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穿越重生>揽月映同尘>第162章

  城楼上的谢令月踏前一步,右手抓紧木质扶手,差点就惊呼出声,丰润唇瓣几次张合,终是紧紧抿住。

  桃花眸紧紧盯着下面几人的动静,看到卫兰陵接住将要躺倒的陆寒尘,看到卫昭急切招呼人过来,还有玉衡与天玑急切奔去的身影···又看到卫昭忽然抬头看上来,视线扫过自己后,终是转身掀起车帘,招呼卫兰陵抱着陆寒尘上了马车,缓缓驶离神武大街。

  “劳烦三堂兄去太医院找谢峰,叫他即刻前去卫昭府上!”顿了顿又道:“不!三堂兄与谢峰同去···近日便叫谢峰都住在卫昭府上,三堂兄回来后告知我脉案便是。”

  谢令宸领命转身,只犹豫一瞬,还是拿着伞下去;陆寒尘突发急症,堂弟心中还不知如何焦急,就是给他伞···怕也是闲置一旁;罢了,先找谢峰要紧,免得堂弟更着急。

  看不到马车的影子后,谢令月依旧站在城楼前,时而皱眉时而···转身,终是化为一声长叹,孤寂伫立。

  “阿月若是放不下···为何不去昭昭府里,有你与谢峰为陆寒尘诊脉开方,心里更踏实不是么。”温柔女声传来,正是听说宫门前的事不放心前来寻人的谢楝夫妻,已是雍朝皇太后的崔氏看不得儿子如此纠结为难,出言相劝。

  谢令月转身:“父亲怎的由着母亲出来,这般寒凉的天气,母亲要保重身子才是。”

  “哼!”谢楝冷嗤一声:“你母亲如此还不是担心你!”

  平日里万般好的嫡长子,此时谢楝如何看都不顺眼,忍不住发了怒,哪怕谢令月已是雍朝帝王;看看他惹出来的人与事,竟是劳动妻子担忧,更深雪重的,还要出来寻人宽慰于他。

  谢楝就很想不通,自家这般优秀的儿子怎的就栽在陆寒尘这个阉人身上;当初为了谢家从北镇抚司出来,阿月就私自做主,答应了陆寒尘趁火打劫的条件。

  是的,到如今谢楝依旧坚持当初是陆寒尘趁人之危;而自家优秀的嫡长子,不过是一时被那阉人的美色迷惑;后来谢令月当堂跪下禀明心意,谢楝就差点被气个半死;那时忙于谢家的危机,便也无奈答允,想着等到阿月再年长一些,总会认识到他与陆寒尘不合适,陆寒尘根本就配不上阿月!

  到了云州之后,谢楝才知晓自家阿月为了陆寒尘数次受伤,鬼门关都走了两回,如何不气与后怕;幸而那时得知阿月已与那阉人断情,谢楝心中快慰,只以为阿月是真的放下了陆寒尘;在漠北征战这三年,谢楝不是没有动过心思,为阿月介绍更好的女郎。

  再如何明事理,谢楝也是一个普通人,也是世间最平凡不过的一位父亲,当然期盼嫡长子能开枝散叶。

  一再碰壁后,谢楝又想着,阿月大抵是真的对女子无感,那换他这个父亲退一步,为他相看优秀郎君,这总可以了罢;建国之初,朝臣们广上选秀折子,就有谢楝在背后授意;哪知道谢令月竟然当朝承认他心中只有一人,还是个男子!

  朝野哗然不说,谢楝更是被气了个倒仰;别人不知道阿月说的是谁,他这个父亲能不知?!

  陆寒尘那阉人有甚么好的,值得阿月如此,断情了还念着那厮,大有孤独终老的架势;甚至为了堵住悠悠众口,直接册封胞弟谢令晖为皇太弟;气得谢楝差点追到御书房揍儿子,也不想想阿晖才几岁,阿月便敢私自做主给他这般重的担子,竟是不与长辈们商量一二。

  然而他这个父亲就是这般无奈,谢令月是赤手空拳打下的天下,权柄都在他手中,朝臣们如何能左右得了他的想法。

  再看这几日,从听闻陆寒尘要来雍朝出使,这小子便神思不属···听闻昭昭与陈阶还劝说过;结果呢,陆寒尘刚到雍都便整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大有见不到人便不罢休的模样;自家这个呢,明明想见偏又不知顾虑甚么,在这里魂不守舍···瞧着还有几分黯然神伤的模样?

  谢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便罢了,臭小子之事竟是害得妻子大半夜不放心寻来;要不是阿月此时已是一国之君,谢楝很想踹他几脚;男子汉大丈夫的,征战开国都做得,怎的感情之事就这般婆婆妈妈,痛快些又如何!

  崔氏转头横了夫君一眼,看他悻悻住嘴,站在原地不吭声了,这才满意对他笑笑;而后缓步上前,站定在长子面前,先给他整理好已有些松散的狐裘系带,又拂去他肩上身上的雪花,这才温柔笑开。

  “母亲只问一句,阿月可是心里还有他?”

  谢令月点头又摇头,竟不知该如何作答;崔氏了然笑笑,而后叹息:“都说情之一字最是难以参透,阿月是这世间最好的郎君,短短三载便开创别人想都不敢想的基业···可也正是阿月的果决与聪慧,更容易在感情之事中为难。”

  当人母亲的,崔氏如何看不出长子的顾虑;虽然是女子,她也知道若是真的两情相悦,又有甚么是不能解决的呢,何况阿月如今的身份地位早已不同;只要阿月心中有情,便是倾国之力抢来陆寒尘又如何,作为母亲,崔氏惟愿长子开怀。

  因而她先问出这一句,也是表达她这个母亲一切以儿子的意愿为准。

  眼下长子的犹豫,倒叫崔氏看得更分明,因而话音也更为笃定:“阿月已为谢家开创万世基业,足以对得起谢家的列祖列宗,对得起如今的谢家人;莫要再为谢家承担那么多的责任,也该为你自己的儿女情长恣意一回。”

  抬手抚上长子左眼尾之下的朱红刺青,崔氏最后道:“当初阿月将这道疤痕做成刺青,难道没有想要更深刻烙印陆寒尘之意?阿月要知道,你的很多原则与底限是对其他人,对心爱之人···不必如此,不然这世间会有多少怨侣;想做什么阿月只管去做,莫要空留遗憾。”

  若是人人都活成长子这般清醒理智,哪里会有那么多的夫妻恩爱;身为过来人,崔氏深知情之一字的复杂;若是她也如长子这般甚么都讲究底限,夫君因为家族纳妾之时就该和离;可她亦知谢家的艰难与不易,亦是心悦夫君,难道真能因为底限便由着夫君这一房面临绝嗣的可能?

  如此,她怎对得起谢家,怎对得起公婆当时的厚爱;且崔氏很清楚,她便是清醒的爱着夫君,因为爱这个人,愿意为了他放弃一些底限;同理,长子如今心中犹豫与为难的也是因为他心中的底限,可有时候就是这么不讲道理,底限也会因为心意而变化,这才是有血有肉的人性。

  面对心爱之人退让一步,并不是妥协,更多的时候是因为心中爱意,这是夫妻相处之道的其中之一。

  若是甚么都按照规矩与底限来,怕是只有神仙与圣人才能做到,崔氏不愿自己的长子成为圣人孤独终老,惟愿他也有七情六欲,也有喜怒哀乐。

  这才是生而为人应有的一面,也是一个完整的人该拥有的完整人生。

  怔怔看着母亲,谢令月紧锁的眉头逐渐松开,桃花眸越来越亮,轻轻揽住母亲很快便放开,退后一步鞠躬,哑声道:“阿月多谢母亲点醒。”

  崔氏欢喜:“去罢,好好为他调理身子,那孩子···也是吃了不少苦头;待他醒了,你们好好说说话,只要你们无所畏惧,便也没甚么可为难的,不是么。”

  再次对母亲弯腰鞠躬,谢令月急匆匆下了城楼;虽然心中急切,他还是知晓轻重,自己这一番前去卫昭府里,自当隐秘行踪;且,他只是挂心陆寒尘的身子安康,并不是真的要与他重拾旧情,只要那人无恙,很快便可回宫。

  崔氏又怎能不知长子的嘴硬心软,那般清醒理智的阿月啊,心间的柔软都给了谢家人与陆寒尘,她这个母亲又怎会点破儿子的心思,只看着长子消失的背影轻笑着摇头。

  “哼,你便这般纵着阿月罢!”谢楝上前搂住妻子,为她挡风御寒,嘴里还是不忿。

  斜睨夫君一眼,崔氏嗔道:“阿月是如何心性你难道不知,认定一人便再不容不下其他,我们难道忍心这孩子真的孤独终老,当那最是无情的帝王,又有何趣味。”

  为了谢家,那孩子已坐上了世间最冰冷无情的位置,承担起世间最劳累的责任···崔氏如何舍得他再为了这些没了七情六欲,当一个冷冰冰的帝王。

  明明阿月心中有陆寒尘,为何还要看着他犹豫为难;且崔氏也知晓,这三年多陆寒尘也过的不好,那孩子也是一片真心,苦寻阿月几次扑空,数度从鬼门关爬回来,却还不忘安排人手与金银助阿月成事···

  至于陆寒尘身有残缺,自家长子如今又是帝王,大抵世间之人会有诸多非议,崔氏却不在意;身为母亲,她只要阿月开怀,只要是阿月认定之人,便也是崔氏认定之人。

  “罢了,我也是阿月的父亲,难道还能真舍得看他痛苦余生?”谢楝扶着妻子慢慢下了城楼,还不忘表达他与妻子是一般的心思,一切只求长子开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