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有玩具不开心。小江释这样想。
自从到福利院生活后，小江释就一直能拿到不同的玩具。
但他知道，每当他拿到玩具，周围的小朋友会来抢夺、破坏。
被他们包围踢到腿的时候。
很疼。小江释这样想。
因此他不再接受院长给他的新玩具了。
但之后小朋友们被院长训斥，一一和小江释道歉，并慢慢和他分享着自己的东西。
小江释后来也不接受着院长给他的玩具，而是递给了周围的小朋友们。
他看着小朋友们的笑脸。
开心。小江释这样想。
“江释！你怎么拿我的东西！”
小江释一愣，看了看脚边刚才被人扔过来的玩具熊。他缓缓抬头，被那个小男孩猛地一手推开。小江释倒在地上，手肘被撞击，疼得不行。
他挣扎着爬了起来，把玩具熊递给了男孩。他微微低着头，不知道怎么地半晌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露出一个笑脸。
“给你，小陆。”小江释的笑容，在男孩的意料之外，男孩傲气地说着对不起，抓着娃娃便离开了。
小陆是弟弟，要照顾他。小江释这样想。
“小江。”小江释抬着头，看着面前面容慈爱的女性，盯着她。对方轻柔地揉了揉他的头，用温柔的声音说着：“今天你就要开始好好学习哦。”
“嗯。”小江释点点头，踏步往幼儿园的门口走去。
开始学习的第一天，江释握着怎么都不顺手的铅笔，在白纸上画出好几个歪歪扭扭的a、o、e、i、u。
“江释小朋友很棒哦。”小江释抬头看着教自己拼音的老师，手里的铅笔骤然在纸上划出一条黑色的长痕。小江释吓得把铅笔一扔，他的幼儿园老师就摸着他的脑袋。将落在地上的铅笔递给他，轻柔地说：“没关系，老师教你怎么把长条擦掉好不好？”
“啊，喔。”小江释紧张地看着幼儿园老师教他怎么擦掉铅笔的长条，然后盯着那块消除长条的白色小方块不放。
幼儿园老师像是知道了小江释的想法，就把小方块放到小江释的眼前，说：“这叫橡皮擦，可以消除很多铅笔的长条喔。老师送给小江释好吗？”
“啊。”小江释紧张地看着她，嘴里发出疑问地音调。
“给。”幼儿园老师微笑着说。
小江释那天拿着橡皮擦，回到福利院就飞快地冲进自己的房间把一张纸拿了出来。纸上覆盖着刺眼、乱七八糟的、不舒服的黑线。江释拿着橡皮擦，小心翼翼地在那幅画上学着幼儿园老师的动作，把那些黑线擦掉了。
而那众多黑线的后面，是一朵不成模样的小花。
红花变干净了，小江释这样想。
之后他把小花拿给一个闷闷不乐的女孩，那个女孩一看江释手里的纸张，惊喜地接过。
她开心地说：“谢谢哥哥！小花回来了~！”
妹妹开心，我也开心。小江释这样想。
“江释！快过来！”
小江释被猛地拉了过去，眼睛看着身后燃烧得热烈的火焰紧紧不放。
火焰很烫，江释缩了缩身子，手里握着小花的纸张，被平时照顾他的姐姐拉着往前。
但很多孩子被这火焰吓得大声哭闹，各种各样的哭闹声里。小江释一个踉跄，摔在了地上。原本拉着他的姐姐手忙脚乱地把孩子带远，江释就这么看着他们远去。
“都是江释才会这样的！”
“哥哥什么都没做！”
“是江释的错！”
“不是！”
火灾外，两个孩子大声地吵闹着。
“你这么喜欢江释吗！连院长也偏心他！”
“哥哥叫我们出来我们才没事！你为什么乱说！我讨厌你！”
“我才不讨厌！我的小汽车还丢了！”
“呜呜院长姨姨！”一个孩子哭着跑到陈恩娴的跟前，而陈恩娴匆忙抱住他，在众多孩子里寻找着什么。
“院长小江不见了！”
一声喊叫，让许多孩子都停下了哭泣。
陈恩娴心中的恐惧顿时放大了。
“什么……”陈恩娴反应快速得就要往火场里进，被一个人及时拉住。她看着抓住她的人担忧地看她，低声说道：“姐，火势太大了，别进去。”
“小司！小司，你救救小江。”陈恩娴着急地抓着苏司的手，哽咽地说：“你救他，小江身体不好的！那么大的火，那么浓的烟他撑不住的！”
“姐，你别着急，我知道，交给消防员。陆哥，里面还有一个小朋友。姐，你跟他们说小江穿什么衣服，他们好找他！其他人我们也要清点一下。”苏司轻拍着陈恩娴的手，回头对走在最前面的消防员说着。陈恩娴就流着泪，朝消防员描述了江释的外貌。苏司拍拍她的肩，让她先冷静安置好其他孩子。
好亮。
小江释看了看周围燃烧的火焰，有点不知所措。他下意识地找了找能躲的地方，注意力却被房间的门上烧着，烧出的噼里啪啦的声音吸引了过去。
好像怪物，会吃人的那种怪物。
小江释紧紧地抓着手里的小花和小汽车玩具，企图在花和汽车的身上找勇气。然后，被眼前掉下来的吊灯吓地坐到了地上。
好吓人。
小江释这样想着，往后退了退。他看着周围不变的火光，印在他的眼睛里，烧得越来越大。
烧得他有些呼吸困难。
大概是更小的时候，自己也有类似的经历吧。对着这样窒息的场面小江释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但呼吸困难的感觉还是让他猛烈地咳嗽着，咳嗽着。
没有人理会、没有人能救他。
“江释——江释！”陌生男人的声音让小江释回过神，小江释四下找了找，找不见人。想发出声音，却发现喉咙早已无法出声。
但有人在找他，他要努力不给人添麻烦。
“啊……咳咳，唔！”小江释摇摇头，努力发出声音，穿着灭火战斗服的消防员在不远处。小江释举起手，努力朝他招着。那个消防员注意到小江释朝他招手，向他奔去。小江释坚持不住了，昏倒在地。
“在那里，我过去！”消防员朝旁边的队友一拍，快速地说：“你去看这层有没有煤气罐什么的，小心点。还有找找走廊有没有灭火器和消防栓，有就直接把这层里面的火给他灭了！”
“是！”队友转身就朝走廊奔去，留下的消防员也往火焰中走去，向小江释靠近。然后他把小江释抱起，喊了喊他的名字，发现小江释没有反应，但手里紧紧拿着小红花和小汽车。他有些着急地四下寻找着布料，但现场并没有。
“班长！！我找到消防栓了！没有煤气罐！”队友及时地拿着水枪就往两人身后的火焰喷去。
“我先护着把孩子抱下去！他昏迷了！”
“好！班长！诶！陆二哥！！你来得正好！帮我稳着水枪啊！”
“你小子回去得加强训练了！连水枪都稳不住！！”
“小江！”陈恩娴激动地跑过来看着昏迷的江释，终于放下心来，对着消防员道谢。
“姐！”苏司接住了放松下来昏迷的陈恩娴，对着消防员说：“救护车就在外面，拜托你了。”
“好。”消防员抱着小江释就着急往救护车那里冲。
“……”小江释睁开眼睛，听着刺耳的救护车的声音，叹出一口气。
好安静啊……
他迷糊地伸出手，被人抓住了。
“醒了？”苏司轻声地问着，把江释的手轻轻放到被子上：“你还很虚弱，多睡会儿也没事……抱歉，把你们卷进来了。”
“叔…叔叔……”小江释缓缓地看着他，说：“红花……小汽车……哪……”
“小汽车……院长她带回去了。小红花，院长给你放在这里，你看。”苏司拿着皱皱巴巴的画拿给小江释看，小江释弱声道：“谢……叔叔……”
“不过叔叔要问你，你为什么要回头去拿小汽车呢？”苏司突然一转话头，小江释就沉默下来。
“小陆…喜欢那个…”小江释抓着小红花的纸张，放到了自己的胸口上，说：“我不讨厌…小陆，院长说……他只是有点不开心。我是哥哥……要照顾好弟弟妹妹……”
“所以你发现自己被困住，回头去保护小陆的玩具去了？”苏司问。
“嗯……”小江释应声，头就被苏司轻轻摸了摸，苏司有些无奈又有些心疼江释：“傻孩子，小汽车没了能再买。怎么能因为这个就往火里面跑呢？”
“那……那我，做错了吗？”小江释问，苏司就朝他笑了笑，说：“你做得很好，但下次要先多考虑自己。否则叔叔和院长都会很担心你。”
小江释点了点头。
“江释！”小江释看着那个总是不开心的小陆猛地朝他冲过来，他缩了缩身子，刚要逃跑。结果一下子就被对方抱住，他惊恐地看着他。然后对上小陆泪眼婆娑的表情。
“你没事太好了！对不起，对不起……”小江释赶快从旁边拿起纸巾，覆在了那个孩子的鼻子上，说：“小陆，衣服会脏的。”
“呜呜……你嫌弃我！哼……！我才不是小气鬼呢呜呜！以后谁欺负你我一定揍他！”小陆抽噎着，松开江释狠狠地擤鼻涕。
“老远就听见你哭了——揍什么揍，个子还没江释高呢，你还得叫江释哥哥。”陈恩娴出现，递给两个孩子一人一瓶牛奶，她拿出纸巾给小陆擦了擦脸，说：“启明，明天你妈妈过来接你回家。”
“啊？我要被接走了吗……”启明低下了头。
“你的爸爸妈妈终于来接你了倒是开始不开心啦？”陈恩娴挑眉。
“但是，但是我还想和……琦琦还有江释哥哥玩……”启明嘟嘴，陈恩娴就笑了笑，说：“琦琦是她爸爸带来玩的，她也要回自己的家呀，你一会还能遇见琦琦的啊？江释哥哥也一直在这里啊。”
“真的！”启明开心起来，说：“那我一定跟妈妈回家！江释哥哥也不落下！”
“臭小子，说到琦琦就来劲。”陈恩娴揉揉启明的头，拉着两个小孩的手往食堂的方向走了去。
一路上，小江释沉默着。
回到房间里，小江释闭上了眼睛。
然后他猛地睁开眼睛，额头、身上，都是汗。
好吵。
好烫。
好晕。
小江释这样想，惊恐地将自己用被子盖住。
自从那场火灾后就江释就睡不着。耳边全是那天噼里啪啦的木头燃烧的声音，眼睛前好像也会时不时把红色黄色的东西认成火焰。
小江释很奇怪，也不理解。每天也觉得头昏昏沉沉的。
直到第三天他因为睡眠不足昏过去，陈恩娴才知道小江释的情况。
“孩子这种情况，陈院长要多关心关心。多多疏导，后遗症会少很多的。”陈恩娴点头，领着小江释离开医院，在路上沉默地走着，神情很是难过。陈恩娴蹲下来抱住小江释，突然说：“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发现的，小江。对不起，那天你一定很害怕。”
“我，我没事。”小江释拍了拍陈恩娴的后背，想安慰陈恩娴。
“……我真的希望小江不要那么听话懂事。”陈恩娴眼眶中的泪水滑落，她把头靠在小江释的肩膀上，闷声说：“对不起，小江。真的对不起，都怪我们…都怪我们……如果不是我们，你不会这样……对不起……”
“院长，你不要哭……我真的没事……”小江释着急地说着，陈恩娴也没能停下来。小江释被她的难过感染，也哭了出来。两人相拥哭泣了好久——直到陈恩娴停了下来，抱起熟睡的江释回家。
好安静。
小江释这么想。
“好吵，好烫。……好晕。”江释看着面前升腾而起的火焰，淡淡地说。
他身后四周的人们奔逃着往商场的大门跑出去，惊恐和慌乱的叫喊声此起彼伏。
江释抬头看着楼上烧得越来越厉害的火势，无动于衷。他头上砸向他的柱子从他的身体穿过，他安然无恙。
江释没有去看那根断裂的柱子，而是盯着火焰发呆。
“陆总！”江释被喊声吸引，他睁大眼睛，看着面前抱着孩子跑出来的男人，惊讶地出声：“启明……”
“陆总！这边！楼里面已经没有人了！”江释看着幼时照顾的弟弟陆启明灵活地从柱子上翻过，准备和门前的人汇合。
他把陆启明和记忆中那个小孩子重合的中途，头顶的柱子松动砸向陆启明，江释快速地伸手把陆启明拽了出去。
陆启明回头错愕地看了江释一眼，看见他，出声到：“江释……”
“……”江释做了个嘘的手势，从陆启明的眼前消失了。
陆启明的眼眶一红，皱着眉，半晌笑着小声地说：“原来没死啊…可恶。”
“陆总，救护车到了。”
“知道了，我们过去。”陆启明立刻调整好表情，带着孩子向救护车靠近。
安置好了孩子，陆启明就拨通了一个备注是‘爷爷’的号码，说：“爷爷，我没事。逛街的时候碰到火灾了，秘书和我都出来了。楼里面的人也都出来了，火情也控制得很好……我就知道你要问，待会儿记得跟我爸说一遍，不然他得跟我急……还有就是……”
陆启明轻松地笑了笑。
“之前琦琦您也看了，该提亲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