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大饭店
林墨染半靠在沙发上，屈着两条大长腿坐着。
他握着高脚杯轻轻晃了晃，红酒荡漾，一如此刻心情汹涌澎湃。
“合作......愉快，林!”威廉在订单合同上签下名字，放下钢笔，用蹩脚的中文道。
铛啷——
高脚杯轻碰，林墨染眉眼上扬:“威廉，你是我的朋友，朋友的秘密就是我的秘密。”
威廉咯咯的笑起来，嘴里直念叨着:“friend! friend! ”(朋友! )
威廉指了指窗外:“ 林!我还有事......”
两人握手告别。
林墨染端起桌上的红酒杯，仰起头轻抿一口，酒精在血液中燃烧，将他的脸颊染上一片红晕。他抓起合同单，大步流星朝着青云大酒店外走去。
雪过天晴，诸事顺遂。
林墨染勾起嘴角:“丁全，开车，去见顾老板。”
汽车横着停在顾氏航运公司的大门口，林墨染对着后视镜整了整胸前领带，伸手理了理微卷的发型，昂首挺胸从车里出来。
他意态昂扬的走到顾青霄办公室门口，保镖进去通传了一声。
办公室大门打开，顾青霄端坐在办公桌前。
屋子里暖和，顾青霄只单穿了一件颇有质感的白衬衣配一件深灰色的英式西服马甲。
他衬衫袖口随意的挽起，手中握着一支笔，不知道写着什么。
“顾老板!”
“顾三爷!”
顾青霄抬起头对上林墨染笑容满面的眸子，恍惚间，他只觉得他像是一只嚣张跋扈来邀功的猫儿，想要迫不及待的伸出爪子挠他一下。”
林墨染拿着合同，用拍到他脸上的架势,把合同拍到了桌上，震的桌上的东西轻微晃一下。
“三爷，您签个字吧，机器明天就可以让人去搬了!”林墨染眼尾勾起，他贴着办公桌歪歪斜斜的站着。
顾青霄瞟了一眼边缘处被|躏的微卷的合同，又看看林墨染熬了一夜似兔子一般的红通通眼睛。
他低头审视了一番合同，用钢笔签了字。
林墨染把脸凑过来，淡淡的酒香萦绕在空气中:“三爷，我能留在云洲城了吧”
“咔嚓”，钢笔盖盖上。
顾青霄似笑非笑:“能。”
他闻着他身上的酒香，不悦的皱了皱眉头:“不过......”
林墨染喝了些酒，整个人飘乎所以，沉浸在喜悦中，压根没听到那声不过。他一向是少爷脾气，这段日子处处吃瘪,和顾青霄斗智斗勇，憋屈不已。
现在听到能留下，松了一口气，他勾起一抹嘴角一抹笑，那是属于胜利者的笑容。
这么刁难他，他偷偷骂他一句总不算过分。
他林公子一定要找补回来!
林墨染想到顾青霄听不懂洋文，出气般低声道:“stupid! ”(笨蛋! )
顾青霄抬起头，面露疑惑:“ 你说什么”
“我说谢谢三爷!”林墨染改了口，他单手插在口袋里，惬意地说，“三爷我还有事，先走了啊!”
“Hold on! ”(站住! )
背后传来低哑有磁性的一声。
像是收音机里播放国际新闻传出的标准的播音腔，在他的脑海里持续、重复地播放。
那音色，又冷又苏，但更多的是冷。
空气陡然凝滞下来。
林墨染感觉后背一凉，酒意瞬间清醒过来。
他仿佛站在已经裂开了一道细缝的冰湖上，迈出的那条长腿都不知道往哪放。
明明只是几秒钟的时间，却漫长的让他不知所措。
直到他确定刚才那声比播音腔还标准的洋文是从顾青霄嘴里说出来的。
跑吧
林墨染生出一个念头，他迈开腿就想开跑。
“林公子听不懂洋文了”顾青霄漫不经心的打量他的背影，他重复道，“Hold on!我让你站住，是我说的不标准吗”
他不是质问，更多的像是戏谑。
林墨染伸手扒拉了一下办公室已经反锁上的门。他这个人嘴硬惯了，刚才悄悄骂他也就是过过嘴瘾，并没有什么恶意。
林墨染的心咯噔咯噔的跳，绝望的闭上眼睛。
他迟迟没有转身，脚步声愈发靠近，他忽然感觉后脖颈一凉，顾青霄灼热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顾青霄语气平淡，嗓音带了忙碌工作一天的疲惫，愈发低哑有磁性。
他的语调很慢:“我不比林公子留过学，关于洋文还请林公子指点一二。”
林墨染攥着手心，无可奈何的转过头。他贴着墙根站着，恨不得钻进墙缝里。
顾青霄就站在他面前，把他堵的一点地方逃都没有。
顾青霄用比他高半个头的身高优势俯视着他:“stupid, 愚蠢的、笨蛋，是这个意思吗林公子”
林墨染脑袋靠在墙上，像是被狠狠抽了两耳光，明明什么也没有，脸颊却火辣辣的痛起来。
他才是那个愚蠢的笨蛋!
顾青霄!老狐狸藏的可真深!
顾青霄笼罩过来的目光强势又有穿透力,他冷声道:“How dare you!"
他从鼻息轻笑一声，抬手捏住他的下颌，自己翻译道:“我刚说的是，你好大的胆子!林公子，我翻译的对吗”
林墨染被看的一阵心虚，他垂下眼睫。
是，他这胆子太大了!
整个云洲城敢当着顾青霄面骂他笨蛋的,他算第一个了!
林墨染顺着他的手抬起下巴，紧张地咽了口水，似乎只想死个明白:“三爷既然懂洋文,也懂机械，为什么每次都要带翻译这次还差点被我把生意搞砸了。”
顾青霄看着他的眼睛，缓缓出声:“在我的地盘上，就没有迁就洋人的道理，更没有说他们的话的道理。”
他是主，威廉是客,这是身份地位和礼仪的问题。
顾青霄走回办公桌前坐下:“ 林公子觉得在你离开云洲城之前，我们该怎么算关于你骂我的这笔账你爹托了我照顾你，我虽然照顾的不够，但也衣食无缺，没有你反过来心生怨怼的道理。”
他随手翻看航运公司的航线时间表:“今天经理过来说，下个星期新增了一趟从云洲到金城的客轮，客轮还没有开始售票。”他用钢笔随手画了个圈，“就坐这趟船回去吧!”
林墨染一听到逐客令，这么久的努力又白费了。他不甘心的几步跑到办公桌边，按住桌上顾青霄如画生死簿勾勒的时间表。
他眨了眨眼睛，尴尬的咬牙道:“三爷,我是笨蛋......您别和我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