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暴打柠檬茶。”
温向仪：“又？”
“今天很多人点。”
别人想喝, 宋澄只低头照做，年轻人冬天吃冰的也多的是，现在的天气喝个冷饮不奇怪。
温向仪想喝, 宋澄拧身拿捣棒的间隙看了眼外头天气。
今天也没多热啊。
她不甚明白地晃了下脑袋，去取柠檬和冰块。
很多人点, 温向仪在唇齿间嚼了嚼这几个字，又想到店门口那个女生说的话。
所以那些人，是真想喝柠檬茶吗？
余光之中，许多人的目光时不时笼罩住宋澄，又不好多看地移开, 再在不久后忍不住回来, 仿佛在暗自期待。
在她没来到之前，宋澄让这些人看到了什么？
温向仪很快就知道了。
盛好冰块柠檬，宋澄拿起捣棒高速捶打起来，与香水柠檬迸发的浓郁香味一齐显现的，是宋澄黑色无袖坎肩背心遮盖不住的, 柔韧的手臂线条。
它仿佛会呼吸的活物, 鼓动在温向仪近前，产生的热量与青涩酸甜的气味一般愈渐浓烈，转瞬间，淹没温向仪的鼻息。
一杯柠檬茶放置在台面上，被推到她身前。
刚暴力捶打出柠檬所有汁水的那条手臂, 为她轻轻放好吸管。
“好了。”
宋澄插好吸管，是特意为温向仪挑的蓝色, 她自己很满意地打量了下, 却听不到温向仪应答。
她疑惑看向温向仪的脸，那张总是笑吟吟的面容上, 温向仪嘴唇微抿，双眼轻轻闪烁，像是种躲闪。
不过她很快摆脱这类不该出现在她脸上的神色，垂眸看了下柠檬茶。
紧接着，她又做了个宋澄不理解的动作，转头环顾身后。
不明白的宋澄跟着她看了圈。
两人目光所至之处，好几人演技拙劣地移开目光。
？
宋澄生气了。
那些人喝着她做的奶茶，居然偷看她的……
不是，是居然偷看温向仪！
这个班上得很不愉快！
宋澄皱着眉离开奶茶店时，决定再也不来了，心里才舒畅些。
温向仪已经带着她做的柠檬茶回去了，宋澄揣着刚才摇奶茶赚的热乎的钱，一路溜达进燕大，熟门熟路摸去温向仪宿舍。
穿着睡衣的温向仪给她开了门。
宿舍里只有温向仪，较之上次过来时清净很多。
宋澄收回随意的打量，朝神色淡淡的温向仪说：
“温向仪，我请你吃烤鱼。”
“突然请我吃饭啊。”
宋澄矜持道：“嗯，这两天赚了点零钱。”
“……”
昨天温向仪太忙了，白天没什么时间看手机，现在听到这声“这两天”才知道，原来宋澄不止今天去捣那个柠檬了。
宋澄还暗自期待温向仪夸夸她，等啊等都没等到，她有点纳闷，还有点委屈。
看着神情莫测的温向仪，宋澄心里发毛，低头看到自己的背心。
她开始努力思考——
今天是有一两滴柠檬汁溅到身上了，但早干了，又是黑衣裳，被温向仪发现了？不会吧。不会是在嫌她脏吧？
温向仪不至于吧！
她正胡思乱想，忙着自己否定自己，温向仪忽然上前，拎起她的背心一角。
高三后那个暑假，宋澄几件宽松T恤换着穿，捶了一暑假柠檬也没夸张到被围观肌肉的地步。
所以问题出在她后来添置的无袖背心上。
“你昨天去奶茶店也穿的这个？”
宋澄忙道：“没，我换了衣服的。”
她当然是一天一换，很讲究个人卫生。
“穿的什么？”
“呃，和这个一样，白色的。”
宋澄买衣服，很多时候都是买同款的两个色，因为摊子上一次拿两个色起码能便宜个5块钱，这两件背心便宜了10块呢。
眼前，温向仪丢开她的衣裳，转身去椅子上坐着，也不说话。
宋澄拉来万阙的椅子，坐在温向仪旁边，小心翼翼道：
“还吃烤鱼吗？”
“你自己去吃吧。”
“不想吃烤鱼，我们吃别的也行，吃你喜欢的。”
温向仪抿了抿唇，没说话，但也不看她。
她总是得体而有分寸的姣好面容上，极少见地浮现出切实的不快。
宋澄瞧了会儿，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耐心道：
“总得让我知道你在不高兴什么吧，温懒懒。”
没有不高兴——
这句下意识的掩饰脱口而出前，温向仪舌尖轻轻一卷。
她确实不高兴。
从奶茶店回来心情就不好。
她甚至知道引发她情绪的行为，却无法理解，无法为它冠名，更无法去向宋澄言明。
她不说话，宋澄只好自己聊下去。
这绝不是宋澄擅长的事，她绞尽脑汁，看到桌子上剩的大半杯柠檬茶，才找到话题。
她拿起那杯冰都化干净的暴打柠檬茶，拨弄着留有三两道咬痕的蓝色吸管，晃了晃。
“辛辛苦苦给你打的，剩这么多，不好喝？”
辛辛苦苦？
明明给那么多人都打了。
温向仪瞥了她眼，忽然靠近，一手抬住柠檬茶底部，一手捏着吸管送到宋澄嘴里。
宋澄的背紧紧贴在椅背上，眼前温向仪逼得太近，面容都模糊起来。
仿佛一场突然降临的眩晕，宋澄只能听到温向仪很轻地从鼻子里哼了声，命令道：
“那你自己尝尝，宋澄。”
宋澄下意识吸了口，脸立刻皱成一团。
好酸！
这柠檬在报复她吧！
见她被酸到，温向仪反而笑了起来：
“是不是很酸？”
她的鼻息和笑意一起打在宋澄脸上，暖融融的。
终于笑了。
宋澄心下一松。
她咂咂嘴，香水柠檬浓郁的酸味过去了，在舌根留下一丝耐人回味的香甜余韵。
-
事后，在烤鱼店的桌子上，宋澄向温向仪努力解释，绝不是她忘记往杯子里放糖浆。
她自己被酸着，是因为她天生吃不了酸。
她用给温总当了十年厨子的从业经验担保，她做的柠檬茶酸度绝对符合温向仪的口味。
怎么这次温向仪就被酸倒了呢？
宋澄想不通。
烤鱼咕嘟咕嘟煮开了，色泽艳丽的荔枝味烤鱼辛辣里带着清甜，灌进鼻腔，她的胃部被唤起一阵强烈的饥饿感。
宋澄放弃思考，拿起筷子，把嫩生生的鱼肚肉夹到温向仪的碗里，再给自己夹下块蒜瓣肉，往满是红油辣椒的锅里涮一涮。
对面，温向仪低头小口小口吃起来，宋澄眼底泄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吃完饭，天已经黑了，散步回校的路上，温向仪从包里取出个东西，递给宋澄。
“这是……”就着不甚明亮的路灯，宋澄看清了它的大小，“明信片？”
“嗯，答应给你带的。”
旅行懒懒回家了，带回了给她的明信片。
宋澄开心地接过，入手还没来得及看，就察觉到明信片反面的异样触感。
她指尖摩挲了下，翻过手。
附在明信片后面的，还有张卡。
名片大小的，银行卡。
这是什么意思？
宋澄看向温向仪。
“这个银行卡是？”
“给你用。”
“给我用？”
“嗯，你不缺钱的话当备用也可以，花掉的钱，想还或者不想还我，都可以。”
硬质卡片在宋澄指间转了圈，宋澄若有所思地看着它。
今天白天她去打工，温向仪晚上就给她发银行卡，意思呼之欲出了。
温向仪这是不想她去打工啊。
宋澄玩笑道：“温懒懒，你在担心我耽误训练？”
温向仪笑着看她。
夜色中，她柔美的笑容像种过分温柔的默认。
没人知道，她心里的答案截然相反。
当然不是。
宋澄是什么人，温向仪比所有人都清楚。
一旦确定目标，宋澄便拥有无与伦比的执行力，一切干扰她的东西都会被她屏蔽干净，温向仪又怎么会担心，宋澄会因为小小兼职影响学业。
她只是，单纯的，不想宋澄再去那个奶茶店而已。
“训不训练另说。”温向仪低声说，“主要是……嗯，宋澄，以后没课的时候，你要是去打工，那谁陪我呀？”
“……”
温向仪要是说训练什么的，宋澄还能据理力争一番。
可温向仪这么一说，她立刻跟被抽走了脊梁骨一样，晕陶陶的脑袋自己就点了起来：
“嗯，嗯……”
温向仪微微笑着伸出手，把她握着银行卡的手合起，像是怕她一收手宋澄又松开，她用自己的手裹住宋澄的，停了好一会儿。
“你不要有心理负担，看你收下用起来我才会开心。”
温向仪的手又是温里带凉的，宋澄下意识想攥到手里暖暖，好不容易克制住，她忽视手上的触感，若有所思地问：
“卡里有多少钱？”
“够你用。”
够用是多少？
还没问出口，宋澄就从温向仪笃定而从容的神色中明白过来。
哦，无上限的。
估计她哪天突发奇想去买套房，也“够用”。
上辈子最开始对她也就这样了。
现在的她只是温向仪区区一个朋友！
宋澄心里不太平静。
她低眼看着手里的银行卡，又爱又恨，五味杂陈。
其实这张卡她以前见过，不光这张，还有很多。在钱财方面，温向仪从没有亏待过她。
宋澄物欲低，很少大额动用。有次温向仪查完账单，还摸着她脖子问她，不花她钱是不是有二心。
明明她每次买菜都花了！
不过，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又不一样了。
现在，宋澄知道怎么能用钱生钱。
现成的本金，为什么不用起来？
宋澄下了决心，抬眼最后确认：
“我想花多少都可以？以后还你就行？”
“是不还也行。”
“拿去投资也可以？”
没想到宋澄最先想到的会是投资层面，温向仪无所谓地点点头，甚至鼓励了两句。
见宋澄终于把银行卡揣兜里，温向仪的笑真实了许多。
此时随意听听的温向仪还不知道，宋澄用这笔启动资金，在日后给她带来了多大财富。
温总出手不凡地送出张银行卡后，她们继续散步，像很多天一样。
唯一的特别，可能是10月的天气没那么燥热，又不觉得冷，风吹得人格外舒服，算是一年里很适合散步的那几个日子。
先送温向仪回去，再走回自己宿舍。
洗了个澡出来，宋澄收到温向仪的消息。
[宋澄，我把密码发给你]
宋澄擦着头发，等温向仪发过来。
其实温向仪不发，宋澄也熟知她的所有常用密码。
屏幕上弹出一串六位数字。
宋澄擦头发的手不知不觉慢慢停下，水珠顺着鬓角，在脸上滑出一道轻浅发痒的痕迹。
**0722
好眼熟。
宋澄点开自己朋友圈，寥寥无几的几条仅自己可见的朋友圈里，她找到了与密码相同的日期。
是她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