你今晚入住的可是我家开的酒店,说话小心点啊,小心我半夜让人把床垫给你抽了。”

  “就你那开在荒郊野岭的酒店,给我钱我都不去。”

  尹泽仑玩笑道:“来不及了,我刚打电话让周边酒店把你拉黑了。”

  裴衍松走到B2区,摸出放在玛莎拉蒂前轮的车钥匙,坐进车内,说道:“开车,挂了。”

  裴衍松先去吃了个饭,又谈了个合同,最后去证券公司开了个短会。

  散会后已经五点过了,执行董事毕恭毕敬说公司附近新开了家法式餐厅,打听到法餐是裴衍松喜好之一,已经提前预定好了。

  裴衍松很乐意去,但想到尹泽仑那个怨种开的酒店,偏僻到开一个小时车都不一定能到,又很可惜地婉拒了。

  他不喜欢在晚上过于奔波,还是想到了酒店再想吃饭的事。

  奈何酒店实在是太偏僻,导航都换了两个,等进酒店车库已经晚上七点过了,裴衍松都气得没脾气了。

  刚想点开微信给尹泽仑来通语音输出,注意到手机电量已经低至15%,想了想,没必要为了这家伙浪费电量。

  问他为什么要把酒店开在这么偏的地方?

  用脚指头都能猜到尹泽仑会说:“越偏僻的地方才越能衬托出它的豪华。”

  纯纯有钱烧的。

  裴衍松摁下按钮,电梯直通顶层。

  *

  某个小餐馆后厨,宗柏正坐在矮凳上兢兢业业洗碗,盆里放了一摞,右手边还堆了一篮子。

  他全程不多话,问了价格和是否能日结后,干净利落地套上筒靴和手套坐到了后厨。

  可能是这具身体确实没干过什么活,还没半个小时就开始腰酸背痛手抽筋,要换他上一辈子,洗两个小时碗跟玩儿似的。

  他不由得直起背,缓缓僵硬的颈椎,正好对上玻璃门上的倒影,黑发,衬衣,身形清瘦,就算坐在脏乱不堪的后厨也有一种没办法掩饰的少年感。

  是一具很年轻的身体,宗柏怔怔地盯着玻璃门上略有些模糊的脸部轮廓。

  今天起床照镜子的时候他都有些惊了,和他二十岁有七八分像,但又要比那时候更精致,线条更落拓。

  像是只会出现在屏幕里受人追捧的明星。

  哦,对了,他在这个世界还真是个小明星,不过是个十八线开八百里外的糊咖。

  糊到什么程度呢?快把整条街踩烂了,好不容易看到个招洗碗工的,又在后台洗了这么久的碗,都没有任何人把他认出来。

  但一路上接收视线的频率还挺高,尤其是餐馆老板娘的女儿,是个上大学不久,热情活泼的妹妹,在后厨进进出出好几趟,看得宗柏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宗柏动了动发酸的肩胛骨,又埋头洗着盆里的碗。

  今早睡醒他就把这人手机翻了一遍,微信里加的都是些经纪人投资人导演之类的,消息也是围绕这些,他随手点开一个对话框,已经是三天前的了,随意扫了两眼,眉头微微皱了皱。

  -张萌经纪人:尹泽仑尹小少爷那组了个局,问你去不去,你应该懂我什么意思吧?

  -张萌经纪人:你也别怪我把话说得太明白了,你要演技没演技,要才艺没才艺,唯一能依靠的就是一张脸,但娱乐圈不是单靠脸就能火的,没点真本事真没人买你账。

  -张萌经纪人:你也别怪公司给你的资源差,稍微好一点的资源都得供着那些小粉红。

  -张萌经纪人:所以想要往高处走,你自己也得努努力,要么学几门才艺提升下演技,要么就走点捷径。

  -张萌经纪人:能被尹小少爷看上,恐怕是你家祖坟冒彩虹烟了,人年轻俊美,又是家族企业,随便撒点毛毛雨,都够你几年吃喝不愁了。

  -张萌经纪人:他还挺尊重你的意思的,只说先组个局,没直接找公司要人,你别不识好歹了。

  回复隔了足足一天,很简单一句话。

  -抱歉张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不想去。

  张萌没再回了,可能是被这句话给气死了。

  宗柏当时看得直呼有骨气,要是换成二十岁的他……他还真不好说。

  宗柏缓缓敛下眸,盯着洁白泡泡里混杂的油污,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穿过来之前刚过生日,23岁正是风华正茂追求肆意人生的年龄,但他不一样,看淡了很多东西,把自己缩在老成的壳里,日复一日地工作攒钱工作攒钱。

  以至于看到镜子里那张相似而又年轻的脸,宗柏有一种如梦初醒、恍若隔世的错觉。

  “那个,”门口小心翼翼的声音猛地拉回了宗柏的思绪,小妹妹鼓足了勇气,开口道,“已经九点了,我妈说你可以先走了。”

  宗柏看了眼盆里还没洗完的碗,小妹妹连连摆手:“不用洗了,今天客人本来就多,你已经很快了。”

  宗柏也没推脱,脱了筒靴,摘下手套和围裙:“钱在哪儿结。”

  话音刚落,他瞥见那妹妹的脸似乎更红了,宗柏疑惑地看向她,妹妹忸怩地说道:“我转给你……可以加个微信么?”

  晚上九点十分。

  宗柏出了餐馆就直奔街道口一家连锁超市,按照他以往的生活经验,九点过正是超市里菜品打折的时候,6.8折到8.8折不等。

  反正对他而言,吃什么都是吃,打折菜便宜实惠,挑一挑也能矮子里拔将军。

  想到这里,宗柏的步伐不由得又加快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