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秋,山上的温度明显低了许多。
本就怕冷的谢玄把自己整日整夜地塞在禅房里不愿出来。裴祁渊找人来请过几次,谢玄不愿动,索性告病推了。
本来这事也没什么,裴祁渊想着他不来见自己,自己也能去山上看望。
可偏偏等到满心欢喜地去见他时,寺中人却称,谢玄与裴言澈一同下山去了。
说是采买给国舅爷的贺礼。
裴祁渊眼神阴鹜,扫了眼满屋的火炉、暖手壶,一句话未说。
待到谢玄从僧人口中听闻此事,早已天近夜深。
僧人们说,裴祁渊离开时脸色极差。
一想到主角那个疯批的潜在因子,谢玄吓得连忙开了房门打算进宫。
可山风呼啸,谢玄走了没两步就打起了退堂鼓。
看着屋里暖炉的火光,谢玄心想,
或许明天再去,也不迟吧?天这么冷,想必裴祁渊早就睡了吧。
便自己说服了自己,关门熄了灯。
“殿下。”
山脚下,裴祁渊坐在轿中,手里的暖炉热了又凉。
“如何?”
“打听过了,似乎没有要下山的意思,现在应该回屋睡去了。”
裴祁渊眼神阴鹜,指尖用力拧在手炉上,冷声,“烧!连着几间客房,全烧了!”
夜半。
谢玄只觉周遭热的吓人,睁开眼,便见满屋的火光。
屋外人声鼎沸,灭火的水浇上房顶瞬间就被热度蒸成了水汽。
屋内火似游蛇一般舔着他的周遭,四处烟雾腾天。
谢玄努力辨认着方向,可烟呛地他不住咳嗽,只能堪堪向前挪着步子。
轰——
一旁经受不住燃烧的书架倒塌,压在谢玄面前,阻拦住了他逃跑的方向。
氧气越发稀少,谢玄匍匐在地上,视线逐渐模糊。
他朝着屋外伸了伸手,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师父!师父!”
可就在谢玄快要昏迷之际,裴祁渊出现在了屋门前。
一道身影仿若神祇一般,从漫天的火光中,一步一步坚定地朝他走来。
谢玄张了张嘴,已经说不出话了。
裴祁渊将谢玄打横抱在怀里,低头看着怀里已然昏迷了的谢玄,一丝狡黠的笑意在他眼底弥漫开来。
…
谢玄醒来的时候已至天明,因被烧了住处,谢玄被暂时安置在裴祁渊的轿子中。
四下无人,只有轿子外头的裴祁渊与封息。
“怎么样了?”
“回殿下,火势已经控制住了。”
“可有人员伤亡?”
“除了怀让师父。”
“知道了。”
谢玄敲了敲轿子,裴祁渊便立马掀了轿帘坐了进来。
烧红的脸颊此刻还未消退,裴祁渊看着谢玄弱风拂柳的憔悴模样,嗓子微动,不可闻地舔了舔唇。
“师父你终于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国寺…”
谢玄嗓子被烧的沙哑,他不适地咳了几声,却不见缓。
裴祁渊倒了杯水给他递上。
清水流过唇边时不经意地溢了一滴,顺着他的下颚一路滑进衣领。
裴祁渊眼底精光一闪,更觉得嗓子燥的慌。
“国寺,为什么会烧着?”
“还不是师父,屋里堆那么多火炉,烧的又是容易乱爆火星子的干柴。”
“那,那上头不会怪罪我吧?”
“我已经派人与父皇报备过了,不是有意,也就罚了师父一年的俸禄。”
谢玄一听,劲撤了一半。
一年的俸禄啊,他平日里偷嘴的吃食酒水,可都在这些俸禄里了。
“师父,你没事吧?”
谢玄已经红了眼,“住处烧了,钱也没了,那我,我不是无家可归了?”
“师父说哪里话?你还有我啊。等我把这边的事处理好了,你就随我一起回行宫。”
“行宫?”
“我都忘和你说了,这是父皇的旨意。说我住的那宫入冬后不耐凉要翻新,所以到工程结束前我便都在行宫里住着。听说那里还是父皇以前住过的地方呢。”
“是么…”
“行宫暖和的很,吃穿用度上也有奴仆伺候。对了,上次的素菜师傅还记得么,他们都在我那住着,就等师父你去呢。”
裴祁渊扯着谢玄的手,想在炫耀自己的新玩具一般,满眼都是笑意。
“殿下…”
裴祁渊的话让谢玄感动的鼻子一酸,干脆不控制地让泪留了下来。
他主动圈住裴祁渊的身子,搂着他的脖子紧紧抱着。
“殿下,还是你最好了——”
谢玄:“当然,师父带我不薄,我若做不到最好,又有谁能。”
谁都不能。
我也不准有谁能。
…
谢玄家的搬很快,甚至连行李都没有。
当天就被裴祁渊带去了住处。
“殿下…”
出轿门,谢玄的声音就变得很低,脑袋也埋的极低。
“怎么了师父?”
“那个,能把我放下来么?”
一个大男人被另一个大男人公主抱着,谢玄觉得面子上实在过不去,更何况一边的封息还一直寸步不离的跟着。
“这怎么行,”裴祁渊搂着谢玄的腰,跨过门槛,“师父刚死里逃生,身子骨都是软的,我怎么安心让师父下地走。”
“可也不用……”
“师父。”
裴祁渊停了步子,一脸严肃地看着谢玄。又猛地把谢玄往怀里一扯,更紧地抱住了他。
谢玄脑袋窝在裴祁渊的脖子上,想要拒绝,却听得上头沉沉的声音。
“师父,我很害怕。万一昨夜我没有到场,或者晚来一步…怀里抱着的不是想要挣脱我的,而是一副冰冷的身子…”
裴祁渊的声音带着颤抖,听得谢玄一愣。
一想到自己方才经历过的大难,谢玄也渐渐明白,对于一个生命里本就没有多少亲近人的裴祁渊来说,自己如果出了事,对他的打击将会有多大。
他的好大儿,终归还是一个可怜人啊。
谢玄嗫嚅着唇,抬手环住裴祁渊的脖子,声音变得乖巧无比。
“对不起。”
“师父,答应我,以后别离我太远,呆在我身边,好么?”
“…好。”
感受到谢玄的脑袋在自己的怀里点了头,裴祁渊满意地眯了眯眼,脚下的步子立时变得轻快不少。
他的和尚啊,这回,终于又回到自己身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