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镖一愣, 原臣已经被拖走了。

  保镖犹豫了一会儿,才走进去。

  彼时,原深刚走进房间, 一眼看见坐在窗户前发呆的小少年。

  他露出光滑白皙的小腿,衬衫及膝, 衬得他柔弱娇小。

  这十天的相处, 不止规训了谭桢,或许也在潜移默化中改变了原深。

  他养成了工作疲累时便看监控画面的习惯, 偶尔没看见少年的影子, 他就会皱眉,下一秒看见少年从洗手间里出来,他的眉头会瞬间舒展。

  原深的目光像是一把刀, 一寸寸的凌迟着谭桢的皮肤。

  他在想,若是谭桢这辈子都能这么安分的待在这里,他留着他,养着他也不是不可以。

  毕竟说起来,谭桢算是留在他身边最久的小猫了。

  他以前也觉得无聊养过几只, 但无一都不过三天, 目的过于强烈, 让他不爽。

  除了谭桢, 谭桢像是完完全全地把性命交在他的掌中, 他不哭不闹,也不恼人。

  这样的人,仿佛天生就适合被豢养。

  他走进来,脚步不由地放轻了一些, 仿佛怕惊动了坐在窗前欣赏风景的蝴蝶。

  不过蝴蝶还是被惊动了, 似乎在一刹那展翅高飞。

  谭桢扭过头, 看见他进来,原本毫无神采的眼睛倏地亮了。

  他站起身。

  原深把餐盒放在桌上,走过去,长臂揽着他,将他揽进自己的怀里:“饿了吧?”

  谭桢点点头,他抿唇:“饿。”

  原深好脾气的低笑一声:“对不起,有事耽搁了。”

  他对上少年莹莹的目光,感到一丝愧疚,便毫无芥蒂的道歉。

  这歉意其实只有微末,对于他来说道歉也不过是口头上的几句话,并无实质。他乐得在小猫面前道句歉,哄他开心。

  谭桢果然弯眼,他笑眯眯道:“没关系。”

  他被揽到桌前,可能是因为原深来迟对他补偿的原因,所以今天吃得极好。

  有肉有汤。

  谭桢呼哧呼哧地喝一口排骨汤,微微眯眼。

  原深迟钝地感觉到饿意,他工作了一天也没吃几口东西,此刻看见谭桢吃饭也难得的感受到想吃饭。

  他平时候也用餐极其不规律,有段时间因为工作繁忙得了厌食症。

  所以此刻,他为自己感受到饥饿而感到惊讶。

  他吩咐人添加碗筷。

  坐在谭桢对面,和谭桢一起吃。

  谭桢看一眼,吃得更快了,喝汤差点把自己呛到。

  本来就没多少,够他一个人吃,原深再吃,岂不是都把它吃完了?

  原深仿佛看透了他的小心思,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上,他已经逐渐有耐心,并且视为情趣。

  他轻轻地抬手,捏了捏谭桢的脸颊,软乎乎的,谭桢懵懵懂懂地看着他。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话落,又有人送进来吃的。

  谭桢咽下最后一口汤,睁着眼,松口气。

  原来不是来跟他抢吃的。

  原深吃了两口饭,就有人敲门进来,在他耳边低语两句。

  具体说了什么,谭桢没听清,他低着头,安安静静的吃饭,与世无争的样子。

  原深却在一瞬间变了脸,他啪的一声把碗扔在桌上,冷笑一声:“我还真是养了只白眼狼。”

  谭桢被吓一跳,肩膀抖了抖,有些瑟缩地抬起眼,看向原深。

  原深下意识地缓和语气:“别吃了,跟我走。”

  谭桢愣了一下:“要出去吗?”

  原深淡淡地嗯一声,他看一眼谭桢:“出了点事,你看有没有什么要带的。”

  他什么都没带就来了,也自然没什么要带走的。

  谭桢摇摇头。

  他微微垂眼,心里猜测是什么原因让原深走得这么匆忙的原因。

  离开这个地方,除了原臣的原因,还有一个原因是这里离他办公的地方太远,并不是合适的地方。

  他想把谭桢放在离他公司较近的地方,这样也就毫无后顾之忧。

  至于原臣说的话,不过是让原深的计划提前罢了。

  “我好像忘记拿走我的衣服了。”谭桢走到门口时,突然出声。

  原深没放在心上:“去拿。”

  谭桢乖乖地哦一声,转身把衣服带上,才重新跟着原深出门。

  ……

  谭桢被带离了这个关了他十天的屋子。

  这也是这十天以来,他第一次看见除了窗外以外的风景。

  原来这里比想象中还要富丽堂皇,脚下的大理石发着光,寸土寸金的地方。

  谭桢站在空中电梯里,感觉到有一瞬自己好像从云端坠落,回到地面。

  他脑子晕眩得厉害,外面的空气一瞬间化为了毒药,让他的脚在踏出去的瞬间又收了回来。

  他竟然有些惧怕外面了。

  原深对于他这个反应微微挑眉,似乎对自己驯兽的成果很满意,他掐住谭桢的脖子,把人往外拽:“跑什么,到家就把你关起来。”

  谭桢被他拽出来了,外面的亮光让他有些不适应的抬手。

  空气由憋闷变得清新,谭桢深呼吸。

  不等他彻底适应,下一秒他就被摁进了车里。

  皮革的味道隔绝外面的空气,那股令人窒息的味道又来了。

  似乎感觉到谭桢的紧绷,原深微微抬手,掌心抚了抚少年的后背:“放轻松,我不喜欢你这样。”

  第一次还好,一直这样会显得谭桢变得生动起来。

  他不喜欢自己养的小兽变得过于生动,会显得他好像又恢复了十天前的模样。

  谭桢安静下来,他怯懦道:“对不起。”

  “可以给我吃饭吗?”

  小兽眼巴巴地看着,他露出白皙的脖子,这是他致命的地方,好像只要原深抬手轻轻地一折,就能掐断一条生命。

  原深的手轻轻地抚过他的脖子,淡淡道:“当然,只要你听话。”

  谭桢乖乖地点头。

  他被车载着,车外的风景一路倒退极快。

  突然的,车一个急刹,谭桢没有反应过来,脑袋磕在椅子上。

  警笛声好像是一瞬间出现的,响彻云霄。

  几辆警车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来的,瞬间包抄了谭桢所在的车辆。

  原深脸色黑沉低骂:“狗崽子,回去算账。”

  谭桢摸摸自己的额头,他抿唇,没说话。

  司机的技术很好,几辆警车在他眼里根本不算什么,他左绕右绕的把车甩在后面。

  孟逢青坐在车里,他抵唇咳嗽一声:“警官,沿路走,有一条封闭式的路口,可以把他逼进巷子。”

  这几天,孟逢青已经把就近的路况研究透彻。

  警官看他一眼,点头。

  车身像是飞起来了,谭桢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甩得七零八落。

  下一秒,他的下巴被人扣住,原深冷冷地直视他:“与其让你活着回去,不如让你死在我手里。”

  谭桢脊背一麻,他呆呆地看着原深。

  原深松开他的下巴:“早不该对你心软。”

  他觉得有些可惜,他养了十天的猫,最后还是没能留下。

  不如早杀了。

  原臣告发是在原深意料之外的,毕竟他那儿子从来只在外面横。

  这次倒是胆子大了。

  谭桢低眉顺眼地坐在一旁,没吭声,眼睫轻颤彰显出他的不安。

  原深摩挲手指,还是觉得有些可惜。

  就这样把谭桢杀了或者放走,他都觉得不甘心。

  “先生……”

  司机惶恐地出声。

  原深抬起头,这才注意到自己乘坐的车进了一条死胡同。

  他眉眼沉冷,没说话。

  车被逼停在巷子口。后面的警察陆陆续续从警车下来。

  原深紧紧地攥着谭桢的手腕,攥得谭桢吃痛地嘶一声。

  “下车!”警察持着抢,敲响车窗。

  原深阴沉沉着脸,他按下车窗,露出侧脸,看向警官:“这是怎么了?”

  警察早就知道原深的情况,他握紧手里的枪,警惕地看着他:“下车。”

  原深淡淡一笑,他开车门,拽住谭桢一起下车。

  谭桢被他拽一个踉跄,从车里跌跌撞撞的下来。

  孟逢青一眼看见谭桢,连忙就想走过去,下一秒就见原深抬手把人拽进了怀里。

  谭桢轻轻地吃痛,小声嘟囔:“疼。”

  原深淡淡道:“疼就忍着。”

  他转头看向警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警察为什么要穷追不舍?”

  领队的警官拿出工作证:“你好,我是支队长王连,有人报警说你绑架未成年,我们奉命逮捕你。”

  原深意味不明地看一眼被警察拉住的孟逢青:“不会是这个小孩儿吧?”

  “我认为这其中有误会。”原深说:“小孟家和我是世交,不过小孟你也真是的,不过是因为你喜欢的小朋友喜欢上我,你就口说无凭的污蔑我吧?”

  孟逢青站在安全线内,他的目光打量着谭桢,确认谭桢完好无损,他才轻轻地松口气,眼睛在看向原深时,眼底翻滚着凶戾,他淡淡道:“与其白日做梦,不如早点伏法。”

  原深扼住谭桢的后脑勺,声音淡漠:“小猫,你来说说,是不是这么一回事?”

  他掐住谭桢的脖子,力道异常的大,谭桢感觉自己的神经都在绷着。

  无数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包括孟逢青的那道。

  谭桢轻轻地垂下眼,没去看孟逢青,他在众目睽睽之下点头。

  原深露出个笑容。

  “确实是污蔑。”谭桢缓缓出声,“不过是原先生污蔑,不是孟逢青。”

  原深的笑容僵在脸上,他错愕地看向谭桢。

  谭桢抿唇,轻声道:“还请原先生放了我,这几日你非法囚禁我,现在警察已经来了,你还是束手就擒吧。”

  那些个枪支一瞬间又举起来了。

  原深咬碎了银牙也没想到关键时刻谭桢居然会将他一军。

  要他放谭桢走不可能。

  他今天非弄死他!

  原深抓住谭桢的头皮,把他往自己身边带:“你可真是好样的。”

  原深一动,警察也纷纷围上去,领队大喊:“原深,你放开人质!我们接到举报,你不仅非法囚禁人质,还杀过几个手无寸铁的公司员工,你现在最好和我们回警局如实招供,或许还有挽回的余地。”

  原深微微眯眼,有些意外地嗤笑一声。

  他做事从来不留余地。

  不过他觉得这些警察总算是聪明了一回,连他杀的几个人都能找出来。

  毕竟他让手下处理得很干净。

  那几个员工都是些和他对着干的,是他之前合作伙伴留下来的帮手。

  他的公司上市后,和他一起创业打拼的同事被他找了个理由给开了。

  那些拥簇他的人要么离开,要么留下。

  死去的几个员工就是留下的,在他们眼里自己永远不如前任上司,有好几次被他抓到在他背后说坏话。

  这让原深不爽。

  他这人能动手就不会让自己憋屈,于是让自己的属下料理了,处理得很干净。

  按理说不应该被发现的。

  原深的眼睛轻轻地眯起,他看向站在他对面的孟逢青。

  孟逢青朝他温温一笑。

  那笑容里竟一瞬间透露出他那位老同事的模样。

  原深的瞳孔一缩。

  “想救他,就统统往后退。”原深从兜里摸出一把枪,他不仅不打算放了谭桢,他还要谭桢给他陪葬。

  他的枪支抵在谭桢的太阳穴,谭桢浑身紧绷,他咬着嘴唇,声音颤抖:“原深,你疯了?”

  原深轻笑一声,在他耳边低语:“小猫,我死也会拉着你一起下地狱。”

  他看向孟逢青,朝孟逢青露出个挑衅的笑:“你们敢过来,我就会杀了他。”

  他拽着谭桢,往巷子口走。

  孟逢青脸色一变,声音冰冷:“原深,你放开他!”

  原深还是那副高高在上的表情,他衣襟没乱,神色淡漠:“让我走,我就放了他。”

  在他的一点一点挪动下,警方也持枪,缓慢地随着他的步子挪动,警惕地盯着他的举动,不放过一分一毫。

  在这样寒冷的冬天里,在场的人竟暗暗地湿透了衣衫。

  谭桢眸子轻敛,他像只小动物,没反抗没挣扎。

  他随着原深的步子挪动。

  原深挪动到巷子口,他硬生生地杀出了一条血路。

  他挪到了那辆雷克萨斯前。

  司机为他打开车门,原深桎梏住谭桢,一挪一挪的就要上车。

  眼看他就要上车了,趁着他扭过身子的一瞬间,谭桢突然抬起手,藏在掌心里的玻璃往后扬起,狠狠地划向他的眼睛。

  原深的眼睛刹那崩开血花,他失声地捂住自己的眼睛。

  谭桢心跳跳到嗓子眼,他整个人都是懵的,脑子一片空白,他不敢回头,他只知道自己要跑,跑快点,再快点。

  他趁着空隙逃也似的奔向警察,奔向孟逢青。

  孟逢青眼疾手快地冲出来接住他。

  指尖相触的下一秒,身后传来“砰”的一声,有什么擦着自己的耳边过,谭桢懵了一瞬,他感觉到自己天翻地覆,身子滚了好几圈,路上的碎石子碾压过他的脊背,疼得他脸色发白,而他被一具身体拥抱在怀里,这具身体把他保护得严严实实。

  谭桢却伸手,在他后背触及到一片湿润。

  孟逢青把他抱在怀里,他急促的呼吸着,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在他耳边说:“你回来了。”

  谭桢触及到一片血色,他害怕地攥紧孟逢青的衣服,眼泪鼻涕混在一起,哭得浑身颤抖:“我回来了我回来了孟逢青,你没事吧?”

  孟逢青轻嗯一声:“我没事。”

  像是怕谭桢担心,他还轻轻地捏了捏他的掌心:“我有点晕,可能要休息一下……不要担心。”

  谭桢抿着唇,哽咽道:“你不想看看我吗?你不要休息好不好?”

  孟逢青没回答他。

  警方在那一瞬间的变故中,快速冲上去将原深伏法。

  而120也紧随其后的把孟逢青抬上了担架。

  谭桢脚都是软的,孔子钰和徐如来冲过来扶住他,来的还有洛淮书。

  洛淮书哭一通,鼻子都红的:“谭桢你没事吧?你还好没死,死了我可怎么办。”

  谭桢眼里什么都看不见,他满脑子都是他一手的血,他借着孔子钰和徐如来的搀扶站起身,他挣扎着,走向救护车。

  孟逢青已经被抬上去了,目前不知道怎么样。

  谭桢没想到他划破了原深的眼睛,原深还能回过神对他开枪。

  原深摆明了就是想让他一起死。

  孟逢青在关键时刻替他挡了一枪,那一枪打在孟逢青的背部,谭桢后悔莫及。

  如果他知道会这样,他宁愿没有去划原深的眼睛。

  那块玻璃是他打碎水杯留下的一块,他一直藏在落地窗的窗帘后面,他这么些天装作软弱服从的模样,就是为了让原深放松警惕。

  可如果他知道这一块玻璃,会变成一颗子弹,射向孟逢青,他一定不会这么做。

  谭桢泪眼朦胧,他想跟上去看看孟逢青的伤势。

  可警察拦住他,说要跟着回警局做笔录。

  孔子钰和徐如来洛淮书三人抢着搀扶谭桢,几人坐警车去了警局。

  谭桢捋清思绪,将这些天的经过有条有理的说出来。

  由于他是受害者,警方很温和的安抚他,还请了心理医生,怕给他留下心理阴影。

  谭桢不怕什么心理阴影,他拒绝了心理医生的辅导,哭着求把他送去医院。

  少年浑身颤抖,在陌生的房间里,和一个极其令人害怕的中年男人待在一起十天,他都没哭,都没这么害怕过。

  谭桢情绪不太稳定,可能是过了十天再次回到人间,又可能是因为孟逢青的原因,他止不住的大哭。

  在医院见到谭奶奶时,他彻底崩溃,哭晕在谭奶奶的怀里。

  谭奶奶抱着他,坐在医院的长椅上,守在手术室门口。

  她一个劲地摸谭桢的小脸,一边抹泪:“瘦了,瘦了,我白白胖胖的乖崽,怎么瘦这么多。”

  谭桢委屈的落泪,抱着谭奶奶,眼睛落在闪烁的手术室的红字上。

  “他不给我吃饭,我害怕。”

  谭奶奶和谭桢抱着一起哭。

  好在谭桢总算是回来了,孔子钰给两人买了一瓶水,问谭桢饿不饿,要不要吃饭。

  谭桢摇摇头。

  孟逢青没出来,他吃不下饭。

  谭奶奶叹口气,她捋了捋谭桢的头发:“小孟一定会没事的,等小孟出来,奶奶做好吃的给你们吃。”

  谭桢嗯一声,他摸摸谭奶奶的头发,哭着道:“奶奶,你头发都白了。”

  谭奶奶眼里泛着泪:“你回不来,奶奶都要跟着你去了。”

  谭桢又想哭了,眼里包着泪,呜咽地抽泣。

  好像这短短的时间里,把这十天的眼泪全流光了。

  谭桢其实很害怕的,他害怕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他从前习惯了孤独,可他现在有朋友有家人,他就会惧怕孤独淹没他。

  他躺在那张白色的大床上,睡过去就会做源源不断的噩梦,好像有怪兽要将他吞没。

  他不喜欢饿肚子,他不喜欢那双手抚摸他的小腿,不喜欢原深那双时时刻刻要将他拆吞入腹的目光。

  他靠着自己拙劣的演技,度过这艰难的时日。

  ……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谭桢以为自己要在医院的长椅上坐化了,其实也不过才过去一两个小时,谭桢却觉得度日如年。

  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了,手术室的门打开。

  谭桢听见声音,瞬间睁开眼睛,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脚发麻,绊了一下,摔在地上,膝盖磕得生疼。他没管,一瘸一拐地走上去,着急问:“医生,怎么样了?”

  医生点点头:“病人情况良好,子弹没有伤到要害,不过要休养一段时间,先办理住院吧。”

  谭桢点点头,往手术室里张望了一下,看着孟逢青被推出来。

  他打了麻药,现在还没有醒过来,闭着眼睛,唇色毫无血色。

  一想到这样的情况是自己造成的,谭桢就愧疚的落泪。

  他擦擦眼泪,跟着护士送谭桢到病房,又急匆匆地去办理住院手续。

  等一切搞好,将近凌晨了。

  谭奶奶熬不住,又想陪着谭桢,她现在一刻也不敢让谭桢离开自己的视线。

  谭奶奶不说,但谭奶奶心里很自责,她一度认为谭桢失踪是因为她的原因,如果那晚她没有去睡觉,或许谭桢就不会受罪了。

  谭桢劝说她无法,给她在孟逢青的旁边装了一张床,让她好好休息。

  谭奶奶几日没合过眼,此刻挨着床就睡过去了,手却仍然是紧紧握着谭桢的手。

  寂静的病房里,除了心电仪发出的滴滴声,再没有其他声音。

  谭桢觉得很安心,他握着谭奶奶的手,感受到老人家手掌心里的温度,迟钝地涌出一股自己还活着的庆幸。

  这些天他没事就是在睡觉,所以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反倒一点困意也没有。

  谭桢便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握住谭奶奶的手,一边看着孟逢青那边的动静。

  孟逢青睡得很安稳,只是偶尔眉头轻皱,他嘴周围长出了一些胡茬,看起来憔悴不堪。

  谭桢抚抚他的额头,打了一盆热水给孟逢青擦脸。

  等忙完,好像没什么事可以做了。

  谭桢又坐回了原来的凳子上。

  孔子钰和徐如来其实是陪着他一起来医院的,洛淮书因为偷跑出来被他爸在警局门口逮到抓回去了。

  谭桢劝说孔子钰和徐如来先回家。

  孔子钰想到孔家父母还在等消息,便也只好先回去,徐如来则是终于松口气,又嫌弃自己身上脏兮兮的,回家洗漱去了。

  谭桢总是会被这个世界环绕在他身边的美好所治愈。

  他觉得就这样就很好。

  ……

  麻药的药效过了,孟逢青睡了一觉,四五点的样子醒过来,睁开眼。

  他一眼就看见坐在窗前的少年,谭桢抱着膝盖看着窗外,冬日寒冷,枯叶簌簌,他靠在窗前,好像下一秒就要变成蝴蝶飞入凛冬,坠进茫茫冬夜。

  孟逢青下意识的出声:“谭桢……”

  谭桢倏地扭头,看向他。

  蝴蝶从冬夜飞回来,落地,回到人间。

  谭桢连鞋都没来得及穿,他走过来,眼睛一红:“你醒了。”

  孟逢青轻轻地把他的蝴蝶抓住,温柔地捏着他的一根手指:“怎么这么冷?”

  谭桢吸吸鼻子:“没事,我这人体质就这样。”

  孟逢青轻嗯一声:“别坐窗前吹风。”

  谭桢点头,他掖掖孟逢青的被子,小声问:“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帮你叫医生?”

  背后的疼痛在麻药后便袭来,孟逢青抬起眼,看见少年通红的眼眶,他摇摇头:“没有,你没事吧?”

  谭桢:“我没事,你不应该替我挡的,我宁愿躺在床上的人是我。”

  孟逢青弯眼,他好像比以前更温柔了,他怕惊走好不容易飞回来的蝴蝶,他放轻声音:“我应该做的。”

  谭桢疑惑的抬起眼看他。

  “这话说的不对,没有该不该……”

  谭桢话没说完,孟逢青就握住他的手,躺在床上的人目光一动不动地落在他身上:“你说,我听着。”

  谭桢一卡壳,觉得孟逢青是故意的。

  他便微微嘟囔道:“我不说了。”

  孟逢青垂眼,夜色里,病房里亮着微末的灯光。

  他眼睛里倒映出些许光亮,他轻声道歉:“对不起,我错了。”

  “你可不可以多陪我一会儿?”孟逢青祈求。

  谭桢愣了一下:“当然可以。”

  他觉得自己刚刚说的话是不是太重了,连忙道:“你不用跟我道歉,你好好休息。”

  孟逢青有些不确定的看着他:“你今天留的时间有点长了。”

  他这话说得莫名其妙,谭桢跟不上,一脸迷糊:“你说什么?”

  孟逢青躺在床上,他没回答,自言自语说:“前几日你没跟我说几句话,你就走了,你今天跟我说了好多话。”

  谭桢刹那僵住,他血液倒流,有些失神地站在病房里。

  孟逢青还在说:“我留不住你,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谭桢却觉得有什么从自己胸腔里撞出来,把他撞得七零八碎的。

  他紧紧地攥着孟逢青的手,声音低得发颤:“孟逢青,是我,你没有做梦,我是真的。”

  孟逢青愣了一瞬,他轻轻地眨眼,苍白的嘴唇启阖,他看着眼前的蝴蝶卸掉他的翅膀,变成谭桢的模样,终于终于……终于真正地回到他身边。

  窗外风雪不止,年后初晴后又是个风雪天。

  孟逢青的记忆回笼,他在狂风吹打窗户的声音中,轻轻地蜷缩手指,把谭桢的手指笼进掌心。

  他轻声说:“你回来了。”

  谭桢趴在他的窗边,嗯一声,回应他:“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