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簿安背着宣止离开教学楼。
“你们走吧, 我不去食堂了。”他补充道,“点了外卖。”
谁都知道这是个借口,木林和张仰青胸口沉甸甸的, 同样被周也所作所为倒了胃口, 木林没什么食欲,然而他挥手道:“那我走了, 女朋友还等我呢。”
张仰青同杜簿安对视,杜簿安点点头。张仰青故作轻松道:“那就不打扰了,我问问礼遥周围还有位置没。”
正午时间阳光正好, 宣止眯着眼睛感受阳光, 听到杜簿安踩在银杏叶上阵阵脆响, 小猫心痒难耐, 从包里跳出来, 和杜簿安一起走。
杜簿安支走舍友,为的就是享受这片刻的相处, 他放慢脚步, 看猫时快时慢, 只绕着自己打转。
笑了。宣止步伐缓下来, 费力地抬头捕捉杜簿安的表情。总算是笑了。
它懒得再走, 喵喵扒人类裤腿寻求代步,杜簿安把猫抱回怀里。宣止乖巧任抱,回到宿舍蹲坐在桌上等杜簿安给自己擦脚。
猫咪理想状态下一天只需要吃两顿,趁杜簿安的心还是软的, 宣止引着人走向衣柜, 卖力扒拉柜门。
柜门叮当作响, 小猫喵喵明示。
它爪子在上面一拍,自己挑了袋主食冻干, 杜簿安摸摸它的头,给它开袋。
一碗食,一碗水。没有它猫争抢,担心弄脏桌面,宣止吃得慢条斯理,只有杜簿安在它进食的时候不懂事地在它身上乱摸。
宣止回头在他手上轻轻咬了一口。
别捣乱。
小猫吃到一半,舔舔嘴巴想了想,它踱步到杜簿安手机前,若无其事地踢着手机玩。
你点外卖呀,你快点外卖呀。
“专心吃饭。”
杜簿安没能理解,他反过来教训小猫,在小小的额头上不轻不重地点。宣止不好意思吃独食,它喵喵叫了两声,在它的人类面前标准地板鸭趴。
杜簿安:“吃饱了?”
“喵呜。”音是拐着弯的,不是好话。
杜簿安权当没听见,收了食碗。他把水碗往宣止嘴边推推:“多喝点水,公猫多喝水对身体好。”
水饱也是饱,宣止很给面子,维持着趴姿有一口没一口喝水。
杜簿安回想猫在周也面前的表现,小猫看起来完全不记得周也,杜簿安抚摸小猫,指腹在脖颈轻轻地揉。
真的不记得吗?
他检查地仔细,一寸一寸把毛翻过来看,在小猫后腿上摸到了细小的凹凸。
是疤。
“周也弄的?”
宣止喵口难辩,后腿踢踹,状若无事地去舔杜簿安弄乱的毛,杜簿安掰开猫,固执己见:“让我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
杜簿安心疼,他责怪小猫:“怎么不先来找我。”
宣止无意义地喵叫,用头拱杜簿安的脸。杜簿安撸猫手法略有进步,宣止呼噜得更大声以示嘉奖,虽然还有装的成分,但不多。它枕在水碗边沿,眯着眼睛享受,听到杜簿安温柔地问:“想过去找其他人吗?”
嗯?
小猫的胡子在水碗里打了个涟漪。
杜簿安没过问单余的名字,他描述得仔细:“那个在垃圾桶里救了你的男生,喜欢他吗?”
拈酸吃醋。小猫见怪不怪,甩掉胡须上的水。
猫咪对于不想回答的话题可以避而不答,这是小猫的特权。
杜簿安把脸埋在小猫肚子里,他拽着小猫的一只爪子,枕着温暖的猫毛,循循善诱;“那乖乖喜欢我吗?”
他满意地听到一声猫叫。
“更喜欢谁?”
宣止果断住嘴。
杜簿安帮助小猫回忆:“还记得之前第二次在宿舍楼下见面,让你在我们之间选择吗?”
你没有。你可没说,你心里暗自较量,可别把我算进去冤枉好猫。
宣止别过头。
“乖乖,出门在外,学没学过识人?”
“不要喜欢错人,他没打算养你。”杜簿安缓缓摸着小猫,言语熨帖,“我没看过他喂你,不是吗?”
他举止自然地亲了小猫一口,亲得小猫喵喵叫。
“是不是也没亲过你?他只是随便摸摸你,当做消遣。救猫是一时好心,他不想给你花钱,更不想承担养猫的责任,说不定在嫌弃你脏。”
“可你是世界是最香最乖最可爱的小猫,可惜他们看不出来,对不对?”
“别人家的小猫咪只会有一个主人,”杜簿安说,“没人比我对你更好。”
“别人家的小猫也只会让主人摸。”杜簿安顿了顿,“主人的朋友也不可以。”
宣止竖起耳朵。
他找出收藏已久的教材,手机架立在小猫眼前,视频里小猫疯狂拒绝来家的客人,认主地抱住主人的肚子嘤嘤乱叫。
“对不对?我不骗小猫。”
宣止半信半疑,它猫咪视频刷得少,难道真的有它不知道的潜规则?
“乖乖,看这里。”
杜簿安不知从哪掏出一根麻绳,在小猫眼前摇摆,宣止来不及细想,心神又被勾走,杜簿安晃了几圈陪玩,按住猫头:“乖,等会再玩。”
绳子没有尽头,宣止转着脑袋一圈一圈数,直到杜簿安拿出一个长盒。那是绳子的尽头,宣止探头去瞧,足足盘着好几圈绳子,杜簿安捋直长绳,绕着床梯一圈一圈密密缠绕。
床梯逐渐有了抓板的雏形,杜簿安缠第一圈,调过身子解救被绳子缠绕的小猫,杜簿安缠第二圈,调过身子解救被小猫缠绕的绳子。他剪下多余的部分,在爬梯顶部系了个牢固的结。
剩余的部分半长不短,杜簿安剪成几段,挂在梯子的第三层当做流苏,宣止可以跳起来抓着玩。
“去试试。”
小猫绕着新抓板新奇地转了几圈,闻出绳圈上都是自己和杜簿安的味道,它迫不及待地亮出爪子。
杜簿安隐在小猫身后,他综合光影挑选最佳角度,镜头框住梯角,抓拍了最生动的瞬间。
他点开相册,缩略图密密麻麻全都是同一只小白猫。与之前的糊照不同,这些照片里的小猫鲜活可爱,他筛出最满意的几张,发在朋友圈。
宣止借着新爬架居高临下地看到他的动态,杜簿安在权限里左思右想,点选部分可见。
他只选了一个人。
他只和“宣止”分享自己的小猫。
宣止无措地挠了挠脚下的绳结,偏着头瞧见杜簿安嘴角舒心的笑。
伯医生捏着鼻梁留守在办公室,夏女士和苏先生今晚约会,归期不定,一整天没见到主人的比格披着撕碎的沙发套满屋子狂吠。他教育未果,分身出来躲个清静。
分身感官共享,在家的伯恩山闭了眼,头钻进毯子里,隔音效果聊胜于无,家属院的伯医生耳边还回荡着比格大叫,好在一个眼不见为净。
他罕见地没注意到窗边的响动,直到宣止开灯,伯医生疑惑地“嗯”了一下。
宣止也吓了一跳。
“伯医生,你还在呀,怎么不开灯?”
伯医生疲惫地闭上眼:“清静。这么晚,你来干什么?”
宣止头一次见到他不甚得体的模样,小心躲开伯医生的胳膊,取了手机。
伯医生瞥他一眼:“手机还没带走?”
“没有地方放呀。”
伯医生挑眉:“不是和你的人类住在一起了吗?”
“所以没地方放呀。”
伯医生不得其解:“你还在用猫形和他相处?”
宣止点开朋友圈,伯医生不发朋友圈,杜簿安新发的那条很显眼。宣止在下面点了个赞,一字一字评论道:很漂亮的小猫,好好养。
他抬头,和伯医生面面相觑:“不能用猫形吗?他说要养我哎。”
有什么东西在伯医生脑子里飞快闪过,又被比格大叫瞬间冲散。他扫了宣止一眼,鸳鸯眼睛滴溜溜的圆,最明显的是略微红肿的嘴唇,唇上隐约刻着一道牙印。
“看来你们关系发展得还不错。”他顺便关心了下,“注意别被他发现。”
“宣止”再次失联一天,杜簿安逐渐适应了节奏,只是淡定地提醒“宣止”有时间回消息,最后格外肉麻地让“宣止”记得想他,宣止回答伯医生:“嗯,我知道。我也不想天天半夜偷跑,次数多了会惹人怀疑的。我打算逐渐冷落他,他肯定就慢慢和我疏远了。”
“他看起来不像是会丢猫的人,或许会把你送走,再找个领养。”
“啊?”宣止呆若木鸡,“朋友也能送走吗?是要把我介绍给新的朋友吗?可我也不想和别人交朋友。”
伯医生睁开眼睛:“你在说什么?”
宣止困惑:“你不是说杜簿安会再给我介绍一个朋友。”
伯医生挺直身子,直觉不对,具体复述了一遍自己的话:“我刚才说,不要用你之前的经历想当然。即便猫冷落自己,杜簿安的责任感也不会让他随便丢猫。如果他决定不养了,他会给猫重新找领养。你学不会分身,在新家同样分身乏术,也没有办法和杜簿安约会。”
宣止听懂了,猫是指猫咪,不是在说自己:“不对不对,我要杜簿安疏离我的人形,离开‘宣止’,不是离开小猫。”
伯医生找到症结:“你想和他分手了?”
宣止一头雾水:“分手?为什么分手,我们又不是情侣。”
“你们不是情侣?!”
比格大叫在伯医生脑子里都模糊起来,他眉头紧皱:“宣止,你照照镜子。”
小猫听话地举起手机。
“你们接吻了?”
“亲亲,”宣止舔舔红肿的唇,“只是亲亲。”
“他说喜欢我,亲亲不是表达喜欢吗?”
“是……”伯医生头痛欲裂,“但人类之间这种亲吻一般只发生在情侣之间。宣止你告诉我,你对那个人类是什么感情?”
“喜欢。”
伯医生深究:“什么样的喜欢?”
宣止结结巴巴,颇为不好意思地亲口推翻先前的独立宣言:“我想让他做我的主人。”
“主人?”伯医生头大如斗,险些气笑,“那你用人形去接近他?”
宣止眨眨眼睛:“是你教过我的呀,我随便选了人,吃了大亏。你骂了我整整一天。你说没有绝对的好人,不是所有人类都能很好地饲养动物,主人千万不能乱选,我不去调查打探一下怎么知道杜簿安是不是好人?”
说起周也,宣止展露出纠结,“杜簿安知道我上一任主人的事了,就是那个叫周也的人类,他们竟然是同学……杜簿安心情不是很好,他看起来很在意,但我已经快忘记那件事了,当时妈妈……”宣止闭上嘴,改口道,“我出来流浪后遇到周也,其实也没报什么希望,这个结果我还是能接受的。”
伯医生没有戳破小猫的自圆其说,周不周也现在不重要。伯医生盯着着宣止唇上的牙印:“他什么时候亲的你?”
伯医生再次补充:“亲你的人形。”
宣止摆着手指数:“昨天?前天?”
“那天你们做了什么?”
鸳鸯眼往上瞟,宣止缓慢回忆:“我去和他道别,我们喝了奶茶,吃了披萨,塔可,鸡翅,薯条,还喝了酒。”
伯医生看着他报菜名,沉沉一皱眉。
“我有点喝醉了,他还送我回了家属院。”宣止片段式记忆,又想起什么,连忙禀告,“对了,我们从郎老板那里回工作室的那天被杜簿安看到了。”
伯医生看起来对此并不感兴趣,宣止狡辩道:“伯医生,是不是你想错了呀,我们怎么会是情侣呢?我是猫,他是人,更何况我是只公猫,杜簿安也是个公人……”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在伯医生的视线下只好接着回忆:“后来没发生什么特殊的事,杜簿安发现了地垫下面的钥匙,我们进来后他就亲了我,就在这里。”
他一指伯医生现在坐着的办公椅。
伯医生火烧屁股般站了起来。
宣止完整地重新回忆了一次,突然记忆闪回,杜簿安拥着他,深情地问……
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啊!”
宣止怔成一副泥塑木雕。
杜簿安问的,难道是人啊?
不然呢?当然是人!
他在对“宣止”说话,不是在和小猫说话。
“在、在一起?在一起!”宣止团团乱转,自言自语絮絮不休:“我根本没理解他的意思。”
天啊,天啊!
他答应了什么?乱了,全乱了!
看到笨猫终于开始紧张,伯医生反而轻松了:“想明白了?”
宣止嘴唇哆嗦,半天蹦不出一个字。
宣止小脸煞白,漂亮的鸳鸯眼瞳孔地震:“他误会了……我以为我是猫,他在说猫,他要养我,可我是人……”
胡言乱语,都是些什么?
“别解释了,”伯医生拧着眉头,“想个办法分手。”
对,分手。
宣止狠狠点头,求助地看着伯医生。
伯医生莫名其妙:“看我做什么?去和你的人类说。”
“怎么分手啊伯医生?”感情经历为零的小猫虚心求教。
同样单身的伯医生难得遇到盲区,分手的流程?
他沉吟道:“随便找个理由,直接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