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et this》的舞台,在顾夜宁看来无功无过。

  无功无过的黑白两色服装,无功无过的唱功,加分项只是导师白肃一如既往优越的台风和唱功,以及舞台上时不时各种打擦边球的彩虹色。彩虹衣服、彩虹灯光,脸上绘制的彩虹涂鸦,把“我想赚LGBT的关注度但又不敢做的太明显”表现得过于明显。

  对此顾夜宁不好评价,他表面在看舞台,实际心思已经飘远了,是回忆起刚才谢逅说过的那些话。

  他用了很多“最”字来描述自己,明明谢逅自己才是对“最”这个字眼偏执热爱的那个。

  对方到底是在阴阳怪气,还是在真情实感,他不清楚,但总归播出来之后,对他没什么影响,所以不在意,只不过所谓的“最善良”,说来也挺可笑。

  不过是在有限的,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了人一把而已,无论是对工作人员说的“姐姐地面滑”,还是当着摄像师和“记者”将郝司文拉过来的行为,对他而言和“让C”一样,无伤大雅,所以可以尽情去做。

  简而言之,他让得起——这些事于他而言只是举手之劳,更何况,工作人员和选管各式各样的论坛爆料,说不定也会将今天导师舞台的细节透露出去,他不知道哪个明处或暗处的人即将在网络上发言,只能尽量做到尽善尽美。

  美谈堆砌而成,但一件亦真亦假的恶闻,却很容易毁了一个人,说来有些不公平。

  记得上辈子的时候,赛后有早早淘汰的中下位圈练习生接受采访的时候这样说:

  “其实大部分上位圈只和上位圈玩。”

  “因为和中下位圈玩,他们的镜头分量也会跟着减少。”

  “大家都能理解。”

  他说的太诚恳,但也过于现实,引起了许多粉丝的口诛笔伐。但顾夜宁知道,选秀中原本就是如此,在学校这样未成年人云集的地方姑且有勾心斗角、你追我赶,一些大学的圈子堪称“小社会”,一个学生会都能“藏龙卧虎”玩起小团体和宫心计,更别提利益牵扯更大的选秀。

  更是暴露人性复杂与黑暗的地方,区别只在于节目组想不想剪辑。比如史桐的“桐家军”,打着玩闹的幌子肆无忌惮地欺凌他人。

  上辈子的顾夜宁对人际关系无大兴趣,专注于练习,这辈子的顾夜宁首A+初C+第零轮C位的光环在手,所以很清楚自己在哪些方面表现出十足的谦逊和友善,会获得怎样的看待。

  那名练习生还说:“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的,一部分是真的因为不在乎镜头,更多的人其实是因为拥有足够多的底气,知道自己即使去和中下位圈交往,也不会对自己的镜头有太大影响。”

  譬如黎昼,在那第一次采访的时候,节目组把他和盛繁之间的区别对待可见一斑。

  又例如谢逅,他不在乎,即使阴阳怪气也有公司保底,即使不出道也能继续演戏,即使脾气恶劣,因为从始至终就是这样的性格甚至“人设”,因此而来的粉丝并不在乎。

  而顾夜宁只是选择了恰到好处的人,给予了恰到好处的善意。

  他用余光瞥了一眼安静坐在角落的郝司文。

  在辟谣后反而获得了更多关注的人,反而有些怜爱票,他查看排名的时候稍微留意了一下,郝司文依旧在前七十内,甚至往前蹿了几名。

  掌声响起,顾夜宁混在人群中一起鼓掌,微微表现出赞叹之色,就好像刚才一动不动的样子,是因为看舞台过于专注。

  有一些轻微的,并不多的负罪感。和上辈子相比,他必然是变了,但目前变化的方向,他很满意。

  下一组选手,是导师兰妮的《看什么看》组,顾夜宁在这组没有熟人,为数不多有点交流的,还是嘴快脑子不转弯的陆航。

  他一边敷着膝盖一边看着屏幕里的一群人走上舞台。

  几乎快被闪闪发亮的服装亮瞎了眼。

  兰妮扎着高马尾,一身紫色包臀短裙,足蹬长靴热辣逼人,其上覆盖着数不清的闪烁的亮片,而和她一组的练习生们虽然服装没那么夸张,但也或多或少在舞台妆的领口、袖口、下摆或者裤子上点缀了亮晶晶的装饰。

  每个人手持手麦,一看就是打算炸舞台的配置。

  “顾夜宁,出来一下。”有人在门口喊他。

  他一愣,循着声音看去,在门口选管的身后,隐约看到了PD沈廉的身影。

  沈廉居然不在隔壁房间观看下一组即将开始的舞台,而是出现在这里,还点名要找他?顾夜宁连忙放下裤腿,将冰袋摆在椅子上起身出去。

  沈廉站在走廊里,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次表现得非常好。”他轻声说。

  顾夜宁不太能接受直白的夸赞,下意识地回避:“没有没有,其实大家表现得都很好。”

  沈廉说:“我听说你在排名发布的时候,提到了“约拿情结”。”

  顾夜宁一愣。

  第零轮发布,沈廉并不在场,他没想到对方居然连他发言里用到的心理学名词也知道。

  沈廉好像真的,像贺天心说的那样,对自己有些看重?

  “你现在,可不就是约拿情结发作了?”沈廉说,“害怕失败,也害怕成功,在被我夸奖的时候立刻回避的样子,你自己也很了解自己为什么那么害怕做不好这些那些的事,是不是?”

  顾夜宁“嗯”了一声。

  下意识地想要逃避一些夸赞,潜意识里是害怕承担更多的责任,害怕自己做不好,就像面对粉丝的热情不知所措一样,他们对他过高的夸赞和期待,顾夜宁下意识地感到了压力——而因为上辈子的遭遇,二者结合,他下意识地将自己包装成了“谦虚”的样子。

  “我其实有点在意你,你也知道的吧。”沈廉说,“从最初看到的时候,就觉得你和我有点像。”

  顾夜宁瞪大了眼睛,被从自己的思绪里扯了出来,他看着沈廉,沈廉的目光很温和:“一开始就觉得,你很愁,明明是这两百个练习生里特别出众的一个,但是始终看起来很不自信——”

  他的目光下移:“其实我让你来我的组的时候,有很多话想和你说,但看到你之后,好像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你很努力,也很优秀,就像今天的舞台,还有上一次的一公舞台,不是所有人……或者说绝大部分人,是没办法像你一样,在紧急关头化险为夷,甚至利用失误和意外,完成更完美的表演的。”

  顾夜宁觉得耳根发烫,他不习惯被夸。说来奇怪,他那么多年对恩师宋维千祈求一个夸奖,对方始终没有让他如愿,但现在真的在被另外一位夸赞,他又自觉承受不起。

  “第一次伤到了嘴,第二次又跌到了膝盖,你付出了代价,所以值得夸奖。”

  “谢谢PD。”顾夜宁小声说。

  舞台开始了,隐约可以听见人声鼎沸,乐声震耳欲聋。

  沈廉摆了摆手。

  “我知道你担心选秀的那些剪辑的操作,或者不好的评价,我也不是强求你一定要做到多么多么自信的样子。”他指了指舞台方向,“比如兰妮那孩子往哪儿一站都摆出“我最棒”的骄傲模样,但我觉得你可以更活泼一些,更开朗一些,多展示除了舞台和勤奋之外的一面。”

  他顿了顿,又说:“咱们东亚人,尤其是中国人讲究的本来就是“中庸之道”。在“不自信”和“招摇”之间,总有些中间地段的。”

  沈廉没有再和他说什么,表示自己要赶紧回导师的房间里去之后,就转身离开了。

  顾夜宁也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内。

  他的冰袋还放在椅子上,已经不那么凉了,顾夜宁坐下后,恰巧听见电视里传来了一声清亮又高昂的女声:

  “我说摩西奶奶,你说什么奶奶?我说从此拜拜,你问和我拜拜?你看什么看,看什么看,看什么看?你庸俗无知肤浅鄙薄,而我!我足够聪明伶俐玲珑敏慧自我伪装不被你识破!”

  叫好声四起。

  顾夜宁也露出了笑容。

  《天鹅绒的她》舞台,贺天心堪称碾压。

  舞台上其他练习生几乎黯然失色,仿佛是他和SSwan的双人舞台,你方唱罢我登场,两个人嚣张得几乎把这里当做了《说唱天王》的舞台。

  等舞台结束,贺天心一把扯下卫衣帽子,掀掉头顶鸭舌帽,随意地扒拉了一下头发,左右耳四个耳环闪闪发光,痞气四溢,接着吐舌抵了抵下唇镶嵌的那只小小唇环。

  这动作他做起来居然能恰到好处丝毫不油腻。

  接下来是徐若瑾的《那棵树》组。

  卫南星、林柏悦都在这一组,其中还有洪瑛隆:开麦的唱跳舞台,小清新的毕业曲,舞蹈看似简单,其实手部动作极为复杂难记。

  清纯得像是一阵夏季的微风,一舞台学生制服白衬衫的学长……和看起来甚至有些过于像女孩子的漂亮“学姐”,对彼此送去即将毕业前最真挚的祝福。

  在舞台最后,将制服上的第二颗纽扣取下,捧在手心,递交给画面外的观众。

  毕业曲的意味一下子有了股含情脉脉的暧昧感。

  祝鸿的《hey》组表演得也是女团舞,但显然女团舞经由对方改编,变成了高难度的舞蹈舞台,《黄铜唱片机》组张志涵没能做成的劈叉和炫技空翻甚至更多,在这里由霍弋、陈思燃和齐继完成,明烨依旧承担着开场和收尾部分怼脸吸引注意力的责任。

  幸亏这场舞台没有直拍,否则会暴露他在队友们各色特技交错上演时,背后跳广播体操的丢人画面。

  再接下来,是《死亡无日》组的表演。

  程星导师抱着木吉他坐在舞台正中央,管风弦就在他身侧,也抱着一把吉他,低头弹唱的样子,简直是。

  “管风弦会弹吉他?!”明烨震惊地问。

  顾夜宁点了点头。

  他知道管风弦森晚整理会弹吉他,即使这项能力与他“花瓶”一般的外貌截然不符,因此制造了绝好的反差。

  恐怕大家都不清楚,顾夜宁也会弹。

  上辈子,自己的这项优势因为选曲的缘故并未展现给大众,就连最开始的个人vcr,也只忙着表现自己的舞技了,导致包括他的粉丝在内,都不清楚他还有这个本事——这辈子的他,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他简单地回忆了一下,如果记得没错的话,在二公的录制排练过程中,还有一项即将在第一轮投票时穿插播放的物料:《来组乐队吧》。

  而那次物料的录制,就在二公选曲之后,与一公第一期舞台的正式播放时间是同一天。

  他又算了算时间。

  明晚,第三期物料就要播出,选c舞台将被释出,而他恰好对自己的那次表演非常满意。

  希望他的粉丝,以及更多的观众都能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