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聿洲小时候被小区里的吉娃娃追过,有阴影。后来虽然不怕,但只要看到长牙的宠物,他都绕道走;跟亲戚的家的兔子都保持距离。更是从来没起过自己养宠物的心。
直到高中时一次户外活动,徐霖捡到一只眼睛都没睁开的小猫,学校大巴不许带上去,于是他们在山脚下等徐霖家的车来接。
那是春天,中午还算暖和,但是早晚挺冷。十几岁的年纪,都是能少穿就少穿,贺聿洲不敢碰那呜呜叫的小东西,就把校服外套贡献出来。
于是贺聿洲就剩一件短袖,他不动声色地搓了搓胳膊,徐霖则担忧地打量裹成一团的猫崽。
贺聿洲问:“如果救活了,你要养吗?”
徐霖在手机上看,“这么大的猫要全天不间断喂呢,我哪有时间。”
徐霖仔细打量小猫,叹气:“挺可爱的呢,不过现在弄回家,也只能阿姨管,我爸妈还要骂我。还是等以后自己住再说吧。”
贺聿洲打趣:“你自己住,大概率也是请阿姨吧。”
徐霖说:“说的好像你很会照顾。”
贺聿洲耸肩:“我又不喜欢这些,才不自找麻烦。”
“你是不喜欢?”徐霖把猫崽往贺聿洲那边举了举,“还是害怕啊。”
玩笑几句,徐霖又问:“那如果以后你老婆喜欢呢,非养不可怎么办。”
“那就养啊,我只是不喜欢,又不是害怕。”
那时候虽然关系好,但不像徐霖初中时就传交了校外男友,还没人知道贺聿洲喜欢男生。
在一起后又提起这事,徐霖还不高兴:“我说你老婆,你也不反对。”
“这有什么好反对的,重点又不在男女,不是说养猫吗。”贺聿洲故意说,“我哪知道你是试探。”
徐霖翻身骑到贺聿洲身上:“我是试探,你不是递话?承认吧,你那时候就暗恋我。”
贺聿洲笑得不行:“是是是,徐少大名如雷贯耳,谁不暗恋。”
斗嘴归斗嘴,贺聿洲从不否认,徐霖是很有魅力的,他好看、自信、张扬,恋爱时,孔雀开屏般的骄傲又会化为只对他的撒娇亲密;而那时试探暧昧的对话,也是独一无二的青春回忆。
所以养猫这件事很长一段时间,在贺聿洲心里都有象征意义。现在看有点傻,但当初准备房子的时候,他是真的看重这些微不足道的承诺。
贺聿洲没什么大志向,能跟陈放当朋友,就是因为俩人在某些方面都挺混的;要说唯一一点不同,那就是和徐霖好好在一起,从恋人到家人。
徐霖身上的风言风语虽然不断,但始终没有跟家里正式出轨。他家里管得严,小钱不缺,大钱不给。所以那时候,贺聿洲用自己的积蓄租了房子,还买了小猫当惊喜。
贺聿洲把这当成关系更近一步的准备,所以徐霖拒绝,在他看来并不只是吵架,而是徐霖不愿意成为他的家人。
那是他们第一次吵得那么凶,也是贺聿洲第一次不想迁就。他是爱徐霖的,可那时他不确定,徐霖是不是还像最初那样爱他。
贺聿洲痛苦了一段时间,后来夏知堂出现了。他把夏知堂当作徐霖的代替品,从一开始就是,这的确让他没那么痛苦了,后来甚至称得上开心。
但徐霖回来了,夏知堂就该走了;徐霖不喜欢的,也都该送走。一直都是这样的,贺聿洲爱徐霖,也一直把徐霖的感受放在第一位。
然而,当知道是徐霖做主让医院把十九的领养信息挂在朋友圈时,贺聿洲大脑一片空白。
小护士意识到出了差错,神情变得慌张。
“……就是那天和您一起来的徐先生。当时您说如果您忙着,就问他,所以后来他说……我也就……”
贺聿洲顾不上分辨这些细节,他只问:“所以能把领养人的信息发给我吗,我联系他。”
“领养人应该是私下联系的徐先生,从医院带走的时候也是徐先生签的字。”
“……领养人也去了?”
“是,是个女生,好像是开车过来接的,不住在本地。”
贺聿洲走出宠物医院,还是不敢相信,不过几天,十九竟然已经被别人带走了。他点开医院的朋友圈,一直翻到出差的那天,也没看到十九。几秒后他反应过来,已经被领养,信息自然会删掉。
那天陈放把十九送回家,十九吃得越来越少,也不爱动。贺聿洲硬着头皮联系颜赫,颜赫回复夏知堂不要。
偏偏工作有急事,贺聿洲临时要出差,只好把十九又送去医院。贺聿洲还是先联系陈放,但这次陈放提醒:
“你是不是也要跟徐霖说一声。”
贺聿洲想了想,就打给徐霖。徐霖专门赶来宠物医院,那时他明明也是担心的。
贺聿洲回想那天的情形,因为是临时出差,同事和领导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徐霖自然而然接过医生护士的话,还对他说,你先忙,我帮你看着。
所以徐霖那时候的平静,是因为他早就想好要这么做吗。
贺聿洲根本没想到。
其实只要相熟的护士多问他一句,其实只要他第二天早上多刷一下朋友圈,这件事都能被阻止。
电子锁滴滴的响声让徐霖惊醒,他倏地转头,很快意识到是知道密码的人,于是放松下来,深呼吸了几下平复心跳,对走进来的人一半抱怨一半撒娇。
“……回来啦?怎么也不说一声,吓我一跳……”
边嘟囔边摸出手机,徐霖看了眼时间,渐渐清醒:“还不到十点呢,这么早……你不是说最早也得到明天吗?”
“结束得早,就提前回来。”
贺聿洲走到床尾几步的距离停下:“我去接十九,医院说已经领养出去了。”
徐霖轻松的笑僵了一瞬,他抓了抓头发,若无其事般:“哦,你不是说……他不要吗,你又忙得顾不上,找领养反正是迟早的事。”
“我只是出差几天,我顾不上才让你帮忙。”
很多话在嘴边,贺聿洲只说:“……你起码应该告诉我一声。”
徐霖低下头,看不清表情。
贺聿洲也移开视线:“……医院说你们是私下联系的,领养人微信你发我一下。”
“删掉了。人家愿意立刻领养的条件就是不接受回访。我看过了,她自己也养猫,条件挺好的,肯定会好好照顾十九。”
“十九现在不肯吃东西,你知道的。”贺聿洲忍不住提高音量,“她好好照顾有什么用啊?”
“那你想怎么样?出差回来,一大早就兴师问罪。找领养明明是你说的,你又为什么不做?”徐霖抬头,盯着贺聿洲,胸口起伏着,“你要等它好起来吗?但你明明也知道它为什么不吃东西,送医院有什么用?难不成你还要把夏知堂找回来?”
“不管怎么样,十九是我的猫。你自作主张,我不能问?”
“十九本来是我们的猫!可现在变成你和夏知堂的了,他都不要,你为什么还舍不得?!”
“……养了两年,我不能舍不得吗?就算要找领养,我想确保它能过得好,这很过分吗?”
“你是只舍不得猫,还是舍不得夏知堂。”徐霖几乎是咬牙挤出这几个字,“这么多天,你当我是瞎吗?你要是真在乎这只猫,你出差这么多天,就没想过问问医院?你留着它,就是等夏知堂回来找你,对吧。”
贺聿洲忽然觉得面前的人很陌生,他看着徐霖,忘了自己要说什么。脑海里却想起两人第一次救猫崽的场景,想起他兴冲冲在猫舍选十九的场景,想起两年前大吵后徐霖夺门而出的场景。
那些明明很美好,很重要的时刻,充满希望或深深失望的时刻,贺聿洲以为无论什么时候想起来,当时的快乐或痛苦都会永远那么清晰。
但其实没有。他发现他不理解徐霖此刻的愤怒,就像徐霖不理解他此刻的担忧、着急。
贺聿洲只想快点找到十九;即便夏知堂说了不要,贺聿洲还是无法控制地想,如果知道十九被送人,他要是伤心怎么办。
这一刻,贺聿洲承认,他很无耻,他很可笑,他只想得到十九和夏知堂。
“……徐霖,十九最初,就是要送给你的。是你不要的。”贺聿洲重复,“是你先不要的。如果你也跟它朝夕相处两年,你也会舍不得的。可是你没有,所以它对你来说没有意义,随随便便就能送走,就像当初说不要就不要。”
“贺聿洲,你为了一只猫——”
“不是为一只猫。”贺聿洲打断徐霖,“只是……你为什么不能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呢?无论跟夏知堂有没有关系,你就没想过我会着急吗。”
徐霖难过地叹了口气,不可置信的模样。
贺聿洲明白,苦笑道:“……也是,说破天也是我跟别人养的猫,你忍不了。”
两人都沉默了。
徐霖早知道贺聿洲会生气,但十九横在中间,始终是他心里的一道坎。
宁愿吵一架,也好过贺聿洲整天心不在焉。
其实只要想,凭他怎么会查不到领养人的联系方式,但徐霖打定主意要送走十九。
反正……贺聿洲总是由着他的。
想到这里,徐霖冷静了点,本想主动说点什么缓和气氛,不想贺聿洲先开口。
“湖苑,我就先不搬了。”
贺聿洲似乎更冷静,徐霖却愣住了。
“不搬?你说……什么意思?”
“你之前说,我心里还想着你,对他不公平,对你也是。所以我觉得我跟他分开才是对的。但是现在——”
贺聿洲顿了一下,继续道:“你说得对,我现在就是舍不得十九。像这样跟你复合,对你当然还是不公平。”
徐霖睁大眼睛,猛地攥紧被子:“……聿洲?”
“我想……冷静冷静,我们的事,再说吧。”
“为什么!我不——”徐霖的心骤然一空,很恐惧的模样,哀求,“我给你时间,不要分开好不好?你生气,我想办法把十九找回来,聿洲……”
“说实话,这两个月,你也不觉得我们是真的复合,对吧。”
说出这些推卸责任的话,贺聿洲却像松了口气。
“对不起。”
“十九的事……我自己想办法。”
贺聿洲似乎已经不生气了;那句对不起,也是重逢后最真情实意的。徐霖怔怔看着他的背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
过渡这点改来改去,其实还是不太满意,但是已经能顺下去啦!这周会多更几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