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染跟着顾青霄进了某高级餐厅。
包厢里，长桌上铺着一块法式洛可可风的纯白台布，轻奢金边餐具摆放整齐，餐巾叠成了细长的蝴蝶状，上面摆放着烛台和高脚杯。
听见推门的声音，威廉立马从椅子上站起来。他身材高挑，肌肉发达，长期航海的缘故，皮肤晒得黑红。
他一笑，一双宝蓝色的眼睛闪烁着光，热络道:“Mr.Gu! Long time no see." (顾先生，好久不见。)
顾青霄笑着和他握手，介绍道:“这位是金城林氏的二公子，今天是私宴，我就没带翻译，请林公子来作陪。
这餐厅是洋人开的，侍应生基本上都听得懂。侍应生忙放下倒好的香槟，把顾青霄的话翻译给了威廉。
威廉笑着和林墨染握手，用蹩脚的中文友善说着:“你好!”
威廉回过头，笑容立刻从脸上消失，用冷漠的语气对侍应生道:
“Please pull the door to when you go out.'(请你出去的时候把门关上。)
他是个谨慎的人，私人谈话的时候，不愿让服务生在场。
威廉再次转过头，笑容再一次浮现在脸上。
林墨染也只是笑，他在心底暗暗瞧着这洋人也是个拜高踩低的，并非善类。顾青霄似乎很是熟悉他，所以进门就报了他林家二少爷的身份。
林墨染口齿伶俐，又善交际，见多识广,和威廉从大洋彼端的港口风情聊到维也纳的音乐会。又从肯辛顿宫的橘园的下午茶聊到网.球、马术、斯诺......
香槟饮下几杯，威廉面色红润，连连道:“confidant! ”(知己! )
威廉把准备好的纺织机器的资料递给顾青霄，请顾青霄稍坐，他去洗手间便回来。
林墨染看着威廉出去的背影，他抬起头,唇角微扬:“三爷，我这个翻译还不错吧!”
顾青霄不紧不慢的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他漫不经心的看着资料，自身却天然带着一股冷肃凌厉的气势。
“Hey Devin! fancy seeing you here!(嗨!戴文!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你! )
门外传来威廉的声音。
没过一会儿威廉领着一个年轻男 人进来,男人大约二十三、四岁的样子，五官标致，十分有涵养。
“顾三爷，听说您在这里，我特意进来给您敬杯酒。”何戴文握着香槟杯。
云洲的海运几乎掌握在顾、沈、何三家手里，何戴文正是何家的独子。
与顾青霄试图在经济发展中寻求变革不同，何家、沈家都只想从顾家手里夺回原来的船王的荣誉。
何戴文喝了酒，目光转向林墨染身上。父亲一直有意和林家联姻,想把妹妹何婷婷嫁给这个纨绔，他对他早就不满。
他目光阴冷,来者不善!
“这不是林二少吗”他故作吃惊的看向威廉，“威廉你和林二少爷谈生意吗
威廉不明所以的点点头。
何戴文在他耳畔叽里咕噜的说了不少话。
(“威廉，你怎么能同林二少谈生意他那里懂这些，林公子风花雪月，只懂哪儿的酒香，哪儿的姑娘模样俏，怎么快活，怎么玩，你的生意是要搞砸的!”)
何戴文讥讽着冷笑一番， 用英文和威廉聊起针织机械配件，他是做了一番功课的，知道威廉的这批机器的技术改进，从十字枪脚，谈论到扭簧调节箍、卡槽、螺栓孔、构杆等部件，全是用的复杂又专业的名词。
何戴文算准了林墨染听不懂:“林二少，我们说话，你别插不上嘴，你若是不争取争取,我觉得这批机器给我们何家更合适。”
林墨染脸色黯淡了下来，他没想到会中途生事。
他太大意了，没有做功课，专业技术方面的事，的确插不上话。
何戴文笑容灿烂:“ 林二少不懂纺织机器，不如把威廉的原话翻译给顾三爷，顾三爷来谈生意，总该知道这批机器的详细情况。”
在安静而漫长的停顿之后，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
“林公子，你不会翻译不出来吧”何戴文的嘴角翘起，“三爷今天没带翻译，可是都指着你呢!”刚才威廉说了这么多，这螺栓、弹簧调节钮、十字枪脚....你该不会什么都没听明白？"
何戴文挑衅一般的看向顾青霄，他爹处处对顾青霄忍让，他心中颇有为愤懑。云洲城一直是何家、沈家、顾家三足鼎立，而不是顾青霄一个人说了算!
父亲迂腐守旧，不懂洋人的新鲜玩意，但是他知道机器的好处，知道这批机器对自家纺织厂的作用。
当然，如果不是因为今早因为父亲想让妹妹和林墨染联姻的事，他和父亲起了一场大冲突，平白无故挨了一巴掌，他也不会当着顾青霄的面抢他的生意。
何戴文看向威廉:
“| think you'd better not sign this order ,
because Mr. He is not familiar with machines.”(我认为你最好不要签这张订单，因为顾先生对你的机器并不了解。)
“Your business will have trouble."” (你的生意会有麻烦的。)
签署订单要保证双方都清楚、明白，现在林墨染却不能准确的把有关机器的事情翻译给顾青霄。
威廉眉心皱起，如果不清不楚签了单,将来顾青霄因为机器的故障或损失找他麻烦怎么办，
他并不想冒这个风险。
“Sorry, | just arrived today. We can discussbusiness another day.”(抱歉，我今天刚到,我们可以改天再谈生意。
威廉婉声拒绝。
何戴文的手指按在了桌上的订单纸张上,他笑意盈盈:“林公子!这句你总听得懂吧麻烦你转告顾三爷。
林墨染当众吃瘪，眉心拧成一团。
何戴文帮着威廉把合同收回文件袋里:“三爷，打扰了，威廉说今天刚到云洲太累了，改天再谈生意的事。”
说完他，搂着威廉从包厢出去了，一路讨论着去他们何家的纺织厂逛逛。
林墨染几乎不敢抬头去看顾青霄，来之前他是立了军令状，保证做好这件事的。
包厢里安静的可怕，连轻微的呼吸声都听的一清二楚。
高脚杯轻微碰撞。
顾青霄一言不发，只是靠着椅背松弛又笔挺的坐着，他双目微阖，细细喝了一口酒，似乎对这么一个结果并不意外。
他声音比外头的雪还冷:“ 林公子，你就是这么给我当翻译的”
顾青霄双手搁在桌上，冷冷审视他:“来之前，我明里暗里和你交代了，这件事重要,事关纺织厂的盈利，工人等着吃饭，不是闹着玩的，你要揽这个活。”
林墨染咬着下唇，心里愤懑又憋着一股不服输的气，他伸手缓缓解下腰间的皮带扣，把皮带搁在餐桌上，桌上餐具晃动轻响。
“三爷，今天是我没准备周全，我的错。你把我抽一顿，给我一个机会，这单生意我拼命给你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