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是怎样的呢？
是肉体上的疼痛吗？
这是最痛的吗？
或许吧。
但如果让姜玥来讲述，他曾经无法理解一个人精神上的痛苦可以到达什么程度，但现在他理解了。
当所爱全部消失，当无人可去爱，当无人爱他，当他的信仰、他所爱的人全部消失，会有多痛。
痛到精神已经扛不住，于是具象化在身体上，用身体来承担一部分痛苦。
生不如死，大抵如此。
是的，姜玥不想活了。
太可笑了……
“姜玥，姜容还活着，鱼嘉月也活着。”苍术看着面色苍白的姜玥，说话的声音都是轻轻的，像是怕吓到对方，“你没有失去所有。”
是吗？
没有失去所有……
可是，他怎么开心不起来啊？
姜玥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明明听到弟弟和鱼嘉月还活着应该开心才是，可他发现自己的内心如一滩死水，掀不起丝毫的波澜。
灰色的……他的世界是灰色的，是毫无色彩的。
他对一切都提不起兴趣了。
他只有一个念头——为什么自己还没有死？
他……不是一个称职的太子。
他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子民，没有保护好父皇和母后，他……该死的。
他为什么还活着？
为什么……他该死啊……他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
苍术看着姜玥，明明他们离得那么近，可他却觉得自己距离姜玥那么远。
姜玥把自己困了起来。
他把自己困在了痛苦里。
如果痛苦是一片汪洋，那么姜玥已经沉溺海底。
“姜玥……”
苍术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只能无力地再次抱住了姜玥。
可是，他也快消失了。
空中传来轰隆声，苍术知道，是祂来了。
他恨恨地抬起头看向天空——他知道，是祂故意的。
他原本并不想让姜玥这么快知道真相。
原本……是想一点一点将真相渗透在姜玥周围，如温水煮青蛙一般。
或许这样，在某天得知真相的时候姜玥不会那么痛苦。
但现在……
“姜玥，我知道你现在很痛苦，但对不起，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你去做。”苍术捧着姜玥的脸，“姜玥，你要记住，你的命，不仅仅是瑶国的，也不仅仅是你自己的，你要记住自己的使命。”
姜玥的眼瞳微微转动。
这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他的使命……
什么使命？
“我爱你。”苍术的额头抵在了姜玥的额头上，“我爱你，对不起。”
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有一句句的“我爱你”。
苍白无力，却又带着他所有的暖意。
“我爱你姜玥。”
“我爱你。”
“我爱你。”
一遍又一遍。
他想让姜玥感受到他的温暖，他想让姜玥不要那么痛苦。
不要那么自责。
还有人爱你。
还有人在期待你。
姜玥又开始哭了，明明以前他不爱哭的，可现在却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
泪水浸透了衣襟。
“我爱你……我爱你。”
姜玥，你能感受到我的爱吗？
他的灵魂张开了双臂，想要拥抱住破碎的另一个灵魂。
“轰隆——轰隆——”
天空中的声音更响了也更加密集。
祂马上就要到了。
苍术的呼吸都颤抖了起来。
不能再等下去了。
“对不起。”苍术的泪水与姜玥的泪水融在了一起，他似乎不会说别的了，只会这两句话。
因为此刻的他除了“对不起”和“我爱你”，什么都想不起来。
只会用最简单的语言去表达他最热烈的情感。
银光在额间亮起，姜玥心脏位置的月牙也散发着淡淡的银光。
“姜玥……姜玥……”
苍术一遍遍地念着姜玥的名字。
撑住，请一定要撑住。
记忆的匣子被打开，姜玥的头又开始痛了起来。
然而当他想起所有，原本麻木的姜玥再次感觉到了痛。
为什么……
竟然是……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想要推开苍术，他想要将记忆的匣子关上。
然而苍术却伸出手死死地扣住姜玥的后脑勺，让两个人的额头紧紧地黏在一起。
“我爱你。”他说，“姜玥，撑住。对不起、对不起。”
这一刻的苍术也有些喘不上气。
深深的无力感包裹住了他。
明明……其实从一开始他就知道的。
可他真的爱上了姜玥。
所以原本可以冷眼旁观的计划，如今执行的时候却那么痛苦。
痛……原来是这样的。
明明痛，明明知道这样会让姜玥更加痛苦，可他还是不得不去做。
总有些东西，比爱更沉重。
哪怕痛，也要去做。
“不——”
姜玥发出了嘶吼。
好痛……可不可以不要再继续？
他真的，承受不住了。
这些记忆。
“轰隆——”
天空开始下起了雨。
天地间只剩下了压抑。
当最后一丝记忆融入姜玥的时候，天空中出现了一条黑龙。
而苍术，也逐渐消散。
在消散的那刻，他俯身吻住了姜玥。
“我爱你，姜玥。我爱你。”
他说。
请一定坚持住。
苍术消失了。
只剩下支离破碎的姜玥。
雨水打湿了他的全部，冲刷着他破碎的灵魂。
黑龙从空中俯冲而下，在落地的时候却化为了一道身影。
那是一个拥有着银色长发的俊美男人。
男人的面容精致得不像人类，祂的瞳孔也是银色的，看上去有些吓人。
“你好，我们终于见面了。”
祂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姜玥。
这是一个非常耳熟的声音。
是姜玥每次副本结束后，被拉进的那个蓝色空间里出现的声音。
他缓缓抬起头，雨水与泪水混在了一起，分不清彼此。
姜玥没有说话，他只是盯着祂。
带着恨意。
许久，他才哑着声音缓缓开口：“杀了我。”
祂慢慢走到姜玥的面前，接着慢吞吞地俯身，接着伸手捏住了姜玥的下巴。
“不，我不会杀你。”
姜玥翕动着嘴唇，想说什么却又没有开口。
他好累。
“因为他爱你。”祂说，“我的另一个人格，他爱你。可他还是抛弃你跑了，现在，你是没人要的宠物了。
姜玥，现在你是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