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桢这个梦做得极其的长,他走马观灯地在这场梦里经历着炮灰谭桢的一生。

  出生后成为留守儿童,和年迈的奶奶相依为命,小学时候父母车祸双亡,赔偿无果,居住破破烂烂的铜锣小巷里。年迈的奶早出晚归,支着一张煎饼摊供他上学念书。

  同时,炮灰谭桢因穿着不够整洁,在大会上曾受到老师的批评,年纪小会看眼色行事的同学对他敬而远之,而性子恶劣的同学则是开始欺负他,从此开启这长达好几年的校园暴力。

  炮灰谭桢越来越阴郁,变得不爱和人说话,成绩不好,人人都嫌弃他。

  而步入高中的炮灰谭桢,从被校园霸凌变成了一个人人都视若无睹的存在,他好像走到哪里都没人看见他,有人转角撞到他,他的眼镜被踩碎,也没有得到一句道歉,发放作业很多时候都没有他的作业本,老师上课从来不会叫他回答问题,排队时总是被插队……

  这些很常见的事儿,一件一件地堆积起来,成了压在谭桢心里的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

  这样被无视,让本就自卑的炮灰谭桢更像是一个边角的存在。

  直到,孟逢青的出现。

  孟逢青是学霸,温柔善良,他捡到他的校牌,送到他的班级里。当高高在上的神纡尊降贵叫出他的名字,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这是炮灰谭桢从来没有感受过的。

  孟逢青,也是唯一一个会光明正大叫出他名字的人。

  很多时候,炮灰谭桢都快要忘了自己的名字,但孟逢青叫出了他的名字。

  这是炮灰谭桢活了十七年,第一次产生悸动,他最大的勇气都给了孟逢青。告白那天他紧张得牙齿打颤,紧张得手心冒汗,但他仍然用网上搜罗来的告白方式,表示自己对孟逢青的喜欢,也因为他完全不明白这是一种变相的纠缠,会给人造成困扰,没人教他,没人告诉他,所以让他最后结局走向悲剧。

  谭桢醒过来时,额头上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不知道是因为金秋九月天气未转凉的原因,还是因为刚刚所梦到的一切。

  大梦一场,炮灰谭桢什么都没留下,只留下这些破碎的记忆,这些记忆好像承载着本人的痛苦,谭桢心里也格外地不舒服。

  同时,他有些恍惚地明白过来,自己真的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一个全然颠覆他认知的世界。

  他掀起被子坐起身,外面天刚蒙蒙亮,对床的同学蒙在被子里,亮着手机。

  谭桢辨别几分,认出来是原臣同学的床。

  他内心叹口气,他现在对原著的细枝末节倒是想起了些,可能也是经过刚刚做的那场大梦。

  如果没记错,原臣同学就是买股攻中的其中一支股,而且戏份还挺多的。

  想一想,温柔大学霸vs拽天拽地拽空气的校霸,好像确实是百搭组合。

  谭桢用手指摁了摁自己的眉心,苦恼地发现好像身边人全是和剧情有关人物。

  学校里响起起床铃,其余两张床的同学翻个身没有起身的动静。

  谭桢睡不着,干脆起身下床,蹑手蹑脚地进卫生间洗漱。

  原臣第一次睡那么早,起得也早,瞌睡早三百年就没了。

  他窝在床上打了会儿游戏,正无聊得抠脚时听见对面传来窸窸窣窣地声音。

  他借着细微的天光,看见谭桢从床上下来,趿拉着拖鞋进了卫生间。

  原臣打个哈欠,心想昨晚早睡也不欠这室友的人情了。

  正想再开一局,突然尿急。他嘴唇嗡动骂了一声,不情不愿地从床上下来。

  原臣敲敲洗漱间的门,谭桢正弯着腰刷牙,听见动静嘴里含着牙刷去开门。

  他穿着薄薄的短袖,头发乱糟糟的,没戴眼镜,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还带着几分惺忪水雾。

  原臣微微一愣。

  谭桢含糊道:“有事吗?”

  原臣回神,懒懒散散道:“来厕所能有什么事?当然是放水了。”

  谭桢睁大眼睛,反应过来,有些羞窘地哦了一声:“我马上出去。”

  原臣难得起了逗弄之心,他哼道:“不出去难道还在这里看着老子脱裤子?”

  “我被占便宜倒没什么,就怕你看了自卑。”

  这话音一落,面前小室友的脸便腾的一下红了起来,红得跟那峨眉山上的猴屁股似的。

  这么不经逗?原臣挑眉,就这脸皮薄的怎么敢在大庭广众之下给孟逢青告白的?

  谭桢连脸都没擦,就急急忙忙地退了出去,以表自己完全没有要和原臣比大小的念头。

  洗漱间里传来少年哼唱的不知名歌声,谭桢站在外面,握着牙刷在自己的嘴里胡乱地动着。

  谭桢的思绪飘远,今天中午放学就到了他和孔子钰约定的时间了,可他还没想出怎么问孟逢青要课堂笔记。

  *

  “你要问孟逢青借笔记?”徐如来一脸狐疑看着他:“真不是另有所图?”

  谭桢正走在路上吃包子,腮帮子鼓鼓的,他连忙摆手:“没有没有,真不是。”

  徐如来勉为其难地相信了,实则眼里还是怀疑。

  “我这里倒是有个办法,但是可能见不到孟逢青。”徐如来道:“你还要吗?”

  谭桢眼睛倏地一亮,捣鼓似的点头:“真的吗?我要!”

  还有这种好事!真的不是天上掉馅饼吗!

  徐如来皱起秀气的眉:“你真的不是为了见孟逢青?”

  谭桢欲哭无泪:“真不是。”

  徐如来大方地给他新朋友分享他的办法:“其实孟学神的笔记,在私底下都是被大家互相传阅的,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胆子去找学神借笔记。”

  徐如来道:“我这里有个笔记大群,不过有的笔记只有群管理才有,这群人可鸡贼了,逮着羊毛薅,一手笔记一手钱。”

  谭桢:“多少钱?”

  孔子钰要的笔记应该就是要钱的那份,不然也不至于找他帮忙。

  徐如来挠头:“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对于我这种学渣,我买来也没用。”

  谭桢深感自己再次陷入了僵局,原主家靠年迈的奶奶支撑,零碎钱本就少之又少,谭桢还想着弄点钱补贴家用,怎么还会拿钱去帮别人买笔记。

  他皱起眉,悠悠叹口气。

  徐如来:“要不你还是去找孟学神吧。”

  看来只能这样了。谭桢气鼓鼓地咬一口肉包子,心想最后再接触一次应该没关系,而且孟逢青为人看起来很善良的样子,应该很好说话吧。

  谭桢打定主意后,新愁又开始了。

  他要怎么才能见到孟逢青?和他说上话呢?

  孟逢青在楼下,他在楼上,如果直接去找孟逢青,必定又会引起一番轰动,不要小看八卦的力量。

  特别是本来就严阵以待的高三,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惊动一群毫无娱乐埋头学习的学生。

  谭桢绞尽脑汁试想了各种画面,最后也没想到他和孟逢青的见面来得那么快。

  早自习,学生会的检查服装,谭桢被单拎出来了。

  因为只有他一个人没穿校服。

  今天显然是孟逢青值日,他微微屈着手指,在谭桢的桌上敲了敲:“这位同学,请跟我出来一下。”

  少年穿着宽大的校服,胸前戴着徽章,细碎的刘海耷拉在眉梢上,说话的声音不疾不徐,不缺乏力量,也不盛气凌人。

  谭桢一头雾水,懵懵地跟了出去。

  前脚一出门,后脚原本朗读声阵阵地课堂里顿时混杂着各种揣测。

  “孟学神是不是要报复谭桢啊?”

  托谭桢自己一战成名的福,现在全年级谁人不知谭桢,谁人不晓。

  “应该不会吧?孟学霸心地善良,不会给谭桢使绊子的。”

  “谁知道,这事儿放在圣人身上,圣人都会生气。”

  “还挺想看看,孟学神这么温柔的人发起火是什么样的。”

  谭桢也内心忐忑,他倒不是怕孟逢青使绊子,毕竟原著里的孟逢青是温柔和善的,从来没有对人红过脸,只是有些担心给孟逢青留下不好的印象,借笔记更困难了。

  “谭同学,这已经是你半个学期第十次没有穿校服了。”孟逢青翻动纸张,得出结论。

  谭桢一愣,忽然想起什么。

  他就说怎么大家都有校服,而他在原主的行李箱里找一圈也没找到校服。

  谭桢还以为是因为原主家里穷买不起,所以才没有。

  直到现在孟逢青提起这茬,谭桢才从记忆的犄角旮旯里找出真正的原因。

  原主家里穷,学校并非不人道,是以校服是学校提供的,原主并没有用资金购买。

  而之所以没找到校服,是因为检查校服的人其中有孟逢青。

  原主觉得他不穿一次校服,孟逢青就会叫他的名字一次,尝到甜头后,他便更加肆无忌惮,宁愿被扣分,也觉得无所谓。

  谭桢的手指微微蜷缩,捉住衣角,平复下心情,诚恳道:“对不起孟同学,我的校服挂在家里,可能要下周才能穿。”

  他再三保证:“我绝对不是撒谎,我下周一定会穿的。”

  正是早自习时间,整条走廊空无一人,只有早读声在走廊里回荡,荡得谭桢头顶的发丝跟着晃。

  孟逢青垂眼,视线捕捉到他不安颤抖的睫羽,轻声道:“谭同学,还记得我说的吗?”

  谭桢抬眼。

  孟逢青:“又被我抓到了。”

  谭桢懵懵然地想起这句话,在告白现场,孟逢青说不要再被他抓到了。

  “不过这次态度良好,我就不记了。”少年嗓音柔和,轻飘飘,瞧见谭桢蓦然一松的神色,嘴角含笑:“要说到做到哦,谭同学。”

  “下次我可就很严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