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

  听到李庆声音的瞬间,宗柏心里咯噔了一下。

  又被叫停了,这段剧情他已经停了好几遍了,宗柏焦虑得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李庆在镜头前不断深呼吸。

  平日里重拍两遍,主演眼神稍微有点不对都要发通脾气的男人,此刻硬生生压下心头的火气,对着镜头反光处练了三遍微笑,才把头探出来。

  “小宗是不是累了,来,助理给小宗擦擦汗。”

  刚开机还没十分钟,整段台词都没念完过的宗柏无比惶恐,连连弯腰接助理递过来的毛巾:“谢谢,谢谢,我自己来就好。”

  李文,也就是早上那个脸红的女助理将毛巾递给他,顺便从包里摸出随身携带的小镜子举着,避免宗柏把妆蹭花了。

  你要说剧本难,宗柏情绪集中不了也能理解,偏偏改后的人设和宗柏有六七分相像,让他本色出演都不为过。

  但那板子一拍,宗柏就莫名开始慌张。

  上辈子在小公司天天996,卷生卷死的小职员,突然站在好几个黑漆漆的摄像头前,被一堆人围着背一些一念出来就觉得尴尬的台词。

  他小腿不抖都已经很敬业了!

  宗柏刚把毛巾贴上额角,那边李庆视线一移,落到江言脸上,突然就是一通暴躁输出。

  “我是不是才提醒过你,我刚刚是不是让你眼神不要往旁边挪!你耳朵是聋了吗?!”

  宗柏吓得手一抖,毛巾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小宗别紧张,啊,我骂的不是你,快,毛巾都脏了,助理再去重新拿一条。”

  视线又一移:“再有下次,你就给老子滚!”

  宗柏:……怎么感觉针对性好强。

  宗柏余光瞥到江言脸色又开始发青,拳头握得紧紧的,当即汗都不擦了,匆匆站在江言跟前,挡了李庆的视线。

  “导演,那个,我感觉来了,要不我们再拍一条?”

  真的,李庆不去拿小金人简直是浪费了他那收放自如的表情和演技:“小宗不再休息会儿?”

  “不用不用,”宗柏连连摆手,他怕李庆再骂下去,江言会直接挥手给站在旁边的他来一拳。

  宗柏转身,正对着江言,小声说了句:“对不起,都是我的错,真的非常抱歉。”

  江言抿了抿唇,似乎想再说些什么,但那边场记一打板,他又迅速进入状态。

  速度快得宗柏都愣了,果然剧组这些人都是会变脸的。

  刚刚咔的那几遍里,宗柏也不是什么都没总结到,他是个学习和适应能力都很强的人,在社会摸爬滚打那么多年练出来的绝技。

  这一遍,除了刚开始的几秒怔愣外,很顺畅,台词该顿的顿,一个字不差地念了出来。

  李文拿着毛巾,站在一边,随时给张萌汇报消息。

  -成功进入状态,两分钟了导演都还没喊咔。

  宗柏演技差是公司众所周知的事,没人会一直糊,除了宗柏。靠一张脸进来,偏偏不喜欢动脑子,稍微复杂点的角色就转不过弯。

  张萌回了句:“嗯。”

  李文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报备今天早上看到的事。

  -萌姐,就是,今天我和白尧陈序去宗老师住的地方接他的时候,发现他家里还有其他人。

  李文回忆起今早的场景,在那个男人探头之前,宗柏有一个往后闪躲的动作,脊背抵靠着栏杆。

  她当时还没觉得有什么,直到那个男人探头……所以宗柏之前在躲什么,不言而喻。

  李文热着脸补了一句,举止还挺亲密的。

  张萌收到这条消息,饶是经验十足,此刻也有点发懵。

  -确定吗?

  -那个男人长什么样?

  -有照片吗?

  一连三条消息,足以证明这件事的严重性。

  张萌看着手机,脑子里冒出来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宗柏,脚踏两只船了?宗柏?

  她甚至有一秒怀疑过那人是不是就是裴衍松,但很快把这个念头给压了下去。

  她曾有幸见过裴衍松一眼,在一个大导演组的局上,对,那时候李庆也在。

  裴衍松很少卖人面子,到他那个层次,来去自由,做事全凭心性,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

  那次也是巧,裴衍松刚好承了大导演的人情,成年人吃饭有时候不单单只是吃饭,反正那场局之后,不少投资人愿意卖那个导演一个面子。

  张萌记得很清楚,那天裴衍松穿了件长风衣,来的不晚不早,一进门,没人敢坐着。

  他笑得懒散又松弛,脱了外衣递给身旁的助理:“抱歉,有点晚了,路上堵车。”

  举手投足都能看出磨炼过的熟练与修养,张萌知道宗柏住的地方,偏远、还小。

  正因为知道,所以要把裴衍松放在那样一个地方,她只觉得哪儿哪儿都别扭。

  裴衍松这人很低调,社交媒体上没有他的照片,也没有哪家媒体不长眼敢把他的照片放在网络上。

  所以张萌想找张相片给李文辨认都很费劲。

  李文什么都答不出来,只说下次如果见到了偷偷拍一张。

  宗柏一旦适应后,拍摄的也快,再加上之前啃了些演技干货,台词也背得滚瓜烂熟。

  李庆原以为按今天早上说一句台词要咔三遍的进度,可能得拖到明天才能拍完。

  但没想到太阳还没下山,宗柏就成功结束了高中这边的戏份。

  别说李庆惊讶,宗柏都有点难以置信。

  李庆看时间还早,现在赶去山里,还能接着拍场夜景。

  “小宗啊,我们这边要收拾东西换场地,你之后的戏份可能要明天下午才会轮到,你看你要不先回去,就懒得和剧组一起跑了。”

  宗柏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不回去了,干一行就要遵守一行的规矩,他本来就不太熟练,还不跟组多学习,像什么话?

  宗柏一直秉持的人生真理就是多看看就会了。

  他的象棋就是在公园里看退休老干部们切磋学会的。

  宗柏决定跟组一起走,但他想起之前为了演戏,看网上干货总结的知识点忘家里没拿。

  现在回去,来回两趟也挺费时间。

  正好家里还有个闲人,还能顺便帮他带点换洗衣服过来。

  所以在剧组这边把设备全部装车,正准备出发的时候,一辆骚红色的玛莎拉蒂怼到了门口。

  宗柏那个时候正在和三个助理闲聊,从他们的工资到平时需要做的事,以及干助理这一行竞争是不是挺激烈的啊?

  没办法,宗柏这个半吊子总觉得演戏这条路对他来说不长久,优秀的社畜就要随时做好找下家的准备。

  “确实挺激烈的,现在这行都开始卷学历了。”

  宗柏想起他上一份工作,竞争也很激励,他是那群人中学历最低、经验最差的一个。

  至于最后为什么录取了他,是因为当时面试官问他,请问你对劳动仲裁怎么看?

  宗柏一脸懵逼,反问劳动仲裁是什么?

  最后那公司也确实没辜负问的这个问题,只讲压榨,不讲人性。

  宗柏正想把这事儿当个笑话讲,就见坐边上的陈序盯着某个方向两眼放光。

  “卧槽,那是玛莎拉蒂吧?好闪,怎么开到我们这地方来了?找谁的啊?”

  宗柏也跟着偏头,车型一看就很贵。

  还不等他跟着感叹两声,就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推开驾驶室的门,下来了。

  宗柏揉了下眼睛,又揉了下眼睛,再揉了下眼睛。

  然后目瞪口呆。

  “卧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