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染踩着一地月光， 踉踉跄跄的从不夜歌舞厅小跑到江华大酒楼门口。
江华大酒楼屋顶的莲花皇冠灯熄灭了下来，道路两旁的汽车纷纷离开，人群散去。
林墨染冲进酒楼，服务生正收拾碗筷，做清洁卫生。
他随便找了个人问:“顾三爷呢”
“顾三爷早就回去了。”
来迟了......
他刚想明白江航的话中话，一路跑过来,还是迟了。
迎着空旷的马路边走,夜风拂过江面裹挟着几层寒意，他拢了拢袖子，坐着黄包车回到青云大饭店，一阵失落袭来。
青云大饭店也在做清洁，林墨染没有回他三楼的房间，随便在大厅里找了张沙发椅坐下，盯着拖的发亮的地板发了一会呆，他忽然一拍桌子 。
不行!得趁着顾青霄今天心情好，给他贺生辰去。
过生日，就得送礼，他现在一穷二白，拿什么送
林墨染在青云大饭店里四处巡逻一圈，不知不觉走到后厨，他眼前一亮， 忙呵斥准备将蛋糕胚、奶油边角料扔进垃圾桶的清洁工。
“别丢!别丢!”
他将众人从厨房赶了出去:“行了，大家今天都放假吧。”
林墨染环视一圈厨房，有蛋糕胚、奶油、冰箱里还有新鲜草莓。
这些东西好像能组合成一样东西。
他忽然有个大胆的想法。
戴了手套，虽然做蛋糕是第一次，但他平日里吃甜品吃的多,也算是有经验。
林墨染小心在蛋糕胚上切割了一个不算太圆的圆，抹上雪白的奶油边角料，挤上一圈花边，再点缀上一圈红色草莓。
四处看了看，像泥瓦工一般补平了蛋糕坑坑洼洼的地方，直到草莓蛋糕看起来还像点样子。
他上楼找了一个漂亮的礼品盒，蓝底，白色圆点，小心地把蛋糕放了进去，随手抓了条粉色丝带打了个蝴蝶结，又从屉子里拿了根蜡烛塞进口袋。
一路驱车到顾家老宅，林墨染一手拎着蛋糕，一手去敲了敲门，“咚咚”
无人应。
他看了一眼腕表，已经十一点了。
顾青霄今天生辰，给佣人们放了假，家里早早就落了锁。
林墨染扒在栏杆门边看了一阵，不见有人来。他拿着蛋糕绕着顾家老宅绕了一圈，只见一处墙壁老旧，稍微低矮些。
凭借多年翻自己家院墙的经验，这么高的院墙对他而言不在话下。他用嘴叼着蛋糕盒，跳起的同时双手按住墙根,往上一撑,整个人利落的翻上墙。
双手扶着墙，缓缓从墙上跳下来。
一阵寒风袭来，他敏锐的感觉到危险。
不及反应，黑洞洞的枪口忽然抵在他的额头。
林墨染咬着那蛋糕盒上的蝴蝶结抬起头，顾青霄那双黑眸在黑暗中愈发显得又冷又沉。他一身黑色西装，站在古朴老旧的祠堂前，身后是一排排肃穆的牌位整齐，香炉中的香火散发出淡淡的气味。
而他孤身一人站在石阶上，周身气场凌厉、疏离，自带着一种威慑力， 让人不敢直视，不敢靠近。
迎着光，顾青霄这才看清翻墙的人是林墨染。他叼着礼物盒，俊朗的眉眼上扬，笑容璀璨，瞳仁中潋滟着光，像是皎皎明月光，仿佛多暗无天日的地方都照得进去。
顾青霄把枪挪开，他一早就看见了礼物盒。收起眼底一闪而过的波澜，压低声音训道:“ 哪来的小贼大门不走，非要爬墙。”
在林墨染的认知里，过生日该是一件热闹非凡、众星捧月的事，可此时他却从顾青霄深邃的眉眼里看出几分应酬了一天的疲惫。
江华大酒楼里那场热闹的生日宴，是各方势力交错盘旋、利益权衡得失的名利场。觥筹交错，谈笑之间。步步算计，尽是虚情假意。
月光如银色透亮的绸缎洒落而下，染上一层雾气朦胧。空气中弥漫着檀香和湿润的气息，仿佛置身于一个若隐若现的幻境里。
顾青霄在寂静的黑夜里，立在祠堂前不言语。一身黑色西装，身形颀长。
是清冷还是孤单
林墨染收起胡思乱想，把叼着的礼物盒藏在了身后，慌张道:“我敲门了，没人理...... ”
顾青霄把枪收进腰间的枪套里，夜里雾气大，寒气格外的重。他领着林墨染往客厅里去。
偌大一个顾家老宅，空空荡荡的。
寥寥几盏路灯映着两人的影子，林墨染跟着地上那个肩宽腿长的黑影走进暖和的客厅里。
拉下灯绳，屋子亮了起来，顾青霄坐在沙发上，长腿微微分开，双手搁在膝盖上，用一种自在放松且审视的目光看过来。
林墨染不知所措的站在他面前，藏在身后的漂亮礼盒不知道该不该拿出来
他脸颊本就染上一层酒意，这会儿脸更红。
“林公子这是约了谁家姑娘礼物没送出去，来我这借酒消愁了”顾青霄故意说。
林墨染第一回给人亲手做东西，他避开他的目光，把蓝色的礼物盒放在红木襄云纹圆桌上。
粉色的系带侧开，里面奶油已经塌陷，露出淡黄色的蛋糕胚，草莓也滚到了盒子边缘,东倒西歪。
这几样东西组合起来一依稀是个蛋糕。
林墨染忙伸手把滚到盒子边缘的草莓扶了起来，仔细摆好。
他尴尬地道:“三爷，礼轻情意重。你知道我现在穷的，只能亲手给你做个蛋糕贺寿。”
他不强调亲手做的这几个字，顾青霄也看得出是他做的。
屋子里暖和，酒意这会儿越来越重，林墨染步子虚浮，看着他拿不出手的蛋糕，脸颊坨红:“ 我这也大着胆子拿来了，也大着胆子请您尝尝”
顾青霄压下眼底潋滟而过的光，唇角轻抿，嗓音淡淡的:“洋人小孩的玩意......”
过生日，吃长寿面，年年如此，只是高处不胜寒，生日一年过的比一年孤单。
蛋糕，是摆在透明橱窗里哄小孩子的玩意儿，从来不该和他有什么干系。
可林墨染叼着这样一个带着童话奶油色彩的蛋糕突兀的闯进了一个孤寂多年的夜色里。
“忘记点蜡烛许愿了。”林墨染从口袋 里掏出一根蜡烛插了上去，用火柴划了火柴盒，小心的点燃蜡烛。
火光明亮，照在他的脸上，像是打上了一层柔光滤镜，眉目俊朗，薄唇微翘，脸上一层酒意的红，衬的那张脸上星星点点的笑容格外明亮，让人不自觉为之沦陷。
“顾叔叔，许个愿吧”
顾青霄半晌未动，不知在想什么。林墨染低头看了一眼腕表，还有两分钟就过零点了，来不及了。
“三爷大概没有什么得不到的，实现不了的愿望。那我许吧!”林墨染双手合十，看着蜡烛，又看着顾青霄，“让我留下来成吗”
林墨染蜷着双腿坐在羊绒地毯上，他喝的有些多了，天性使然，这会多了几分撒娇耍赖的意思。
他双手托着点了蜡烛的蛋糕盒，迎着烛火，眸子格外明亮:“顾叔叔，吹蜡烛......”
顾青霄微微俯下身，看着他直勾勾的目光，烛火恍惚，眼前一阵眩晕。
糖衣炮弹，他心想。
烛火摇曳了几下，顾青霄低下头，轻轻吹灭了。
片刻的眩晕之中，却是他从未尝过的满足感，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控。
他看着林墨染翘起的嘴角，用食指和中指，夹烟一般的手势轻轻夹起那根沾了一点奶油的半截蜡烛。
他漫不经心地在抬起手指在桌上一下一下点着那根蜡烛。一字一字道:“骗我的钱，搞砸我的生意，当着我的面骂我，现在拿我的蛋糕许你的愿”
林墨染坐在他腿边，眼前是他黑色的西服裤，刀锋般的裤褶从小腿一路延伸到腰际，修身利落，沉稳讲究。
林墨染抬起头，顾青霄半笑不笑，看不出什么的表情。
顾青霄忽然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另一只手拿着的蜡烛，用沾上奶油的那一端惩罚性的往他脸上抹了一下，这才悠悠评价他的种种:“很不乖......”
林墨染不敢擦脸上的奶油，往唇角舔了下。他认真思索一下，给自己争取机会留下:“这些都是过往，您也都惩罚了，我也都认。有错我还不能改吗”
“云洲城灯红酒绿，是个消遣玩乐的好地......”’顾青霄故意淡淡的说。
林墨染坐在地上，认真的回答:“我留下不是为了玩儿，三爷不是给了我三家酒店，我这才当了四个月老板，总不能就半途而废。”
“现在餐饮竞争大，青云大饭店靠着三爷在背后撑着，可是客人最多来捧几次场，之后还是要靠实力，才能留的住客人。”
“饭店中餐、西餐都有，种类多，可是却没有做出特色来，时间长了，迟早是竞争不过别人。您给我一个机会，下个月......就下个月，我让青云大饭店的业绩比现在翻一番。”
他喝的晕乎乎的，又激情澎湃的说了这些，眸中几层阴影层叠，他坐在地毯上，忽往前一个踉跄，抱住顾青霄的腿才没摔倒。
顾青霄眼疾手快的抢下他手里的蛋糕，放在桌上。破破烂烂的“糖衣炮弹”再摔就没法吃了。
“跟我耍酒疯呢”顾青霄不自觉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酒劲上来，林墨染点点头，开始耍无赖:“反正是许的三爷您的生日愿望，三爷哪能不实现自己的愿望”
酒意浸染，他的脸颊很热，隔着西服裤,贴着他的皮肤，有些烫。
顾青霄捏着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 愿望得有代价!既然决定要好好做生意，跟着我做事，就得服我的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