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伊始,

  朝阳穿过绿荫一束束地铺满小树林,细小的沉秽漂浮在光束中,林子里尽是草木与泥土的清香。

  小树林连接青语中学的西门,铁色围栏将这一片盎然绿色圈了起来。

  早上八点,早已打过上课铃。

  身形高挑的女孩杵立在围栏外,

  约莫一米七的个子,长发束成一头飘逸马尾。牛仔外衣敞开着,隐隐可见贴身白衣之下傲人的马甲,浅蓝色牛仔裤将一双腿修饰地颀长无比。

  她把双手撑在围栏上,细瘦流畅的手臂线条顿时微微曲起,迸发严实有劲的肉感,一眨眼的功夫便翻过围栏,平平稳稳地落在地上。

  然后,再帮她那两个身手不大好的小跟班周以与徐怡然渡进来。

  姜禾与她们并不是第一次迟到了,青语中学每天都会安排学生会成员在校门口轮番值守,登记迟到超过三次以上的会被记录在学生的专属成长档案中。

  而姜禾的爷爷,东城数一数二的人物,最是在乎履历的荣光。

  所以姜禾就算不给学生会面子,也要给她那个独断专行的爷爷一点面子。

  “老大,话说,真的不会被发现吗?咱们出了林子不会突然跳出几个学生会吧?”周以望了望林子外边约莫五十米远的校门口,隐隐可见那批穿着制服的成员又挡了一个人。

  周以每每跟着姜禾“犯罪”前,总会未雨绸缪地担忧一番。身为Alpha,胆子却还不如beta徐怡然。

  姜禾淡淡道:“不会。”

  一听自家老大如此镇定,周以宽慰了不少,可她依旧心慌,撒开她的小短腿拼命咬在姜禾身边:“那如果被发现了呢?”

  姜禾顿住步伐,深棕色的眸子扫了眼上期不接下气的周以,道:“发现了就发现了,你不会跑吗?”

  说的极是。

  其实她问这么多,只是为了求得姜禾一个态度。

  姜禾的轻描淡写给了她底气,

  毕竟天塌下来都有老大撑着,嘿嘿嘿......

  周以包袱减轻了不少。姜禾健步如飞,她和徐怡然紧随其后。

  正靠近小树林的尽头,此起彼伏的脚步声中不知不觉又多了一道,在这片阳光不太能够得到的地方,颇有些神秘幽深。

  蓦地,一道干净清冽却有意下沉的嗓音悠扬在林子里,“站住。”

  周以心道不妙,踉跄一下险些摔跤,下意识地看向姜禾。

  姜禾却似被人点了穴道,迈出的右腿杵立在空中一直没有落下,僵了几秒,默默收回步伐。

  周以和徐怡然和姜禾初中玩到高二,她们做了姜禾这么多年的挂件,只要有人擒住姜禾,她俩便会不打自降。

  小树林里过分安静,

  鞋子踩在草地上的沙沙声清晰可闻,周以离得最近,一股不详感笼罩着她。

  那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完全消失不见,在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下,周以微一抬头,面前便多了一道窈窕的身影。

  少女轻眨了下眼睫,露出澄澈的乌瞳,散发一丝清凉淡漠。她刚好立在树林间隙阳光铺束而下的地方,墨黑秀发被染成浅淡的金色。

  简朴的学生制服着她身上像特意订制似的,外套裁剪得当没有多余的一针一线,优美的肩线流畅过度到手臂,她身姿颀长,素格裙子下的一双长腿又白又细,身上该有肉的地方又不失盈满。

  美得像是漫画中走出来的人。

  阳光下,闪烁着光芒的胸章尤为引人注目,足以向这三个违纪者展示她的身份。

  周以这会儿头都大了。

  与其让这位逮到,不如在校门口就地正法。

  “名字,班级。”

  少女红唇阖动,清冷的眼神穿梭在三个违纪者之中,不带有一丝求情的余地。

  周以求助地看向她老大,她深深地记得老大刚才教导过她的-----

  “发现了就发现了,你不会跑吗?”

  现在只要老大一个点头一个动作,她和怡然一定紧随其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姜禾感受到她炽烈的目光,淡淡地回了一记眼神,却没有任何表示。

  周以:“......”

  好吧,老大她竟然怂了。

  她怎么怂了……

  果然,即便是大场面经历无数次的老大,面对掌握着纪检生杀大权的学生会长照样支楞不起来。

  周以整个人耸拉下来,双手安分地垂在两侧:“周以,高二五班的。”

  丹思柔垂下浓睫,娟秀的字眼从针管笔尖下生出来。

  徐怡然为人实诚本分,丹思柔将将向她投来视线她便立马招供。

  写完最后一笔,丹思柔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只剩一个人。

  她抬起眼帘,视线定格在三个人中气质形象最优越的那位身上。可能是对方一直都在看着她,也可能只是碰巧,这一下,刚好对上那人的眼睛。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织,照进彼此的容颜。

  或许要比问另外两人的问题延迟几秒,丹思柔问道:“你呢?”

  “姜禾,”姜禾深棕色的瞳孔古井无波,

  “生姜的姜,禾苗的禾。”她看着属于少女的那只葱白的手舞动笔杆,像是故意,又像是漫不经心地提示道。

  记录完,丹思柔扣上笔帽,抬头,目光又落回姜禾身上,自下而上地扫了她一眼。

  “你的制服呢?”

  “忘了。”姜禾耸耸肩,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丹思柔眯了眯眼,她比姜禾要矮小半个头,但这个距离可以无视这点身高差,让她看向姜禾的时候不至于需要仰视。

  那一瞬间,周以只觉得她们两个的气场都好强大。会长不用说了,她不说话就给人一种严肃的不可染指的气质。而老大呢,从刚才没有逃跑来看她好像把会长放在眼里,但现在又好像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

  就在周以不知道该怎样收场的时候,丹思柔轻启红唇,出人意料地没有为难:“下次注意。”

  留下这句话她便走了。

  直至脚步声完全消失,周以那麻痹的嘴部神经才恢复知觉。

  “老大,”她艰涩地张了张唇,一时难以平复心情,“好倒霉啊,怎么会在这里碰到会长。”

  姜禾目光深邃晦暗,盯着丹思柔刚才呆过的地方默了一会儿,道:“我们也走吧。”

  “好的。”周以说。

  ......

  开学第一天,许多人都无法适应上课的节奏。

  特比是早上一二节以及下午一二节,学生上课无精打采的,就连翻书的声音都显得枯燥又无味。

  终于熬完第六节课。

  老班一下课就来到教室把人往礼堂赶,“去去去,今天是开学典礼,同学们务必都要到场啊。”

  五班的班主任是个没什么脾气的中年男beta,很好说话,经常和他们开玩笑“你们再这样,我工资都快扣光了”,也许是他太好了,每当他这么卖卖惨,竟然能出奇效。

  姜禾没怎么睡觉,看着教室里的人都走地差不多了,才踢了踢周以这个小牛马的凳子,“起来了。”

  周以睡眼惺忪,她一爬起来徐怡然就忍不住掩嘴偷笑,扒拉了一口镜子递给她。

  周以就这么顶着脸上几道大褶子出教室,还好楼梯间已经没有什么人了。

  下了楼,隐隐可见通往礼堂的方向乌压压的一片,

  她们前脚刚拐弯,后面邝汶祺一行四人谈笑风生笔直地朝校门口走去。

  周以擦擦睡眼,“不是,她们就直接出去了?”

  青语中学有两股比较出名的势力,一股是不争不抢行事低调的姜禾,还有一股就是这个邝汶琪,邝汶琪在校外认了几个出名的哥哥姐姐,这些仰仗足以让她在校内一众Alpha中横着走。但是碰上学生会的她也不敢太猖狂,特别是今天这种日子堂而皇之地出校门。

  “你们还不知道吗?”徐怡然十分平静地说道:“邝汶静好像和学生会副会长在一起了,她拿个假条应该不难吧。”

  “还能这样......”,周以道:“她跟哪个副会长啊,不是有两个吗?”

  “林诗吧,我也不清楚,我上厕所听人家说的。”

  “林诗?她不是个beta吗??邝汶祺为了走后门连这都不挑啦。”

  身旁两人特比是周以聒噪的声音旋绕在耳边,姜禾却一路心不在焉地没怎么加入谈话。

  她凝视着前方出了神,

  不远处,一行四五人。

  位列最中间的少女气质姣好,频频展露优美的侧颜,与那些人说话时她不会总是做出一张公式化的脸,情绪要丰富许多。

  可望,不可及。

  好不容易安静一会儿,周以又开始叽叽喳喳:“切,不就是个副会长嘛,哪天我要是和会长交往了,我给你们拿一百张假条。”

  “丹思柔?”徐怡然噗嗤一笑:“好啦,你小点声,她就在前面呢。”

  “啊?!哪呢?”周以猛地抬头,果然在前面几张背影中约莫认出了丹思柔的影子,那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吓得她连忙闭上嘴。

  待气氛安静了,注目的女孩消失在楼梯口,姜禾后知后觉地回味周以她们的谈话内容,想到周以说要和谁谁谁交往的时候,意味深长地睨了她一眼。

  周以与徐怡然聊的火热,浑然不觉。

  礼堂里的人几乎都按照班次站好了,典礼未开始到处是窃窃私语的声音,学生会成员迅速组织维持纪律,不一会儿安静下来。

  校长开始讲话,

  教导主任紧随其后。

  冗长的稿子念完,上课铃都响了。

  最后一个发表讲话的是新晋学生会会长,

  承载着校领导赏识的眼神,丹思柔站上讲台,鞠了标准一躬。

  从她承载着会长的名号开始,情绪化的神情不复存在,本是甜美的声线此刻更多的是沉着严苛,散发着森严的气场。

  她向同学们介绍了她的职权,也进一步阐述了校方加以强调的主要的几项校规。

  一直到第八节将下课,这场会议才结束。

  晚饭有一个小时的时间,这个点的食堂一般没有中午这么多人,被宿舍引了一部分人流。

  青语中学是一所寄宿制学校,分为标准的六种宿舍。姜禾所在的女A寝是一间六人寝,Omega与Alpha总归是稀缺的,又要男女分类,一个班能凑齐一种性别都不容易。

  姜禾所在的五班与六班是混寝。

  这会儿寝室里三个去吃饭了,一个在操场浪,还有一个早在姜禾回来之前就已经在宿舍。

  这人叫吴葵,六班的。

  她是邝汶祺的狐朋狗友之一,留着一头利落的铁t发型。

  姜禾172cm,在女Alpha里算中上,吴葵比她还高出两厘米,但身材比例没她这么好,肉眼看上去她反倒还高一些。

  姜禾见她端着脸盆子从浴室出来,便知道沾邝汶祺的光拿假条的人里肯定有她。

  “姜禾,你回来了。”吴葵对她很是客气,“吃饭了吗?”

  姜禾道否,指了指淋浴间,“还进去吗?”

  吴葵笑道:“你去吧,我洗完了。”

  姜禾打开衣柜,准备浴巾和换洗衣服。

  洗澡时连带着把头也洗了,吹干后扎成高马尾有些自然的蓬松,垂落些许碎发。

  气质干净到不染一丝尘质,很符合这个年龄人的青春意气。

  吴葵吃着卤味,瞧她对着镜子捣鼓半天比Omega还墨迹,吐掉毛豆壳,笑道:“都快要晚修了你这是要出去么。”

  姜禾看了她一眼,懒得搭话。

  临走前,旁若无人地从柜子里顺走一个小瓶子揣进口袋里。

  晚上有三节自习课。

  姜禾白天极少听课,晚修时间则自发地补习落下来的功课。她天赋极好,书上直板简略的讲解潦潦看几遍便能够学明白,每次月考还都取得了不俗的成绩。

  姜禾玩一会儿学一会儿,学一会儿玩一会儿,习题册被她做的也差不多了,最后一道数学题没解完,久违的下课铃叮铃铃响起来。

  周以腾地起身就要走,走一半却发现自家老大没动。

  “老大,你还不走吗?”

  姜禾假意收拾东西,“你先走,我还有点事。”

  徐怡然道:“你要去哪?”

  “说了你们先走。”这话说的心虚,只能提高分贝来掩饰。

  恰好瞥到窗外那轮皎月,姜禾顿时找到措辞:“今天月亮很圆,我想一个人坐坐。”

  徐怡然:“……”

  周以打趣道:“那需不需要我把段心淳给你叫过来。”

  姜禾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来,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吓得周以她们连忙撒开飞毛腿跑了。

  这会儿教室里已经没有人了,姜禾又坐了一会儿,直到走廊彻底安静下来,她这才起身,走在通往宿舍楼的大道上,途径岔路口旋即拐进一条小路。

  小路通往校园最隐蔽的地方。

  黑压压的小树林比起白天多了几分幽冷神秘,这里没有架设路灯,只能凭借大道上扩散的灯晕与月光勉强识路。

  姜禾背靠一棵槐树,闭目养神。

  等了差不多十来分钟,她睁开眼,深棕色的眸子里散发着一丝戾气。

  林中忽起一阵风,狂烈的风好似在与她共诉烦闷,树叶拍打了许久终于消停,而她的心路也像历经一条抛物线,烦闷涨到峰值又渐渐归于平静。

  早已过了约定的时间。

  宿室楼的灯光一盏盏地亮了,而她陷在黑暗里漫无边际地等待。

  一秒,两秒,一分,三分……

  又一个五分钟过去了,人却还没有来。

  她盯着远处,似要将黑夜望穿。

  胸口闷着的浊气怎么也吐不尽。此刻,她多想问那人一句:你就这么喜欢让别人等吗?

  姜禾不想在等了,她觉得那人今晚不会来了,可能是觉得自己提议在学校做的要求太无理,网上答应地好好的真到了这一刻却临阵脱逃。

  本来就是心血来潮且对往事怀着报复心理随口一要求,反正也没什么期待。不想答应她可以不答应的,为什么答应了又不能够做到。

  姜禾一边嘲弄地想着,一边迈开腿。

  或许只有失落到极致才会迎来反转,沙沙沙的脚步声随着夜风一起,不同的是风声响了一阵渐渐平息,而脚步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姜禾掀开眼帘,视线里骤然出现的窈窕身影点亮她的眼眸。

  “抱歉,临时出了一点意外,我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