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亦过来的路上其实还有点忐忑。他不擅长社交，尤其是面对完全陌生的人。他怕自己嘴笨，不能领会对方的意思，几句话便给天聊死。
但他还是特别珍惜这次机会的。
医学是他的信仰。任何能跟业界顶尖大佬探讨学术研究的机会，他都不会错过。
好在这几位医生真的就只跟他聊医学相关的话题。
围绕着自己的专业领域，能说的话就太多了。两个小时聊下来，收益颇多。
分别的时候还有点意犹未尽。
其中一位年纪最大的美国医生，六十岁的Alex，临走前激动的表示，要立刻为他写推荐信，并邀请他去美国进修。
江亦笑了笑，他的目的从来都不是那个名头。
职称晋升，国际顶尖医学组织这些虚名，江亦一点都不在乎。他真正想要获取的是每年峰会内部分享的最先进的研究报告。那些先进技术加以利用将能拯救无数患者。
陶泊元在介绍他们互相认识之后，便先离开了。
以至于江亦送完几位前辈，一转身看见陶泊元的车朝自己驶来的时候，还有点惊讶。
上前拉开车门，问道：“伯父，你还没走？”
陶父退休之后很注重身体健康，早睡早起作息规律。平常这个时间已经休息了。
陶泊元威严的坐在车后排。脸上原本还挂着的丁点笑意，瞬间敛起。一记眼刀扫过来，语气不悦：“你叫我什么？”
“……”江亦心想，离婚了伯父也不能叫了吗？之前不一直都是这么喊的吗。
低着头半天没敢吭声。
江亦每次看见他都这副谨慎胆小的模样，陶泊元这么多年也习惯了。
叹了口气，语气里透露着些许无奈，语气强硬：“叫爸。”
“好的爸。”江亦即刻字正腔圆的喊了句。
陶泊元哼了一声，脸色明显比刚才好了不少，往里挪了一个位置：“上来吧，送你回家。”
江亦刚要抬腿上车，就被后面刚开过来还没有停稳的车灯晃了一下眼。
陶子衍都没等司机开门，着急的自己就下了车，小跑着来到江亦身边：“哎，你要去。”
低头往车里一看，后座坐着自己亲爹，气势瞬间塌了下来，小声抱怨：“我说您这是干嘛啊？大半夜的不回家睡觉，在这截我的人？”
陶父冷哼了一声，扬着尾调：“你的人？这是我儿子，是你谁啊？”
就这一句话就给陶子衍问的哑口无言。
是啊，他哪有身份啊！
陶子衍气的原地内心凌乱。最后只能吭哧瘪肚的认了栽，肩膀往下一塌，也不跟亲爹要面子了，死皮赖脸的耍无赖：“那我也坐你车，你也顺路送送我。”
陶父白了他一眼：“滚蛋，没你地方。”
陶泊元座驾是商务款车型，后排双人座。
司机收到陶泊元的指令不给陶子衍开副驾车门。他想上也上不去。
陶泊元拒绝完陶子衍，不想再跟他磨嘴皮子。催促江亦上车：“我们俩走。”
江亦果断上车，没有丝毫的犹豫。
关门带起的风冰冰凉的刮在陶子衍脸上。
陶泊元问：“今天上一天班累不累？”
“不累爸，每天都这样习惯了。”
陶泊元赞赏的眼神看了江亦一眼：“好孩子。”
“这么多年，爸也没正经的跟你两个人好好谈过心。今天趁着那个混小子不在，咱爷俩好好聊聊。”陶泊元手搭在膝盖处，双手交叠。
江亦点头，不知道说点什么合适，最后先说了句：“对不起啊爸。”
陶泊元视线原本是看着前方的，乍一听见这句道歉，立马转过了头，话里带着点笑意：“你以为我喊你上车是想批评你？”
江亦马上摇头。
他心里知道不是。只是他没跟长辈相处过，没人教他这时候除了道歉该说点什么更合适。
陶泊元看出来江亦的紧张，又故意说道：“我也没揍过你啊，你怎么每次看见我都这么害怕。”
“不是的爸，我——”
江亦还没来得及解释，只见陶泊元笑了。
陶泊元是很正派很严肃的性格，像今天这么开怀大笑的时候不多。江亦上一次看见还是在婚礼那天。
听他这么一笑，悬着的心也稍稍放了下来。
陶泊元又仔细看了江亦两眼，伸手在他腿上拍了一下，说：“别紧张，就聊聊天。”
坐的这么近，裤子布料单薄，江亦能感受到陶父手掌心传来的温暖。
像是长辈关心孩子随意问起似的说：“那小子忘事儿这段时间没少给你委屈受吧。”
江亦一惊，不可思议的转头看向陶父，问道：“爸，您都知道了？”
陶泊元笑了下，语气随意且轻松，丝毫没有要怪罪他隐瞒自己的意思，轻飘飘的问：“怎么，你还以为这么大的事能瞒的住？”
江亦机械的摇了摇头，紧紧咬住嘴唇。
陶泊元伸手抚了下江亦的后脑勺，轻声说：“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不想让我跟着担心。”
“不过今天咱们先不说这个。我今天叫你说说话的目的也不是为了替他说好话，劝你原谅他。”
“那小子自己瞎作，今天的一切都是他活该。就是这段时间苦了你了。不怪我吧。”
“不怪……也不委屈的。”心中负担放下，身体的每一个神经都跟着松懈下来。江亦回话的声音有点抑制不住的颤抖。
妈妈去世之后，江亦便知道，这世界再也不会有一个人在意他的感受。
这么多年都是，情绪，委屈，是最不重要的事，咽下去自己消化就好了。
在这种情况下，突然听到有人跟你说一句“辛苦了”。江亦一时间有点承受不住。
马上低下了头，不想让陶泊元看见自己通红的眼眶和眸底的情绪。
一双手激动的微微颤抖，下意识蜷缩起指尖。
每个细微的动作都一丝不落的被陶泊元看在眼里。
伸手拍了下江亦的手腕：“别难受。有委屈就说，遇见问题咱们就解决。凡事不要不吭声，自己憋在心里。”
“也不需要顾虑太多，以你自己的感受为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