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江亦都能清楚记起当年那个早晨的每一帧画面，窗外的阳光，地上用完的套，以及陶子衍的每一个细微表情。
年少情动，他不是一个擅长伪装情绪的人。
江亦曾经以为他骗过了陶子衍很多年，
后来随着阅历的增加，和跟陶子衍朝夕相处彻底了解才知道
——这段关系的开始不过是一个人打着做床伴做情人的幌子藏起自己的真心，另一个人揣着明白装糊涂看破不戳破而已。
想吃的菜被压在下面，江亦用筷子在碗里翻了两下，把表面盖着的一层丸子肥牛扒拉到一边。
下面的热气往上飘，有点熏眼睛。
桌子宽不到两米，陶子衍就坐在他正对面。隔着一层白气，江亦竟然觉得有点不真实。
他们彼此间总是有一种无声的默契，就算你脸上毫无表情，我也大概知道你在想什么。
就像现在，江亦根本不需要陶子衍给个反应或表情，你低着头我也知道你在听。
接着刚才的话继续道：“上床特别容易，咱们两个大男人皮糙肉厚没那么多说法，图着爽怎么来都行。”
“但是衍哥，你现在不赌气，认真的想想那是你要的吗？我们现在的关系合适吗？如果昨天我没走，咱俩今天在一张床上睁眼，那我们是什么关系？继续做情人？”
江亦眼角一弯，看着像是在笑，笑意未达眼底，轻嘲道：“不对，是婚内情人。和以前有什么不同。”
“那不是我想要的，衍哥。”
两人视线撞到一起，陶子衍看见江亦黑黑的眸中闪烁着坚定的目光。
“我昨晚确实有生理反应没错，是本能也有其他的原因。我可以放任自己酒后荒唐跟你睡，你舒服我也舒服。”
“可是衍哥，那样我会很讨厌自己。你现在不记得这三年间发生的事，但我是清醒的。”
“我们在一起这三年，你教会了我很多。你不是总问我为什么脾气变成现在这样了吗，因为这三年你真的很爱我，真的。虽然现在说这些你不信。
陶子衍确实觉得江亦变化很大，这点他认同，至于后半句，未经求证的事他不轻易下定论。视角不同，感受不同。
“这段关系有一个很不体面的开场，后来我们分分合合纠缠那么久。”
”爱使人长出血肉，也让人变强大。你用几年的时间教会我自信，我不能浪费你的心血。那样不仅否定了我，也否定了那几年你的付出。”
江亦每天都在纠结，心里憋着这些话很久了。
“爱情不是儿戏。我想要明确的感情，被坚定的选择。不是继续在你什么都没想起来的时候做谁的替身。”
“你说我分裂，没错，我承认。因为到今天之前我都没想好要怎么跟现在的你相处下去。这两周我一直在想不停的想。解题有公式逻辑，我想只要我有耐心，多思考，总能想到解决办法的。”
陶子衍刚才自己说出口的时候，不觉得“分裂”是贬义。听到江亦用他的话形容自己，他竟觉得有点尖锐，不合适。
江亦周身笼罩着一层灰蒙蒙的气息，像是头顶被浓重的乌云压着。
和刚才的悲伤不同，此时语气中更多的是挫败感：“你知道吗，我曾经想过算了。”
听到“算了”两个字的时候，陶子衍敲击桌面的指尖顿了一下，乱了节奏。
江亦意识到自己的话有歧义，连忙补救：“不是说这段关系算了，是指放下我的坚持。我们就跟几年前一样相处，互不约束，那样子至少能相处的很和谐。如果幸运的话，你会恢复。如果不能我们就这么过下去也行。”
“这两种情绪天天在我脑子里打架。可是……我还是渴望拥有一段健康的关系，让我们的爱情永远鲜活热烈。”
“明明一切都好起来了。”
“衍哥，你能懂我的意思吗？”
江亦一口气把那些折磨的他彻夜难眠的话全说了出来，顾不上什么逻辑条理，想到什么说什么。
陶子衍脾气大，但不是一个听不进去话的人。
他能耐着性子坐在这听江亦说这么久，一开始只是想听听解释。
江亦一声声衍哥勾着他听下去，他才发现江亦竟然可以这么直白的表达自己的感情。
江亦成长环境复杂，但却是一个很单纯的人。
心里藏不住事，所有想法都写在脸上，那些拙劣的掩饰骗得过别人骗不过他。
陶子衍朋友的家境非富即贵，大家族勾心斗角培养不出来纯净性格的人。
身边有这么个异类挺好玩的，这是他最开始的想法。后来又觉得身边有这么个不惹事的情人挺安分的。
失忆之后生活中最大变故就是，他觉得越来越有点看不懂江亦了。
陶子衍没有表态，起身走了。
江亦不意外，他刚刚说的每一句话都出自真心。这些话憋在他心里很久了，说出来心情畅快了很多。
他想通了，陶子衍刚才气话里有一句话很受用，他不还是他吗，有什么不同。
是的，陶子衍的本性没变，喜好也不会变。
江亦想，或许他可以多主动一点，像三年前一样。
让他主动不难，他主动了很多年，就是这两年被陶子衍养的娇了而已。
他了解每个阶段的陶子衍，想做好也不难。
跟打游戏一个道理，手里攥着攻略，重刷一次副本罢了。
早就不是青春年少，过了不好意思开口，了解对方全靠猜的年纪。
有问题就沟通解决。
把自己心底的想法剖析给对方看。不内耗，相处起来更加轻松。
江亦今天说的所有话都是为了想让陶子衍明白
——我愿意对你好，只关乎于爱情，无关其他。你是我的爱人，我很珍惜，我想好好经营这段关系。
不是因为讨好，也不是不自爱甘愿做别人的替代品。
通往机场的路修复少说也要好几天，他们有的是时间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