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一大早,谭桢先去把昨晚熬夜写完的检讨上交给林主任。

  林主任见他把头发剪短了,虽觉得还是不够,但也不有意刁难,拉着唠叨了一会儿,念叨得谭桢隐隐约约地发困,揉揉眼睛,等到上课铃响了,才终于被放出办公室。

  谭桢乖乖在学校当透明人,能少说话就少说话,安安心心地学习。

  前桌的徐如来坐不住,大抵是觉得他过于安静,耐不住跑去别班找他认识的朋友,谭桢今天便落单了。

  谭桢倒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他中午吃了饭,便上学校天台去背书。

  理科班的男生比较多,即便是还没上课,教室里也有一群闹腾腾的人,谭桢后面的座位甚至有人钻在书桌里看小黄片,时不时传出来的声音让他面红耳赤,没法好好学习。

  好在他之前听徐如来提过一嘴,学校天台周一是开放的。

  谭桢先确认一下天台没人,才安心地坐在小板凳上看书。

  理科知识实在太复杂了,就算他有一定的基础,也实在难解。

  谭桢看着密密麻麻的公式,一个头两个大,怎么会有这么难的题?怎么会有这么复杂的公式?

  谭桢抱着书,靠在墙壁上,看得两眼昏花,瞌睡连天,手中的书“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闭上眼睛正要睡过去时,忽然闻到呛鼻的烟味儿。

  谭桢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见他掉落在地上的书被一只手捡起来,他的目光顺着手指上移,落在来人的脸上。

  “原……原臣?”他出声后惊一下,眼睛猛地一瞪,连忙坐起来。

  “你怎么在这里?”

  原臣的手指捏着他的书,好整以暇地翻看一圈,忍俊不禁:“小舍友,你这书还挺干净的。”

  谭桢一窘,原主确实没怎么看书,而他也没来得及做上笔记。

  原臣另外一只手还夹着未燃完的烟,谭桢总算知道那若有若无的烟味是哪里来的了。

  原臣把书递给他,谭桢坐直身子,缓缓接过去:“谢谢。”

  少年眉目张扬,他伸个懒腰,坐在老掉牙的藤椅上,抖抖烟灰,猛吸一口:“客气什么。”

  谭桢想溜,他站起身,正想溜之大吉。

  原臣微微抬脚,脚横在门槛处,结结实实地拦去了谭桢的去路。

  谭桢浑身一僵,呆愣愣地转过身去,看向原臣。

  在原臣的视角,他只看见这个之前胆敢不搭理他的小舍友,现在又摇身一变,变得畏畏缩缩,很像他养过的小仓鼠。那只仓鼠每次见他也是这幅表情,瞪大眼睛,缩在角落里,一个不高兴就哼哼唧唧,吼它一声,它就浑身竖起毛。

  原臣每次就会放轻力道,用平生都没用过的温柔抚摸它,它就瞬间柔软下来,并且得寸进尺地用嘴巴啄他。

  面前的小仓鼠结结巴巴道:“原……原臣同学,你还有其他事吗?”

  原臣吐出一口烟雾,尼古丁的味道尽数喷薄在空气中,将他的眉眼都朦胧起来。

  谭桢不喜欢烟味,控制不住地咳一声,然后仅凭自身反应,往后退一步。

  原臣微微勾唇,看着他,突然生起一股恶趣味,他道:“突然想起来,你跟孟逢青告白的事儿,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谭桢一愣,呆呆地抬头。

  他掌心冒着汗,终于还是来了,他以为自己躲过去了,没想到会在这么一个明媚的日子里,迎来他最害怕的事情。

  谭桢一直在想,原著里面到底是谁在路上打了原主,才迫使原主自杀。

  想来想去,他身边的“情敌”,除了原臣好像没有人更有嫌疑了。

  毕竟这位可是校霸,校霸打人是多么正常的一件事啊。

  认定了凶手,谭桢一时间不知道是不是该雇个杀手狠狠地教训一顿原臣,还是怎么办。

  好吧,雇杀手要钱,谭桢没有要钱。教训一顿原臣需要出力,谭桢没有力,单挑的时候一定会被原臣一拳揍飞的。

  谭桢泄气,整个人都萎了。

  原臣奇怪地看着他,他明明才说一句话,小舍友的神色怎么这么复杂?

  谭桢一副英勇就义的表情,他抬头,鼓起勇气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这事儿就算是他做的,那和原臣也没关系吧?怎么还要把账赖他身上?

  原臣一噎:“怎么和你没关系?如果不是你,我会丧失一次英雄救美的机会吗?”

  谭桢嘟囔:“本来就应该没有。”

  原臣撑着下巴,翘着二郎腿,双眼微眯,看着这个他完全没有了解过的小舍友。

  真奇怪,刚刚还瑟瑟发抖,现在又敢反抗他了。

  一个人怎么能有这么多张面孔?

  谭桢干脆破罐子破摔,如果随了原臣的心思,那也是被欺负的份儿,还不如鼓起勇气反抗黑势力。

  “我要走了原同学。”

  原臣好整以暇地“嗯”了一声,依旧翘着二郎腿坐门口,并不打算让他,大有一种“从我身上跨过去”的架势。

  谭桢不想继续待在这里了,他咬着唇,突然抬手推了一把原臣,差点把坐在椅子上的原臣推个人仰马翻。

  等原臣稳定下来时,面前的小少年叮叮哐哐地往楼下跑了。

  原臣好不容易稳住自己,骂骂咧咧:“艹!”

  他头一次碰壁,居然是在这个弱了吧唧的小舍友身上。

  平生第一次,原臣燃起了斗志,他倒想看看这个小舍友跪地求饶是什么样儿。

  下次,下次一定要打得他屁滚尿流,让他见识见识他原哥的威力。

  谭桢也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反抗黑势力,会得到这样的报应。

  原臣本来就和他一个班,他同桌没有来,原臣下午就申请换座位,换到了他的旁边。

  谭桢的噩梦就此开始。

  他上课,原臣给他扔纸条,科任老师不敢教训出了名的刺头原臣,只好大声呵斥他。

  谭桢得到了全班幸灾乐祸的目光,所有人都认为原臣这个喜欢孟逢青的情敌开始向他进攻了。

  谭桢:“……”

  头好痛。

  谭桢写作业,原臣捣乱手滑让他笔划过作业本。

  眉眼飞扬的少年摊手耸肩,十分无辜,认错快速:“对不起啊小舍友。”

  谭桢憋气,默默地远离他。

  谭桢上厕所,原臣也要施施然地跟着一起,厕所本来就没有门,旁边站一个人,谭桢实在不敢脱裤子。

  他真的没有见过这么这么这么令人讨厌的人!!他以后有钱了一定要雇一个拳击手,打得原臣满地找牙!

  原臣想到今天的杰作笑得前仆后仰,拿着手机,一边回教室,一边在群里发消息。

  徐洁和于真发出了一串冒号。

  [原臣:不好笑吗?]

  徐洁吃一块辣条,默默道[哥,这算什么新的恶作剧吗?听起来好幼稚。]

  [于真:要不还是我们把他叫到小树林揍一顿吧?]

  原臣皱着眉,心想这两人怎么一点趣味都没有。

  变了法的欺负小可怜不觉得很有趣吗?

  [徐洁:有这个功夫,原哥不如安排一下和孟学神偶遇,我听说孟学神这几天都去食堂吃饭。]

  孟学神?哦对,孟逢青。

  原臣从小就喜欢成绩好的,倒不是因为有多慕强,只是觉得他谈恋爱当然也要找最聪明的。

  想了想去,整个学校好像也就只有孟逢青才入得了他的眼。

  于是原臣开启了长达两年的追求,他倒没有死缠烂打,只是做着追求者该做的事儿。

  有人和他抢孟逢青,他就把人揍一顿。想起了,就去孟逢青跟前刷个存在感,没想起……没想起就没想起吧。

  不过比起原臣,徐洁和于真在追孟逢青这件事都比他积极。

  原臣经这提起,陡然想起还有孟逢青这号人,当即拍板道[中午去吃食堂。]

  [徐洁:那我待会儿去占座。]

  [于真:我打听一下孟学神什么时候到。]

  原臣倒是想起另一件事。

  [原臣:话说秦勉什么时候回来?]

  徐洁和于真不知道怎么突然提起秦勉,纷纷表示不知道。

  [原臣:没什么。]

  原臣收起手机靠在窗前,抬脚踢了踢旁边的椅子,椅子上的谭桢趴在桌上没有动。

  原臣凑过去,正想使坏,细看发现他的现任小同桌的肩膀在抖动。

  他愣了一下,傻眼地怔在原地。

  “你怎么了?”他伸手,食指小心翼翼地戳了戳谭桢的肩膀。

  谭桢像是被蜜蜂蛰了,快速地搬动椅子离他远一点,继续趴桌上。

  他才不要和原臣说话。

  谭桢要委屈哭了,他从来没被这样欺负过。

  从小到大,他都与人为善,从来人不犯他,他不犯人。

  他第一次遇到像原臣这么讨厌的人,实在太讨厌了,偏偏他还一点都打不过。

  肩膀又被人戳了一下,原臣微微蹙眉:“你哭了?”

  谭桢立马又把自己的椅子往外挪了挪。

  原臣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儿,或者说用这种幼稚的手段欺负一个人,他也是第一次。

  所以这样的局面使他始料未及,他脑子发懵,只能看着谭桢哭。

  明明这就是他的目的,他应该高兴的,但原臣现在只有心烦意乱,他抽了几张纸巾塞谭桢手里,声音低下来:“你别哭了。”

  谭桢不想说话。

  他讨厌死原臣了,这个可恶的中二时期少年,幼稚死了。

  接下来一片寂静,可能是因为见哄不好谭桢,原臣也就不再说话了。

  谭桢一个人掉眼泪,哭了一会儿,等要上课了才用纸胡乱擦一下自己的脸。

  等下课,原臣突然起身去了趟外面,回来的时候拎了一袋子的东西,花花绿绿的。

  动静很大,教室里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原臣把一袋东西扔谭桢桌上,双手插兜:“这样行了吗?”

  谭桢脑子发蒙,注意到很多人的目光,只想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

  “你做什么?”

  又是新的恶作剧?

  原臣:“有人说心情不好吃甜的,我把小卖部的糖都买回来了,你快吃吧。”

  他舔舔嘴唇,有些别扭道:“吃了就不许哭了。”

  谭桢茫然地眨眼,奇怪地看一眼原臣。

  原臣摸摸鼻尖,坐在座位上,翘着二郎腿,低声道:“我这可不是给你道歉……”

  他转头看一眼谭桢,默默闭嘴,转了话头:“行吧,我现在就是道歉,是因为你哭得太烦了。”

  谭桢看着桌上的糖,各式各样的糖都装在里面。

  他推开零食袋,摇头道:“我不要。”

  原臣顿时急了:“为什么啊?”

  徐洁出的主意不对吗?

  谭桢:“我不想要。”

  他吸吸鼻子,眼眶还有些泛红。

  他才不要吃嗟来之食。

  原臣咬着牙,恶狠狠地威胁:“你不要,我就继续欺负你。”

  谭桢一愣,错愕地看着他。

  怎么会有这种人!

  原臣高傲道:“你再不收下,我就变本加厉的欺负你。”

  谭桢迫于淫威,只好不情不愿地将袋子放进抽屉里。

  原臣放完狠话,见他终于收下了,才悄悄地松口气。

  他现在又找到了小同桌和他仓鼠的共同点,被欺负了喜欢气鼓鼓的。

  他养的小仓鼠生气也是这样,喜欢转过身,用屁股对着他,气鼓鼓的,能生吞海豚。

  放学后,徐如来听见这事儿,跑来翻了翻袋子,最后表情复杂:“原臣是不是在里面下毒了?”

  谭桢双手捧着脸:“我不敢吃。”

  徐如来:“你怎么惹上他的?原臣出了名的恶霸,家里有钱为所欲为,学校没人敢招惹他。”

  谭桢眨眼,试探道:“可能因为我们是情敌?”

  徐如来醍醐灌顶:“完了完了,桢儿,完了。原臣就是块狗皮膏药,盯上你,你就完了。”

  谭桢深以为然地点头。

  徐如来看着袋子里的糖,眼睛发亮:“你真不吃吗?”

  谭桢点头:“我怕被毒死。”

  徐如来笑嘻嘻:“我不怕,我帮你吃。”

  谭桢又犹豫起来:“算了吧,要是被原臣看见,会挨揍的。”

  徐如来立马收手:“你说的有道理,恶霸的糖不是我这种人有福气吃的。”

  他拍拍谭桢的肩膀,郑重道:“桢儿,你自己保重。”

  等人走了,谭桢望着一袋糖发呆。

  原臣怎么知道他喜欢吃糖呢?刚才差一点点就没忍住诱惑原谅他了。

  谭桢把糖全塞书桌里,算了,眼不见为净。

  ……

  谭桢坚信认为自己能经受住诱惑。

  但实际上,抽屉里的糖实在就像是潘多拉的魔盒,打开后就被吸引了,他刚开始只是给自己心理暗示。

  只吃一块糖就行了,不会被发现的。

  等吃了一块,又想吃一块,谭桢拍拍自己像是长了意识的爪子。

  怎么这么不争气!

  但是谁让原臣买了好多草莓奶糖,谭桢最最最喜欢草莓奶糖了。

  小时候爸爸妈妈出差不在家,回家都会给他带。

  后来长大了,就没有人在买奶糖哄他,可是谭桢会自己买了!

  谭桢默默地想,他要不去买一模一样的糖,装回去,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是他没有钱,他要省吃俭用给谭奶奶买新衣服。

  谭桢此刻再次痛恨自己嘴馋,怎么就没忍住呢。

  这事儿后来被孔子钰知道了,孔子钰抬手揉他脑袋,恨铁不成钢道:“你怎么这么好骗。”

  谭桢趴在桌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孔子钰:“你别因为一袋糖,把自己卖了。”

  孔子钰:“我现在可是你哥,你要是有想吃的,可以告诉我。”

  谭桢看他一眼,嘟囔一声:“你怎么变成我哥了。”

  孔子钰:“我比你高,还比你大几个月,我不是你哥谁是你哥?”

  他抬手挠挠谭桢的下巴,一副逗趣的样子:“叫声哥来听听。”

  谭桢拍掉他的手:“无聊。”

  谭桢不想欠孔子钰的,至于原臣的糖,那是原臣给他道歉买的,所以不算欠。

  算了,这次就勉勉强强原谅原臣了吧,反正吃人嘴短。

  谭桢幽幽叹气,烦心事好多啊,要是人人都是孟逢青就好了。

  孟同学温柔善解人意,和他相处永远不会担心被为难。

  对了,孟逢青!

  谭桢突然想起来,催促孔子钰:“你的笔记什么时候能看完?”

  孔子钰站在窗前,手里拿着不知道哪里来的魔方,手指变魔法似的扭动,快得眼花缭乱。

  他挠头:“明天,明天行吧,你怎么比孟逢青还急。”

  谭桢:“本来借别人的东西,就应该及时归还。”

  他小小的心虚了一下,其实他是想自己也看一下,他很好奇学霸的笔记什么样的,等拿回来了,他可以暗戳戳地借鉴一下,说不定一直困扰他的难题也能迎刃而解。

  作者有话说:

  活在他人话中的可怜小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