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把这四个字说出口, 宋澄就恨不得重新吃进肚子里。
她说什么呢？
温向仪又不是傻子。
坏就坏在宋澄之前一直因为腹肌照的事提心吊胆，又突然见温向仪杀了过来，所以反射性为自己找借口。其实上辈子她早就习惯了, 又不是没给温向仪看过——
等等。
连续不断的水声中，忽然意识到自己在温向仪面前不着寸缕, 而温向仪从头到脚穿戴整齐。
宋澄呼吸一阵急促，明明淋浴间潮湿得不像话，她嗓子眼却干涩难言。
“你怎么来了。”不等温向仪回答，宋澄飞快地说，“你先出去等我。”
她柔韧的小腹随呼吸轻缓起伏, 彻底暴露在温向仪眼下。
听到宋澄开口, 温向仪徐徐抬眼，最后视线停顿在她挂着水珠的下颌脖颈，良久，意味不明地嗯了声。
温向仪走了。
帘子重新放下，宋澄一个人先把水温调低点。自打温向仪来了, 她整个人都在发烫, 肯定是水温悄悄升高了。
等花洒里的水变成温水，宋澄加快冲洗速度，不小心让水流进眼睛里，她闭上眼，心里的温向仪却忽然睁开了眼, 那双沉在阴影的眼睛所流露的情绪，与方才站在她面前时一样, 也和……和从前看她时, 极为相似。
温向仪就是馋她身子了吧！
宋澄得出结论，神情紧张又得意。
唉, 千防万防，怎么还是没防住。
站着发了会儿呆，她搓搓脸，关掉淋浴，拿起一旁搁置的大毛巾擦干净，抬腿走出去。
宋澄已经做好在换衣区看到温向仪的心理准备，于是看到温向仪真在那时，她面上毫无异色，打开柜子拿衣服穿。
她侧对着温向仪，很快听到温向仪慢悠悠喊了声：“宋澄。”
宋澄：“嗯。”
温向仪好像只是想喊她声，听到她应声，回话速度很慢，语气也是不疾不徐。
“你不继续问我怎么来凌航找你了吗？”
这有什么好问的，肯定是看了公众号找她来算账了，她傻了才主动去提。
不过，宋澄还真不知道：“你怎么找到我的？”那小软件定位也没这么精准啊。
“遇到你同学了，她也认得我。”
温向仪解释了番，起身从宋澄柜子里拿出手机，在宋澄面前放了放，人脸解锁，然后自如地点开微信。
她先前发给宋澄的消息仍是未读状态，不是已读不回。
温向仪心下满意了些，抱胸睨向宋澄：“训练这么专心啊。”
温向仪语气加重在“训练”两个字上，让宋澄骤然回忆起自己先前的刻意隐瞒。
她心虚地垂了垂眼皮，想起来温向仪把自己这段时间练出来的肌肉看了个干净，又挺直了腰杆。
“嗯，我们专业都得做力量训练，这个自己练。”
温向仪笑道：“你很自觉，练得不错。”
“……”宋澄总觉得她话里有话，移开了目光，“还行吧，我去吹头发。”
宋澄快步走去洗手台那拿起吹风机，呼呼的风声代替了说话声充满换衣区，温向仪没有追过去，坐在中间的凳子上等她。
晚间是健身房人流量比较大的时候，不断有其她女生进出，看着她们，温向仪想的是，这些人也会撞到宋澄吗？肯定会，这是公共空间。
而宋澄被她们看到，也会像被自己掀起帘子那样，神情怔愣口不择言吗？
宋澄明明是个情绪淡漠又稳定的人。
温向仪无声地弯起唇。
宋澄吹头发没花多久时间，就回来拎自己的帆布袋：“我好了，走吧。”
温向仪：“还是半干呢，不再吹会儿？外面很冷。”
宋澄：“要吹干太久了，不吹了。”
长头发还是不方便，吹头发慢，训练也得多道扎起来的准备工作，她专业入学后不久，好几个女生就去剪了短发。宋澄没剪，不然发圈就用不到了。反正她平时吹头发都不完全吹干的，她不怕凉。
温向仪笑吟吟地抬手摸摸她头发，目露征询：“我帮你吹？”
“？”
之前温向仪主动帮宋澄吹头发，宋澄还偷着开心。
现在温向仪再提起，宋澄自觉把她的小把戏看得一清二楚。
什么吹头发，不就是想摸摸她吗，还找借口。
宋澄勉为其难道：“也行。”
她带着温向仪一起去了吹风机那，看着镜子里温向仪给她吹头发。但有一个问题，洗手台前是没有椅子的，温向仪得抬胳膊举着吹风机给她吹头发，宋澄看着都累。
宋澄几次想接过来，但温向仪没给她。吹个头发的功夫，宋澄自己暗自操了不少心。
终于，温向仪对她的头发满意了，放下吹风机，两人走出淋浴间。
路过健身房的时候，温向仪又看到了来时给她带路的女同学。宋澄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你遇到的是祁泽语？”
温向仪嗯了声：“是她。”
祁泽语也看到了她们，过来对温向仪道：“我还以为你走了呢。”
温向仪含笑道：“我换了个地方等她。”
宋澄没有在外人面前揭露温向仪的恶劣行径，对祁泽语说：“我们先走了，挺晚了，你练完也早点回去。”
祁泽语：“我还有两组没做完呢，嘿嘿，我也想要班长你那样的身材。”
“……”总觉得温向仪已经在看她了，宋澄控制目光不去看温向仪，“你加油。”
简单打了个照面，祁泽语回到了器械上，宋澄和温向仪下了楼梯，往体育馆外头走。
以防温向仪哪壶不开提哪壶，她率先开口说送温向仪回学校，温向仪没什么异议，两人就拐上了往燕大去的路。
起初两人的话题还算安全，温向仪跟她说，秦荔的时差终于倒好了，机票也买好了，后天就来凌关。
她来那天是周六，到时候宋澄和她一起去接机，就和之前接何念瑶她们一样。这周宋澄不用训练，自然没二话，答应下来。
说完这个话题，两人正好走出凌航的校门。
这个校门口离燕大最近，平时没什么人走，晚上天一黑显得挺荒凉的。
温向仪跟在宋澄身边，望着迎面走来的几个男生，不经意道：“现在人还多点了，都赶着回校。我来的时候，路上一个人都没有。”
校门和临近的马路上只有呼啸而过的车流，四下阴森，尽管大学城治安向来不错，但一想到温向仪来的时候形单影只，而她看起来又很好欺负，宋澄便蹙起了眉：
“下次喊我去找你。”
温向仪：“可你今晚消息都不回。”
她什么时候不回温向仪消息了？那是没看到。宋澄张口就要辩驳，忽然反应过来温向仪所说的“消息”，指的是公众号推文。
原来温向仪又在给她挖坑，而她又跳进去了！
“现在我知道你在训练所以才没回消息了。”温向仪顿了顿，轻声慢语，“所以，在公众号推文上放你的‘训练照片’，是你的主意吗？宋澄。”
冷风卷过，吹得宋澄后脖颈一凉。
她立刻开口：“不是。是她们拍到了自己放的，我没参与。”
宋澄说完，见温向仪没反应，她低了低头，声音也跟着低沉起来，平静里透着委屈：
“我怎么可能想把那种照片发上去给别人看。”
过了会儿，宋澄才听到温向仪慢慢说：“原来，没经过你同意啊。”
宋澄认真地点头。
“那采访人员真是太不尊重你了。”温向仪说完看了眼宋澄，微微笑道，“不过照片拍得都不错，我保存下来了。”
听到话题一转，宋澄就知道公众号事件在温向仪这算是过去了，她悄然松了口气，气定神闲起来。
一旦摸清温向仪现在是什么状态，对她什么态度，宋澄熟练的求生技巧即刻紧跟着上线。
区区一场小风波，看，温向仪这不是满意了吗？不是对她轻拿轻放了吗？
活着，简直是轻而易举。
把温向仪送到宿舍，确认存活的宋澄骄傲地回到了宿舍。
师婧：“今天训练这么久？”
岳斯云：“她都去燕大走一圈了，没想到吧。”
彭杭杭：“你又去燕大了啊？”
宋澄语气抱怨：“是温向仪来了，我送她回去。”
“……”
得了，当谁听不出来你在炫耀呢。
有本事别送，送完还装模作样的。
大家都懒得吐槽了，只有彭杭杭问：“那温温今晚上看到你腹肌没？”
宋澄沉默了下。
不止看了图，还看到了实物，就差伸手摸了，温向仪现在还挺矜持。
要是温向仪刚刚真伸手了，她给不给摸啊？
这个建立在假设基础上的问题一下子难住了宋澄，她思来想去，得不到答案。
到了周末，宋澄开车接上温向仪，直奔机场。
吸取了上次招待何念瑶和齐岫的经验，后备箱里放着她们俩的行李，这次，她们和秦荔一起住酒店，等周日下午把人送走再回学校。
接秦荔的过程很顺利，落地第一件事，找地方吃饭。
秦荔不准备逛景点，单纯是来见见她们，所以她们直接住在市中心。
这片吃的多，宋澄提前在一家名气很大的店线上取了号，到地方正好进去。
秦荔拍拍宋澄的肩：“可以啊宋澄，一路上没听你提，原来早安排好了。”
宋澄一脸淡然地接受了夸奖。
别的不说，生活经验方面大大小小的事，秦荔这样的小朋友从国外历练回来也比不过她。
不过秦荔变化确实很大。她的气质舒展多了，穿着打扮也和从前比判若两人，当然，是往好了变，更像学设计的了。
她身上的首饰里有两样宋澄还认识，等听到秦荔说要买同款给温向仪，她恍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认识它们了。
秦荔和温向仪亲亲热热坐到一起，菜陆续端上来，三人说话时间比吃饭时间还多，说着说着，就说起生日送温向仪的手链。
温向仪露出手腕给她看，温和道：“我今天就戴着呢。”
“还真是。”秦荔惊喜道，“我本来想把成套的耳钉也一起送了，结果缺货。我看看你搭的什么……”
她说着，拨开温向仪的头发。
她们对面，宋澄抬起头，温向仪耳垂上那粒小星星映入眼帘。
秦荔：“好眼熟啊……”
温向仪任她们看，视线从宋澄身上掠过：“你忘了？是宋澄之前送我的。”
“你真是会端水，手上戴我送的，耳朵上戴她送的。”秦荔哼了声，在桌上点了下宋澄，“等我送温温一对耳环把你这对挤下来。”
宋澄：“你送吧，你想干什么都行。”
秦荔受宠若惊：“你这么大方？”
宋澄淡定道：“你不是没几天就走了么。”
“……”秦荔看向温向仪，“温温，你管管她。你管不管？”
“刚刚你自己还说，温向仪对我们俩都一样。”宋澄摇了摇头，像是很不赞同秦荔的做法一般，“你这不是让温向仪为难吗。”
秦荔无语：“我怀疑你大学专业是茶艺。”
宋澄：“没这回事，不过，你要是想喝奶茶我可以帮你买。”
既然有人愿意跑腿，秦荔不客气地点了头。宋澄筷子一搁，拿起手机出去给她买奶茶了。
人前脚走远，秦荔立刻抓住机会，跟温向仪说小话：“温温，你看看宋澄哦。”
温向仪忍不住笑：“她见你回来了心情好。”
秦荔：“心情好她跟我斗嘴？”
温向仪：“是啊，你看她说了这么多话呢。而且高中时你们不就喜欢互怼？”
秦荔：“……”行，确实也是。
宋澄没一会儿带着三杯饮品回来了，都是她们各自爱喝的。
吃完饭，三人看了场电影，逛逛玩玩，直到晚上吃完饭，才回酒店歇息。
房间是温向仪订的，宋澄不知道订了几间，前台查询后抬头和她们确认：“是一间大床房，一间标间，对吗？”
温向仪：“是的。”
温向仪又给她们订了同一间房？
宋澄心脏一跳，没想好自己是不是应该表个态，秦荔搂着温向仪说：“宋澄，大床房让给你了，我和温温睡一间。”
宋澄：“……”
嗯，行，这下她不用纠结了。
宋澄把房卡贴到门把手上，隔了两三间房间之外，温向仪和秦荔也找到了她们的房间，秦荔都快黏温向仪身上了。
她恹恹地收回目光，把行李箱推进去，听到温向仪轻声喊：“宋澄，你等我下。”
宋澄立马站在原地不动了，回头看她。
温向仪空着手过来：“我的洗漱包是不是在你箱子里？”
喔，确实在。
冬天衣服占位置，温向仪的箱子不够装，宋澄就塞到自己箱子里了。
她很少忘事，这件事却忘得一干二净，就好像，她潜意识里完全没想到她们的箱子会分在两个房间。
宋澄情绪不是很高地说：“嗯，在，我拿给你。”
让温向仪先进来，她把箱子搬到行李架上，开箱子拿东西。
温向仪关上了门，缓步走近：“你等下洗漱完要不要去我们那玩？”
宋澄：“玩什么？”
温向仪：“说说话？你今天和荔荔不是很能聊么。”
“有吗？”那她现在怎么不太想说话。
“中午吃饭的时候。”温向仪笑，“现在想不起来了？”
“嗯，想不起来了。”
宋澄随口说着，把行李箱平摊开来。
她习惯把物品分门别类摆放，所以一眼就找到了洗漱包。
宋澄拿出来递给温向仪，却迟迟没人接过去。她疑惑地偏了偏头，温向仪在她身后看着她。
“那你记不记得你还说了句，我对你和荔荔都一样……宋澄，我对你们一样吗？”
温向仪说着，倚向她身后的米白墙面，她的驼色大衣衣摆擦过宋澄小腿，触感若有似无，而目光紧紧锁住宋澄的，语气比平时更温柔：
“对你来说，我和荔荔她们，一样吗？”
宋澄没有办法偏移视线，就像她没办法逃避温向仪的问题。
她只能回答。
“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