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玲掩面蹲下痛哭，江乾迈着小步子靠近自己的妈妈。
他小心翼翼地触碰李玲，李玲伸出手把他抱进自己的怀中，母子俩一起哭了起来。
江乐风踩着那些照片，又上楼去了。身后传来李玲和江乾的哭声，他像是很久以前听过，不太记得了，心里突然堵着什么在泛痛。
他踏着上楼的脚步平息自己的喘息。
张阿姨给他打了电话，问他要不要过去吃饭。
江乐风问她是不是林暖年让他来叫他的，她说不是。江乐风停顿片刻，而后便说，“那我不去了，她看到我，会不高兴。”
张阿姨没有再说什么，江乐风挂了电话。
他出门了，江又森今晚不会回来，虽然他想回来也无所谓了。他爸爸现在应该不太想管他的死活。
路上清雪一天一次，此刻却又下雪了。他靠在椅背上往车窗外看，今天过节的氛围很浓郁，熙熙攘攘的人流脸上挂着差别不大的笑脸，手上拿着差别很大的东西都是在为了今年跨年做准备。
江乐风被感染了，前一刻修漫给他发消息说自己要做一道家乡美食给他吃。
江乐风说自己很期待，实则对修漫的厨艺还是保留意见。
他让司机把他带到了那家蛋糕店，随后便让他离开了。
从车上下来江乐风才觉得大事不妙，这家蛋糕真的很好吃。以至于排队的人从店门口迂回了几次，队尾也落在了店门口。
没办法，江乐风只能认命排起了长队。
途中他眼见着蛋糕店的工作人员卸货几回往蛋糕店送，他开始担心自己能不能排到一个。
他祈祷着自己的运气别太差。
硬生生站了三个小时，江乐风途中在手机上做了两套卷子。雪落在他的手机上，他手指僵硬地扫了几回。
队伍行动缓慢，他就带上耳机听听力。这么寒冷漫长又无聊的几个小时，前面的人也个个都跟他一样有毅力，一个放弃离开的都没有。大家好像都着了魔。忽略了天气，忽略了时间，像等待赐福一样等着买蛋糕。
虔诚之态像是在拜神。
终于在他做完第四套卷子的时候，他排到了第二个。
他收了手机和耳机，专心致志地看着前面，耐心在这一刻消耗殆尽，他只怕没有他这一个。恨不得前面的人立马离开，他要问问还有没有。
终于，在他守望了整整五个小时天都黑了的时候，他站到了柜台前。
“你好，要一个原味芝士，一个芒果芝士，一个草莓芝士，一个蓝莓芝士。”
店员冲他眨眨眼睛看起来有些意外，但还是给他排单了。江乐风手机付了款，四个蛋糕也送到了他的手上。
他提着蛋糕心满意足地活动着自己的腿脚，丝毫没注意到后面排队的人对他投射的仇视的眼神。
他正要打车去修漫家，等车时却接到了林暖年的电话。
他只有瞬间的愣神，接起了电话。
“妈妈。”
“过来吃饭。”
“今晚......”江乐风震惊于自己面对林暖年时的懦弱，拒绝的话在嘴里徘徊几遍，还是没说出来。
“好。”最终，还是答应下来了。
打车去了林家，大门打开时里面传出欢声笑语。
他把蛋糕放在玄关，换了鞋，越过大厅走进了餐厅。
一家四口看起来其乐融融，林暖年吃了一个赵天天给她剥的虾。她笑着摸他的头，说他很乖。
江乐风站在门口，窘迫地不知道手该往哪放。
赵天天的爸爸抬起头，看到了他。
“乐风来了？快坐。”他起身给江乐风拉开了一张椅子，江乐风点头致谢，随后坐下了。
“洗手了吗就吃饭。”林暖年没有看他，却皱起了眉头。
江乐风表情愣了愣，又起身离开了餐厅洗手去了。
再回来，面前摆了一碗汤。他下意识抬头看向林暖年，林暖年看着旁边的赵天天。
“张姨给你盛的，她今天炖了三个小时，你尝尝。”赵天天的爸爸再一次说。
江乐风点点头，低下头喝起了汤。
张阿姨从厨房探出头，看了江乐风一眼，随后露出了一个怜惜的微笑。
餐桌上最能体现一个家庭的幸福情况，林家无疑是幸福的。只不过江乐风位于幸福的边缘，他并没有感受到。
林暖年的眼神几次和他插肩而过，他捕捉到，又放掉。
来之前他猜想过或许林暖年是为了找他算账，毕竟他们俩刚吵完架。他平生第一次忤逆她，她一定会对他做出点什么惩罚。
可是她没有，一直到这顿饭结束，她都没有多余的眼神分给他。
他搅动碗底的汤料，等待着结束之后离开。
终于吃完了，江乐风碗里的饭一口没碰，面前的碟子也干干净净。他一口没吃，但是没人问他为什么不吃，为什么一点都不吃。
他走到客厅，林暖年只身坐在沙发上。
他走过去，站在她面前。
“新年快乐，妈妈。”他说。
林暖年手中正拆着一个小小的礼盒，看起来做工粗糙至极，不像是她会收到还有耐心拿起来看得东西。
她却拆得认真，直到盒子打开，里面露出一个小小的卡通人物钥匙扣。
她笑了笑，拿起了钥匙扣低下被压着的纸条读了起来。
“新年快乐妈妈，我们永远爱你！”
小朋友认识的字太少了，好几个都用拼音代替了。她却从中感受了两个小孩憨态可掬的可爱模样，嘴角爬上了一抹温柔的笑意。
江乐风有些恍惚，不合时宜地想起了自己曾经送给林暖年的礼物，那棵他精心护养了几个月的小番茄。长势不好，径和叶都长不好，最后也只结出了一个果子，也没能在母亲节那天红起来。
他就这样给了林暖年，林暖年打翻了他的手，问他为什么不去学习为什么要做这些无聊的事情。
实在是太不合时宜了，在心头钝痛开始之前，他先起了离开的念头。
“妈妈，我先回去了。”他说。
“走什么？”林暖年抬起头看着他，眼里那点温情又没了。
“你回你爸那了？”
“嗯。”
“你爸有空管你吗？你回去干什么？”
江乐风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从林暖年的语调里，听到了调侃的语气。
他没说话，低下头也不再看她。
“德行。怎么，在你面前说你爸两句你又不高兴了？真不愧是父子。”
甚至算得上尖酸刻薄了，江乐风眼神逐渐黯淡，心脏又开始在被谁拉扯。
“难怪当初问你跟着谁，你非说跟着你爸。”
她说得恍然大悟，仿佛时隔多年发现了真相的样子，语气又近乎嘲讽，满不在乎地往江乐风心里插刺刀。
那点没死绝的要死的决心此刻又有些死灰复燃的架势。
江乐风艰涩地开口“妈妈，当时，是你说，我是累赘，你不想要我。”
她当时跟江又森争吵，大声地吼叫跟昨天的李玲别无二般。她说“你以为有了一个孩子做累赘我就不敢跟你离婚吗？你做梦！我要甩掉你，谁也困不住我！”
当时那番话到了今天依旧让江乐风控制不住地颤抖。
他看着林暖年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他没有低下头，直视着她。像是在撑，又像是被掏空了力气，只剩躯壳。
“你在怪我！你爸爸出轨，你不跟我一起讨伐他你却来怪我！”她果然咆哮了起来。
江乐风想长叹，想逃走。
他转过身，没再管她。
提上蛋糕穿上鞋子，出了门。
“江乐风！你真是和你爸爸越来越像，不争气的东西！”
跟着他一起出门的，还有林暖年的吼叫。保姆关上了门，一切留在了他身后，他只管向前去了。
这会已经十点多了，江乐风走到路口拦车。运气之神却不再眷顾他，没有空车，手机软件上也提醒他排队。
他现在才开始焦虑，更叫人着急的是，今天一天修漫都没给他发过消息。
他这会后知后觉，开始担心起来。
给修漫发去的消息沉海，给修漫打过去的电话也显示在忙。
他无视关机的手机，抬脚往前走。一边走一边拦车，不知道过了多久，落在他身上的雪结成了薄霜。他不管不顾的往前走，甚至加快了步伐。
终于一辆空着的出租车停留在了他面前。
车上的空调让他回温，他后知后觉自己发抖。整个人不正常的发抖燥热。
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关机了，他看着司机面前的时间表，距离今年结束还有不到十六分钟。
倒计时十分钟的时候，司机把车停留在了路口。他说今天生意好，就不进去了否则不好掉头。
江乐风无话可说，他取出身上所有的现金一股脑地塞给了司机，随后下车开始奔跑。
恍惚中他看到楼下有个人靠在阴影里，烟雾不断从那处飘散出来。可见那人的心情眼下算不上太好。
他走了过去，走到那人面前。他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昏暗的灯光下却显得有几分可爱。
他在旧年的最后一秒出现，在新年的第一秒里，他说“新年快乐。”
修漫看着他额头冒出的细密的汗，本来是想等着江乐风过来跟他算账的。他以为江乐风不来了，一个小时给他那么多电话他都没接。
可是现在这人就站在他面前，恰好赶上了这最重要的一秒。
无话可说。
修漫抬手抹了一把江乐风额头上的汗水，“新年快乐。”他说。
丢了手上的烟，歪着头在江乐风燥热的唇上留下一个冰凉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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