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止决定直面这个问题。
情感的转变往往微妙到不易察觉, 最初,宣止对自己的身份认知十分明确,即便拥有了化形的能力, 他仍然坚定地认为自己是一只猫, 毕生梦想就是找到契合的主人。
但他现在竟然在考虑,要不要真正成为杜簿安的男朋友。
可……他究竟能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男朋友?和人类建立健康的交往关系。他自知是一只合格的小猫, 但这是他第一次做人。
宣止在思考,杜簿安见他发呆,拿了他的碗替他调好了蘸料。宣止蘸了尝, 满足地眯眼。杜簿安体贴入微, 宣止更加自惭形秽, 他运转着猫脑拼命地想, 究竟怎样才能胜任自己的新职位。
在思考的过程里, 宣止手上总不经意要忙些什么,他无意识地将芝麻酱表面沉浮的香菜葱花通通压到碗底。杜簿安:“不喜欢吃?”
宣止惊醒, 全场目光汇聚。
他做猫的经验比做人多, 注定会对人类的情绪更加敏感, 透过一双双眼睛, 宣止惊讶地发现, 似乎在场的所有人都在取悦他。
抛下文中悦对他的好奇,木林是真的很在乎兄弟这个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男朋友。
小猫担得起所有人的讨好,但宣止不行。宣止无以为报,认认真真在锅里挑出熟了的肉, 给每个人都夹了一块。
在他局促蹩脚地反向示好后, 只收获了人类震惊疑惑的目光。杜簿同样讶然, 他假意含了点醋意:“我都没这个待遇,愣着干嘛, 吃啊。”
宣止举着筷子不知所措,他又把事情搞砸了。
人类不喜欢分享食物吗?
杜簿安在桌下攥住了宣止的手:“不用管他们,自己吃就好。”
宣止讪讪听从吩咐,把自己碗里堆得满满的。他听着其他三人讨论学校趣闻,奇葩老师,假大学生真文盲插不进话,除了往嘴里塞东西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小学长,你是X大的对吧?”木林拉拢得刻意,旁人不能理解杜簿安的小情趣,随大流跟着他叫小学长,“X大今年月饼是什么馅的?我每年都听说X大食堂月饼火到爆,年年都创出个新口味,学长吃过吗?是创新还是创人啊?”
创猫。
宣止当场宕机。
他没吃过月饼,何尝让他编造什么馅料。
文中悦对此也有耳闻:“我朋友前年去X大食堂摸了两个,摸到个什么芒果芝士馅,尝了巨难吃。不过其他口味的当时都被抢光了,味道应该不差吧?总比A大的砖头强。”
木林记起往事:“嘿,提起砖头我就来气,我还想特地屯了想来当早餐,牙差点给我硌掉了。我都不知道他们怎么在那个砖头刻上校徽的,这得是拿枪崩的吧?”
杜簿安深以为然,他对那天印象很深:“所以那天你抢的我的早餐。我就顺手拿了一块手掌大的面包,一上午咱俩谁都没吃饱。”
木林:“给兄弟吃吃怎么了?你也没少偷我的小饼干。”
话题似乎就这么被拽过去了,宣止才咽下食物,心还没放进肚子里,就见文中悦弯着眼睛笑问道:“学长,其他味道也难吃吗?”
宣止眨眨眼:“我不挑食,我觉得都挺好吃的。”
“什么好吃?还剩什么吃的了?”一声爆喝,是张仰青不远万里跋涉而来。
他气喘吁吁,额上浮了一层浅汗。
木林啧啧摇头:“青啊,为了口吃的这么努力,你真让我感到害怕。”
“别放屁,为了谁你心里没数儿?班儿第一次给咱们介绍对象,当我稀得蹭你这口饭。”
又来一个。
小猫眼睛转圈圈了。
杜簿安给张仰青让出位置,叫服务员再添一副碗筷。
“用不着这么赶,今天就是碰巧遇到,以后还有机会。”
张仰青与杜簿安对视一眼,是十足的调侃,他毫不见外地戳穿某人的小心思:“我说班哥啊,你百般邀请,实在是盛情难却。这次不来,我怕你以后舍不得介绍,把人藏起来,下次见面就得等到你们结婚了。”
杜簿安笑笑。
张仰青伸手:“学长好啊,我张仰青,前几天才刚见过面。”
宣止不忍张仰青一人弯腰,仓促起身回握。
随着时间的流逝,张仰青对宣止的印象只剩下令人惊艳的外表和随性的举止。而今,两手相触的瞬间,张仰青拧了拧眉,心底划过一丝奇妙的柔意。
并非是出于暧昧的情感。
宣止手上没什么多余的肉,细白纤长,握住的刹那,却能让人有种饱含郑重地治愈。
就像……握住了猫的爪垫?
宣止沉静地立着那里,独一份的干净气质。张仰青抛开脑子里不切实际的比喻,对杜簿安的选择有了几分感同身受的明悟。
可真是杜簿安会喜欢的样子。
他以茶代酒,祝福道:“我来晚了,但这不是我的错啊,明天早八,酒我是绝对不喝的,我就是来和嫂子见上一面顺便蹭饭的。上次太仓促,没来得及正式说些场面话,当然,不是我的奉承话,是我发自内心的大实话——嫂子一看就和我们班儿是一家人,祝你们长长久久。”
木林吹胡子瞪眼:“你小子扯什么蛋,显摆什么呢?谁点酒了!”
在场的人纷纷拿起茶杯,宣止的苦茶早就丢给杜簿安了,万众瞩目的时刻,没等宣止乱瞄找茶,杜簿安不着痕迹地把杯子推了回来。
宣止呆呆接好,被簇拥着一饮而尽。
茶凉了之后更苦,舌根苦到发麻,宣止大着舌头和杜簿安一起说谢谢。
他和杜簿安绑定主宠关系时,从没有被这么大张旗鼓祝福过,小猫一时分不清自己是苦得发飘还是幸福得发飘。
张仰青一番祝福之下,他总算找到了能够概括和杜簿安关系的词。
家人。
无论是猫还是人,杜簿安都是他的家人。
当他抛弃了合群包袱,心安理得地享受氛围,闹闹哄哄的一桌子,即便都是些他插不上话的话题,宣止也能听得津津有味。
他只是默默坐着,陪着这群人闲聊到商场关门,黑灯瞎火中摸索着杜簿安的手,三五成群地,跟着人流鱼贯而出。
商场门口是一家花店,在最后一盏氛围灯熄灭前,宣止眼看着店员把今日剩下的,不新鲜的花扎成一组,大大的花丛埋住了他的头,让店员的步伐看起来格外横冲直撞。
木林侧身躲避,交错而过的瞬间,店员见缝插针地问了一句:“买花吗小哥?”
文中悦心领神会,捂着嘴笑。
店员瞧中了这对儿情侣,推销道:“三折,都是这几天的新鲜货,你看,就蔫了一点儿,卖是不好卖了,回家放水里还能活个好几天。”
木林左瞧右看,那对儿同性情侣早躲得远远的了,文中悦单手握着小臂,面色泛红地看他,可怜的异性恋骑虎难下,最终还是以低价购入。
店员掏出自己的收款码,花一交接脚底抹油轻松跑路。
“是不是歧视?”木林抱着花愤慨,“你们俩明目张胆地牵着手那小子看都不看一眼,我和我老婆走得近点反倒成了活靶子!”
杜簿安笑:“是他慧眼识珠,看出你更懂浪漫。”
木林不服,拉着人掰扯,妄图强行AA,杜簿安偏头询问宣止的意见:“小学长,想要花吗?”
熟悉的鲜花香气,有赵铭的声音在宣止耳边回荡。
……
“最美的鲜花送给我最爱的月月。”
“浪费?百天纪念日,再苦也不能苦了我们月月。”
“生活情调嘛,你把花往这儿一摆,拍个照,发个朋友圈,这不显得咱们恩爱嘛。”
赵铭送花的频率要按月来计算,唐哲月嘴上刁难,但每簇花都要等枯得不能看了才会丢出去,小小的出租屋里常常飘着花香。
宣止不喜欢花。
尤其不喜欢将枯未枯的花。那像唐哲月枯败的爱情,也标志着宣止无能为力旧时光。
可,原来人类情侣之间真的会靠送花来维持情谊。
“我……”宣止拙劣模仿,违心点头,“好,你买吧。”
木林闹着AA,实际上那花整整一束,只用一条缎带固定,完全无法拆分。宣止当真点了头,他立刻就蔫了。
“嫂子,我就开个玩笑,哪用得着A?你喜欢哪束自己拿。”
文中悦看够了闹剧,亲自摘下一枝玫瑰:“这株好看,小学长带回去吧。”
又被他人称呼小学长,宣止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睛。
玫瑰打理得干净,空手攥着也不会受伤,他又在道谢,他不通人性,格格不入,整个晚上都在不停地道谢。
五个人,车打了两辆。
木林申请和文中悦二人世界交流感情,宣止和杜簿安张仰青挤在一起。
少了木林这个活跃分子,车上一下子安静下来。
杜簿安让司机师傅先在X大停一停。
“不要我们进去送送吗?”
宣止疯狂摆手拒绝:“到校门口就行了,我们宿舍不远的,走几步就到了,这么晚了你们快回去吧,别赶不上门禁了。”
“嫂子还知道我们门禁的时间呐。”张仰青从副驾驶回头。
宣止拧着脸,他隔着玻璃看着车水马龙,被载着送往未知的X大。他紧紧握着玫瑰花,指甲悄悄长了一截,在花杆上抠出一道细长抓痕。
杜簿安仍旧是那副笑眼,宣止心中打鼓,避无可避。这枝玫瑰一旦被他带走,最终的归宿只会是垃圾桶,杜簿安的心意不该出现在垃圾桶里。
出尔反尔不好,但宣止下定了决心,他手一伸,将玫瑰退还给杜簿安。
“杜簿安,其实……我不喜欢花。”
杜簿安耐心地听他说。
“我不想收杜簿安,你拿回去吧。”
他是猫,不是人,学不会人类的虚伪,索性拒绝伪装,永永远远地坦率。
宣止想,他对不起杜簿安。即便他要做人,永远也不会像一个真正的人类了。
杜簿安还是没有生气,只是接过花,偷偷亲了亲小男友的脸颊。
他今晚很开心,宣止配合他成全了他小小的仪式感,他不在乎这只可有可无的花。
他温柔地说:“好,以后不送了。”
他的声音低低的,像是怕被谁听到,所有的承诺只许给一个人。
车停,宣止飘飘然站在X大陌生的校门前,被冬夜的冷风一吹,清醒了。
四周景象陌生,承载了他亲人和朋友的出租车绝尘而去,独留他一人踏上了被谎言包裹的归途。
……
杜簿安和张仰青绕路送了宣止,回到A大时反倒赶上在校门口难舍难分的小情侣。
木林和文中悦宿舍在学校相隔两角,此时距离门禁不到二十分钟,在校门口就要被迫分开。
张仰青感叹道:“三年了,三木,还这么腻歪啊。”
木林白了一眼:“那可是我老婆。”
见杜簿安不为所动,木林嬉笑:“班儿?没什么感触?”
杜簿安抬眉:“什么感触?感谢你们今天集体给我抬辈儿,荣登517一哥,统一称呼宣止嫂子?”
木林捻须:“在外面给兄弟长脸,那不是必须的。也别太羡慕我们,你小学长瞧着拘谨,指不定把你看得多重呢。”
杜簿安爱听这话,玫瑰在三根手指间华丽地转了一圈:“嗯,看得可重了。”
“哎?这花怎么还拿回来了?唉不重要。”木林兜不住事儿,“班儿,你和他说我当初通风报信的事儿了?”
通风报信?杜簿安早就没了印象,一瞬间茫然。木林细细一说,杜簿安拧着眉头否认道:“我没说。”
木林掰扯其中逻辑。
“嘿,他见过我,见过……那肯定是看到我们了。你说他默不作声站在那儿等你,不就是对你有意思?你俩这是——”
木林两根拇指贴贴:“双向奔赴~我当初猜的还是有几分道理的,你这个小学长就是个钓系没跑了。”
宿管阿姨还在用最原始的锁链锁门,铁链拖地的声音刺耳明显,三人互视,赶着宿舍阿姨锁门前一秒溜进去。
楼梯里交杂着三道脚步,声控灯依次亮起,把杜簿安拧着的眉照亮。
钓系?
关于这点,杜簿安早有结论。
宣止在情感方面一片空白,都是他在卑劣地加以引导。
见过木林?
也许只是宣止顺口一说,可明明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杜簿安却抓住逻辑错乱的一角迟迟不放。
最近他身边纷杂错乱的巧合是不是太多了?
都说单身的才喜欢分析别人的恋爱,木林开了头后反倒津津有味,逐渐咂摸到指点江山的趣味。
“班儿?你们宣止平时就这个调调?瞧着跟个大姑娘似的,话也不说几句,还是我们吓到他了?”
杜簿安从沉思中回神,摇摇头。
宣止平日里话虽不多,但也称不上腼腆。
一口气爬上五楼,木林两腿酸软,撑着膝盖喘气:“唉,也怪我们一直聊A大的事,跟排挤人家似的,要不班儿你跟我们说说他喜欢什么,下次逗他多说几句。你对象冷起脸还怪吓人的,好几次我都以为他生气了呢。”
张仰青拍拍木林肩膀,本想着安慰,好悬把人拍到地上。
战火一触即发,俩人在楼梯口险些又掐起来。
宣止的喜好?手里的玫瑰存在感前所未有的强。
杜簿安沉下目光。
木林分明是岔过话题的,但宣止没接。
经过木林插科打诨的提醒,把注意放在细节小点上后,杜簿安不再自欺欺人地为宣止找补。
其实一直以来都很明显。
宣止从不谈X大,不谈自己。他的小男友有问必答,不问不答。
感情是真的,但宣止也对自己多有避讳也是真的。由于性向和生活环境,他是第一次与人交往,可经验匮乏不代表没有判断能力……
杜簿安努力解开心底生出的,扭曲的结。
不容他细想,517大门敞开,宿舍遭贼似的叮咣响,是秦礼遥在翻猫。
秦礼遥戴着口罩,一手窗帘一手猫窝,像是快哭了:“班哥,我回来晚了,小白不会看到宿舍门关着,今晚不回来了吧?”
夜不归宿的小猫还在赶路。
肚子上的毛毛还没恢复到巅峰状态,将将能幻化出像样的衣服,不必再裸奔了。
A大和X大相距不远,宣止不敢打车,怕车速太快,前后脚撞上,百口莫辩。他在夜风中竖起领子,徒步赶路以蹉跎时间。
他摩挲着冰凉的双手,心比手更凉。
一个谎言要靠千百个来圆,这悲惨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宣止吸吸鼻子,计算接下来的路程和所需时间。
唉,门禁。
他当然知道门禁,毕竟这是堂堂猫妖也要遵守的人类规则。按照他现在的速度绝对赶不上了,但即便如此,小猫仍不死心,它迎着宿舍正门,对着铁锁愤怒地喵叫几声。
宣止改绕到宿舍背面,男厕所总会有几扇窗户是开着的。
奈何今日诸事不顺,一连绕了一圈,男厕所惊人地铁桶一般毫无破绽!
“唔汪!”
宣止浑身的毛瞬间炸了起来。
黑暗里浮现出一双反着光的眼睛。
庞然大物从角落显出身形,来者足足高了小白猫好几倍,临近后再次低沉着汪了一声。
宣止在昏暗的灯光里辨认,是一只伯恩山。
小白猫一下子愣了。
伯医生怎么会在这里?它特地在这儿……等自己吗?
它才从家属院出来,工作室空无一人,难道伯医生一直在这儿等着?
他甚至知道学生宿舍锁了门,换了蹲守点。
宣止感到荒谬。
换位而言,如果是自己蹲守在家属院就毫不违和。伯医生是成熟的大妖,它在宣止心目中一直处于无所不能的地位,但它今天似乎是……有求而来?
宣止喵呜喵呜地迎上去,跑得太急,还顺了拐,总之看起来就不太聪明。
伯恩山大脚一抬,拦住冲过头的小白猫,温和地、一下一下舔小猫的脑壳。
宣止仰着脑袋,被伯恩山大脚大头滚了个骨碌,两只爪子猴子捞月式搂着伯恩山的毛,两三下爬上狗头。
小猫耀武扬威地等着伯恩山把自己带走。
“乖乖?”
宣止静止了。
脑袋上一扇窗户突然打开,杜簿安从里面探出头。
宣止先是惊慌,再之后,它只感到窒息。
怎么一个两个都知道它会从哪边走?它费心费力想到的门路这么好猜嘛!
伯恩山也愣住了,它抬起脑袋,带着脑袋上的小白猫一个脚滑,在他宽厚的背上顺滑而下。
伯恩山体型庞大,小白猫被稳稳托住。
杜簿安没想到会见到这个场面,在决定收养小白之前,他对猫对狗了解都不深,不能准确说出伯恩山的品种,不过体型这么大的狗倒是罕见。
他没在A大校园里见过。
小白猫在狗身上悠然自得,两只看起来颇有交情。
杜簿安敛了表情,朝着猫伸手。
“乖乖,过来。”
角度原因,他这只手偏偏蹭过了伯恩山的脑袋,似是轻摸了一把。
伯恩山别捏地别开头。
狗头触感非凡,杜簿安楞了一下,油光水滑,不像流浪狗。
他双手击掌,摆出接猫的架势:“乖乖,回家睡觉。明天再和你的朋友玩。”
伯恩山侧着脸,斜睨着人,颠了颠背上的小猫,轻轻唔了一下。它调转身子,把背上的小猫颠给杜簿安。
杜簿安踮脚弯腰,稍稍一勾,小猫到手。
“好狗狗,”杜簿安夸狗,“你有家是吗?快回家吧。”
伯医生可撑不住他这么夸,老脸一红,仗着夜黑毛长,甩甩尾巴几步路就没了影子。
杜簿安见识过小白猫的人缘猫缘,倒不知道它还有狗缘,两根手指抹平小猫头上乱飞的毛:“什么时候交的朋友?”
他笑话小猫:“嗯?乖乖,你从哪拐的狗?”
他抱着猫又一口气爬了次五楼,最后一层单肩抵着墙喘了口气。
宣止老老实实不敢乱动,杜簿安固然辛苦,小猫也不想爬楼梯。
人猫成功对接,517都松了口气。
杜簿安轻描淡写道:“厕所窗户锁了,它进不来。”
秦礼遥心口大石落下,又不敢靠近,徒劳绷着张关怀激动的脸,目光灼然。
宣止从人类怀里跳下,和秦礼遥保持距离才放肆抖毛,朝着它的人类抬起脚。
杜簿安抽了湿巾,给猫细致地擦。这是固定程序,自从养成这个习惯后,杜簿安的湿巾以极快的速度消耗。
宣止矜持收爪,上半身伏低,抻长了身子和尾巴,伸懒腰,挠抓板,总之很忙。
杜簿安看到伯医生的原型了!!
小猫心底在打鼓,它跳上桌子,左右巡回,冷不丁和一株熟悉的红色对上了。
——杜簿安竟然把玫瑰花插在它的猫窝里!!
大束的被文中悦抱回了寝室,517孤零零这么一朵塞进了小猫的窝里。
杜簿安借花献佛,送完人送猫。
宣止一点点都没有分身骗人的自觉,倒有愤怒的立场,一爪子拍过去,花瓣最边缘处蔫了一点点,整体的结构还是很牢固的,玫瑰茎秆固定得稳,嫩红的花瓣抖了抖,一瓣都没掉。
小猫不信邪,一整套猫猫拳下来,愣是把花打得支零破碎。
杜簿安洗漱回来人都愣了,张仰青在一旁递罪证,他不加阻止,完整地录下了全程。
杜簿安无奈:“你也不喜欢花?”
小猫罪孽深重,瞬间飞机耳。
这时候倒听不懂人话了,它飞身而上,准备睡了。
杜簿安一把把猫抱回来,摸摸小猫的肚子,鼓的。他的猫似乎总有办法,绝不亏待了自己。
“又在外面吃什么了?”
宣止尾巴尖勾起来,给人类翻肚皮。
人类并不能透过肚子闻到火锅味,杜簿安不勉强它再吃些“正经东西”,给它续了杯水。
流浪猫出门在外,干净的水源比充足的食物更难得。
宣止今晚委屈了自己,只喝了一肚子苦茶,它喵喵赞美人类,小舌头一卷一卷,喝了个痛快。
杜簿安打扫它逞威风后的战场,宣止喝得肚饱溜圆,再一瞧,碎裂的玫瑰花尸体已经躺进了垃圾桶里。
心情大好。
宣止留心杜簿安,517全员全聚,他提都没提方才偶遇的大狗,看起来并未放在心上。
心情绝赞。
这次上床未遭到阻拦,宣止整只猫滑进被里,没出息地平躺。杜簿安一上床顺手就摸了它的肚子。
“长得真快。”杜簿安笑道。
宣止不高兴了,翻了身,撤回了小猫肚子。
人类睡前玩手机,小猫呼噜呼噜踩奶。
杜簿安习以为常,摸摸猫头就是回应小猫的示好。
熄灯,宿舍只剩下四道移动的光源。
秦礼遥安详平躺,他念着今日缺席,过意不去:“班哥,咱们什么时候挑个时间再聚聚?”
该见的已经见过了,走过了程序,杜簿安心满意足。他不醉心社交,也不会直白拒绝,只模棱两可道:“下次我问问他。”
秦礼遥侧身询问:“仰青哥,嫂子怎么样?好相处吗?”
张仰青还未组织好语言,木林迫不及待下了定义:“人不错,就是瞧着挺高冷的。”
宣止眉头一皱,他还不平易近人?
小猫指望张仰青为自己正名,未料,张仰青默认了木林的说法,只从侧面替自己找补:“身份不同待遇不同,人家估计只对班儿一个人特殊。”
张仰青就是会说话,透过黯淡的光线,宣止看到杜簿安的嘴角又往天上飞了。
木林用词诡异:“行,就算他俩情意浓浓相敬如宾。”
他还挺瞧不起的:“刚恋爱的小伙子,瞧着就没什么激情。”
要什么激情?
小猫一甩尾巴,他和杜簿安关系融洽,无需多言。
一片漆黑,宣止的视野却不受影响,杜簿安臂弯承受小猫的重量,有一搭没一搭顺着脊骨往下摸,宣止一颗猫头就趴在手机边沿。
宣止小小的身体随着杜簿安的动作曲张,一人一猫氛围和谐,动作默契。
小白猫心思深沉,他不无遗憾地对比,他和杜簿安真的熟得不能再熟了,就连早先触碰身体时若有若无的电流都消失不见。
宣止对亲疏远近独有一套定义,独自腹诽着,却忽略了一颗沉甸甸的怦怦跳动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