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金大酒店，一零一包房。
两扇对开的门打开，黎嘉文拿着文件急匆匆的赶来。
“顾三爷，您久等了。”
“真是抱歉啊!我们家二少爷被惯坏了，之前得罪您的事，我替他道个歉。”
顾青霄坐在真皮沙发上，穿着一身的黑，浑身的气场比外头的风雪还要冷几分。
顾青霄修长有力的手指往烟灰缸边上磕了磕雪茄灰，一个带着上位者气势的审视目光看过去。
他身上有一种不容靠近的边界感和距离感，令人望而生畏。事实上，外人面前，他一贯如此。
“你是谁”顾青霄明知故问。
黎嘉文赶紧做了个自我介绍:“三爷, 我是轩总的特助，也是鸿金煤球云洲分公司的副经理, 来和您谈联合建码头的事。”
顾青霄轻笑，手指间夹着的雪茄青烟袅袅，整个包间骤然冷了下来。
这世上最经不起试探的就是人心。他请的是鸿金煤球云洲分公司的总经理,按照林墨染那性子，不管他接不接手这个活儿，都一定会跑来，绝对不会让别人来。
他太了解林墨染的性子了,何况现在还知道了林墨染对他的心意，张扬肆意的小少爷绝不会闭门不出。
很显然，他邀请过来谈事的这封信没有落在林墨染手里。
黎嘉文把文件放在桌上:“三爷, 我知道您忙，我们家二少爷一向做不成什么事，他也不乐意来，建码头的事要紧,我先和您谈吧。”
“合同已经按照我家老爷的意思拟好了,您占大头，三爷您过目，就可以签字了。”
黎嘉文恭敬地把合同和纸笔递上前去。
顾青霄漫不经心的看着他:“在我面前演聊斋，你道行还不够。”
林墨染吃软的这一套, 这些年被他大哥忽悠的一阵一阵，顾青霄来了几日，心里便清清楚楚了。
林源吹胡子瞪眼的看似严厉，其实很疼林墨染。
林承轩百般疼爱,宠着惯着，其实别有用心。
顾青霄冷笑:“我今日请的是你们分公司的总经理，任何人来了，这字都签不了。你且回去吧!”
黎嘉文听到这明显的偏爱，不可思议地微微一愣。
顾青霄看着他，不想和他啰嗦，也不值得他啰嗦。
让他传话回去:“杨其死了，但他那些土匪手下可没死。狐狸尾巴留在外头，就有被人抓住的可能。”
黎嘉文脸色一白，心知顾青霄疑他家大少爷了
他勉强镇定下来:“我家二少爷受了惊，那些土匪还是早被抓起来的好，以免害了别人。”
顾青霄含住雪茄，缓缓的吹出气。
少年时是林墨染的一把玩具枪救了他一命,也是他帮林家把离家出走的孩子送回家的这份人情，才让林源在他最困难的时候给了他一笔救命的资金。
顾青霄不欠什么人情，为数不多的都欠在林家这里。
他蓄谋已久，为的是教林二少爷成才。
绝对不能叫这个小笨蛋一辈子蒙在鼓里 。
这道口子，他帮他撕开。
林墨染跪在又冰又硬的地板上，起初气性大,还挺着后背。这会子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什么也不管了。
他两只手插在兜里，左边口袋右边口袋各一个大红包。 红包领两份，连挨罚都是两份。
祠堂大门开了一条缝, 林墨染连忙跪直了身子。
林承轩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拎着食盒进来。
“让人去你最喜欢的那家铺子买了烤鸭回来，吃吧。”
林承轩打开食盒，烤鸭的香味扑鼻，他拿了荷叶饼，卷了带皮带肉一起切切成薄片的烤鸭，包上葱丝、黄瓜片、甜面酱，递在林墨染手里。
林墨染一屁股坐在地上，一手揉着膝盖，一手接过热乎乎的烤鸭大口吃起来。
“哥，你最好啦!”
从小到大，他每次挨罚，都是哥悄悄给他送吃的来。
烤鸭刚塞进嘴里，祠堂大门又打开了。
林墨染一惊，来的是司机。
司机没进来站在门边说：“方才顾三爷让我送信过来，务必要交到二少爷你手中，老爷也点头同意你出去了，我在门外等了两个小时了，二少爷你不去吗”
“什么信”林墨染疑惑。
“我让门房送进来，刚听门房说黎嘉文拿去,说是会交到二少爷手里。”司机说。
黎嘉文一向是对林承轩言听计从。
林墨染看向林承轩:“哥，嘉文哥拿我信做什么”
司机蹙眉:“我先前在门外等着，看着嘉文急匆匆出了门。怕是替二少爷赴顾三爷的宴了。”
“哥”林墨染不敢相信的看着林承轩。
林墨染这会子少爷脾气来了，就像个护食的小狗。他对继承家业没兴趣，但不代表他允许别人剥夺他的知情权:“谁许他替我去见顾叔叔的？”
黎嘉文没这么大的胆子，肯定是哥默许的。
林墨染不傻。
他们动机不同，林墨染满脑子都是顾叔叔，哥他们背着他去见顾叔叔肯定就是不想他去做这个云洲分公司的总经理。
从小到大，他步步退让,哥还是防备他。
林墨染浑身肌肉都紧绷起来,阴冷的祠堂冻的他汗毛直竖。
哥，不信任他。
他像是挨了闷头一棍子，脑子“嗡嗡”的。
林承轩组织好语言: "云洲分公司是大事,哥怕你发脾气得罪了顾三爷，所以让你嘉文哥替你去了。”
“既然是大事，所有人都知道，为什么我不知道为什么不和我商量”林墨染睁大眼睛。
“你们分明就是欺负人!”
他伸出手:“把顾叔叔的信给我。”
林墨染少爷脾气，霸道惯了，他可以自己选择不去，但是不容别人替他做主。
林源都做不得他的主，当年让他在国内念书，他偏要留洋，替他选了何婷婷，按着脑袋，挨了多少家法，他都不答应结婚的事。
林承轩把衣襟里的信封拿给他，林墨染看到熟悉的字迹,宝贝似的把信收进自己口袋里。
林承轩眼看事情暴露，只能以退为进，稳住他。他嗓音温和:“小染，既然爹和顾三爷他
们都执意要你去担云洲分公司的这份重任，你就去吧。”
“你进了公司也好,能帮哥分担，你出息了，哥也高兴。
咱们兄弟联手，将来营业一定更发达，咱们家的矿业才能一直保持优势地位。
林承轩满脸温和的拍了拍他的肩，一点私心都没有的样子。
林墨染一下子软下来，心想刚才说的话太重了，忙安慰哥哥:“对不起哥，我不该和你发脾气。”
“你知道的，我讨厌别人替我做主。”林墨染小声说。
林承轩的脸上带着永久式的微笑:“你什么脾气我不知道，和哥道歉什么，不过这会儿，你嘉文哥应该替你把顾三爷那儿的事谈好儿了。”
林墨染许诺:“哥，我们兄弟联手，一定能把公司做好。不过，话说在前头，总公司的事情我不掺合，我只管分分公司的事。”
说完他悄悄问了司机:“爹真放我出去”
司机点点头。
林墨染顾不得两条跪酸了的腿，一瘸一拐地往外头跑，兴高采烈:“找顾叔叔去!”
林墨染一路飞奔到华金大酒店，走廊铺着灰色羊绒地毯上，布鞋踩在地上深深浅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