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止是一只幸福的猫。
它出生于早春的最后一场雪, 猫妈妈选了一处风水宝地,临街便是一家个人经营的宠物店。宣止不会叫,但同窝的小猫有一门大嗓, 扯开叫了两三天, 店主扛着纸壳,把它们全窝抱走。
宠物店生意不愠不火, 但母猫和小猫最基本的温饱得到了满足。
店主没有把它们锁进笼子,店内为数不多的笼子需要安置顾客寄养的宠物。它们还挤在纸壳里,每天零星到店的顾客逗猫很方便。
店主对外开放无偿领养, 猫妈妈最先有了出路, 毕竟它实在是太漂亮了, 宣止的基因很好, 大多都是来自于这只白色的母猫。
但它的另一半颜值似乎并不高, 同窝小猫里有不少斑驳不均的色块,分割了眼睛, 覆盖在鼻子上, 全窝纯白的小猫只有两三只。
宣止被剩到了最后。
并不是因为它不够漂亮, 它是同窝里体型最小的一只, 平时懒洋洋趴在纸壳角落, 不叫不闹,眼睛都睁不开,没什么精神气。来领养的都希望得到一只健康活泼的小猫,而且那个时候, 宣止最大的优势还没有体现出来。
宣止酝酿了大半个月, 终于完全睁开了眼睛。
第一个看到它漂亮的鸳鸯眼的是一位客人, 他近两天来了三次,最开始盒子里还有两只小猫, 男生犹豫了两天,别无选择,只能带走宣止。
这是距离A大最近的,唯一一家免费领养小猫的店铺。
猫窝猫粮他已经准备好了,男生在店里买了最小也是最便宜的笼子,宣止被塞进去,来到了它第一个家。
这些宣止都没什么印象,它的记忆从一个香软的怀抱开始。
除了男主人,它还有一位女主人。
宣止的家,就是他们新租住的一室一厅。
唐哲月没能猜到赵铭会给她这么大的惊吓,和男朋友从学校宿舍搬出来的第一天,赵铭神神秘秘说要给她个惊喜,稍后他独自出门,拎了只猫回来。
她从未想过养猫,并不是说她不喜欢猫,抱着小小的猫崽,唐哲月心里也会软。
“怎么弄了只猫嘛?”
赵铭抓住唐哲月眼角眉梢软化的痕迹,自觉做了件天大的好事。
他满意地给自己倒了杯水,甩甩一路拎笼子拎出勒痕的手,“你们女生不都喜欢猫?咱们乔迁之喜,给咱俩添个儿子,双喜临门。”
赵铭从柜子里拖出藏好的猫砂猫粮,“我都准备好了,不用你操心,我宝贝美美当妈妈就好了。”
奶猫用力眯了眯自己的眼睛,唐哲月为难地笑,猫已经买回来了,总不能丢出去。
她看到宣止的鸳鸯眼,被美貌俘获了几秒:“这么漂亮的猫,赵铭,你花了多少钱?”
才付过房租,需要添置的东西也不少,两人的钱公用的钱都存在一张卡里,赵铭哈哈一笑:“也没多少,我走了好几家,老板人好,两百就卖给我了,还送了个笼子。宝贝你不是说想换个床套?旧的就折折铺笼子里,晚上也不冷,这不就有窝了?”
小情侣用笼子当做猫窝,但笼子自始至终都没有锁,小白猫不会乱跑,每天晚上自觉回到笼子睡觉。
那时,它的名字是崽崽。
是唐哲月取的,今年入春晚,客厅的温度升不上去,唐哲月到底还是给猫崽买了个新的,厚厚的垫子。
从那时开始,一切历历在目,事后宣止想想,自己当时可能就已经开了灵智。
大三下学期,考研在即,唐哲月每天都要学到很晚,好在她的猫懂事,短暂磨合后她也习惯了有猫的日子。
卧室太小,摆不下多余的桌子。唐哲月和赵铭挤在客厅的饭桌上学习,蜜月期彼此对视一眼,全身的疲累顿时消弭。
赵铭伸了个懒腰,去笼子边逗猫。
除了睡觉,宣止不喜欢呆在笼子里,笼子罩了唐哲月的旧床套,薄薄一层,小奶猫就躺在上面,细长一条尾巴顺着笼缝的凹陷处往下滑。
赵铭就给提溜起来,摆在左面,摆在右面,倏地往上一扬,“飞咯!”
“你别拽它尾巴,奶猫尾巴不能乱拽。”唐哲月制止。
“我哪敢拽它,”赵铭睁眼说瞎话,语气忿忿,“现在家里我排第三,你是第二,咱们崽崽才是老大。”
唐哲月当是甜言蜜语,转了转笔,单手支着下巴命令道:“学累了就去把地拖了。”
“明天就拖。”赵铭在客厅走来走去,“今天又满课,坐一天了,晚上回来还得学,屁股都疼。月月,我这老胳膊老腿你舍得让我现在弯腰拖地吗?”
赵铭弓腰捶腿抱怨道:“A大怎么排的课,大三这么关键的时候,排得满满的,平时就没个空。”
小奶猫起身伸了个懒腰,奶猫毛乎乎一团的幼绒最是可爱,唐哲月眼里满满都是赵铭来来去去的身影:“溜达两圈就行了,这不是搬出来了,住宿舍晚上还要熄灯,更看不了书。”
“唉,不说学习。在学校一天天除了图书馆就是教室,咱俩都见不了几面,搬出来还不是为了和你二人世界?多看两眼我的月月?”
小奶猫被高高举起,“哦——现在还有咱们儿子!”
“贫嘴。”唐哲月勾着抹笑,“过来看书。”
赵铭不会做饭,早饭是唐哲月做的,简简单单大葱炒鸡蛋,焖了一锅小米粥,还有楼下袋装的馒头。赵铭被唐哲月推醒,溜达到厨房,看到灶台橱柜贴了一页英语单词。
他目光滞住一瞬,手抓了个白馒头:“什么时候发的馒头,我老婆真贤惠。”
唐哲月擦手,给宣止添了猫粮,回过身赵铭已经坐定,吃掉了大半个馒头,真香真香地满口称赞。
她瞥了一眼,“哪有时间给你做馒头,楼下买的。锅里有粥,自己盛一碗,噎不噎?”
赵铭更改口径:“月月买的更好吃。”
他盛了两碗,郑重其事摆上桌:“来,伺候我老婆。”
唐哲月轻叹了口气:“唉,还是食堂实惠。”
赵铭乐呵呵地:“都一样都一样,来吃饭。”
宣止一小碗猫粮很快就吃完了,它跳上桌子趴在唐哲月手心,赵铭先上桌,吃得快,他朝宣止拍手:“崽崽来爸爸这儿,别耽误你妈吃饭。”
宣止犹犹豫豫走过去,赵铭啵啵就是两口:“我就说咱儿子还是和我亲,这可是我亲手带回来的,对吧崽崽。”
小奶猫娇娇地叫了一声。
第二天,赵铭和原来的舍友一起出去喝酒,美鸣其曰补个单身派对,唐哲月打开门迎回醉醺醺的赵铭,哼着歌拖了地。
宣止就这么独自看日升月落,在出租屋里等了唐哲月和赵铭一个又一个白天。
某天,两人回来,脸色都不好看,唐哲月抓住猫,丢回笼子,笼门第一次被关上,她盖好了笼子上的床罩,小奶猫在黑乎乎的笼子里尖细地叫。
“我发消息让你把我的毛概笔记和肖八带过来,看看看,就在桌上明摆着,你说你没看见?”唐哲月安顿了猫,转头来和男生算账。
“有什么好吵的?”赵铭累了一天,不耐烦道,“我又不知道长什么样子,就一本笔记,明天再看不行吗?这么晚了,洗洗睡吧。”
唐哲月深吸一口气,她捂着肚子靠在笼边,宣止在她身上闻到了血的味道。
“赵铭,去把早上的碗洗了。”
赵铭反唇相讥:“你怎么不洗?”
他先一步回到卧室,砰地关上了门。
摔门的声音盖过了猫叫,小小的奶猫愣住了,它还能感觉到关门时从笼子底下灌进来的,掺杂着尘土的风。
唐哲月扯下布罩,宣止重见光明。她搂住颤抖的小猫,声声安慰:“崽崽别叫,陪妈妈一会儿。”
她坐在地上,一下一下拍着猫,奶猫太小,手掌的另一半拍在了自己身上。
唐哲月镇静了,承诺道:“妈妈以后不会关你了。”
争吵似乎只是生活中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唐哲月洗了碗,扫了地。她今天晚上没学习,坐在沙发上听音乐看小说,她耗着时间,拖到蓝牙耳机没电,才把捂在肚子上的宣止抱下来,送回笼子里。
卧室那扇紧闭的门被打开了,宣止不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它什么都没听到,屋子里没有争吵的异响,第二天早上,两人却自动重归于好。
唐哲月脸上还有些别扭,赵铭破天荒主动承担了早饭,他不会做,但他知道附近的早餐铺子在哪。
他买了豆浆豆腐脑油条油炸糕,包子也买了好几个不同的馅料。
唐哲月只吃了的冒着热气的的包子和豆腐脑,低着眼睛拧巴地训斥:“浪费。”
赵铭吃了很多,笑眯眯的,他口头没道歉,用行动示弱:“吃不了我吃。”
即便是开了灵智,宣止的脑容量还是不足以分析两个人类千变万化的情绪,它只记得昨天晚上,那道紧紧闭合的笼子。
毕竟……有一就会有二。
彼时彼刻,宣止面前再次落下铁栏。
杜簿安临行面色复杂,他去赴约,赴一个注定无法相见的约。
宣止顾不上换位体会杜簿安的心情,小猫的爪子在箱壁上狠狠划过一道,它用叫声发泄愤怒。
自从与杜簿安相识,宣止从未真心实意地生气。
杜簿安外貌长相深得他心,一举一动也令猫拍手叫好。他爱猫宠猫,即便是让宣止头痛不已的强硬绝育,也是为了小猫的身体着想。
它能够克服对笼子的排斥,去医院的路上,宣止是主动进笼的。
杜簿安在笼外把全部的注意力都分给了它,安抚它的情绪,表明自己对猫的在意,那笼子对宣止来说便没什么大不了。
但杜簿安不顾小猫的意愿关了它。
宣止地眯起细长的眼睛。
找人?
哼,去吧,你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