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伯医生同步了人形宣止与人类杜簿安的交际进度, 宣止在上班的路上陷入沉思。
他开始梳理“宣止”人设以及和杜簿安的全部交际流程。
他们在A大的图书馆相遇,杜簿安友善好客,请了只有一面之缘的他吃了A大的食堂和小吃街, 一起救助了小猫。
没有不良嗜好, 生活习惯良好,人际关系简单, 为人有口皆碑。他喜欢小猫爱护小猫珍惜小猫,有养猫意愿,无二胎计划, 并且正在逐渐被宣止塑造成理想中的主人。
最让宣止满意的是, 杜簿安没有女朋友。
一朝被蛇咬, 十年怕草绳。有过被情侣的饲养经验, 宣止不再信任情侣。纵使身边有着伯医生主人这么优秀的例子, 宣止还是把未来主人的肖像死死卡在单身上。
不能有,一个也不能有。
暧昧对象也要掐死在摇篮中。
他一丝一线地捋, 筹谋着“宣止”的退场时机。
杜簿安喜欢“宣止”这个皮囊, 他是真心想要和“宣止”做朋友。如果不是被小猫看中铲屎, 宣止说不准会和杜簿安维持住长期的朋友感情。
毕竟小猫朋友很少。
可小猫不会说话, 只有“宣止”才能表达出小猫的诉求, 只有“宣止”才能调教杜簿安。“宣止”的任务是在小猫认主前教会杜簿安与小猫相处,在人猫磨合时充当润滑剂的作用。
这在小猫认主后或许也能派上用场,宣止不能保证他和杜簿安一辈子都没有矛盾。
因此,“宣止”暂时还不能消失。
司机师傅在前面唤了一声:“小哥儿, 到了。”
“哦哦。”宣止付账结款, 几秒后支付消息弹出, 宣止无意间瞥到余额瞪大了眼睛。
和杜簿安出去玩了一晚要花这么多钱的吗?!
要不“宣止”还是消失吧。
一楼的三只店猫还在呼呼大睡,宣止往前台看了一眼, 果不其然,郎老板又不在。
这间猫咖好像只是郎渠的副业,这里能够邂逅很多喜爱动物的人类,资本家郎老板把顽猫猫咖店当做歇脚,一大爱好就是和他人大谈特谈自己家的狗。
宣止先从笼子里放出了黑白花。这项工作原本是布一的,自从某天宣止闲来无事替了它一次,再之后,每日带黑白花上下班的活都被扔给了宣止。
顽猫生意火爆,不过一周,领养区便空了大半。
这也与郎老板开出的价格有关,他和伯医生寄养的这群小猫全是田园土猫,品相有优有劣,郎老板降价销售,只在疫苗和检查费用的基础上多收了一点跑腿费。
这些小猫大部分被来看新货的精怪客人带走,平日里当个消遣,剩下的由人类客人瓜分。
开了灵智的黑白花单猫单间,下班后闷得要死,宣止打开笼子去舔它,试图安抚幼崽情绪。但黑白花不让舔,它别开脑袋,细瘦的小爪子在宣止面前比比划划。
它不把宣止当做敌人,也不把宣止当做上级。
宣止郁闷地想:果然我还是只能舔到甜枣。
宣止蹲在桌子上发呆,刚刚损失了一笔巨款的小猫看着无知扑逗猫棒的黑白花,百无聊赖地琢磨这只开了灵智的田园猫究竟能值多少钱。
刨除体检和疫苗,纯按利润算,他和杜簿安昨天吃了三四只黑白花。
宣止想东想西,一边感叹田园猫没有市场,杞猫忧天:杜簿安以后会不会嫌贫爱富啊。
宣止原本质朴的世界观在来到猫咖打工后天翻地覆——他被强硬地灌输了品种的概念。
在适应猫咖工作的过程中,宣止对客人的了解逐步加深。她们和A大的学生最明显的区别就在于对猫咪的称呼。在不了解小猫名字的情况下。A大的学生见到猫会直呼小猫或者咪咪。
但在猫咖,客人们会精准叫出每只猫的品种。
“快试试,布偶摸起来好舒服哎。”
“豹猫果然很帅。”
“这只美短好胖。”
品种猫似乎脱离了猫咪的大框架,单独有着自己的分支,在各自的分支下征服人类。
黑白花不在乎,但宣止心里有点微妙地不适,一些客人垂涎它的美貌,去询问宣止的品种,得到不可置信的答案——宣止确确实实只是一只田园猫。
她们失落,宣止比她们还要失落。
好在仰仗于它在独一无二的鸳鸯眼,宣止的业绩没有落下。也正因为这双眼睛没有代餐,客人们总喜欢盯着它的眼睛看。
在小猫的语言里,被一眨不眨地盯住将会视为挑衅,是在和宣止宣战。宣止到现在还不能适应客人这种出于喜爱的逾矩行为。
顽猫进入接客时间,宣止学会了摸鱼,它懒洋洋舔着爪子,看着猫咪去瓜分人类。
布三布四待客最为积极,每次都率先迎接客人。
这几日宣止基本眼熟了顽猫里所有的猫咪。自那日迟到后,宣止觉察出顽猫隐隐分出两个派别,一派待它如常,另一派隐隐排斥。
宣止不明缘由,但暗暗记下它们的样子,只和前者拼客。
客人并不会一直和猫咪互动,许多客人大部分时间都在和朋友聊天,玩手机,宣止喜欢招待这样的客人,它对营业额没有病态的追求,乐于摸鱼。
防止被认为太过聪明,它经常盯着一个地方不动,倒不会无聊,小猫咪的世界丰富多彩,有很多东西可以看,宣止主要观察其他桌的客人在吃什么。
而其他猫咪还会关注邻桌的猫在吃什么。
这是它们惯常的把戏。
郎老板下令,少吃甲牌,多吃丙牌,客人购买了甲牌就会无猫问津,遇到购买了丙牌的客人,群猫会一拥而上,营造出哄抢的氛围,对开罐的客人撒娇讨好。其他在场客人自然会有样学样,多开丙牌。
宣止没有参与参与群演,如今它也发展出几个固定的客人,迷得她们专门为了宣止来猫咖付钱。
宣止营业靠的是专一。
最初是懒,群猫追逐打闹抢食,它自屹然不动。其他客人都被一个新开的罐头勾走了身边的猫咪,尽管猫咪还会回来,也难免会因为被抛弃而气恼。
宣止不会走,怎么也不会走。下次来猫咖的时候它好像还记得你一样,温温顺顺地在你腿上一趴,漂亮又专一的小猫咪很难不收割芳心。
每位客人都会发自内心地想:它看上我了,它只喜欢我,它想跟我回家!
宣止误打误撞出的路线或许不是赚营业额最多的,但绝对是死忠粉最多的。短短一周,已经有两位客人询问顽猫,那只白毛鸳鸯瞳的小猫咪真的不卖吗?
布三布四演完了戏,扭着尾巴从宣止面前路过,它们挡了宣止的视线,宣止清清楚楚地听到布三喉咙里不耐烦的咕噜声。
是在骂他,骂他装模作样。
它们似乎格外讨厌田园猫。
宣止曾在下班后请教暹一,布三布四为什么会针对自己,暹一急着下班,闻言眼睛还是眯了眯,似是在怀念什么。
“针对你?它们针对所有新人。我刚来的时候它们也针对过我。”
但现在它们对暹一毕恭毕敬。
暹一十指纤细,她做了美甲,亮闪闪粉嫩嫩。她攥着华而不实的拳头在宣止眼前挥了挥。
第二天,宣止特地去观察,的确没见别人特别尊重暹一,暹罗不是顽猫的大姐大。作为上一个受害者,暹一是靠自己把布三布四打服的。
暹一的经验宣止无法采纳,小猫战五渣,更没有以一敌二的勇气。面对布三布四的挑衅,宣止只能当做没看到。
抱着它的姐姐又给它开了一根猫条,宣止一口一口斯文地舔。要说猫咖的打工经历为它提升了什么,那必定是食量,宣止学会了可持续发展,从猫咖下班后还能和杜簿安大战电影院。
他有意避开布三布四,但左右不了客人的喜好。姐姐邀请了新朋友来猫咖玩,短发女生一把搂住路过且骂骂咧咧的布三抱在怀里。
“怎么了宝宝,骂这么脏,谁欺负你了?”
布三从容地咕噜着在短发女生身上乱蹭,布四跳上沙发,用大屁股隔开了宣止和它的客人。
两只猫枕住短发女生的两条大腿,抱着她的手腕,用柔软的小肚子拱女生的手,任揉任摸。
姐姐专注地给宣止喂猫条:“是不是特热情,比街角那家体验感强很多。”
短发女生呼撸着手边两只猫,笑骂道:“好沉。”
手里摸着布三布四,短发女生的视线还停留在宣止身上:“就是这只?你是想给它赎身?”
“嗯,问了店员,可惜小甜儿不卖。”
营业区猫猫乱窜,短发女生认可:“它看起来确实很喜欢你。”
“这周我来了四次,它认得我,每次都很亲。”姐姐揉捏宣止的后背,将猫条挤干净,“别浪费,袋子里还有一点。”
短发女生看得认真,她对宣止兴趣更浓。两个女生是合租室友,姐姐领养了小甜儿,这只小白猫四舍五入就是她的新室友了。
布四轻轻咬了短发女生的手,吸引她的注意,女生猝不及防被咬,怒视小猫:“你咬我,坏死了,小坏蛋。”
她借机离开:“我下去看看,老板还没来吗?”
布三布四被留在原地,尴尬地翻着肚皮。
宣止尾巴也不敢摇,紧紧夹在腿间,生怕碰到两只猫,加剧冲突。
短发女生带回了消息:“我让店员给老板打了电话,老板说今天应该不会来了。”
布三布四对视,眼里一道光闪过。
她叹了一口气:“还替你问了下,老板说猫不卖。”
姐姐不沮丧,她捏着宣止的爪子悠悠摇摆:“那就等下次碰到老板当面再说说吧。”
她安慰宣止:“今天不能带你走啦,还想吃什么呀,再给你开袋冻干好不好?”
姐姐下单冻干,准确无误地在群猫里找到宣止的头像。短发女生首次见到这么有趣的点单系统:“饮料小食也能算在小猫的营业里?我再点块提拉米苏能记在小甜名下吗?”
宣止只觉一阵胆寒,下意识看了看布三布四,两只猫一反常态地舔爪发呆,回了宣止一个无辜的眼神。
姐姐把宣止当做孩子,溺爱道:“把我们宝宝捧成销冠好不好呀。”
宣止可不敢再让她说下去,顾不得猫设,喵喵叫着从姐姐身上跳下来。它掩饰性地走到猫砂盆前,装作要去厕所,这一去便再没回来。
宣止躲在角落看着两个女生离开猫咖,长舒了一口气。
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它做猫很专一的。
它没当真,希望布三布四也不要当真。
宣止心有余悸,比不上两只布偶爱岗敬业。小猫在猫砂盆前站岗,不敢再接待客人,它暗暗窥伺布三布四,两只猫一如往常,仿佛刚刚不过是转头便忘的插曲。
九点一到,宣止忐忑的心终于咽回了肚子里。
他迫不及待地取出手机,小猫终于腾出时间,来和杜簿安交流感情了。
或许是人猫之间的语言障碍,小猫和杜簿安睡过一觉后依旧关系平平,宣止和杜簿安睡过一觉后反而突飞猛进。
杜簿安发了一长串语音,温柔熨帖,娓娓道来。
他正式地向宣止介绍自己。年龄,班级,宿舍,家庭……
“小学长,你对我说了这么多次喜欢,”他笑得好听,“我是不是还没回应过你?”
“我也喜欢你。”
下班时间,同事们都在打车,宣止往前走了一条街,错开人流。
晚上九点的月亮不如高楼霓虹好看,可今晚的夜色里多了杜簿安。杜簿安亲口所说与小猫了解别无二致,宣止听来毫无新意,杜簿安说不出什么花来。
宣止点开最后的语音。
六秒,宣止无聊望天,打了个哈欠。
杜簿安说:“所以我们现在是不是——”
一切声音瞬间远去。
宣止来不及躲避,布三化作一颗导弹径直撞向宣止小腹,尖锐的利爪在冷寂的夜里泛起一道冷厉的光,它切割开宣止单薄的衣衫,爪痕死死地鲜血淋漓地烙印在宣止的下腹和腿侧。
布四从背后扑咬宣止的小腿,消解掉宣止的平衡。它牙口锋利,宣止小腿霎时被咬了对穿。
宣止踉跄两步,随着布三的冲击力朝着后方路灯倒去。
路灯的光点碎了,宣止似乎对路灯碎掉的痛苦感同身受,这股剧烈的疼痛扎进了他的脑后。
恍惚里宣止想起一件事,他似乎忘了问暹一,当初,她是主动去打服布三布四的吗?
眼前的世界重叠摇晃,最后化作碎片飞入黑暗。
手机滑落路边,夜色里杜簿安的话落在地上,在布三布四的面面相觑里,他说:“——正式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