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顾千筠神色如常,“安安,爱是平等的,总会有人对她们恶语相向,但我希望你,永远善良。”
时安似懂非懂,“顾姨,既然平等,为什么会有像郑辉那样的人?”
陷入沉思,过一阵,顾千筠声音低迷,“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我们无法左右别人的思想,做好自己就行。”
这回,时安算是明白。
她眨眨眼,问:“既然这样说,那以后,我也可以喜欢女生吗?”
以为会得到答案。相反,顾千筠表情凝重,她没讲话,一直不讲话。刚才还能侃侃而谈,可一旦牵扯到时安,根本拿不出主意,拉扯着,酝酿着。
最后,说出一句,“只要你开心,你愿意喜欢谁,我都支持你。”
时安:“好。”
手放在腿上,眼睛看手,转弯时,视线顺理成章落在顾千筠身上,心满意足地笑了。
又行驶一段路。
时安眼中苦忧交织,“顾姨,最近的日子太苦,等我吃完这颗糖,该甜一点了吧。”
顾千筠信誓旦旦,“安安,离别呢,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遗忘,好好生活,你要相信,苦够了,也就甜了。”
前方路宽敞平坦。
谁都不惦记那点苦,时安望窗外,感受世界之宽广,路过田野时,扔下沮丧和灰心,捡起一片希望,正好,顾千筠手里还有一大片。
都给时安。
*
四季更替,一年半过去。
2011年三月,临安下完第一场春雨,桃花树下,顾千筠穿素色裙子,温婉如玉,花瓣滴水珠,落在她肩上。
时安走上前,用手擦两下,满面春风,“顾姨,桃树都开花了,是有喜事吗?”
顾千筠莞尔一笑,“你是越来越文艺了。”末了,又补充,“小矮个。”
”诶,顾姨。”时安不服气,嘴撅起来,“我每天都有吃饭运动,不过就比你矮半个头而已。”
顾千筠抬手,捏时安的脸,“说你矮还不爱听了,好啦,不逗你了。”
轻哼过后,时安认真计算,“顾姨1.67,我一定要长到1.68才行。”
顾千筠:“为什么。”
时安踮脚,“就是要比你高一点点。”她看着顾千筠,眼睛灵动,盛满春水。
顾千筠不禁感慨,时安不仅长高了,五官也愈加精致。最值得开心的是,她的病情逐渐稳定,吃药巩固即可,生活终于像她们期盼的那样,变甜了。
这一刻,顾千筠满脸欣慰,“想长高啊,那得继续好好吃饭,坚持运动才行。”
时安含笑,双眸清澈,“顾姨,我每天锻炼很累的,好饿啊。”
顾千筠笑意浓,“想吃什么?”
时安手抵下巴,仔细思考后,她眼眸亮,“顾姨,我想吃红烧鱼。”
“红烧鱼啊。”顾千筠抿唇,微向上挑,“可是我不想做诶。”
“啊~”时安音拖很长,牵起顾千筠的手,左右晃,“求求你了,顾姨,我要馋死了。”
就是想看时安撒娇,顾千筠如愿以偿,“那…好吧。”说完,宠溺笑,“小馋猫。”
时安学猫叫,“喵——”
惹得桃花树底下的小野猫,纷纷回应,时安羞恼,“别学我啊。”
顾千筠笑声悦耳,“别跟其他猫生气了,回家吧,小猫,我给你做鱼。”
面红耳赤,时安解释,“顾姨,我…我不是。”
顾千筠:“你就是。”
时安:“你又欺负我,你昨天说我像小狗,今天说我像小猫…”
蓝天白云下,声音在微风中扩散,轻轻捻过她们的头发,飞起来,不舍得飞远。
*
中午,三菜一汤已经上桌,还差一条鱼,时安拿碗筷时,门铃响了。
在厨房,顾千筠喊道:“安安,去看看是谁来了。”
时安:“好。”放下碗筷,小跑着去开门,门刚开小缝,门外两人就挤进来。
又是苏然和贺漾!
时安嘴角向上扯,这已经是这个月她们第三次一同来这了。
时安有苦难言,都是老师,左右偏不得,于是说:“老师,今天你们打算吵多长时间?”
苏然摸时安脑袋,“今天不吵了。”
贺漾学人,摸时安脸,“我们不吵架,乖,去给我加一副碗筷,我饿了。”
时安头皮发麻,向后退,“那…那我就添两副,苏老师也得吃饭。”
贺漾:“不用,她不吃饭。”
苏然:“谁说我不吃了。”
瞅着又要掐架,时安赶紧跑,方向是厨房,“顾姨,顾姨。”
“嗯?”顾千筠侧头,温声细语,“安安,别被油溅到,快出去。”
时安摇头:“不,我在这等你。”
无奈笑,顾千筠问:“怎么了?”
时安往外走两步,趴在门边偷偷看,而后回头说:“你知道谁来了吗,是苏老师跟贺老师。”
顾千筠面不改色,“我当然知道,这又不是什么稀奇事。”在给鱼翻面间隙,她笑道:“那你就在这等我,还有五分钟就能好。”
时安点头,“嗯。”
然后,她把头探出去,观察外面的情况,只见苏然和贺漾背身坐在沙发上,两人离得十万八千里,偏偏还在对话。
贺漾眼圈红,似乎下秒就要哭出来,“然然,你是不是要气死我。”
苏然平静道:“我干什么了。”
“你还不承认。”贺漾气急败坏,掏出手机,边翻找边走到苏然面前,“这男的是谁?”
“我为什么要跟你解释,我们又没什么关系。”
淡漠的态度,让贺漾难受,她吸了吸鼻子,苏然听见,轻飘飘瞄屏幕一眼,“相亲对象。”
贺漾克制情绪,“你相亲了?”
“嗯。”苏然不想解释说,这是家里安排的,不好推辞。当下,只想挑刺,“你怎么会有这照片,你跟踪我?”
贺漾坐下,抬手抹掉眼尾的泪,倔强道:“是蒋海瑶看见,传给我的。”
“靠。”下秒,苏然就阴阳怪气,“还得是你学妹,什么时候都想着你。”
贺漾截断话头,“然然,当年的事,你不会还记我的仇吧?”
苏然白她一眼,“想得美。”
两人正僵着时,顾千筠端着鱼走出来,“你们两个啊,没有一天不吵架的。”
贺漾起身,去接顾千筠手上的盘子。
哪有劳烦客人的道理,顾千筠委婉拒绝,“不用,贺老师,我自己来就行。”
贺漾也不再争抢,“好。”
正要转身,她才看见时安,迈着小碎步,跟在顾千筠身后,小心抓着她后背的一点衣料。
贺漾没憋住,笑了。
她调侃道:“下次不能再这么唐突了,每次一来,都把时安吓得不轻。”
时安摆手,“没有,没有。”
还不如不说,这一分心,没看见顾千筠已经停下步子,直接撞上去。
时安捂胸口,“哎呦——”
听见声音,顾千筠放下盘子,转身去看时安,“安安,撞到哪了?”
时安揉两下胸口,“没事,顾姨。”
话音刚落,顾千筠便抬手,“是胸口疼吗,安安,我给你揉揉吧。”
“不用!”时安拒绝地超大声,耳朵充血,声音慢慢变小,“真的不用,顾姨。”
顾千筠眼底荡漾温柔,“好好好,我不给你揉,你自己揉吧。”
扭头,对两人调侃,“这孩子啊。”
苏然笑道:“时安长大了。”
三人纷纷看向时安。
时安忍着脸红,轻轻浅浅地呼吸着,“哎呀,别说我了,老师,快吃饭吧。”
听到这话,贺漾缓缓开口,“时安,你叫的是哪个老师,嗯?”
时安左看,右看。
两个都惹不起,她露出笑脸,身体偏向左,“贺老师,您吃饭。”朝向右,“苏老师,您吃饭。”
惹得她们直笑。
贺漾和苏然一同起身,往餐桌上走,明明都不看对方,却步调一致。
四人落座。
时安坐在顾千筠身边,老老实实地端坐着,双手放在腿上,顾千筠偏头看她,“安安,你现在如果系一条红领巾,就和小学生没差了。”
时安摸后脑勺,小声嘟囔,“我…害…怕。”
说完,瞥一眼对面那两位,饭桌不大,她们之间却隔着太平洋。
苏然:“时安怕你。”
贺漾:“明明是怕你,我平时对时安多温柔,你说是吧,时安?”
怎么这么像上课被点名。
时安头快埋到碗里,“嗯嗯。”
苏然不甘示弱,“时安,那你说你是喜欢我多一点,还是喜欢她多一点?”
这——
时安盯着颗粒分明的大米饭,毫不犹豫地看向顾千筠,“我喜欢顾姨。”
贺漾托腮,“然然,时安明摆着就是更喜欢我,才逃避你的问题。”
苏然放下筷子,“你…”憋不出话,索性不再理会,吃口鱼,她赞叹,“千筠,你这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
贺漾语气酸,“好不好用不着你说。”
苏然全当没听见,继续说:“千筠,这配方我记得还是你学校卖快餐的奶奶教你的。”
时安“哇”一声,“怪不得这么好吃,不过苏老师,那个奶奶为什么要教顾姨?”
苏然目光安顺,“因为千筠讨人喜欢啊。”看似回答时安问题,实则是说心里话。
如此明显,顾千筠有点愣怔,下意识看向贺漾,贺漾在笑,笑得难看。
时安放下筷子,用纸巾擦擦嘴角,这里的气氛太古怪,她着急跑,可正准备起身,顾千筠攥住她的手,附在她耳边说:“别想跑。”
手指微动,时安没去看顾千筠,却能想象出她嘴唇在怎样亲吻空气,足以让内心激荡,像船荡漾在水上,风卷浪,人就晕了。
时安舔唇,一动不动,像个木偶人。
她不敢跟顾千筠对视,小心翼翼,再小心翼翼,回握住那只手。霎时,浪快把船撞碎了。
时安脑海里,想到大海湛蓝宽阔,头顶晴空万里,灵魂向往,用想吃红烧鱼的那种语气说:“顾姨,我们去看海吧。”
可以想象,顾千筠有多欢喜,她笑容灿烂,“好,只要你想看,我就带你去。”
苏然知道当年在海边发生的事,如今看到这幕,不免高兴,笑了。
贺漾不知情,便怼苏然,“人俩的事,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苏然笑而不语。
过会儿,她说:“以后别有事没事就去我家烦我,不然我就来找千筠。”
苏然的心不在她这里,贺漾知道,尽管顾千筠很好,可她就是不喜欢苏然左一声右一声的叫“千筠”,都不管她叫“漾漾”。
于是,二话不说地拉住苏然手腕,“走,别在这打扰千筠和时安,我们走。”
“你松手。”苏然不悦。
贺漾力气大,不肯松手,“我还有事要跟你讲,让小孩子听见不好。”
然后,苏然被生拉硬拽出去。
直到门被重重关上,时安才反应过来,“顾姨,她们就这么走了?”
顾千筠早就习以为常,“对啊,怎么,你还想多留她们一会儿,那出去把她们叫回来好了。”
“不要。”时安回答得痛快,“两个老师都在,我压力好大啊。”
顾千筠夹一块鱼肉,放在时安碗里,“知道你没吃饱,再吃一点吧。”
时安嘻笑,重新拿起筷子,“还是顾姨懂我。”把鱼肉放进嘴里,真香。
一碗饭见底,时安抬头,认真道:“顾姨,我也想学做红烧鱼,你能教我吗?”
顾千筠眼光闪烁,“油会溅起来,太危险了。”
时安摇头,“不危险,我想学。”我长大了,也想力所能及为你做些事情。
等顾千筠点头后,时安便搂住她的脖子,大声说:“顾姨最好了。”
顾千筠笑不停,“嘴贫。”
“嘿嘿。”时安不松手,顺势靠在顾千筠肩上,将自己融于她的呼吸之中。
时安抬眼。
一望无际都是顾千筠,晕船之感缠绕不散,为什么会这样?真相触手可及。
可时安不去想。
她只是,迷恋这点春天气,还有朝朝暮暮的陪伴,这是福赐。
心跳声絮乱。
时安想:足够了。
*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