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被褥凌乱,衣服杂乱无章散落满地。

  阳光从窗帘缝隙钻入室内,映在床头,照在侧身相拥而眠的两人身上。

  江亦的呼吸声时轻时重,许是梦境不如意,也可能是因为光线太强烈,隔着眼皮都能把人晒醒。

  “唔。”江亦难受的轻哼了一声,声音竟带着些可爱的感觉。

  “艹”同样被阳光照醒的陶子衍不满的咒骂一声。

  起床气伴随着头疼发作,再睡下去也睡不踏实。陶子衍大力捏了两下鼻根,强睁开双眼望着天花板出神,大脑放空,缓解着宿醉醒来后脑的胀痛感。

  床头柜上的手机铃声适时响起,陶子衍起身想把手机拿过来,万一是公司有急事需要处理。

  没等完全坐起,腰部肌肉拉扯的酸痛感让他整个后背都麻了一下,并伴随着关节发出嘎嘣的两声脆响。

  看来昨晚酒后的一场放肆是太不节制了。陶子衍心想。

  长年保持健身的他第一次在事后感受到乏力。

  “唔,别乱动,我再睡一会……”身侧发出被子蹭动窸窸窣窣的摩擦声,说话人轻柔的嗓音中透着还没睡醒的慵懒。

  陶子衍这才注意到自己腰间还松松垮垮搭着一双手臂,顺着方向看过去,右边被子鼓起一个小小的弧度,人只露了几缕头发在外。

  起床气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谁准许你留下过夜的!”陶子衍一把掀开被子,没了薄被的遮盖,男人赤裸的上半身完全暴露在视野中,面对着他睡的正香。

  咬痕和草莓印遍布全身,光应景般的洒落在江亦白皙的肌肤上,像是舞台中间的追光灯一样放大着男人身上的痕迹,宣示着昨晚发生的一切。

  我喝醉了也能这么猛的吗?陶子衍盛怒之余忍不住得意了一下。

  睡梦中的江亦根本没注意到陶子衍说了什么,只觉得被子骤然被掀开,冷风一股股的往里钻。江亦本能的向热源蹭去,手脚并用,紧紧贴住。

  足够香艳,可陶子衍此时没有暧昧的心思。他捏住床伴的肩膀狠狠推开一段距离,然后用拇指抬起江亦的下巴让人清醒过来。

  陶子衍心中烦躁的很,手劲毫无收敛,打定主意就是要给不安分的情人一个教训。

  不消时,江亦下颌处便晕染出了一片红色,指印清晰可见。

  “大早上又发什么神经。”睡得正香被吵醒,江亦五官都皱在一起,一把拍开陶子衍的手腕,嘴里含糊不清的嘟囔着:“安静点,或者装的安静点,别烦人。”

  江亦对自家老公深表不满,随后抓过滑落至肩头的被子重新盖好。

  翻身后还在枕头上蹭了两下,留给陶子衍一个圆润的后脑勺。

  颐指气使的语气倒是拿捏的熟练,仿若不是第一次的样子。

  陶子衍气急而笑。行,出息了,仗着自己最近给他几分好脸色也学会恃宠而骄了。

  他可太了解江亦了,只要冷着他,江亦就一定会在十秒钟之内扑过来认错。

  于是陶子衍便也不紧不慢的靠在床头上边摆弄手机,边无聊的默数着秒数。

  五秒,十秒……两分钟……

  直到身侧的呼吸声逐渐平稳。

  很好。耐心告罄。

  管他江亦究竟是在耍什么把戏,他都懒得再配合。陶子衍生气中,手机用力一扔砸在床头柜上,金属机身和桌面碰撞,发出“啪”的一声。再次吵醒刚睡下的人。

  江亦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怒意细声细语的耐心说道:“太累了,我真的吃不消了。留我一条命,咱们来日方长,你自己去浴室解决,乖。”

  短短五分钟,被吵醒两次,江亦也气不打一处来,想把陶子衍给丢外面,转念一想,这毕竟是新婚第二天,自家老公兴奋点也是正常的。

  又想到两人一路走到今天不容易,哎,能怎么办,惯着点吧。

  “你说谁欲求不满呢?”陶子衍大声反驳,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陶子衍的大嗓门估计楼下都能听见,江亦面色一红,也想逗逗他。

  于是翻身单手撑在枕头上,眼神意有所指的往男人腿间扫了一眼,道:“你说呢?”

  陶子衍顺着江亦视线向身下望去,清晨起来的反应看起来确实没什么说服力。

  他一瞬间没了气势,难堪的一把抓过床尾的抱枕,试图遮挡一下。

  抱枕下压着西服外套,顺着陶子衍动作,外套失去抱枕的支撑力,掉落地下。

  江亦可是从来没见过他这幅窘迫的,嘴角也不禁微微上扬。

  一声微弱的,硬物砸在地面上的声音,在这尴尬的气氛下格外突出。

  江亦闻声望去,颜色很鲜艳,红色????

  一个红色封面的小本子从口袋中露出一个小角角。

  哦?是结婚证吗?江亦心里想着眼睛却是看着陶子衍。

  本能的,一种不祥的预感指引着陶子衍起身,走过去一探究竟。

  短短几步路,他好像走了半小时。脑中闪过几十种可能,一面迫切的急于知道答案,一面快要压不住心底的烦躁。

  他不理解,自己就只是喝醉了一晚,睁眼这世界怎么就变了天。

  不光他不理解。

  江亦也不理解,陶子衍大早上吵醒他,然后自己蹲在地板上盯着西服口袋看半天是什么操作。

  想到口袋里装的是什么,江亦心中嘀咕道:莫非是领证兴奋的那股劲还没散?

  这都一天一夜了,还这么激动?真的是。

  横竖都是一个结果,陶子衍硬着头皮捏起小红本的一角,拎了起来,像是拿着什么脏东西似的远远翻过来看了一眼上面的字。

  紧接着额头上的青筋都跳了两下。红底烫金“结婚证”三个大字带来的冲击力实在强劲。

  “江亦!你给我解释下这是什么东西!”陶子衍怒冲到床边,右手一把掐住江亦的脖子,将人压在床上。

  是他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你趁我喝醉干了什么!!!”陶子衍自认酒量极佳,断片这种事更是从未发生过。但是现在他完全回想不起来结婚证是怎么一回事,也就是说,他的记忆中完全没有这个片段。

  陶子衍晃了晃脑袋,后脑勺沉沉的,酸胀感明显。和宿醉好像又不是一种感觉。

  “你给我下药了!”陶子衍大胆猜测,边说边观察江亦的反应。

  “咳咳咳。你瞎说什么呢,陶子衍。”江亦脸憋的通红,他感觉自己马上快要窒息了,双手挣扎着掰开脖子上的钳制,喘个不停。

  陶子衍没有耐心等他平稳,在床边站定,居高临下的看着江亦,诘问道:“你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你有什么目的?”

  “你以为拿到这个破证有用?”

  “呵,你真当我在乎这张废纸不成?我还是能让你什么都捞不到!”

  说着把那令他恶心至极的结婚证甩在江亦脸上。

  结婚证掉在床单上的同时,江亦也随之为他这莫名其妙的话低笑出声来,反问道:“陶子衍,你能告诉我现在是几月几号吗?”

  这都什么跟什么,前言不搭后语的。

  陶子衍气的不行,眼神中都带着浓烈的怒火。敢给他下药,他必然要让江亦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偿还。

  笑死了,江亦也是气的不轻,陶子衍和我结婚第二天就激动傻了?

  陶子衍盯着江亦,仿佛要将他活剥生吞似的。

  不过,刚才江亦说的是什么,是想转移话题还是想认错。

  这结婚证对他而言什么都不是。没错,现在主动权掌握他手里,急的人应该是江亦才对。想明白这一点后,陶子衍开始漫不经心的低头整理腰间浴袍带子。

  这副似曾相识,连头发丝都散发着嚣张气息的姿态看的江亦心烦。他食指勾住陶子衍的腰带,将人拽到眼前,两人对视:“回答我的问题。”

  陶子衍被这一拉,重心不稳,单膝跪在床上。只见江亦嘴角绷直,神情专注的紧盯着自己,浓密的睫毛一颤一颤的。

  江亦由于刚醒的缘故,有些莫不经心,累了就闭上眼睛。

  而这在陶子衍眼中就是他被自己刚才说的话吓到了,还是一样的胆小。他冷哼。

  相较于黏黏糊糊的一味讨好,这严肃的小表情还挺高冷,就……还有点迷人。也更像“他”几分。

  可惜了,替身终归是替身,越了界,便不能再留在身边了。

  陶子衍盯着江亦的时候,江亦也在观察着陶子衍。

  他并没有表现出来那么淡定。昨晚两人欢好时,陶子衍的头不小心磕到了墙边,当时没有开灯,陶子衍说没事,他也就没在多心。

  但刚才发生种种,他心中猜测道——不会吧……撞头就失忆这种狗血剧情只会在电视剧里出现吧。

  江亦不愿相信,他试图从陶子衍的细微表情中找到破绽,证明这一切都是场恶作剧。

  他不愿意再自欺欺人下去,因为刚刚的粗暴行为,只有多年前的陶子衍会对他做。

  无所谓了,总要面对。

  江亦定了定神,反手摸出枕下的手机,扔过去,下巴轻抬,示意:“看看,今天是几号。”

  屏保上星期六三个字十分扎眼。

  星期六???

  陶子衍不淡定了,他记得清清楚楚,昨晚明明是周一。

  江亦看着他这副样子默默在心里更加确信他失忆这种事情。

  陶子衍印证般的拿起自己床头的手机,触亮屏幕,仍是星期六三个字。

  六位数的锁屏密码连续输入两次都显示错误,最后还是面容识别才解锁成功。

  打开日历,左上角显示——2024年。

  他记忆里的昨晚,居然是三年前……

  陶子衍反复打开手机确认了好几次,甚至趁着床上的人没注意,还偷偷掐了下自己大腿,疼的,不是梦。

  屋内一片寂静,足足半小时的沉默,让人心焦也心烦。

  陶子衍从来都是有火就发的性子,一如往常般拿江亦撒火:“我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但是我居然会看上你?啧。”

  江亦无视他的阴阳怪气,只想先捋清楚两人不对等的时间线,开口问道:“所以你的记忆中,昨晚发生了什么?”

  陶子衍看他一脸冷漠的样子,火气又旺了三分,说道:“我在MOUSE喝酒,你跟个狗皮膏药似的粘着我,缠着要来找我。”省略掉了一些情节,至于为什么不说,就一个字,懒。反正江亦也没资格多问。

  听到MOUSE,江亦就想起来是哪一天了。

  一是这几年陶子衍洁身自好并发誓此生再不踏入那灯红酒绿之地,只愿做二十四孝好老公。二是这家酒吧的老板很……特殊。乔西。

  这个名字每每想起来都让人膈应。

  江亦兴致缺缺的摆手让他不用再继续说了,寒声道:“那就让我来帮你这个脑子有病的人回忆一下这几年发生的事吧。”

  江亦捡起掉落在床上的结婚证,扔回到陶子衍面前:“喏,你求了3次婚,才拿到的。”

  求婚时的誓言历历在目,说好的一辈子,蜜里调油的日子没过几天,人却换了个芯子,骗子。

  江亦眼眸微垂,不想暴露此刻情绪,余光中看见胸前的红痕,发出一声苦笑:“这儿,昨晚狗咬的。”

  不等陶子衍发作,江亦自顾自的捡起地上的衬衫背身穿上。连扣子都系到了最上面的一颗,严严实实。

  穿戴好一切,江亦又拿起手机,随意划了两下,打开一个新闻app的首页,怼到陶子衍脸前:“结婚的消息,你特意接受采访公布的。”

  “特意”两个字咬字重且缓慢。带着几分戏谑的等着看对面男人会做出什么反应。

  陶子衍满脸不屑,像是听了个世纪笑话,目光在江亦身上来回扫视:“我,跟你,求婚?”

  话说的硬气,表情管理的也不错,可紊乱的呼吸声和紧握的右拳还是暴露了他此时心底的不自信。

  江亦抱臂靠在床尾沙发上,没有回答,就那么安静的看着他。

  脸还是那张熟悉的脸,却又和陶子衍记忆中的江亦不一样。一样的是这秀气却不媚俗的长相,陌生的是眼神,过去几年,江亦从不敢在他生气时直视他。

  他见过江亦满眼爱意的样子,见过被自己逗急了羞涩躲闪的眼神。

  今天这样冷漠疏离的,倒是头一次。

  陶子衍简直不敢想象这三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能让江亦变成现在这副鬼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