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落镇有一个很小的游乐园,设施不多,但因为刚建完没几年新鲜劲还在,是很多人假期游玩的选择之一。
郁其曾经玩过一次,因为设备不够刺激再也未踏足过这里,没想到今天又来了。
游乐场大门修建得有模有样,里面却一言难尽。正如郁其来之前所介绍的,这里更适合儿童。
从蹦蹦车下来后,郁其在悄无声息之间把两人往过山车引,待走到排队口,他装模作样的指了指不远处疯狂尖叫的人群,“他们在玩什么?”
没人回应。
“好像是过山车啊。”郁其自己回答,看了看宁礼问:“你要玩吗?”
还没等宁礼反应,郁其露出鄙夷的表情,“你不会是害怕吧?”
激将法对别人没用,对宁礼这样傲娇又好胜的最管用。
“呵,我害怕?”
宋逸黎了解他的性子,略有顾忌的想阻止他,“小宁你……”
“我怎么了?我就想玩过山车!”
三人排好队,宁礼站在中间宋逸黎在他前面。
宁礼估计好前面的人数,算准了要和宋逸黎坐在一起,所以对接下来他向来最害怕的事多了点期待。
过山车回到起点,人群晃悠着离开,一个个面色苍白疲倦,看起来像丢了魂一样。工作人员就要打开入口的门栏,宋逸黎的手机铃声却忽然响起。
他看了眼备注,轻皱眉头对宁礼说了声“抱歉”。“你们先玩,我有点急事。”丢下这句话便毫不犹豫离开。
宁礼下意识拽他的衣服只捏了把空气。
“马上开始了……”
声音淹没在人浪中,宋逸黎并未听见。工作人员打开门,宁礼最后看了眼他的背影消沉的收回目光,脑袋里冒出转身走掉的想法。
郁其可不会给他机会,“走了,终于到我们了。”
他牵起宁礼的手往最前面的两个位置走去。两人入座后系好安全带,工作人员来检查一遍,郁其不放心,又把宁礼和自己的安全带检查一遍。
过山车即将出发,郁其伸出手贴在宁礼的胸口,“你心跳好快,很害怕吗?”
宁礼腿已经发软,想打开他的手但没力气,只能任凭郁其操纵。
“你才害怕,我很热的时候心跳就是会快的。”
虽然话是这么说,座椅两侧的海绵垫已是出现裂痕,露出劣质的黄色海绵。倒计时结束,过山车驶出,由缓渐急。
驶入最高点前还能听见说笑的声音,到达最高点,过山车停止,众人紧闭双眼屏息等待接下来的冲刺。
宁礼的心跳越跳越快,下半身几乎没有任何感觉,太阳扎眼,金光从金属外皮反射进他的眼睛闪得人发晕。
太热了……
刹那间,在众人放松警惕的一瞬,过山车猛地下坠,所有人惊声尖叫。
风扬起宁礼的头发,他的心却是往下坠的。就不应该逞能答应郁其,逸黎哥还临时走了。
一只大手在热风中覆盖住他抓住扶杆的手。
“宁礼,睁开眼睛!下面的风景很好看啊!”
温暖的掌心像是给宁礼下了一剂强心剂,莫名的,他居然有睁开眼的想法。这么想着在剧烈失重感中,宁礼慢慢睁开右眼,往下看了一眼。
……底下全是乌泱泱的人头,哪来的好风景。
他赶忙闭紧双眼,“你骗我!”
“没叫你往下看!”
“我不信你了!”
“前面那个人好像逸黎哥!”
……好拙劣的谎言。
过山车愈来愈快,宁礼的脑子可能是落在后面还没追上来竟然信了郁其的鬼话,再次睁开眼。
这次是往前看的,云落镇的景色尽收眼底,远处天际与海岸相接,沙滩盖在错落有致的白红砖瓦上。仅仅是一两秒的时间就让人过目不忘,宁礼短暂失去害怕的情绪。
没几秒过山车转换方向再次下坠,宁礼赶忙闭眼。
抵达终点后郁其先替宁礼解开安全带再解自己的。
“我好像有点不对……”宁礼嘴唇发白。
郁其摸摸他的额头,“想吐?”
“嗯。”
郁其背过身蹲下,拽住他的胳膊往自己背上靠,“上来我背你去厕所。”
宁礼扯扯手,往椅背上瘫,虚弱的低喃:“不要背。”
无法,郁其只好一只手扶着他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另一只手环住他的腰往园内的厕所走去。
腰怎么这么细?郁其不由自主地捏了两把。
“捏我干嘛?”宁礼脸颊是不正常的红,前额头发被汗水浸湿随意的捋起,说话的声音保留着平时的正经,但因为无力的原因显得更加任人蹂躏。
所以郁其在他无用的抗议下又捏了两下他的腰。
卫生间离这不远,照理来说宋逸黎应该在出口处等待才对,不过他们一路上并没看见宋逸黎。
宁礼独自在卫生间吐得天昏地暗,出来时用郁其买的水漱了口才感觉好些。不过还是头晕晕沉沉的,必须扶着个东西才能站稳。
郁其看他软塌塌的靠在栏杆上心怀愧疚,对自己的养育手段第一次出现怀疑。在几秒钟之间把激将法丢出自己的育儿手册。
“小宁!”
两人朝声音方向看去,看见宋逸黎朝他们奔过来。他满头大汗,跑得太急并没有别的力气注意到宁礼的不对劲,还是郁其给他示意了一下才发现的。
“不舒服吗?带你去医院好不好?”
宁礼暂时不想搭理他,“不去。”
宋逸黎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又看了看宁礼的发旋对郁其说:“麻烦你带他去医院看看,我现在必须得走了。”
“哎你——”能别跑这么快吗?
郁其收回视线,一转头发现宁礼不见了。
再扭头,宁礼正扶着墙缓步前进。
“你去哪?”郁其问。
宁礼:“医院。”
“……”
去医院的路并没有郁其想的顺利。
他们是打车去的,司机是云落镇的镇民,今年三十多岁。车上播放着激情的摇滚音乐,郁其一坐进去就不自觉的想要晃动身体。
这一路司机的车技简直和杨书游的学习成绩一样烂,偏偏还是人不行怪路不平型的,骂骂咧咧开了一路,车子停停走走把郁其脑袋都晃晕了,扶宁礼下车时才注意到他的面色比上车前更差。
郁其视野里,宁礼嘴唇苍白,脸颊却是异常的红,眼皮耷拉着像只被晒久的萨摩耶。
这可是至高无比的评价,来自迈克尔杰克其带着他最爱的萨摩耶给出的。
郁其像小学生“雨天医院”作文里的妈妈,动作轻柔的替宁礼拨开额头乱糟糟的头发。
宁礼才来没多久就进了两次医院,简直是他的重大失职。
郁其重重叹口气,“可怜的孩子。”
“呕。”
呕吐物倾泻在郁其身上,酸臭味席卷他的脑子。他僵硬的挪动脖子看向宁礼。
宁礼呆滞抬头,看到他的脸那一刻又低头“呕”了一声,好在东西都在刚刚吐出来了,这次除了点酸水并没有什么。
郁其认命收回视线。
恶心的孩子。
满是消毒水味的医院里多了点味道,两人面容狼狈,身上像是一个月没洗澡散发出来的馊臭味。
“什么东西这么臭?”
“那两个小孩滂臭。”
“有没有人来管管?”
“……”
宁礼检查完感觉身体恢复的差不多后立马和郁其去附近的服装店买了套衣服换上。
“把你那套衣服给我……呕……扔远点。”
“遵……呕……命。”
回去的路上两人瘫坐在汽车后座,头贴在一起,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郁其勉强举起手机给赵沪华发了个消息。
车子在郁其家的水果店前停稳,两人下车,赵沪华早早的等在门口,见他们到了马上推着个轮椅跑过去。
一闻到那股酸味儿又急忙刹车。
“你们两捡垃圾去了?”
“滚!”
郁其骂他一句,自己去把轮椅拉过来让宁礼坐下。
宁礼不知所措的坐在轮椅上,茫然看看郁其,“干嘛让我做轮椅?”
“你现在还很虚弱,要休息。”
“我是中暑不是瘸了。”
“那你想怎么样?”
“我想躺着。”
郁其哼笑:“这还不好办。”
他蹲下,对着轮椅两侧捣弄一会儿,轮椅的椅背突然慢慢向下倒,脚垫向上抬,宁礼从坐着变成躺着。
“?”什么牌子的轮椅。
宁礼全身放松,双手枕在脑后,对着头顶的太阳眯眯眼睛。
郁其很上道的立马把宋逸黎送他的墨镜给他戴上,“怎么样?”
“不错。”
宁礼在心里暗自决定,郁其,好!宋逸黎,坏!
这还不够,郁其对着赵沪华喊:“驴子,去拿把扇子过来!”
赵沪华早有准备,掏出从他爷爷那里偷来的蒲扇。
“你站在这扇风。”
思考一会儿,郁其还是觉得缺了点什么,余光撇到一旁的流动摊贩支棱起来的篷子,他两手一拍,有了主意。
安宁平静的云落镇出现了一番奇景,堪比旧时代黑社会。
四位少年并行大道,一位挂着墨镜恣意躺在轮椅上,一位在后边儿负责推车。
右侧那位手拿扇子尽职尽责卖力扇风,速度可比三档电风扇。
左侧那位两手齐举三米遮阳帐篷伞,面不改色,还能空出一只手来给躺着那位送葡萄吃。
邱玲骑着电瓶车从旁边路过,回头看了两眼,“谁家的瓜娃子这么闹腾捏?”
电瓶车停到篷子底下,她再次朝那边望去。中间那个傻不愣登的咋这么眼熟呢?
再走近,走近,走近。
邱玲定睛一看——
天杀的,是她家的瓜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