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风夹雪，越来越大。修漫费劲地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要去看飘落的雪。
初雪要许愿，以前是跟他说过一嘴，这句话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记了很多年。修漫假装不经意地握紧了双手举在眼前，悄咪咪开始许愿。
江乐风只能看到他的背影，看不到他的动作。
他试探的手伸出去几回，也没落到修漫身上。
“别生气了.......”
最终，江乐风还是敲了敲修漫的肩膀。修漫想，这场不说话游戏是他赢了。
可这到底不是比赛，问题根本没解决。
修漫转过头看着江乐风满脸的不耐烦，江乐风的脸色也没好到哪去。他宁愿小心翼翼地说话、试探，就是不愿意跟修漫说点什么。
几乎是两人目光对视的那一瞬间，修漫想到了自己。他在谈恋爱的时候，另一半也绝对不会知道关于他家里的一切，因为他不愿意说，更是没必要说。
身处两个阶层的人，是没有办法共情一个烦恼的。
修漫眯起了眼睛。
“等到什么时候？”他问。
明明知道自己等不到江乐风说得那个时候，可他还是要问。
江乐风一愣，显然没料到修漫会问这个。这个问题的答案太不负责任了，等到什么时候，他自己也不知道。
“等到，我可以保护你的时候。”
“你是不是有点太自大了？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需要你保护了？”
“我就让你陪我过节，你一句话憋不出来，现在还扯上保护我了？嗯？你脑子没事吧？神经，起开。”
“跟你说话真他妈费劲。”
修漫一步踏出教室，冷风给他刺了一激灵。江乐风拿着围巾又跟着出来了，他不由分说，挡住了修漫的去路。
修漫看着他的眼神极其不爽，江乐风无视，给他戴上了围巾。
修漫以为江乐风在服软，结果一整天考完试下来，江乐风从那之后居然没再跟修漫说过一句话。修漫气得直磨牙，回教室也没等江乐风，吃饭也没和江乐风一起。
江乐风像被修漫扔在雪地上的小狗，形单影只地过了一天。
晚自习结束以后修漫慢吞吞地收拾书包，江乐风就在旁板沉默着等他。他拿起书包看向江乐风，江乐风在他的眼神中欲言又止几回。修漫最终没了耐性，撞开江乐风的肩膀，自己走了。
江乐风很快跟上，两人沉默着走了一段。还没到校门口，江乐风已经远远地看到了自家司机。
修漫也看到了，他不耐烦地“啧”一声，快步从江乐风身边离开了。
江乐风站在原地，拳头松了又紧，片刻之后还是向司机走去了。修漫的背影模糊在雪里。
修漫回家换上了私服，又出门去了。
他原本只是想自己出门散散心算了，结果A市实在是有点太重视这个节日了。光是无人机求婚修漫就在广场上看了三次，双子塔挂广告位被人用来告白也看了五次。
他不禁陷入思考，这个小说世界是不是还有别的主角？
没头绪。
广场还没走完一圈，他接到了戴韵打来的电话。
“怎么了？”
“外面呢。”
“行。”
“没事，我就是出来吃饭。”
“吃完了，我现在回来。”
最近戴韵把戴宇欣扔给修漫的频率逐渐增加，修漫一开始起疑心。好在戴韵好像真的只是去工作，回来的时候身上也没有伤。
修漫这才放下心来。
他收了手机揣兜里，正要往回赶，又遇到熟人了。
“你！”
高玥不知道从哪窜出来，看着修漫瞪大了眼睛。
“我。”修漫兴致缺缺，说完就要走。
“诶，我说，咱俩三次遇到了，这谁还能说没有缘分啊？”高玥说着就掏出了手机，一边赶着修漫的步子，一边把手机递到修漫面前。
修漫停下步子看着高玥气极反笑，“你是有什么一见到我就非得缠着我加你微信的特定任务啊？”
“看在咱俩这么有缘的份上呢，帅哥。”高玥眨眨眼睛。
修漫被她缠的没脾气了，在搜索框里输入了自己的号码。
“太好了，”高玥接过手机两眼放光，“帅哥您慢走。”话是这么说，可是高玥没再看过修漫，自己先走了。
高玥看起来颠颠的，修漫觉得有些疑惑。不过他急着回家带娃，也懒得深究了。
敲门之后给他开门的是一个全副武装的戴韵，她连包包都提好了，就等着修漫一来就离开了。
修漫看着她急冲冲地样子关上了门，进屋看着戴宇欣正在看着动画片吃小混沌。戴宇欣小碗的旁边放着一个没动过的大碗，一看就是给修漫留的，修漫也没客气，跟戴宇欣一起吃了起来。
吃完抱着戴宇欣看了一会电视，戴宇欣不知不觉睡着了。修漫把她放进了卧室，拿起手机一看十一点了，戴韵还没回来。
他给戴韵发了条信息，那韵收到了立刻给他回了个电话过来。
“她睡了。”
“两点？怎么这么晚？”
“你到底做什么？”
“啧，行吧。”
“我在这守着她睡。”
“嗯。”
给戴韵打完电话之后修漫没有回家，他走到了门口把灯关了，又回到了小沙发上半躺着。
他沉默的翻阅手机，不知道自己想看什么。直到高玥给他发了消息，等到微信的提示音，他才幡然醒来，原来江乐风一直没给他发消息。
修漫忍着无名火，不想和别人多说什么。偏偏高玥真就颠颠的。
---其实我要你微信不是因为我自己想加
---是我一个朋友
---你不是喜欢男生吗？
---他特别帅
高玥这边说着，修漫就收到了一条新的好友申请。就是高玥给他截图了的那个。
修漫心里烦躁得很，一句话都不想多说，想不想就点了拒绝。
于是他就收到了第二次，第三次......
“嘿，看不懂好赖是吧！”修漫这下同意了。
---谁啊
他语气不好，就指望这人能被他吓走。
---你好，我叫迟茗。我之前偶然看到了你的照片，觉得你特别好看，当时高玥就在我旁边，她就说你是附中她可以帮我要到你的微信。我以为她就是开个玩笑，没想到她真去了，听说魏临还找了你麻烦，真是对不起，因为我一句话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
---我的微信你想留就留下，刚刚一直想加你主要也是想给你道歉，真是对不起了。
......
修漫把手机甩到了一边去，无话可说。
过了一会终于彻底安静了，迟茗没再发消息过来。修漫这才又把手机拿起来，迟茗不说话，江乐风也是一动不动。
眼看着不到一个小时圣诞节就要过去了，修漫心火烧。他正想着一会过了十二点打电话过去跟江乐风吵架，没想到江乐风的电话先打过来了。
修漫秒接，接完又不爽，垮着脸等江乐风说话。
“你想吃蛋糕吗？”
修漫不说话。
“花禾西有一家蛋糕店听说......很好吃。”
修漫还是不说话。
“我给你买来了，我在楼下。”
修漫立刻光着脚踩在地上站了起来，他跑到厨房打开那扇窗户往下看。
雪积到现在已经起了薄薄的一层，万物沉静雪白，那点昏黄的光被雪反射了个彻底。修漫只觉得心中莫名安定下来了，光雪交融的景色里，他看到了江乐风站在楼下而成的一个点。
这个让他一整天都心神不宁的一个点。
那头的江乐风还在焦急地等待着，修漫却突然挂了电话。
江乐风愣在原地，捏着手机的那只手很快就僵硬了。
他对疼痛太过敏感，关于修漫的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变成惊弓之鸟。他茫然地看着眼前的雪景，回忆着方才和修漫的通话。
修漫一个字都没说。
他又开始害怕了，那些酸涩痛苦如期而至，他不甘心地看向楼梯口。
内心慌乱的时候他就容易联想，他突然想到了许多，想到修漫那些欲言又止，想到修漫对他时不时露出的悲悯.......
修漫是不是没那么喜欢他，修漫是不是也会离他而去。
短短两分钟，他已经思考到了这个份上。
念头一旦出现，就会快速生长。他站在原地动不了，只剩眼神不断流露出痛苦。
下一刻，他陷入了一个温热的怀抱之中。
是修漫的味道。
江乐风感觉自己被救了，他冻僵的手指屈伸，停留在了修漫的背上。
“你他妈真能忍。”修漫泄愤似的往江乐风的背上捶打一拳，江乐风没吭声。
修漫松开他，看着他。
江乐风眼中冰雪消融，那点念头来势汹汹，此刻又都消散了。
“圣诞快乐。”他举起蛋糕在修漫面前摇晃。
修漫盯着他看了半响，没忍住笑了出来“傻逼。”他说。
他牵着江乐风的手上楼，江乐风看着他的身影不低头看楼梯。
修漫那股感动劲过了才想起来嘲讽，江乐风正在拆那个小蛋糕的包装盒，他就摸着下巴眯起了眼睛。
“现在怎么又能出来了？家里没事了？”
江乐风手中动作一顿，摇了摇头，接着把蛋糕递到了修漫面前。
修漫跟他怄气一天，这会正是浓情蜜意，也懒得再对他得寸进尺了。
蛋糕确实好吃，修漫咬了一口，比他上次买的那个强多了。他吃得心满意足，心花怒放，一口接着一口。
江乐风坐在一边看他吃了一会，突然就开始说话了“我爸妈在我七岁的时候离婚了，他们现在也都有了各自的家庭，我不属于谁，我也无法割舍谁。他们两个都身份特殊，所以对我很严格。但是相比我爸爸，我妈妈对我要求更高一些，如果我没有达到她的要求，会有惩罚。爸爸比妈妈还忙，他从小就缺乏我的家庭教育，也或许是这样，妈妈才和他离婚的。他对我也一样严格，只不过，他不喜欢在我身上花时间。”
讲到这，江乐风停顿了下来。他看着修漫，修漫也看着他。
“我不是一个幸福家庭成长起来的人，因为缺乏，所以我更害怕失去。那天你看到我跳河，是因为我突然发现，我失去了妈妈的爱。我对她的感情很复杂，我一直渴望能在她身上找到爱我的痕迹，但是我一直在失败。就算是这样，我也没办法停止爱她，这让我很痛苦。我之前一直不接受你，是因为我害怕失去，我害怕你有一天突然从我身边离开，而我却还像爱着妈妈那样爱着你，无法结束就只剩下痛苦。”
修漫的目光僵持，嘴里那点甜味现在也没了。
“不敢跟你说。知道我是这样一个人，你也还会喜欢我吗？”他露出了痛苦的神色，这一大段话说得相当艰涩。
他害怕修漫听进去，更害怕修漫打断他。
他想要爱，即便是知道他不完美也存在的爱。
可修漫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一如他昨天一样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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