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火光映着残夜,这场祸端终于临近尾声,惊魂未定的人们各自小声交谈着。侍卫正在处理伤员,勘察火因。寺庙住持已经把贵宾们安置到了没损毁的别院。
谁也没注意到,这两个在黑暗中沉默相拥的身影。
“殿下,你放开我。”
抱了一会儿,周鲤轻轻拍拍紧箍在自己身上的手。
萧承钤松开手,“弄疼你了吗?”
周鲤摇摇头,“你随我来。”
萧承钤心里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又说不出是什么不对。只跟着周鲤出了寺庙,到了附近一处无人的荒郊。
“这是太后屋里捡到的。”
周鲤递给他一枚被烧得漆黑的铜扣。
“这是什么?”
“我不知道,但大有可能是纵火之人留下的。”
萧承钤眼里寒光一闪,“你看到人了?”
周鲤摇摇头,“没有,那人跑得太快,让他给逃了,我急着找太后娘娘,没去追。”
萧承钤把那颗铜扣握在手里,似是松了一口气,“十一,你做得很好,兹事体大,就不对外声张了。我会禀告父皇的。”
“我明白。此人狼子野心,身手也不可小觑,殿下若是要查,请务必多加小心。”
萧承钤温柔地笑了笑,“好。”
***
寺庙起火的事,很快便传到朝中,龙颜大怒。后来查明是佛堂里的蜡烛被风吹倒,小和尚打了瞌睡没发现,才导致的火势蔓延。
老住持战战兢兢地上缴了护国寺一半的田地,请罪书写了厚厚一沓,就差跑到宫里哭了。好在太后本也没什么大碍,总算逃过一劫。
至于周鲤,因着救驾有功,被太后和圣上亲自接见了一番,给了不少赏赐。
从慈宁宫出来,就看到萧承钤在半路上等他,身后站着个松脂。周鲤暗自想,这人怎么生得这样好看,光是随意站在那里,添几笔闲风,都美得像一张精雕细琢的画。
“殿下。”周鲤笑着走过去。
“十一,你还没用午膳吧?到我那去吃?”
周鲤点头,“好啊,我刚好想去找你。”
“你的伤怎么样了?”萧承钤一边走一边问。“我派人送去的药材你怎么全给退了回来?”
周鲤从火场中跑出来的时候,背脊被碎石砸了一下,留下一片巴掌大的淤青,但回府擦了药酒之后,已经不怎么疼了。这件事他没告诉萧承钤,也不曾喊一声痛。不知道他如何晓得的。
“没事,不疼,那些药材太名贵,我用不上,殿下还是先留着吧。”
萧承钤皱起眉,“你就会说没事,说得多了,人家真当你不知道疼。”
“殿下生气了?”周鲤扯了扯他的衣袖。
“我气你做甚,我气我自己。”
萧承钤被他这么一问,真摆起了脾气,拂了袖子,往前走远几步。
周鲤觉得他这小心眼的模样倒是可爱得紧,忍着没笑出来,故意不去哄,静静地在身后跟了一路。松脂又跟在他后面,三人变成一小列,招摇过市。
回到东宫,松脂便下去叫宫人备菜了。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俩。
“殿下?”周鲤凑上来蹭蹭他的手臂。
萧承钤气鼓鼓地坐着,阴沉着脸,没理他。
“阿钤?”周鲤换了个亲密些的称呼。
萧承钤脸色缓和了一些。
周鲤笑了笑,抬起手挥了挥,“好啦,我真的没事,我从不逞能的。你看,能跑能跳,还能一顿吃三碗饭。”
“别胡说了,”萧承钤无奈地叹了口气,“过来,让我抱一下。”
周鲤笑着凑上去,“我听徐老将军说,不久前,漠北边境的几个镇子又被匈奴人给抢了一通,还公然撕毁和约挑衅,陛下最近很是苦恼此事,你可知道?”
萧承钤警觉地看了他一眼,问,“你又要去漠北?”
“保家卫国本就是我职责所在,我已经向朝廷上了折子,徐老自上一次出征之后,身体就不大好,这次就不劳烦他老人家了。”周鲤坦然地说。
“你一个人?”萧承钤担忧道。
“我一个人绰绰有余,我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孩子了,你可信我?”周鲤笑了笑,英气逼人的眉间八风不动,是很沉稳的将军模样。
“信的。”
这一年多来周围人始终顾虑着周鲤的情绪,鲜有不长眼的会和他提漠北之事,好在他自己已经渐渐走了出来,又恢复了从前那副轻快的模样。
“何日启程?”萧承钤的声音闷闷的。
周鲤轻轻拍着他的背脊,“月底。”
两人都知道,这一别,短则个把月,长则三五年,或是遥遥无期。都是血气方刚的少年,哪受得了这种相思之苦。
萧承钤的脑袋靠在周鲤的小腹上,蹭来蹭去,双手扣着他的后腰。周鲤站在他双腿之间,拢着他鬓边的碎发,任他肆意妄为。屋里渐渐有些发热。
“殿下,九皇子来了。”门口想起松脂的声音。
周鲤迅速推开几步,萧承钤“啧”了一声,肉眼可见地露出一丝烦躁,“这小子,净挑这个点儿来,兰贵人不给他饭吃么?”
“皇兄!”
萧承珉推门进来。看见周鲤,眼睛亮了一下,“周大哥!”
“九殿下,好久不见。”
周鲤笑着点了点头,自从先前周鲤把九皇子从火场里救了出来,这孩子就似乎对他热情了许多。
“你最近课业如何?老是往我这边跑,你娘不骂你?”
萧承珉被嫌弃得莫名其妙,有些委屈地把食盒放到案上,边说边盛了一碗出来,“我娘煮了甜汤,让我送过来的。我课业好着呢,不信你去问太傅。”
萧承钤刚要伸手去接,他的亲弟弟已经自然而然地把碗递给了周鲤。
“周大哥,你尝尝。”
萧承钤:“……”
虽然不是什么坏事,但萧承钤还是小小地受伤了一下。
“来都来了,一起吃饭吧。”萧承钤干巴巴地咽了一口甜汤。
兰贵人以前教他俩食不言,这习惯便一直养到现在。上了饭桌,萧承珉便安静了,目光时不时瞟向周鲤。
吃完了饭,萧承钤问他,“珉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找周大哥?”
萧承珉庆幸总算有人看穿了他的心思,连忙点点头。
周鲤温和地笑了笑,“九殿下,有话直说便好,不必顾忌。”
“我……”萧承珉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藏在桌下的手使劲卷着衣袖。
萧承钤看不下去他扭捏的样儿,训道,“别磨磨蹭蹭,又不是小姑娘。”
萧承珉干脆豁了出去,膝盖猛地一沉,弯腰往地上磕下一个响头,“周大哥,请收我为徒!”
周鲤和萧承钤都愣住了片刻,周鲤连忙把九殿下扶起来,“九殿下!这可使不得啊,什么事不能去好好说,你先起来吧!”
“周大哥若不收我,我便不起!”
嘴上是这么说,周鲤伸手一拎,就把这细胳膊细腿乱蹦哒的小皇子给拎起来放到了椅子上。萧承钤这没良心的在一旁甩手看戏,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九殿下,你为何想拜我为师?”周鲤单膝跪地,柔声细语地说。
“你……救了我,还救了皇祖母,我想变得和你一样厉害。”
“殿下可曾想过,若我根本不如你想象中的厉害,是否会失望?”
“我就想跟你学,”萧承珉咬着牙,稚嫩的脸上竟有几分坚定,“皇兄说过,周大哥是大梁最厉害的将军。”
萧承钤点点头,应和道,“那确实是。”
周鲤真想回头给他一拳,终究是忍住了,“九殿下,我可以给你一些帮助,但拜师就不必了。殿下在宫里不是有专门的老师吗?若再拜我,实在不妥。九殿下以为如何?”
萧承珉的表情从惊讶迅速变成欢喜,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几乎要摇起一条小尾巴。“好的,师父!”
“不、不必如此客气……”
“那怎么行,一日为师,终……”
萧承珉还没说完,就被萧承钤一把捂住了嘴,“再乱说话,小心我告你太傅。”
从那以后,周鲤便每人进宫指导萧承珉的武术,萧承钤心里大概早就打好算盘,几乎每次去都要被他打扰一番。有时折腾到半夜,只能干脆留宿东宫。直到前往漠北的大军启程。
萧承珉还是一直喊他师父,说了几回不听也就随他去了。这个便宜徒弟对他倒是真的死心塌地,很多年后周鲤才知道,自己连尸骨都是萧承珉收殓的。
萧承珉始终记得,那日目送周鲤出城后,他偷偷问萧承钤。
“皇兄,你是不是讨厌珉儿了?”
“什么?”
“你最近老是训我,吃饭的时候,鸡腿也不给我夹了,只给师父。”萧承珉瘪着嘴,泪眼汪汪。
萧承钤大致反思了一下,好像的确严厉了些,但又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珉儿,你还小,你要记着,以后有了心上人,什么好吃的都得先给人家。”
萧承珉抹抹眼泪,“为什么呀?”
“因为如果他生气跑了,就没有人陪你一辈子了。”
“那师父会陪皇兄一辈子吗?”
“当然。”
萧承钤不假思索地说。
【作者有话说】:小心眼但是特别好哄的老攻一枚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