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渊单手压着帽檐, 情绪低迷,也没注意坐在一旁的人。

  直到旁边的人挪了挪屁股,似乎对他避之不及的模样,朱渊有些兴奋, 他早就觉得自己比原臣更凶, 但大多数人都只听过原臣的名讳,而他这个名副其实的校霸反倒连名字都没人提起过。

  现在, 难道是他被认出来了?

  朱渊暗喜, 看来他离扬名立万不远了。

  这样想着, 他抬起眼睛瞥一眼旁边,想看清怕他的小可怜是谁。

  下一秒, 朱渊傻眼。

  他慌忙把头垂下去,帽子压得更加压实了。

  上天真他娘地跟他作对,他之前找人找了一周,天天蹲公交站牌等人, 半个人影没见着。

  今天他刚出丑, 浑身脏兮兮的,脸上还有伤, 结果想找的人现在就坐他旁边。

  朱渊咬牙切齿, 他现在比谭桢还要害怕,压着帽子, 把自己藏在阴影里边。

  倒不是对这个小矮子同学有多么多么的喜欢,他起初也不过是觉得他长得可爱, 是自己喜欢的那挂, 带出去也应该特拉风。

  但从开始到现在, 他和这小矮子同学说的话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那份喜欢冲动早就消失殆尽了。

  如今不过是不想在认识的人面前出丑, 叫人看了笑话。

  朱渊小时候打架输了,邻居家的阿婆表面关切问候,谁知他回头拿东西,听见阿婆和隔壁的大婶儿谈论他,讥讽他的洋相。

  这些人都是这样虚伪,朱渊才不要再成别人眼里的笑料,所以他打架输了,他就要把自己藏起来,裹起来,生怕别人的目光会扒开他的衣服,窥见内里破败的自己。

  此刻的朱渊也是这样的,他拉高衣领,还好他今天穿了一件高领的外套,这样可以把他下半张脸挡起来,这样就不会被认出来了。

  其实他不用这么担惊受怕,谭桢如果看见他的全脸或许都要思考良久,才能想起他是谁。

  不过谭桢在临近站点时,还是堪堪想起对方是谁。

  毕竟这一头黄发,看起来拽天拽地拽空气的中二少年,谭桢还是有点印象的,而且他和这人也不是第一次见面。

  朱渊自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实则他头发乱糟糟的,眼角的伤异常明显,加上他自己本身心虚的缘故不敢看谭桢。

  以至于谭桢看他时,他完全没发现。

  谭桢之前见他每次都是一副昂起下巴,不可一世的表情,现在还是头一回看见他这么落魄的样子。

  特别像……嗯,像他以前掉地上的小熊布偶,本来光鲜亮丽的,后来就变得脏兮兮了,破洞里面还散落出一地棉絮。

  谭桢见此,倒是觉得朱渊没之前那么狠气了,反倒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样子。

  不过人家可怜和他有什么关系呢,又不是他做的。谭桢摇摇自己的脑袋,假装没认出朱渊,坐在摇摇晃晃的车里,打个哈欠,继续犯困。

  倒是旁边的朱渊安静没一会儿就开始躁动,他闲不住,但很快报应就来了,他的腿结结实实地踢到椅子下的实心木头,疼得他倒抽一口凉气,龇牙咧嘴的,面目扭曲。

  朱渊紧咬着牙齿,额头的青筋暴起,眼睛瞪大,实在是太疼了,这比被原臣打的伤还疼。

  他的动静大,即便咬着牙憋着,坐在旁边的谭桢还是听见了,他扭头过去,看见少年眼眶通红,似乎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谭桢一时有些犹疑,这么难受吗?

  看起来好像真的很痛,谭桢摸摸自己的包,摸到了一张创口贴。

  虽然对他脸上的伤无济于事,但总比没有强,也能阻挡一些细菌侵入。

  谭桢犹豫,不知道该不该给他。

  这一犹豫就犹豫到下站,谭桢走到门口时,又折返回来。

  朱渊正在懊恼自己今天诸事不利,下一秒掌心就突然被塞进什么东西,他一愣,几乎瞬间绷紧身子,防备警惕地抬起头。

  谭桢没说话,只是把创口贴塞他手里,便急匆匆地下了车。

  朱渊怔楞地坐在椅子上,绷紧的身躯渐渐缓和下来,他才低头看掌心里是什么东西。

  是一张创口贴,这创口贴还印着海绵宝宝的图案,嗲兮兮的,是朱渊看都不会看一眼的东西。

  如今,这东西落在他的掌心,散发着淡淡的药味。

  平时候张扬跋扈的少年,此刻捏着创口贴,有些不知所措。

  是给他的吗?

  朱渊咬着唇,金黄色的发丝也在摇摇晃晃的,彰显着主人的无措。

  在朱渊的记忆中,这是他第一次收到创口贴,人人都避他,骂他,在背后嚼他舌根。

  朱渊以为,这世界上所有人都是这样的,也应该是这样的。

  可好像不是的,朱渊捏着创口贴,只觉得冰冰凉的创口贴似乎在发烫。

  朱渊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又忘了问人叫什么,在哪里上学,是哪个班的了。

  这已经是他们第三次见面了,朱渊挠挠自己的头发,想给自己邦邦两拳,敲死自己算了。

  这样想着,他抬起手,看着手里的海绵宝宝创口贴,唇角微微翘起,创口贴的透明胶在暮色中透进来路灯的光晕,朱渊有些晃神。

  他回神后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神色,复而郑重其事地将创口贴放进自己的包里。

  虽然有点幼稚,但确实挺可爱的创口贴,贴他脸上多浪费……

  *

  谭桢没把自己的举手之劳放在心上,转头就忘了,反正海绵宝宝创口贴他还有好多呢,因为高三的体育课特别艰苦,难免还有擦伤,创口贴什么的是他常备的。

  他下了车,走进巷子里,看见孔子钰蹲在路边上等他。

  走近一些,他才发现孔子钰好像在抽烟。

  察觉谭桢回来了,孔子钰有些慌乱地烟灭了,抬手在空中挥了挥,试图把烟味赶走。

  谭桢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呛了一下,他揉揉鼻子,嘟囔一声:“你怎么还学着抽烟啊。”

  孔子钰抵唇轻咳一声,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大人的事儿,小孩儿少管。”

  谭桢翻个白眼:“你也没比我大多少。”

  谭桢转身就要走,孔子钰连忙跟上,大概是怕他误会,解释道:“我基本上不抽烟,只是偶尔心烦才会抽。”

  他怕谭桢因为他抽烟就不理他了。

  谭桢其实也没那么娇气,也不需要别人围着他转,他弯眼,猝不及防地转身,故意逼问孔子钰:“真的吗?”

  孔子钰躲闪不及,直愣愣地迎上他的目光,还有少年发丝间的香一道没入他的神经,那瞬间他几乎是屏住呼吸,不敢发出微小的声音。

  月色耀眼,灯光迷离照得人影绰绰。

  等谭桢撤开身子,他才回神,慌忙地拉开距离,破天荒地没有回答谭桢的话。

  好在谭桢也没打算听到什么答案,他背着自己的书包,给孔子钰提出建议:“你一会儿在家门口多站一会儿,孔阿姨应该也不喜欢烟味,小心挨揍。”

  孔子钰迟钝地点头,他突然觉得自己不应该再待下去了,胡乱找借口:“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点事,先回去了。”

  谭桢还想留他吃饭呢,闻言点头:“那好吧,路上注意安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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