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耽美小说>现在悔婚来得及吗【完结】>第66章 “段逐弦,跟我回家。”

  段逐弦侧身看向江杳:“问吧。”

  江杳微不可察地深吸一口气,吐出平平的语调:“在我之前,你喜欢过别人吗?”

  “没有。”段逐弦毫不犹豫地开口,“我说过,我是初恋。”

  夜色浓重,段逐弦又背光而立,江杳夜视能力不好,看不太清段逐弦的眼神和表情。

  不过就算看到也没意义,只要段逐弦想骗他,就会有一万种手段让他找不到破绽。

  段逐弦调侃:“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又喝到假醋了?”

  “随便问问。”江杳捏着手腕,转了转拳头,“但你要是敢骗我,你就完了。”

  倘若段逐弦在他之前真的有过白月光,他作为现任爱人,多少会吃点小醋,多少会有些不是滋味,这是人之常情,但他不会太过介怀,毕竟青春期那会儿,他也曾短暂喜欢过别人。

  但他无法接受段逐弦在这种事情上骗他。

  大大方方是过去式,遮遮掩掩反倒有鬼,就好像月光依旧,余情未了。

  段逐弦抬手,用掌心包裹住江杳微凉的拳头,抵在胸口:“我知道,如果骗你,你就揍死我。”

  江杳抽出拳头,揣进兜里:“我改变主意了,不搞这么暴力。”

  段逐弦挑眉:“对我这么仁慈?”

  江杳下巴微抬,“嗯”了声:“揍死你要付法律责任,我没必要把自己赔进去,如果你骗我,我直接把你踹了就行,咱俩民政局见,也不浪费彼此时间,够仁慈吧?”

  望着江杳骤然冷酷的表情,段逐弦一把将人拉入怀中,唇角扬起无奈的弧度:“那还不如揍死我。”

  江杳作势用拳头砸了一下段逐弦的后背。

  段逐弦夸张地闷哼一声,抱得更紧了。

  江杳被迫将下巴搁在段逐弦肩头,没再说什么。

  虽说他压根不信段飞逸的鬼话,段逐弦也在他面前表了态,但他心里还是留了个小小的疙瘩,挖也挖不走。

  总之不太舒服。

  *

  回到屋里,佣人已经在餐厅摆好年夜饭后的酒桌。

  段老爷子身体抱恙,先回另一个清净的小园子睡觉去了。

  乌泱泱一大群人围着长桌落座,焦点依旧是段逐弦,不少人想知道老爷子方才叫段逐弦上楼做什么去了,变着法地旁敲侧击,你方唱罢我登场。

  虽说江杳就坐在段逐弦身边,但几乎没有长辈主动同他搭话,仿佛视他为无物,像是在刻意地排挤冷落他。

  他早知这群自诩菱北老贵族的人看不上他外地来的江家,没有傻逼打扰,正好他也乐得清闲。

  他右手刷着手机,搁在膝头的左手突然被抓住,骨节分明的手指不由分说挤进他的指缝,略粗糙的指纹缓缓擦过掌心,挑逗意味很浓。

  江杳视线依旧落在手机上,不甘示弱地翻过手,把段逐弦的手死死摁在下面,挑衅般碾了碾,等待对方用蛮力挣脱。

  然而,段逐弦并没有什么大动作,只是用指尖挠了挠他的掌心,撩人的痒意瞬间扩散开来,蔓延至心底。

  江杳一时有些失守,下一秒,刚夺取主动权的左手又被段逐弦压了回去。

  他内心直呼大意,不服气地分出半片目光扫向隔壁某人。

  对方脸上还是那副假面般的稳重表情,谈吐得体,游刃有余地和长辈们周旋,却偷偷在桌子底下跟他调情。

  他撇撇嘴,暗自评价了一句“假正经”。

  这两年,段逐弦虽然势头很猛,让其他段家人措手不及,但在长辈面前,他总是一如既往保持着恭顺的态度,所以在他们眼里,段逐弦无论外表有多风光,底色依旧是段家那个最不受待见的小辈。

  有人几杯白酒下肚,便终于憋不住心思。

  “唉,要是思凯没被警察带走,咱们今年的聚会还能更热闹些。”

  一个头发半白的中年男人忽然面红脖子粗地感慨。

  江杳眉梢微挑。

  这人说的思凯是段逐弦的一个远房堂哥,年前因为经济犯罪进去了,他父母今晚都没来老宅拜年吃饭。

  关于这事,外界怎么传的都有,甚至有人推测和段逐弦脱不了干系。

  另一个长辈喝了口酒,半笑半严肃道:“提起这事,我就免不了要说说逐弦了。”

  段逐弦微微颔首,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长辈见状,教育家的派头更足,冲段逐弦道:“咱们好歹是一家人,你怎么能轻易给警方提供证据呢?”

  段逐弦状似为难道:“那天警察带着线索,直接来办公室找我,我也是措手不及。”

  长辈摇摇头:“都二十七岁的人了,还是不懂得变通。”

  一旁的何璐插话:“也别太苛求逐弦了,他到底还是个年轻人,哪能面面俱到?”

  那长辈笑道:“好好好,知道你心疼逐弦,我不说了。”

  二伯再次见缝插针拍马屁:“哎呀,眼瞧着这么多年过去,弟妹不仅对逐弦视如己出,还把逐弦培养得这么优秀,谁看了不动容?”

  一开始,江杳还在旁边嗑着瓜子看大戏,但渐渐的,他有点坐不住了。

  仅窥见这个家万分之一的虚伪,他便已经不敢细想推测,段逐弦是在怎样的环境下长大的。

  难怪段逐弦总是戴着一千张面具,让人捉摸不透。

  心绪被一层潮湿的荒谬笼罩,闷得江杳胸口发堵,只能灌酒往下压。

  话题扯到何璐身上,众人恭维了几句她的“大度”。

  这时,隔壁一个中年男人忽然冷哼一声:“还好逐弦是在嫂子的教养下长大的,不像某个道德败坏的女人,嫁进段家才短短半年,惹出多少丑闻,要是逐弦跟了她,指不定歪成什么样。”

  饱含醉态的话音落下,气氛安静了一瞬,其他人不约而同瞥向段逐弦的方向。

  见段逐弦正默默饮茶,还和以前一样,听到他们提起生母时没什么太大反应,便放下心来,纷纷加入批判的行列。

  这群人造起谣来,神情实在太过自然,甚至不像演的,仿佛谎话说了太多次,把他们自己都给骗了。

  江杳暗地里握紧拳头,指骨绷得青白,依旧压不住心头的震惊与愤怒。

  拳头松开的瞬间,他唇边勾出一抹冷笑。

  就算段逐弦能忍,他也没法再忍了。

  酒杯底重重砸向桌面,压灭了半数谈笑声,众人视线纷纷落在江杳身上。

  “关于各位长辈编的故事,我这里倒是有个不一样的版本。”

  七嘴八舌的众人忽然安静下来,有点没反应过来江杳在说什么。

  江杳抬手,食指朝着在座众人划了半圈,最终点到那个说话最难听的中年男人脑门上。

  “您就是传说中的四叔吧?原来当年是您找人扮演奸夫,企图污蔑一位女士的名声,光看您这副人模狗样的外表,还真想不到会干出如此下作的事。”

  此话一出,被壁炉烘透的膨胀空气瞬间紧缩,降至冰点。

  其他人多少藏不住惊讶和异色,目光再度瞟向段逐弦。

  这些往事发生在段逐弦出生前后,当时他们为绝后患,威胁过那个女人,叫她不许对段逐弦说出真相,否则就让段逐弦在段家无立锥之地,那女人并非不识时务之人,必然不会乱讲。

  而往后多年,段逐弦身无所依地慢慢长大,态度虽然称不上唯唯诺诺,但也还算安分守己,年少时不争不抢,任由各方瓜分他的利益,哪怕后来异军突起,得到老爷子赏识,甚至逐渐在华延掌权,也并未对他们采取任何报复措施。

  因此他们集体认定,段逐弦应该不太清楚上一辈的恩怨纠葛,甚至在他们二十年如一日地思想灌输下,把生母当成了耻辱。

  段松低呵一声:“小江!”

  江杳没理他,锋利的视线缓缓扫视着众人。

  坐在段逐弦身边的三堂叔见状,连忙压低声音:“逐弦,管好你的人,叫他不要散播子虚乌有的言论。”

  他说完,立马盯紧段逐弦的反应,但段逐弦只是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没事,闲聊而已,正好我也想听听。”

  这番淡定到诡异的态度让三堂叔心悸不已,他嘴唇有些发紫,甚至开始怀疑段逐弦会不会早就听过这些事。

  他正想再说什么,被江杳打断:“看堂叔这么急着否认,肯定是想起当年,自己把媒体喊过去见证捉奸,打算借助舆论的力量坐实出轨的事。”

  三堂叔猛地瞪大眼睛,喘气频率快了不少。

  江杳朝他的方向略微倾身,摆出一副好奇的姿态:“您曾经也追过她吧?只恨自己当时已经娶了老婆,又一事无成,只会跟在几个堂哥后面跪舔,她根本看不上一个废物。得不到就毁掉,可真有你的。”

  “你——”三堂叔用力捂着胸口,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江杳瞥了眼他身边涨红脸呆坐着的女人:“别愣着了,给他喂点药吧。”

  他老婆如梦方醒,赶快掏出速效救心丸。

  掩盖了二十几年的疮疤毫无预兆地被狠狠揭开,腐臭的脓水瞬间流进每一颗怀着鬼胎的心里,熏得他们坐立难安。

  自打二十七年前虚构了这桩往事,他们便时常会在茶余饭后提起,重复的次数多到连他们自己都快觉得,那女人插足又出轨的事情是真的。

  段松风光了小半天的脸色此时正青白交加,他尴尬地冲大家摆手:“小孩子不懂事。”

  转而又看向江杳,怒斥:“小江,你怎么跟长辈说话?这都是从哪听来的谣言?”

  “谣言吗?”江杳双臂抱胸,往椅背上靠,“被您这么一提醒,我又想起一件事,在策划出轨丑闻之前,是谁把秦女士反诬陷成小三,逼得她差点流产来着?”

  段松没想过自己招来的儿婿能如此目中无人,无法无天,一瞬间竟哑口无言。

  他下意识与何璐对视一眼,四粒眼珠子像是被视线串到一起,转来碰去,难舍难分。

  桌上年纪最长的男人脸黑成锅底,用拐杖狠狠点地:“一个在菱北没名没姓的小辈,少在段家搬弄是非!”

  坐在远处的女人嘟囔:“我当初就说了,逐弦这婚结得有点门不当户不对,小地方来的,确实没教养。”

  段逐弦全程淡定的表情忽然动了动,正要说话,被江杳一把按住。

  江杳看向方才说话的女人,勾起唇角笑了笑:“四婶是吧?”

  视线相撞,女人立刻紧张地缩回目光。

  江杳点头:“您算是说对了,我这人的确比较粗俗,说不来场面话,喝完酒更是收不住脾气,还请大家多多担待。”

  他边说喝了口酒,态度还挺真诚。

  段松铁青的脸色顿时缓和了几分,心想这小子应该是意识到自己太嚣张了,正摆出长辈的姿态想教训他几句,赶紧把场面稳住,却见江杳“铛”地弹了下酒杯,撩起眼皮。

  “所以,我就继续有话直说了。”江杳散漫一笑,“请问和你们这群姓段的成为一家人,是什么很牛逼的事情吗?”

  “你们段家人既然觉得自己高高在上,不屑与底层为伍,为什么还要趴在阴沟里,用尽下三滥的手段害人?”

  四堂叔一拍桌子站起身:“有娘生没爹教的东西,我看你是反了天了!”

  江杳浑不在意地笑笑:“四堂叔,我这也有你的小故事,要听吗?”

  四堂叔立刻闭上嘴,砰的坐了回去。

  江杳看向众人,目光所及之处皆是避让:“各位叔叔伯伯阿姨婶婶,要是还有什么想说的话,尽管说,不用怕提醒我什么,反正我也是随口发发酒疯而已,作不得真的。”

  他语速始终不疾不徐,语气甚至堪称温和,说出的话却如同泼出去的滚油,在一张张老脸上煎得劈啪作响。

  这群人早就面面相觑,不知所措了,可又没办法赶人,毕竟这里真正能做主的是老爷子,请江杳来吃年饭的也是老爷子,而老爷子此时并不在场。

  他们做了一辈子名流精英,哪怕里子已经烂透,还要拼命顾及着脸面。平素结交的也都是些同类,只会互相恭维奉承,第一次被人当面打脸,竟一时不知该作何应对。

  江杳等了一会儿,见无人再吭声,便看了眼腕表,点头道:“时间不早,看来大家都累了,聊不动了,那等下次有机会,咱们再一起喝酒吧,你们继续说,我继续洗耳恭听。”

  说罢,他于死寂中懒洋洋站起身,朝座位上的段逐弦伸出手:“走了段逐弦,跟我回家。”

  神态依旧嚣张,眼底却暴露出星星点点的温柔,全世界只有一个人能看到。

  整桌人的视线一齐聚焦在段逐弦身上。

  段逐弦说到底还是段家人,身体里流着段家的血。

  何况段逐弦为人处世向来得体,说话办事滴水不漏,怎么会由着一个乡下来的联姻对象,把自家人踩在脚底侮辱,丢人现眼、肆意妄为?

  这不是连他的脸面也不顾么?

  两人短短三秒的视线纠缠,在旁人眼里仿佛半个世纪那样漫长。

  众目睽睽之下,段逐弦搁下把玩许久的茶杯,把手搭在了江杳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