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电子鸟叫声惊飞睡梦。
啪。
江杳一巴掌拍到手机上,精准摁掉预备闹钟,翻了个身,半边身子压着段逐弦,昏昏沉沉遁入浅眠,等待正式闹铃响起。
没过多久,他感觉半个人肉垫子动了动,从他的桎梏中撤开的过程中,有什么不经意间轻轻掠过。
梆硬。
江杳瞬间清醒了。
透过刺眼的白日天光,他瞪着段逐弦走向洗漱间的背影。
昨晚躲在被窝搜到的内容又纷纷浮出脑海,其中一条提醒,如非生理因素,就要当心是不是在别处吃饱了。
这个回答得到了很多人的共情和认可。
甚至还有人因此得到启发,抓奸成功。
他倒是不觉得段逐弦会在外面乱搞,毕竟段逐弦最清楚他的脾气,除非段逐弦不想活了。
但一个衣冠禽兽,突然变成正人君子,肯定有不可告人的原因。
*
年关将近,各大公司都忙碌了起来,江杳自然而然成了整个项目组最忙的人。
分公司总负责人生怕把小东家累坏了,不好向董事长交差,暗示了江杳好几回,让他把活儿交给下属做就行了。
但江杳一看到大家疲于奔命的模样,便忍不住把工作往自己身上揽。
他认命了,自己这辈子都没办法心安理得压榨员工,做一个合格的资本家。还好家里的公司有他哥顶着,不强求他继承。
这天上午,江杳同段逐弦去见路悬深,正式决定和路悬深合伙开公司。随后三人一起吃了顿午饭。
对于开建筑公司,江杳摩拳擦掌,踌躇满志,好像悬浮空中多年的缥缈理想,终于有了一块能落脚的砖,只待有朝一日拔地而起。
结束用餐,走出包间,江杳碰到熟人,让段逐弦先去外面等他。
来到餐厅外,路悬深饶有兴致地挑眉:“我其实早看出来了,这间公司是你打算为你先生开的吧?偏偏要我牵头,自己装成入伙的那个。”
段逐弦也没掩饰,点头淡淡道:“不会让路总吃亏。”
路悬深道:“我自然相信你们夫夫的能力,只是你不打算告诉他实情?”
他和段逐弦是在一个酒会上认识的,原本只是点头之交,直到有一天,段逐弦带着开公司的想法找到他。
像段逐弦这样不可多得的人脉,他自然不会放过,何况段逐弦的计划书相当专业和完善,又有强大的资金支持,大概率稳赚不赔,只是在敲定合作之前,段逐弦要他配合演一出戏。
段逐弦道:“以后再告诉他。”
对此,段逐弦多有考虑。
江杳这人看似嚣张恣意,不知收敛,实际心思颇重,最爱替人着想,也不愿欠人分毫。
计划成立之初,江杳还对他存有敌意,他亦不便暴露自己的感情,如今虽然表明了心迹,但他又怕江杳会产生负担,毕竟光是释放万分之一的爱意,江杳就已经嚷嚷着还不清了。
若是知道这间公司是为自己开的,还不知道得别扭成什么样,他担心江杳因此放不开手脚。
迎面一辆轿车驶来,路悬深向来冷淡的目光融化了几分:“有人来接我了,先走一步。”
段逐弦随口问:“恋人?”
路悬深顿了顿:“是弟弟。”
江杳走出餐厅的时候,正巧撞见路悬深准备上车。
远远能看见车里坐着个清瘦的青年,在昏暗的环境下白到发光,不是别人,正是他为乐动平台签下的推广人应晚。
应晚似乎也看到了他,朝他点头致意。
自上次撞破路悬深和应晚的阴私后,江杳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也没什么探究的兴趣。
回以笑容后,他正要收回视线,余光发现段逐弦正在看他,于是他又故意多看了那辆车几眼,目光像是被什么吸引住,流连忘返。
段逐弦走到他身边,问:“在看什么?”
江杳眯了眯眼:“那辆车里有个美人。”
用的是纨绔登徒子的口吻,相当浮夸。
说完他慢条斯理地瞥向段逐弦,不动声色观察对方的表情变化。
段逐弦点点头:“看不清,但你的眼光应该不错。”
江杳:“?”
没吃醋。
还是没吃醋……
江杳彻底闹不明白了,。
明明这人以前为了一口醋,能包一大盘饺子出来。
在司机的恭请下,江杳闷头坐上段逐弦的车后座,一张漂亮的脸上表情有点臭。
段逐弦从另一边上车,不知从哪变出一个保温杯,拧开盖子递到江杳面前:“喝点温水。”
江杳扭过脸:“不喝。”
段逐弦哄人一样缓声道:“刚才饭局上讲太多话,你声音都有点哑了,下午还有会议要主持,免得吃不消。”
江杳愣住,脸上故作冷淡的表情瓦解了一半,转头看向段逐弦:“你怎么知道我下午有会?”
段逐弦道:“你们项目组每周这个时候都有例行会议,两个月前你说过一次。”
江杳自己都不记得什么时候说过,喃喃道:“这你都记得啊?你记性怎么这么好?”
“我说过,你的小事我都记得。”
段逐弦语气很淡,声音却很沉,似乎在提醒他,这不是一句普通的玩笑之言。
半杯温水淌过干涩的咽喉,江杳撇撇嘴,暂时又被某人哄好了。
*
又到周六。
陈一棋约江杳喝酒,顺便找他取点生意经。
地点是家清吧,没有群魔乱舞的音浪,只有个民谣歌手抱着吉他,在角落的舞台上弹唱爱情的甜与苦,一口大烟嗓硌得人心绪没着没落。
暂时从忧伤情歌中抽离,两人在酒吧附近的巷口抽烟。
陈一棋坏笑着调侃:“江少最近心情不佳啊?段逐弦又欺负你了?”
“扯淡。”江杳嗤笑一声,“从来只有我欺负他的份。”
陈一棋语塞。
也不知道当年是谁在跟段逐弦绝交的那个晚上,一边打游戏,一边抽着鼻子红眼圈,恨不得把游戏里的boss当段逐弦干掉。
他也不好意思拆穿自家哥们,换了个问法:“所以是你欺负他了?”
江杳低头弹了下烟灰,抬起眼皮看陈一棋:“你能不能猜点别的,合着我的喜怒哀乐全和段逐弦一个人挂钩了是吧?”
陈一棋闻言,挑挑眉,不予置评。
江杳说完,自己也觉得心虚,沉默半晌后,掏出打火机,替陈一棋又点了支烟。
他最近情绪低迷,除了工作太累的缘故,的确和段逐弦脱不了干系。
其实段逐弦对他挺好的,甚至比以前还要细致,也给予了他足够的私人空间,但就是这种体贴和宽容,搞得他浑身不对劲。
因为与此同时,段逐弦似乎失去了那方面的兴致。
他甚至偷偷反思过,是不是自己在恋爱方面实在迟钝,三棍子打不出一点像样的回应,惹得段逐弦这个天之骄子颜面受损,逐渐失去耐心,热情冷却。
他又不好意思问,甚至对未知有种隐隐的畏惧,就怕捅破什么蚂蚁洞,一切就像散沙一样崩盘了。
一个星期下来,他已经厌倦了这种反复陷入自我怀疑的状态。
但他也没办法向陈一棋求助,这小子听了八成能笑他到明年。
江杳捏了捏眉心,发现陈一棋正朝巷子深处盯得起劲,便顺着他视线看过去。
巷尾附近,有两个中学生模样的小朋友站在路灯下谈恋爱,一会儿拉小手,一会儿凑到耳边讲悄悄话,女孩被男孩哄得满脸羞涩,伸手捶打男孩胸口,被男孩握住手。
陈一棋偷窥半晌,吐了口烟圈:“啧啧,纯爱战神应声倒地。”
江杳一愣:“什么是纯爱战神?”
陈一棋道:“二次元术语,我也是听我妹说的,可以理解为爱看纯洁感情的一类人,纯爱两个字再延伸一点,就是某种不以肉体关系为前提的纯粹恋爱。”
江杳咬着烟,眉心缓缓皱起,忽然灵光一闪。
上周发生的事情走马灯似的在他脑中过了一遍,包括车里的厮混、他给段逐弦送带锁皮带。
最终定格在马场那通电话,落日余晖下,段逐弦问他是不是喜欢纯爱。
艹!
他终于搞清楚症结是什么了!
当时他那里还痛着,火气正盛,是真觉得段逐弦在车里欺负他挺没人性的,之后送皮带警告段逐弦,也纯属冲动之举。
但他并非消受不了段逐弦的禽兽做派,何况他压根没觉得以段逐弦强势的性格,会因此懂得克制。
可谁能想到,段逐弦居然真的放在了心上,还躬身践行了整整一周……
纯爱固然美好。
看路灯下那两个羞涩的小朋友就知道。
但可惜他是正儿八经的成年人,已婚,不适合这种中学生的恋爱方式。
陈一棋的视线已经从早恋小情侣落到江杳脸上,目睹江杳从敛眉到咬牙,然后眉梢微挑,最后展颜失笑。
“在玩川剧变脸呢?”他凑近好奇问。
江杳伸手揉了把陈一棋的卷毛,掐了烟笑道:“我突然有点事,先回去了。”
*
代驾是个老手,开车很稳,半点急刹和颠簸都没有。
但江杳胸腔里那颗心脏却极不安分,不受控制地上蹿下跳,吹了一路的冷风都没平静下来。
实在没忍住,他掏出手机,先给段逐弦打了个电话。
那边几乎秒接。
他问:“段逐弦,你在哪?”
段逐弦道:“在家。”
江杳露出无声的笑,压低声音:“哪都别去,等着我。”
挂断电话,江杳让司机再开快点。
一路风驰电掣回家,江杳火急火燎按开指纹锁,踢掉鞋子,大步穿过玄关走廊,和客厅里衣冠楚楚的段逐弦打了个照面。
江杳愣了下:“怎么穿成这样?”
段逐弦道:“刚准备去接你,就接到你的电话。”
江杳点点头,勾唇一笑:“那你好好接住了。”
话音落下,他便朝段逐弦扑过去,带着夜色微凉的唇用力吻上段逐弦的唇。
接过这么多次吻,江杳依旧不太熟练,这里磨一下,那里咬一下,南征北战似的霸道,三两下就把那双淡色的薄唇折腾出妖冶的血色,很快在外面玩够了,舌头便狠狠撬开双唇的缝隙,顺着齿间的空隙闯进去。
仿佛用了极大地意念,段逐弦把头偏开,捏住江杳透着薄红的脸,垂眸问:“又喝多了?”
江杳喘着粗气,断断续续道:“没,就喝了七八丨九十杯吧,我酒量好得很。”
他单手勾住段逐弦的脖子,边说边用手指头数数,仿佛醉得不轻,但眼神的却是热烈又清澈的,写满某种直白的邀请。
段逐弦与这双眼睛对视,仿佛接收到什么暗示,喉结突然止不住地上下滚动。
江杳问:“我送你的皮带呢?”
段逐弦道:“在衣帽间。”
江杳冲段逐弦摊开掌心,耍赖皮一样命令:“还我,我不送了。”
僵持几秒,段逐弦彻底明白了什么,掌心掐住江杳的腰,眯着眼睛逗他:“不还,你送给我,就是我的了,何况三条长短都挺合适。”
江杳瞪大眼:“你还真试过?皮带扣那个锁头的钥匙在我手上,不怕锁上打不开了?”
段逐弦笑了笑:“你送的东西,就算里面藏着炸弹,我也笑纳。”
江杳一滞,脸上的薄红瞬间蔓延至耳尖。
他心知自己又被段逐弦用一句话逗了,可还是忍不住害臊,在这方面,他似乎永远不如段逐弦从容。
但他今天是铁了心要向段逐弦证明,他没那么矫情,不是什么需要纯爱呵护的小学鸡,哪怕痛一点也没事,尽兴最重要。
明明还没做什么,就先起了一身热汗,江杳觉得自己可能是真的有点醉了。但先前他还挺正常,是看到段逐弦之后,才有上头的感觉。
段逐弦抬手,指腹埋进江杳发间,把那颗红得冒烟的脑袋摁向自己,重新面贴面:“怎么知道我的腰围?”
江杳心一横,戳破了最后一层界限。
“用腿量的。”
江杳低声道。
段逐弦闻言,用鼻尖极尽爱怜地蹭着江杳的鼻尖,“我最近健身着重腰腹训练,肌肉群更紧,你的数据库可能需要更新了。”
听到段逐弦用最一本正经的语气,说着最下流的话,江杳终于安心了。
他还是更喜欢这样不加掩饰的段逐弦。
他一把揪住段逐弦的衣领,扬起绯红的脸,不甘示弱地对上段逐弦早就暗潮汹涌的目光。
“行啊,那我再量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