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末,没有空调的教室里学生们只能依靠头顶的老式吊扇“续命”。
云落六中这次放假放的早,期末考定在七月初的前三天,四号正式放假。
宁礼跟着老班到办公室领取暑期作业单。
办公室门一打开,凉爽宜人的冷气扑面而来,宁礼顿感心头的躁意压下去几分。
“小宁啊,暑假作业单在这,每人一份,完成后要家长检查签名开学带过来。”
“好的,王老师。”
王老师喝口茶,慢慢道:“你下学期就回临京了是吧?”
宁礼点头。
“临京好啊,比这小地方好,你的成绩去那里才不会被浪费。”
“这也很好,老师……同学,大家都很好。”
后面的英语老师抬起头来,打趣道:“宁同学这一走啊,你们班的年级第一可就被我们班抢咯。”
“去去去,心痛着呢。”王老师冲她摆摆手,对宁礼说:“以后有机会回来看看啊,听说你住在高二那个郁其家里,你们是亲戚?”
宁礼微微一笑,“不是的,我爸和他爸是朋友。”
“看你们两关系还不错,可惜马上就要分开了。”
“不会的王老师,郁其也会和我一起去临京上学的,我们约好了。”想到这里宁礼嘴角忍不住又上扬了些。
这两天晚上他总睡不着,漫长的黑夜,他只有幻想着和郁其一起在临京上学的日子才能入睡。
他连回家后带郁其去哪玩都想好了,他们有整整两个月的时间可以逛临京。
不过如果郁其想在云落镇待一阵子再走的话他也不会有意见。
王老师听到他说的,淡淡的眉毛一拧,疑惑道:“他也要转学?我知道的要转学的除了你就只有高二六班一个叫赵……赵什么华的学生啊。”
“赵沪华?”
“对对对,就是他。”
宁礼感觉自己的眼皮子跳了两下,那股子烦躁不安感在心底蔓延,跃跃欲试想闯出被困的牢笼。他勉强维持笑意,“王老师,您记错了吧,赵沪华怎么会转学呢,应该是郁其。”
“不会的,郁其这学生我印象挺深的,不会记错。你要不回去问问他?”王老师观察着宁礼的神色,眼见他脸色越来越黑,猜准了应该是两人没商量好,闹崩了,因此说这话时他的语气更温和一些。
宁礼心神不宁打算离开去找郁其问问又被王老师叫住。
“单子别忘拿了。”
回到教室,宁礼将单子分发完毕,顺便把老班的要求写在了黑板上,他实在是没精力说话。
本来打算一发完就去找郁其的,可现在他忽然害怕见到郁其,他害怕这是真的。
可明明是他亲自检查的两人的转校申请啊,寄给宁海程的人也是自己,一切都准备就绪了,郁其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主意呢?
忽地想起什么,宁礼也不顾有没有人看,从桌板里掏出手机就给宁海程发消息。
【爸,我和郁其的转校手续处理完了吗?】
等了大概两三分钟(实际就二十来秒)宁礼坐不住了,开始给宁海程电话轰炸。
终于,电话里熟悉的女声没再出现,随之而来的是宁海程疲倦沙哑的声音。
“爸,我给你发的消息你看了吗?”
电话那头的宁海程揉揉眉心,说:“刚看见。小宁,郁其有自己的想法,你可以和他好好沟通,但不能强求。”
宁礼呼吸急促起来,眼眶湿润,嗓子像是卡了鱼刺什么也说不出来。他没说话,直接挂断了电话,一个人趴在桌子上藏住脑袋。
早就没想着和他一起回临京,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就他一个人不知道,要是没和王老师谈起这件事,是不是要等他收拾好行李要上车了才会和他说。
湿热的泪珠砸在桌板,宁礼恨自己不争气,使劲蹭了蹭衣袖想抹干眼泪,他撇着嘴咬紧牙,不肯让自己哭。
有什么大不了的,他本来就不想在这里的,云落镇哪能和临京比,郁其不去是他的损失,他就在这里扎根吧。
等以后有钱了,他要回来买下郁其家的水果店,让他给自己打工,让他后悔高二那年没有和一个叫宁礼的人去临京读书!
想到这里宁礼有了点底气,珍珠掉线似的眼泪也不掉了,只是有些抽泣。
他蹭干眼泪,大概也知道自己现在眼睛肯定很红,所以干脆一直趴着假装睡觉,没想到真给他睡着了。
因为第二天就是期末考的缘故,今天不安排任何课程。老班偶尔会进来巡查一番,见宁礼趴着睡觉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他位置旁小站一会儿便离开。
一觉睡到吃午饭,宁礼醒来的时候班里只剩下两三个人,他揉揉眼睛想先去厕所洗把脸。
刚站起身门外就多了个高大的身影。
宁礼本来不想哭了,可一看见那张脸,热泪又止不住的流淌,他想到班里还有人,于是闷着头往前门走,避开后门的人。
“宁礼!”郁其喊他。
宁礼没回头,反而加快了脚步。
身后的人快速跑过来,腿长步子大没一会儿便追上他。
郁其抓住他的手腕,迫使宁礼减慢步伐。
两人站在二楼连接高三教学楼的长廊,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只有每天中午照常播放的音乐声。
“知道了?”郁其问他,手依旧没放开宁礼。
宁礼干脆不走了,试着甩开他的手没甩开,转过脑袋看向楼下往食堂涌去的学生没理他,只留个后脑勺面对郁其。
“其实早就想和你说了,但怕你难过。”
宁礼冷哼,“谁难过了?我才不难过,某些人别自作多情。”
郁其站在他身旁,将窗户拉开个口让风灌进来。宁礼听到他很认真地说:“我会考上临京大学的。”
广播里的那首歌播放完的间隙,郁其又说:“我会凭自己的能力去临京。”
下一首歌响起,是时下流行的一首R&B,浪漫舒长,正适合此时此刻。
“去临京读高中再考临京大学也是凭自己努力去的啊。”宁礼小声嘟囔,脸颊上还挂着两竖泪痕,睫毛湿湿的。
“那不一样,宁叔帮过我们家太多,那水果店没有宁叔帮忙还开不起来。你就等我一年,甚至要不了一年,暑假我去找你?小宁大人总要相信我不是个……”他犹豫着该说哪个词比较合适,最后说了个陈世美。
郁其一下子说了一长串内容,只希望宁礼不要生气。他总觉得亏欠宁礼,让他等自己,凭什么?郁其想不到理由,所以最后他又带着点祈求的语气说:“也可以不等我,别忘了我就行,我去找你。”
宁礼听到这句话时心仿佛被揪住,疼得不行。胡说八道些什么,搞得他像个三妻四妾的花心萝卜一样。
“纸呢?”他问了句,鼻音很重。
郁其立马从校裤口袋里拿出包纸巾拆开扯出一张递给他。其实他想亲自帮宁礼擦眼泪,奈何身旁的人始终不肯转过脑袋。
宁海程说的没错,他要懂事,要尊重郁其自己的意见,不能强求。就只有不到一年的时间而已,大不了他等开学了再回去,寒假再来,这样算算其实也没多久。
他宁礼是谁啊,遇到两次生死攸关时刻都能“镇定自若”,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就算没有郁其他也……
也……还是好难过。
擦着擦着眼泪又开始掉,宁礼把湿透的纸巾扔给郁其,哭腔明显,“那你要努力。”
难过又怎样,还不是得接受。
郁其没有因为他的松口而放松,始终保持紧绷状态。“好。”他答应宁礼。
“不许和李佩打游戏了。”
“行。”
“不许抄作业。”
“听你的。”
“不许偷看一班的班长了。”
“?”一班的班长?他怎么不记得这号人物,什么时候给他扣的锅,他不背啊。
“前两天你还去她家给她送水果呢。”宁礼红着眼睛看他。
郁其想起来了,他送订单恰巧遇到的,那姑娘留他非要给他送杯水,耽误点时间,出门晚了,没想到宁礼记到现在,还连人家哪班的啥职务都调查出来了。
这条他没答应,因为他压根没做过啊。
说完不许宁礼又说必须。
“必须每天给我打视频。”
“可以。”
“必须要把小宁大人记在心头。”
“这条可以不算,你不说我也会做。”
“最后一条,必须按照我的学习计划表走。”
“……”他见识过宁礼口中的学习计划表。就是在一周末尾给接下来一周要完成的事情列清单,然后完成,核对,再列清单再完成,如此循环。
简单来说就是个每周任务表,但宁礼的任务表和一般人的不同,精细到连要吃什么水果都写上去了。
郁其沉默会儿,答应了。
“你说完了?那到我说了哦。”郁其低头看他,“不许忘记郁其,不许一个人在外面,”说到最后一条,他两只手捧起宁礼的脸,微微眯起眼睛,说:“不许和宋逸黎走太近。”
宁礼眨了眨无辜的圆眼,想到一些往事,于是心虚的撇开眼睛说了句知道了。
“看着我的眼睛说。”
宁礼看着他:“知——道——了——”
“还有吗?”他问。
“还有要每天想郁其。”
宁礼红着脸反抗:“才不要。”
“不准不要。”
两人争论了一会儿,最终以郁其放狠话说“你要是不答应我就在这里亲你”结束,宁礼勉为其难妥协了。
他们去吃午饭的路上宁礼忽然想起老班说的,赵沪华要转学,便问了郁其,郁其也不知道这件事。
宁礼哼了一声,“果然是兄弟,有事就憋着吧最好永远别说,烂在肚子里。”
被内涵的某人不敢反驳,试着转移话题:“吃完饭去找他吧,看看怎么回事。”
他们比其他人去得晚很多,到食堂时基本没人排队,好吃的菜也只有稀稀拉拉的一点,两人迅速解决后直奔小卖部买了一袋子零食面包。
宁礼没有回自己班,而是和郁其一起回班找赵沪华。
但他没在班里,另外两人也不在,估摸着是出校门吃去了。郁其一下课就直奔宁礼教室没和他们说上话。
他打开微信,果然看到李佩发来的消息。
“他们刚吃完饭现在在奶茶店,去找他们?”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