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顾夜宁原本想睡个懒觉，却没想到生物钟太准，早上七点不到就自动清醒。
他看了看枕边手机，没有叶丛茗发来的消息。
意识到这点，情绪稍有些低落。他打开门出去，一股早餐的香气钻进鼻息，紧接着一只毛绒绒贴着他的小腿，“唰”地钻进了顾夜宁的房间，然后习以为常地跳到了他的床上，顾夜宁扭头看去，看见这小家伙已经娴熟地在他枕边找了个合适的位置，趴下了。
“你不在家的时候，加缪都是睡在你房间里，昨晚在外边扒拉了半天你的门。”
妈妈是班主任，早上有早自习巡查，早就走了。
“我完全没听到，可能睡得太熟了。”顾夜宁说。
姥爷做了早饭端到桌上，热腾腾的一碗小馄饨，姥姥在阳台侍弄她的花花草草。
顾夜宁坐下来吃饭，某几个瞬间，甚至有点贪心地希望时间就永远定格在今天，而不是被无处不在的摄像头监控着的合宿基地。
手机在桌面震了一下，他一边舀起馄饨吃，一边点开手机，发现又加入了一个新的群聊，群聊名叫做“宿舍楼一号”，看样子是住在他们一号楼的某个练习生拉的群。
他刚想关掉手机，却发现里面不知道是谁，突然po出了一张照片，照片是在路边的偷拍视角，画面不算太清晰，依稀有两个人。
【牛逼吧！史桐那家伙刚回家不到一天就被拍到逛街了。】
顾夜宁又点开照片看了一眼。
在被告知是史桐之后再仔细看，似乎一下子就能确定对方的身份了，只不过他并不觉得逛街是什么大事，却发现群里已经炸开了锅，又有新的照片被发了进来。
【看这个，俩人进酒店了。】
【他旁边的那家伙是男是女啊？】
【男的啊。】
【害，男的有什么好讨论的？】
【男的就不能讨论了？】
【男的不被拍到床照不都可以用是“好朋友”来洗吗？和好朋友逛街逛累了去酒店休息也挺正常的。】
顾夜宁关掉聊天群，叶丛茗还是没有回复自己。
倒是盛繁再次发来了消息。
【丛茗回复我了。】
【他说因为休假的原因所以不想被外界打扰，就暂时把我们都设置成了“仅聊天”。】
【但我怎么想都觉得不想被打扰和“仅聊天”没啥关系吧？】
顾夜宁还没来得及回复，就看到盛繁又发来一条：【不过节目组好牛啊，虽然我们离开合宿基地了，但是每天都在发新的物料唉。】
顾夜宁：【今天发了什么？】
【衍生节目《星光学院》。】
【第一期你参加录制了吧？】
顾夜宁点开了官方网页，一眼就看到了正挂在官网首页正中间的视频。不知什么时候，官方网站的条目栏里已经显示出了一条“衍生星光学院”的分类，其下的第一期封面，偌大的画面上，赫然是他录制时“自恋狂与帅哥”队四人，以及巅峰造星公司冯智文的大头照。
虽然录制的练习生一共十二名，但封面上有且仅有他们五个。
他印象里这一期陈冰也参加了录制。
顾夜宁点开了视频，他跳着看了看，然后默默点了出来。
——节目组的剪辑显然完全围绕他们这一组进行，间或有和冯智文的互动镜头，最惨的是陈冰录制时所在的那一组，因为存在感不高，加要剪辑掉前者的缘故，除了开场和结尾给了一些反应外，几乎完全没有镜头。
也因此镜头过于集中，和主题曲再评级的部分一样，哪怕顾夜宁也看了出来，节目组刻意引导嗑cp的意味太浓了：
拍摄的时间还比较早，顾夜宁早期还存在一些和明烨互相较劲的心情，因此互动较多，节目组在恐怖箱环节更是藏都不藏了，他摸的时候，全是明烨的怼脸镜头，明烨摸的时候，他的反应也是隔数秒就给一次，恨不得把“这两个人这里能嗑”写在脸上。
更别提在贺天心的“你画我猜”环节结束后，下方的字幕里顾夜宁的名字不再是“顾夜宁”，直接变成了缩小版的玫瑰花图案——贺天心画的那朵玫瑰的抠图。
他往后拉了一下，甚至录制节目的特别花絮里，还一直怼着休息时间的他们拍摄。
明明那时候麦全都关闭，声音录不进去，但连管风弦抓住他手腕的那个瞬间也被如实记录了，看起来像部无声的哑片。
有点，奇怪？
顾夜宁上辈子没怎么留意过关于“cp”的内容，所以对这么直白而明晃晃的节目组引导有些不适应，他关掉节目之后颇有点坐卧不安，站起来又坐下，想跳舞却没空间，想出门又担心遇到楼下的两个女孩引发一系列的尴尬。
此时被改名为“一号楼吃瓜群”的合宿基地一号宿舍群聊里，聊天内容已经飙升至999＋，顾夜宁又点进去看了看，惊讶地发现里面被丢进了各式各样的链接。
“惊！《星光熠熠》2练习生史桐友人身份遭曝光”。
“原来是他？史桐和对方的关系不一般”。
“性取向再成问题？史桐友人小沫沫X账号已被注销”。
顾夜宁：“……”
这又是什么？
他印森晚整理象里，上辈子虽然史桐带领他的“桐家军”无恶不作，抱团欺凌更是习以为常，但并没被曝光过太多所谓的“黑料”，没有锤的瓜，吃起来索然无味，更别提是这种营销号已经下场，标题堪称UC部的神奇标题了。
他点进“性取向再成问题？史桐友人小沫沫X账号已被注销”这个标题看了看，发现和史桐一起逛街，进入酒店的那个神秘男性的身份已经被扒出来了，全网同名“小沫沫”，在微博是个爱发擦边的网红，在X和ins上显然开放了很多，关注的账号里有一大堆令人瞠目结舌的……博主。
“@吃瓜群众：短裤、白袜，这也太明显了。”
“@看啊看啊：史桐去参加节目之前的好友圈子谁扒过？大部分抖音都已经锁了，但是有人顺藤摸瓜扒出来这个“小沫沫”是史桐以前一个圈子的人，在外网发过去泰国和泰国几个出柜网红的合照。”
“@jaoeb：emmm……微妙，看起来对方是个不掩藏自己性取向的男性向擦边网红。”
——到底是怎样的蝴蝶效应引起了史桐被扒皮的事实？
手机再次震动起来，顾夜宁赶紧又去看，这次居然是林柏悦发来的消息。他在走之前和齐继一起来找顾夜宁加了微信号，但迄今为止还没聊过天。
林柏悦：【谢谢你。】
顾夜宁：【？】
他第一反应是之前给林柏悦创口贴的事，下一秒想起了换宿舍的那场纠纷，连忙回复过去：【不用谢谢我的，那件事其实是明烨的功劳。】
林柏悦：【不是的，我听明烨说了，他说是你发现了我不对劲，一直观察我，他只不过是帮你一个忙。】
林柏悦：【明烨不是会随便浪费时间管这些事的人。我一公和他在一组，知道他的性格。】
顾夜宁的手顿在屏幕上，一时不知道该接什么。
【还有，史桐的事……】
林柏悦那头静了一会儿，随即对方发来了一段语音。顾夜宁回到房间打开语音，把手机贴在耳朵上，听见对方说：“史桐原来是要我离开合宿基地之后和他一起出去的，因为我们是一个城市的人，结果因为换宿舍了，我在那之后没和他再有什么交集，才避免了被强迫出来见面。”
“一起出去”。
这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顾夜宁：【如果没有换宿舍，他强行要求你出来，你会出来吗？】
林柏悦：【会……吧？我真的很怕他，也不想惹事，如果拒绝，再回合宿基地可能会被“桐家军”针对——但是一起去酒店是肯定不可能的。】
顾夜宁点开了贺天心的头像，想和对方针对这件事说点什么，但一时间不知道如何组织语言，于是又退了出去。他想起来明烨还躺在他的好友申请列表里，犹豫再三，通过了对方的申请。
“你已添加了“MY”，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这段添加好友后的自动回复出现在了两个人空空如也的对话框，顾夜宁没有发消息过去，对方也没有给他发任何内容。
恰好此时贺天心发了消息过来。
【你看到了吗？史桐的那件事。】
顾夜宁回复：【看到了。】
他刚想再说两句，那边贺天心一个视频电话打了过来，顾夜宁吓了一跳。他特别不喜欢打电话与视频聊天，但介于对方是贺天心，因此还是快速点开了“接听”，屏幕静止了几秒，贺天心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他戴着鸭舌帽，没有戴配饰，鼻梁上还架着副没度数的黑框眼镜。
“夜宁。”
“你在哪里？”顾夜宁看他似乎在拿着手机移动，背后人声嘈杂，忍不住问。
“在我家附近的街心公园，这头全是老头老太太下棋跳舞，不会有什么人认识我，很安心。”贺天心说，一边翻转镜头给他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偌大的一个“和平街心公园”的石碑就伫立在贺天心背后，远远的能看见健身器材周围围满了上了年纪的老人家。
“史桐那件事……”顾夜宁想了想，还是打算和贺天心和盘托出，“刚才林柏悦来找我，他说原本史桐在这个假期，是要约林柏悦出来的，但因为我们……因为明烨的帮助，林柏悦换了宿舍，那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约？”贺天心问。
顾夜宁：“……半强迫。”
“所以说，其实这是个因果关系？史桐原本想找林柏悦出来，结果林柏悦因为换宿舍逃过一劫，史桐回来之后第一件事是找了那个叫什么，“小沫沫”的家伙去酒店？”贺天心在那头啧啧感叹，“我刚才看群里说，那个“小沫沫”是个擦边网红？”
“应该是吧。”顾夜宁犹豫了一下才说，“你觉得是因为我们的缘故，导致史桐被爆料吗？”
贺天心一愣。
“你不会觉得有点抱歉吧？”他愕然地问。
“当然不是，就是觉得心情很复杂。”顾夜宁说。
他很清楚自己的重生会改变一些事情，譬如排名，譬如选曲，譬如导师合作舞台的变化，但如此直观地看到“我重生间接导致的某一人的变化”，捋清其中的因果关系，意义截然不同。
这会让他觉得自己重来一次是有意义的，而这不仅仅造福了他自己。
“说实话，因为对方是史桐，我甚至还挺高兴的。”顾夜宁说，“是不是有点恶毒？但我就是这么想的。”
“虽然这次史桐应该不会被退赛，但这件事闹大了，他总能收敛一点。所以，高兴的不仅你一个，还有林柏悦，以及被史桐霸凌，或者差点霸凌，以及将要霸凌或者伤害的那些人。”贺天心顿了顿，冲他眨了眨眼，“我猜也有明烨。”
顾夜宁忍不住笑了。
“我很幸福。”他说。
顾夜宁没有肆无忌惮地笑，他原本就不是那样能放肆表达感情的类型，但隔着手机屏幕，贺天心却神奇地能够从他的眼角眉梢看出喜气。
贺天心于是跟着他一起笑。
他背后的阿姨们跳起了广场舞，用的是最近很火的一首“神曲”：
“……友谊是花，灿烂绽放。
友谊是树，茂密生长。
友谊是天，宽广苍茫。
友谊是海，波涛荡漾。
友谊是你，地久天长……”
“还有你。”顾夜宁说。
“对，我知道的，还有我，我也幸福。”贺天心说。
顾夜宁心里说，其实你不知道。
你不知道上辈子的你，因为别人的错误付出了怎样的代价，做出了怎样的牺牲，却什么也没能改变。
他将和贺天心的视频缩小到画面右上方，打开了和明烨依旧空空如也的聊天对话框。
【谢谢。】
他郑重其事地发了一条消息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