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都市情感>骋春>第15章 命途多舛

  陈瞿西紧闭的眼皮下,眼珠微微转动。

  池柘为了确认他到底有没有睡着,先是倾过身子,在是凑近陈瞿西的那张脸。

  鼻息喷在他脸上,痒的想让人忍不住去挠,接着冰凉的指甲划过他的脸颊,陈瞿西的睫毛颤动,池柘的食指在挑动他的睫毛尖。

  陈瞿西装不下去了,睁开眼:“你搞什么?”

  “看你有没有睡着。”

  “就算睡着也被你弄醒了吧?”

  陈瞿西现在看人有点困难,池柘的脸离得很近,五官放大,他的视野里只有池柘一双忽闪忽闪的眼睛,他有点不自在,抬手抵住他的肩,让他坐回去。

  “我睡不着。”池柘同他道。

  陈瞿西实在没什么力气了,否则他不介意再和池柘打一架。

  混战中,不知道哪个狗崽子一拳塞到他的眼眶,当时没什么事,但在到警局不久后,他右眼周围就红肿起来。

  与其费力地睁开眼什么都看不到,还不如将眼睛重新闭上。

  池柘脸上也好不到哪去,脸上干涸的血迹,分不清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额头被划出几道口子,脸颊脖子也是。

  “你刚刚真的睡着了?”

  “没有。”陈瞿西没好气道。

  “我没在这样的地方睡过觉。”池柘似乎是有点委屈。

  “你觉得我就睡过?你今天那一酒瓶子扎下去睡的就不是这了。”

  派出所的二楼走廊仅有的几个长椅上坐着的是那几个女嘉宾以及节目组的几个女性工作人员。

  其他人一律背靠墙,席地而坐。

  陈瞿西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睡着,所以说话的时候尽量压低音量,头往池柘那稍靠了点。

  他和池柘在走廊最尽头的拐角,离厕所近,不时能闻到一股古怪的气味。所以这块小区域里只有他二人。

  和他们打起来的那伙人是当地的二流子,其中带头的算是个小地头蛇,不是初犯,现在还被关在审讯室里。

  但因为这起斗殴事件参与的人员较多,而且两边好像对私下调解这件事都不满意,以及还需要各种程序。

  总之,今夜里派出所没办法放人。好在,是没有出现人员重伤的情况。

  所有人伤情最严重的也就是缝了几针,不幸中的万幸。

  陈瞿西坐在地上,后背倚靠墙面,双腿随意地伸在前方,他脖子有些酸,下意识将往后一抵。

  他“嘶”了口气。

  “怎么了?”池柘问道。

  “头……”

  陈瞿西忘记自己头上有伤,头往墙上一撞,疼的说不出话。录笔录前有医生给他包扎了伤口,这次伤口不是特别的深,不需要缝针。

  “我感觉我好像跟这档节目犯冲。”陈瞿西现在不敢有大动作,规规矩矩地坐好,现在动一下扯得全身都疼,“可能有点八字不合,不是有点,应该是特别。池柘。”

  “嗯?”

  陈瞿西闭着眼,黑暗里,稍微有点动静他能听得很清楚。

  “你不是会塔罗吗?要不然出去之后给我算算,我害怕再继续录下去我的小命都要玩完。”

  “算什么,你和这个节目的缘分?”

  “对,这才不到十天吧。我又是落水又是见血的,要是在继续下去,指不定会发生其它的意外。”

  “行,算你免费,在外我都收钱的。”

  “是吗?”陈瞿西想起他之前在火车满口答应所有女嘉宾来算一出。

  “是啊,准得要命。”

  大概是今晚上这一顿架打的,池柘身上的那股别扭劲悄然消失。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道:“你困吗?”

  “不困。”

  其实喝了那么多酒,后面又来了一场全输出体力的大运动,按理说早该困了,但神经系统异常亢奋。池柘没叫他之前他是在酝酿睡意,无论身体怎么疲累,可就是睡不着。

  那根弦“突突”的在脑内跳动,静不下。

  “井柳说你像狼。”池柘冷不防来一句。

  “啊?”他反应慢一拍,“她跟你说我?”

  陈瞿西以为这群嘉宾里就他和井柳有些交流,没想到池柘同对方会有交集。

  “你俩聊我?”陈瞿西说不上来哪怪怪的。

  “你和她没有聊我?”池柘反问。

  陈瞿西沉默。

  池柘哼了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井柳这时候不知道窝在哪里,陈瞿西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干燥起皮的下唇,慢悠悠道:“她说你像疯狗。”

  “是吗?”

  “嗯。”

  井柳没说,陈瞿西自己想的。

  几个小时前不要命的打法不就跟疯狗一样吗?

  不管池柘信没信,他要改天找井柳求证陈瞿西也不带怕的。

  “凭什么你是狼,我就是狗?”

  “她说的,你问她去。”陈瞿西将锅扣得一干二净,“而且当狗不好吗?”

  “你听听你问的。”

  陈瞿西低低笑起来,睁开眼,他右眼现在是彻底睁不开了,左眼尽量挣得的大些,侧过头,看到池柘正在瞪他。

  虽然看不见,但也猜到自己现在的模样分外滑稽。

  “狗很好啊,什么忠诚勇敢啊,人类最好的朋友,狼有什么好的?狠毒,残暴,贪婪成性,忘恩负义。”陈瞿西就是想到以前学过的那些成语了,什么狼狈为奸,狼心狗肺……都不是什么正面形象。

  “可是草原上的狼不是这样。”池柘低声道。

  “草原上的狼是什么样的?”陈瞿西过去只在动物园见过狼,围在栏中的狼好像不能称之为狼。

  “守护神,草原上有一句俗语,狗有主人护,狼有神保佑。”

  池柘对草原民俗的了解远大于他这半个内蒙古人。

  “被神保佑的怎么会是坏蛋?”池柘反问。

  “是哦。”

  “还有一句古老的谚语,在多石的地方搭毡房,在有狼的地方放羊。”

  这句话陈瞿西曾经到听过。

  “这些都是从你那本《蒙古秘史》上看到的?”

  “差不多。”

  “看来我是特像我的那个老祖父了?”陈瞿西还记得他那个白鹿老祖母的冷笑话。

  草原上苍狼与白鹿。

  “你觉得像便是了。”

  在池柘清冷的声线中,陈瞿西想起来一件事,其实他对狼最初的印象并不是像那些成语。

  “我上学的时候看过一本书,很久以前了,十一二三岁?是作者的真实经历,一个画家姑娘来草原采风,捡到了一只要死的幼狼崽,后来她带它回城市,但发现狼还是适合待在草原,她决定放野,让它重返狼群,在放野的过程中,那只狼处处碰壁,而那位画家也生病了,那只狼还将自己野外打猎储存的野兔放到画家的窗户前。”

  说到这陈瞿西停了下来。

  “然后呢?”

  “最后放野成功,它重回自己的狼群,而那位画家也回到自己的家乡。他们分别的时候,我看哭了,稀里哗啦的,抽了半包纸,我也懂,就是注定要分离,可惜我那时候泪点低。”

  其实从画家决定将它放野的那一刻,她就做好了分离的决心。

  “这书还有第二本,忘了那位画家回去后不知因为什么缘故决定要回到大草原重新看一眼自己养的狼崽子,可是草原上的狼越来越少,狼群哪有这么容易被发现的,在寻找那只狼的时候,画家偶然又救到几只小狼崽,但这次没有那么好运,那几只小狼崽没有活成,中途她还又遇到一头母狼。”

  “这些小狼和母狼和那只狼都有关系吗?”

  “对,在书的最后画家终于和那只狼见面,它已经变成狼王,那只母狼是它的妻子,还有那孩子是它送过来的,因为生了病,想让画家再救救它们,像救它那样。她们第一次分离时是紧紧相拥,而这次分别,他们站在山头两端遥遥相望。”

  一个苦涩难言的故事,又因为它的真实平添一份悲怆。

  “其实,也没有被神保佑的吧。”陈瞿西重新闭上眼睛。

  和池柘扯了些有的没的兴奋的神经逐渐平静,慢慢安和,他打了个哈欠,好像快要睡着。

  “但我觉得,你这种人被神保佑也不稀奇吧。”

  可惜到陈瞿西只听到这种人,后面没听清,他顶着困意问了一句:“什么人啊?刚没听见。”

  池柘“啧”了声,轻声道:“滥好人。”

  可惜这次陈瞿西彻底睡过去,所以还是没听见。

  陈瞿西是被香醒的。

  池柘的肩头微动,陈瞿西的头枕在上面,所以感官异常明显,他将头抬起。

  “醒了?”池柘的声音从他耳边响起。

  今天的右眼应该是更肿了,陈瞿西费力睁开左眼看向池柘,他眼底的青黑色很重一圈。

  “你又一夜没睡?”

  “嗯。”池柘嘴里嚼着东西,所以肩膀才会耸动,陈瞿西注意到他手中的半个包子,酸菜猪肉馅的,下意识咽了口水。

  “现在几点了?”陈瞿西问道。

  “七点多。你睡了不到三个小时。”

  “噢。”

  陈瞿西云淡风轻,可他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吃吗?”池柘将他手中的半个包子递过来,“是李导让民警给我们带到的早饭。”

  池柘看出他在犹豫,轻描淡写:“你睡着了时候我已经吃完一笼了,这是最后一个。”

  靠,他就不该客气。

  陈瞿西接过包子,还是热的,他低头咬了一口,剩下二分之一没了,昨晚其实吃了不少,但现在真的饿。

  “这个是让你敷眼的。”池柘将地上那个装鸡蛋的袋子顺手递给他。

  走廊上的各位吃着热腾腾的包子油条,抿上一口热豆浆,忧愁的心绪不由飘出。

  “我们这个节目是不是完蛋了?”这个话题不知道是谁先开的头,接着就像吐水一样往外翻。

  “以前我也拍过不少综艺,但也没见过拍综艺拍到派出所的。”

  “这要拍不成了,我工资还能不能拿的到啊。”

  “要是拿不到,那就当白嫖一场旅游了?”

  “哪旅游游得这么累?”

  “吃的还堵不上你们的嘴。”李辉往聊的最热络的那边瞪了一眼。

  其实他本人现在心里也没个底。

  派出所这边一向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想着两边私下和解,签个协议书,这事就完了。

  李辉是不想闹大,毕竟传出去对节目的名声不好,但是对方却倒打一耙,说要赔偿,他们狮子大开口,如若不答应,看那模样是一直要纠缠下去。

  李辉心想,他看着就那么像是怨种吗?

  这档节目真是命途多舛啊。

  他低头,看到何绁侧身躺在地上,枕着叠成方块的外套,呼吸均匀,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大老板来了!”走廊的另一头突然有人喊道。

  “大老板?”

  陈瞿西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