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钰早早就等在公交站, 他现在已经养成了每日都要跑来见谭桢的习惯,没见到便心慌忐忑,索性有以往的经验,他便来公交车站等谭桢。

  今日他觉察出些许不同, 他看见谭桢从公交车走下来, 步履匆匆,面色微红。

  孔子钰下意识地往后车里看一眼, 他没看清人的脸, 只看见隐隐约约的背影, 有点眼熟,应该年龄相仿。

  难道这就是谭桢口中的那位经常辅导他功课的“同学”吗?

  不是说是女的吗?

  孔子钰皱眉, 莫名生出几分恼怒,谭桢为什么要骗他?如果只是普通同学谭桢没必要骗他不是吗?

  难道有什么不能告诉他的秘密?

  孔子钰压下心里的不舒服,他伸手环住少年的背,注意到谭桢的脚, 脸上出现一抹急色:“你这是怎么了?”

  谭桢虽然崴了脚, 但是心情不错,他往远去的公交车瞥了一眼, 心里松口气, 便满心欢喜地分享自己的喜悦:“我没事,我出去找工作了, 找到一个还不错的工作。”

  孔子钰一愣,他顿了顿:“你去找工作?”

  谭桢点头。

  孔子钰低头, 扶着他, 声音不自觉地沉下来:“你怎么没有和我说过这事儿。”

  谭桢坐在凳子上, 凉风习习吹过他头顶摇曳的发丝, 他不好意思地抿唇:“我谁都没有告诉, 就是怕没找到工作太丢人了嘛。”

  孔子钰勉强地扯唇:“是吗。”

  如果之前可能是误会,那现在这句话不是。

  谭桢又骗了他,明明在公交车上有人陪着他,送他回家,他们很明显是一起的,怎么可能谁都没有告诉。

  孔子钰蓦然意识到,在谭桢心里,有人比他更重要。

  可为什么呢?他是谭桢的哥哥,即便不是亲生的,可是他全心全意的待谭桢,谭桢为什么不能同样把他看得重要呢?

  孔子钰不太明白,他只知道他对谭桢来说一点都不重要。

  想到刚刚看见的背影,孔子钰微微眯眼,暗自记下,如果在学校看见,给他一个教训,让他离谭桢远远的最好,这样谭桢就知道谁才是对他最好的人了。

  谭桢全然不察旁边人的心思,他正兴奋地分享今天的所遇:“便利店的老板特别好,之后几天我就可以去打工了,这样奶奶也可以轻松一点。”

  孔子钰跟着他笑,胸腔里的一颗心脏跳动频率逐渐变高。

  孔子钰不想去深挖自己的心思,在他看来怎么样都影响不了他和谭桢的相处模式。

  “其实你需要钱和我说就好了,我攒下不少私房钱,我都可以给你。”

  谭桢闻言,立马摇头:“我不要,我只要自己挣的。”

  孔子钰努嘴:“我的不就是你的吗?不用分那么清。”

  他一双狗狗眼眨着,十分认真且无所谓,好像本就应该是这样的。

  谭桢:“不一样的,自己挣的才用得踏实。”

  谭桢深觉自己真实年龄要比孔子钰大那么一点,他换上语重心长的语气,拍拍孔子钰的肩膀:“你现在还小,等以后长大了就知道了。”

  他和孔子钰到底不是一家人,现在可能孔子钰把他当弟弟看待,但以后呢?

  以后若是遇到更好的人,更适合当弟弟的人,岂不是就不会那么喜欢他了?

  到时候孔子钰一定会后悔的,而他也拿着免费得来的钱会良心不安的。

  孔子钰却再次感觉到了谭桢的抗拒,好像他伸出手想将他推远一点。

  孔子钰眉眼处染上几分低落,声音也低几个度:“谭桢,我是真心实意把你当我弟的,你不用和我这么见外。”

  谭桢难得见他这幅失落的样子,有些着急:“好吧好吧,我没那个意思,我要是真遇到困难,我第一时间找你好吗?”

  孔子钰顿时应:“说好了。”

  他重新抬起眼睛,眼睛亮晶晶的。

  谭桢弯起眼睛,他其实已经很感激了,这个世界遇到的所有人都很好。

  在公交车站坐了一会儿,孔子钰再扶着谭桢往家的方向走。

  从头到尾,孔子钰一句关于公交车上的人的话都没有提到,仿佛完全不知道一般。

  谭桢找到工作后便和谭奶奶编了个理由,和孔子钰串通好,就说要去孔子钰家学习。

  谭奶奶乐于见到谭桢和孔子钰走近,一口便答应下来,还嘱咐孔子钰盯着谭桢好好学习,被让他偷懒。

  等送走孔子钰,谭桢去洗漱后便美滋滋地钻进被子里,事情办得圆满,他掏出手机给孟逢青发了一条晚安,又和徐如来聊了一会儿家常。

  聊到犯困,谭桢打个哈欠,眼里弥漫出水雾,他正想放下手机,谁料手抖点进了班级群。

  班级群里的人谭桢大多都不太熟,有的连名字都没记住,所以他没怎么在里面发过言。

  这次手抖点进去,便顺带着翻翻聊天记录。

  谭桢潦草看一眼,直到看见秦勉的名字,他才顿住。

  只一眼,他的困意便飞去九霄云外,血液倒流,浑身僵住,冷意裹挟住他。

  [班长:秦勉同学家发丧,大家有闲钱可以捐在我这里。]

  发丧?发什么丧?

  谭桢迟钝反应了两秒,秦勉只剩下一个母亲,除了母亲没有其他人。

  所以是秦勉妈妈去世了吗?

  可是他昨天才问过秦勉,秦勉说他妈妈明明已经有好起来的趋势了,怎么会……

  谭桢有些不可置信,他手都是抖的,迟疑地点进班长的聊天框,一向不善言辞的他,这次鼓起勇气询问班长关于秦勉的事情。

  [班长:这事我也知道的不太清楚,说是昨天下午去世的,好像是自杀。]

  班长有些唏嘘[是秦勉的邻居打电话给老师,说是卖不棺材,老林才让我组织募捐。]

  谭桢睁大眼睛,呆愣地看着那段文字:昨天下午吗?

  秦勉满眼带笑的神情还出现他的面前,谭桢几乎难以想象母亲自杀在自己面前是什么场景。

  同时,谭桢有些忐忑地询问[昨天下午什么时间?]

  班长和他没说过几句话,好在脾气好,没烦他,耐心回答。

  [我是下午两三点接到的消息。]

  这句话让谭桢怔在原地,这和他离开秦勉家的时间几乎是前后脚。

  秦勉母亲是他走后去世的,还是说他去的时候就已经自杀在家中了?

  谭桢这时候像是自虐一般地回忆当时发生的一切,又想起被自己忽略掉的动静。

  那个时候,秦勉母亲是否还活着,是否是在濒临死亡时挣扎?

  如果那个时候他进去看看,会不会有奇迹发生?

  谭桢咬着嘴唇,眼眶通红。

  他关掉手机,浑身发抖地躲进被子里。

  他只是有些惋惜,惋惜一条生命的流逝,同时又在想秦勉该怎么活,他已经这么苦了。

  谭桢想了想,给徐如来发消息,让徐如来给班长捐两百,他没有智能手机转不了账,只能徐如来垫付,上学再拿现金。

  这是他这阵子攒下的钱,这是他唯一能帮上秦勉的了。

  他承认此刻自己更多是愧疚,那种明明自己可以救下一条性命,却没有去挽回的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