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历史军事>梦醒时折花>第105章 矛盾

天快要亮的时候,这场简单的“酒宴”才渐渐落下了帷幕。

此刻,我瘫坐在地上,双腿分开,双手撑地,脑袋后仰,只觉头晕目眩,腹内翻涌。

在被押入天牢之前,我一个人便喝了不少,昨夜又与这几位沙场老兵对饮不下十坛,现在还能看清谁是谁,已实属不易。

回想起昨夜的情景,让我感到意外的是,刘守福的酒量却是最差的,其次是一个外号叫猴子的干瘦男子,这俩人甚至没撑到第三次取酒,而酒量最好的人当属一个外号叫作老鬼的独臂汉子。

等老鬼将他们一个一个搀扶回去休息后,又折返回来,关切道:“大将军也早些休息吧。”

见他眉宇之间多了些愁苦,我顿时疑惑不已,只是说话已经有些含糊不清,道:“是不是没喝好啊?大不了你再取些来,咱们兄弟接着喝便是。”

独臂汉子苦笑着摇摇头,用仅剩的一只手紧紧抓住那只空荡荡的袖管,无奈道:“他们几个估计要睡到下午去。”

汉子说话点到即止,即便我已是头昏脑涨,但也猜的出来今天这几个人的差事便只能由独臂汉子一个人当了。

我本想打破砂锅问到底,但既然汉子不愿明说,我也不便再多问。

窗外的绵绵细雨还没有停下的意思,我想了想,道:“趁天还没亮,你还能再多睡一会儿。”

汉子点点头,欲言又止,随后转身离去。

我轻叹一声,目送汉子离去后,一把扯过刘守福送来的被褥,沉沉地睡了过去。

讲真,能在天牢中遇到他们,我的运气真心不错。

直到夜幕降临,我才悠悠醒转。

众所周知,人在宿醉后,醒来的第一感觉是口干舌燥,其次才是头痛。

哪怕我天生酒量过人,也不外如是。

我睡眼惺忪的站起身,双手扒着牢门,嗓子甚是嘶哑的喊道:“有人吗?拿点水过来。”

见无人回应,我又喊了一遍。

良久之后,独臂汉子端着一碗水走了过来,歉声道:“大将军久等。”

我接过碗一口气喝完,又把碗递了回去,疑惑道:“怎么还是你在当差?刘守福他们几个呢?还没睡醒么?”

绰号老鬼的独臂汉子摇了摇头,解释道:“晌午的时候,有个名叫慕容真的女子来到天牢,她自称是大将军的夫人,结果被老刘打发回去了。”

“真儿?”我突然一怔,着急地问道:“怎么回事?”

老鬼挠挠头,尴尬道:“老刘说大将军未曾婚配,又哪里来的夫人......”

我倒吸一口凉气,猛然用力的拍打在牢门上,响起一阵“砰砰”声,这一举动倒是吓了汉子一跳。

我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心平气和的说道:“老刘他说的对,他人呢?让他过来见我。”

老鬼犹豫了下,接着道:“老刘自知有错,所以不敢过来,他让我告诉大将军,若还有人来找大将军的话,他一定给人放行。”

我一挥大袖,欲哭无泪道:“天牢重地,本就不能随意让人进出,作为牢头,本就是职责所在,他刘守福何错之有?”

老鬼微微颔首,眼睛却不自觉地向左上方瞟,道:“大将军明鉴,老刘也是看见大将军正在休息,所以才不愿别人前来打搅。”

我下意识的眯起眼眸,认真想了想,他们几个常年在天牢当差,不认识慕容府二小姐倒也说得过去,对此我也颇为无奈,只能咬牙切齿道:“老鬼,你帮我给老刘带句话,就说我谢谢他啊!”

见我脸上的表情不太正常,独臂汉子有些犹豫不决,想了很久,叹息道:“小的跟大将军实话实说吧,主要是那女子不懂天牢的规矩......”

“规矩......”我呢喃了一遍,随即面色一沉,冷嗤道:“什么规矩?银子的规矩?”

老鬼面色一红,默不作声。

只叹慕容诚老爷子从小便将慕容真保护的很好,十几年来始终天真无邪,所以这样的真儿又怎会知道这些不管在道德层面还是律法层面都不耻的“规矩”?

老鬼有些难为情,但并没有想着撇清自己,而是低声道:“这些不在明面上的规矩大将军自然也明白,我们不能因为一个人就破坏整个天牢的规矩,毕竟我们这些人每月的俸银少的可怜,全靠这些关在天牢中的达官显贵......”

不管是天牢,还是地牢,亦或者一般的府衙大牢吗,都私下里有一些潜在的规则,我也确实听过一二。

所以我并不想怪罪他们几个。

我心知跟真儿见一次便少一次,这次见不到,下次见或许就是最后一面,可我还有好多话没有对她说,我也还没有问李沐,有没有将那块装有鸳鸯玉佩的书信交到真儿的手里,还没有告诉她,我很想她,还有许多许多事,我真的放心不下,我也不甘心就这么孤独、沉默地离开人世。

若一定要死,我在临死前还想再见她一面。

但我转念一想,想到青衣少女天真烂漫的笑容,我的心里又突然升起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这种感觉令我极度不安。毕竟现在的我是一个关在天牢里的死囚,或许哪天圣旨一到,我的性命便呜呼哀哉,现在的我对于她而言,越深情越会给她带来更为沉重的打击,而我并不想让她再为我伤心难过。这一刻,我想告诉她,其实文武双全,风流倜傥的男子世上还有很多。

想到这里,我又开始怕见到她。

我甚至想恳求皇兄,如果一定要我死,不如让我死在天牢里,然后一把火将尸首烧干净,又或者干脆把我的尸首送到北莽去,被剁成肉酱也好,被野狗分食也行,只要不让她看见我最落魄的样子。

我既盼着见她,又不敢见她。

我想不明白,一个人怎会如此矛盾?

见我沉默许久,神情复杂,独臂汉子亦是连喘息都小心翼翼。

这个时候,天牢狭长的走廊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刘守福着急忙慌的跑了过来,气喘吁吁道:“大将军,外面又来了一位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