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七宛若桃花的眼睛含着浅浅的笑意, 直勾勾地看着她。
左灵对视了一秒就转移了视线。
即使错开了目光，银幕里依然是楚七的脸。
这种感觉很微妙。
“我没有看你。”她镇定地说。
楚七挑眉：“嗯，没有看我。”
这人明显就没信。
左灵有些焦躁, 喝了口奶茶，她不是有意去看她的。
电影中的楚七是个市井小民，和身边人给她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楚七的存在感不该这么强的，以前她能完全地无视她，现在她在她身边, 存在感异常强烈，无法忽视。
是哪一环节出了问题。
是记忆对她的影响，还是楚七本人。
楚七输出的价值观令她很在意，这些天她一直都在思考着，仿佛她和楚七说什么, 她都能理解她, 并且指出方向。
以前的她是一头迷路的羔羊, 现在身边出现了一盏明灯, 如飞蛾扑火，是很难抗拒出于本能的迷恋。
左灵默默地喝了好几口的奶茶, 肚子有些撑了。
心情还没平复下来, 她意识到了一个很严峻的问题，这个问题于楚七而言, 可能是好事。
楚七盯着她，怎么都看不腻。
左灵小口小口地喝着奶茶，清澈的眸子看着银幕，喉咙一直小幅度地滑动着, 有种冰冷的呆萌感。
楚七装模作样地对着电影拍了张, 又偷偷变换角度, 镜头对着左灵。
左灵察觉到，刚好望了过来，琥珀色的眸子透着茫然感。
她意识到楚七做了什么，倒不是生气，反而诞生了一种羞赧感。
“不许拍。”她说。
已经拍到了，卡得刚刚好。
楚七“嗯”了声：“不拍了。”
可是已经得逞了。
左灵一直不怎么喜欢给自己拍照，更喜欢拍风景，对人像也不是特别感兴趣。
第一次拍写真是楚七，同时楚七也是第一个能让她不自觉地将镜头对准她的人，那袭似火的红衣到现在都记得。
左灵捏了捏手机，压下了给楚七拍回去的念头。
“剧情你觉得怎么样？”楚七巧妙地转移话题。
剧情？指的是电影吗。
左灵根本没怎么看：“挺跌宕起伏的，没想到你能靠自己的本事逃脱。”
现在电影才放了一小段，楚七自己演的，自然知晓全部的剧情，而左灵却回答了还没出现的剧情。
她好笑地说：“真没看过？”
左灵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心里有一点慌张，表面依然镇定：“在网上看了影评。”
楚七凝视着她：“真的吗？”
当然是假的。
可是她不能说。
“和别人一起看的，是男性，你朋友圈晒过的，对吗？”楚七继续追问。
她猜的太准确，左灵很吃惊。
是合理推测，还是靠直觉猜的，不管是哪一种，都很可怕。
楚七的面色冷了下来：“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左灵感受到了无形的压力，她实话实说：“嗯，是他。”
楚七的脸色更冷淡了，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这种情形，左灵不知道如何应对，就好像她伤害了楚七一样。
她咬着下唇，小声地喊了声：“楚七。”
楚七没有反应，再大点声，她怕周围人听见。
为什么楚七生气了，要她哄呢，明明她又没做错什么，可是看见她这幅模样，心里又觉得难受。
左灵扯了一下她的羽绒服袖子。
楚七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
左灵有些泄气，甚至诞生了不理就不理的念头。
楚七又不是她女朋友，她和谁一起看过电影又和她有什么关系。
左灵轻捏着奶茶杯，越想越觉得自己没错，可是迈不去这个砍。
在楚七这里，她永远保持着清醒的理智，却仍然占据下风。
左灵放下奶茶，凑近她，轻声喊：“七七。”
楚七闻到了清冽的香味，像是秋日里，柚子汁水爆开，散发在空气中，清新又清爽。
她睫毛轻颤了一下，薄唇抿着，没有开口。
左灵不想哄了。
一点反应都没有，她又不欠楚七的。
心中这么想，可她还是扯了一下她的袖子，这次不再喊她楚七和七七了，而是轻声喊了声：“楚若。”
楚七有些憋不住了，唇角浮现浅浅的笑意，又生生地压了下去。
左灵已经知道她有一半是装的成分了，不由卸了口气，不是真的生气就好。
她又陷入了矛盾，就算是真的生气又怎样。
“你不是说什么都会听我的吗，不管是前世还是现在。”
她这次是真的不想哄了，从来没有这么憋屈过。
楚七实在忍不住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现在学会动用权利了？”
左灵耳尖发热，小脸粉扑扑的，还是问：“你是生气了吗？”
“你和其他人看电影，特别还是那个人，他叫什么？”楚七问。
她不太记得左灵有没有说过。
“他叫周善。”
“嗯，周善，你和他一起看电影，我不在意才是不正常，如果是我和其他人一起呢？”
如果是楚七和其他人一起...
左灵还真想了，如果是江思语，她知道她们之间什么都没有，但不喜欢她和自己说话的语气。
如果是上次看见的流量男星又或者是其他的，她认真幻想了一下，刚想象出画面就被自己挥散了，她不想再想下去，怪怪的。
“你和其他人一起，和我无关。”她说。
楚七看见的不是这样。
左灵细眉轻轻蹙着，明显不悦。
楚七：“其实我没有生气，反而很高兴。”
没有生气让她哄那么久，所以她是被耍了吗？演技真好，她完全被骗了去。
但是为什么会高兴？
“为什么？”声音更冷了。
“很简单，明明已经看过一遍，还是愿意陪着我看第二遍，这其中的意义比第一遍要大。”
事实是如此。
左灵没办法反驳。
只有她清楚从电影院走出的那一刻有多轻松，不仅仅是和楚七一起看电影的期待，更多的是做出这个决定的意义。
算不算小小地遵循了一下自己的内心。
“随你怎么说。”她不承认。
楚七笑了：“如果我没推断错，是没看完就出来了吗，一个是被迫一个是主动，高兴吗？”
左灵小声地说：“高兴。”
楚七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
看完电影，影厅里的人陆陆续续地离开，左灵和楚七还坐在原位上，最后再走。
看了两场电影，左灵仍然不知道电影的具体剧情是什么，有主演在身边，可能是福利，但也无法集中注意力。
离开电影院，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冷风嗖嗖地刮着，气温降了几度，更冷了。
“去哪吃饭？”左灵问她。
楚七：“我给你做饭。”
“去你家吗？”
“不乐意？”
左灵摇头，只是回家的时间会更晚了。
她发短信给周善，问他回家没有，说自己要晚点回去。
周善说他转场了，和朋友在外面打台球，应该会很晚回去，让她放心，会给她打好掩护。
左灵看完消息，这样时间上就没有问题了。
上了车，左灵系好了安全带，问她：“家里有菜吗？”
她记得在b市的时候，楚七家的冰箱“物资匮乏”。
“当然是...”楚七话音一转，“没有，我刚过来，什么都没准备。”
“去买菜？”
“嗯。”
“大年初一有菜买吗？”
“应该有。”
事实证明，是真的有，但天已经黑了，菜市场的许多商贩已经回家过年了，留下来的很少。
楚七买了条鱼，让老板帮忙杀了，看见左灵买了一斤的排骨。
她又去买了一个大白菜和一些其他的青菜，碰面的时候，她和左灵手中各拿了几个袋子。
“一顿是吃不完了，看来要多吃几顿。”楚七接过她手里的袋子，还挺重的。
“我是不会和你一起吃的。”左灵说。
楚七莞尔一笑：“我也没说要和你一起吃啊。”
无意间又上了钩。
左灵窘迫地加快脚步。
楚七仗着长腿的优势，很快追上了她。
回到家，楚七洗了手，戴上围裙，就开始处理食材。
她脱下了帽子和厚厚的羽绒服，腰肢纤细，背影清瘦。
左灵走进厨房：“我给你打下手。”
楚七没拒绝，她拿了条围裙，凑近给左灵套上。
淡淡的木质香侵袭而来，左灵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楚七很快退开，她松了口气。
而对方只是绕到了后面，给她系了个蝴蝶结，把被压到的长发撩了出来。
左灵身体有些僵硬，短短的几秒钟竟然如此难熬。
“想吃糖醋的排骨还是清蒸的？”楚七问。
左灵走到她身边：“清蒸的，我想喝汤，太冷了。”
楚七轻捏了一下她的指节，冰冰凉凉的：“我去把空调打开。”
很快，楚七就离开了。
左灵垂眸看了眼自己的手，莫名地开始发热。
楚七是怎么做到这么自然而然的触碰的，如果是她，肯定做不到。
很快，楚七就回来了，过了会，室内开始暖和起来，指关节也没那么僵硬了。
楚七：“帮我洗个白菜？”
左灵应了。
左灵把白菜的底部切了一刀，一片片地拨开，放进篮子里洗净，很快就弄好了。
楚七瞧了眼，说：“做的很好，你可以去客厅休息了。”
明明还有菜没有切，而且这哄小孩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左灵没有听她的话，把辣椒洗了，开始切。
她的刀工算不上特别好，也不算差，就是没有那么快，慢吞吞地切着，倒也匀称。
“会辣手的。”
“洗手就好了。”
楚七看左灵动作这么利落，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毕竟在她的印象中，左灵是不会做饭的。
有左灵打下手，几个菜很快就弄好了，饭刚好煮熟。
楚七把菜端上桌，左灵随后就盛了两碗米饭过来，筷子递给她一双。
“尝尝？”
左灵夹了一块排骨，啃了口：“味道可以。”
楚七笑了：“我可以拍照吗？”
“拍我吗？”左灵问。
“嗯，很久没有发微博了。”
“不是不让我露脸。”
楚七对这方面保护得很到位，她倒是不是特别在意，但露脸了，会变得很麻烦。
“不能给我自己看吗，你的电脑硬盘里应该还有我的照片吧。”
听楚七提及，左灵恍然想起了什么。
在酒店拍的那组照片，楚七说是要给她喜欢的人看的。
原来那时候就给她下套了，不仅是她喜欢的人看的，还是她拍的。
所以当时无意间的动作也是故意的？左灵看着楚七，忽然觉得眼前这个明艳的女人有些可怕。
她一直都玩不过楚七。
所幸的是，楚七对她无坏心，被骗了都不知道。
“没有照片，全删了，底片都不留的。”她说。
楚七笑容不减：“所以，我可以拍你吗？”
听她这么郑重其事地问，左灵迟疑了几秒，才说：“随你。”
拍个照片而已，没必要紧张。
当镜头对准她的时候，左灵身体一下僵硬了许多，动作很不自然，强装着不在意。
拍好了，甚至不想去看照片。
楚七连拍了几张，又拍了下菜，过了会，才放下手机。
安静地吃完饭，和楚七一起洗了碗，透过窗往外看，天色已经彻底黑了。
“坐会再走？”楚七问。
左灵肚子有一点撑，没有拒绝。
她和楚七窝在沙发上看电视，裤腿贴着裤腿，移开又显得很刻意。
谁的心思都不在电影上。
“我发了微博，关于你的，要看看吗？”
左灵知道她要发微博，但没想到已经发了：“只有我？不发你的自拍吗，不是说很久没有发微博了。”
“有自拍，主要是想炫耀一下你。”
左灵脸热：“有什么好炫耀的，我又不是你女朋友。”
楚七没有说话，眼底的笑意渐浓。
左灵拿出手机，上了微博，甚至不用搜索楚七的名字，热搜第一就是她。
楚七挤了过来，看着小小的屏幕：“你是不是没有关注我？”
贴的太近了，左灵垂着眸，只装作不在意地说：“一定要关注你吗？”
“我关注你也可以，微博叫什么？”
左灵莫名想到了楚七回复张媛媛评论那件事，更不想说了，而且楚七关注她的话，粉丝会把她的微博翻个底朝天吧，虽然她微博上没什么内容。
“不想告诉你。”
被拒绝，楚七没勉强。
左灵点开热搜。
不仅仅是楚七刚发的微博上了热搜，前排还有几条关于电影的热搜，楚七的热搜广场不要太热闹。
左灵只点了和楚七微博有关的。
#楚七晒大年初一的晚饭#
点进去第一条就是楚七的微博，发的是九宫格的照片，有八张是自拍，最中间的那张是晚饭，没有拍到她，只有她的碗筷。
楚七：新年第一天，和喜欢的人一起吃了晚饭，大家看《破解》了吗，我和她看了。
楚七真的很会发微博，不仅晒了她，还宣传了一波电影，评论的数量一下就破了二十万，热评的点赞也不少。
[还没追到，什么时候才能喊老婆的老婆，急！！]
[看了看了，好看，已经在电影院三刷了！]
[羡慕这个字，我说腻了，到底是哪个女孩得到七七的爱，我哭了啊。]
左灵就看了几条热门评论，心情微妙。
她退出微博，关了手机，默默与楚七坐远了些。
“很受欢迎。”她说了四个字，又说，“我要回家了。”
“粉丝的醋，你也要吃吗？”楚七笑着说。
左灵强调：“我要回家了。”
她没吃醋！
“好，我送你回家，下次什么时候能出来，我一个人真的吃不完这些菜。”
“再看吧。”她说。
—
楚七送左灵到了家，和上次一样，左灵只让她停在了附近，她爸妈肯定在等她回来。
下车前，她听见楚七说了句：“下次见。”
左灵恰好关上了车门。
回到家，她爸妈果然都在客厅，电视里放着新闻报道。
她往楼上走，被叫住了。
“周家小子送你回来的？”左父问。
左灵点了头，撒起谎来面不改色。
“怎么没让他进来坐坐？”
“他还有事。”
“玩的开心吗？”这句话是左母问的。
左灵脑海里浮现的并非周善，而是楚七。
被捉弄了很生气，楚七弄的饭菜很好吃，至于微博...不予评价。
“挺开心的。”她笑着说。
左母欣慰地笑了：“两人关系进展的挺顺利的。”
左父：“日后结为亲家，公司的合作也能放开手脚，完全信任了。”
“我给燃燃相了几个姑娘，你别给他安排那么多工作，有空让他见见这些女孩，他也到这个年纪了。”
左灵把他们的对话听在耳里，她头也不回地上了楼，脸上的笑容瞬间消散。
回到房间，左灵关上门，把门锁了。
心情本来还不错的，回来立即就变得十分糟糕。
手机通知栏多了几条短信。
C：路过一家花店，竟然是开着门的。
C：没有早点看见它，不然就可以送给你了。
C：[图片]
左灵点开照片，是一束玫瑰，花瓣是粉色的，透着淡淡的紫，很漂亮。
看见它，她的心情竟然好了点。
她回复：我不一定会收。
C：就算知道你不收，我还是会送的。
左灵心间泛起异样，内心的不愉快感彻底散了。下次她可能会收。
C：我开车了。
C：回去给你打电话。
报备什么的，会不会有一点黏糊。
刚刚认识楚七时，她就如此，当时的自己觉得没必要，但还是应了。
现在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她回了一个：好。
左灵把手机放在一边，坐在书桌前，眸光越过镜子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脸粉扑扑的，没有化妆的遮掩，格外明显。
她这半天时间里，脸热了好几次，岂不是都被楚七看见了。
镜子中的她脸更红了。
左灵趴在桌上，盯着桌沿的一角发呆。
过去的二十年里，她是一个空洞的木偶，不停地往里塞棉花，只是虚有表象，情感仍然匮乏。
直到最近，让她感受到了一点真实。
窥探到的记忆填补了一部分的空洞，对情感的感知更复杂化了，特别是在楚七面前。
左灵对自我剖析一直很擅长，因为她一直理性思考，内心的情感非常简单。
而现在有点不太了解自己的想法了。
手机铃声响了，应该是楚七到家，来电话了。
手机在床上，她起身去拿，来电显示并非楚七，而是张媛媛。
寒假里，她没有和室友联系过。
左灵划动接听键，开了免提。
不知道张媛媛找她有什么事情。
“左灵，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张媛媛刚才的语气还很欢快，瞬间变得哀怨起来：“过年的时候，群里那么多消息，都没见你出现，竟然连红包都不带领一个的，就我和王思怡尬聊。”
原来是来找她吐槽来着。
左灵浅笑：“没有看见。”
她不怎么关注红包，更多的是不怎么玩手机，只有需要联系或者打发时间时，才会使用。
“你打算什么时候返校？”张媛媛问。
这个左灵还没想过。
待在家里反而比学校压抑，楚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b市。
她为什么会想到楚七。
“话说你是不是楚七的雷达探测仪。”
听到张媛媛提楚七，左灵心悸了一下，她刚才也在想她，有一瞬间，她以为她的心思被看穿了。
“为什么这么说？”
她反而觉得张媛媛很敏锐，每次都能察觉到楚七的存在。
“年前的时候，楚七不是在s市现身了，七七的公主抱又美又飒，我简直羡慕死她怀里的女孩了好嘛，而你家刚好在s市。”
左灵莫名有点慌：“这两者没有关系。”
“是没有关系，但是如果我在s市，一定赶去现场看，楚七对她保护的也太好了吧，今天又和她一起上热搜了。”
左灵松了口气，看来是没有察觉。
她应道：“是保护的挺好的。”
“左灵，你不是和楚七认识，关系很好吗，你知道她喜欢的女孩子是谁吗，我就是纯好奇。”
“我和楚七关系一般，只是因为拍照认识而已，这种事情，她怎么可能会和旁人说。”她又撒谎了。
“上次七七来我们宿舍，感觉她对你挺特别的，是错觉吗？”
“是错觉。”
当然不是错觉。
“你说，能让七七喜欢的女孩是什么样的，磕是磕，酸也是真酸啊。”张媛媛在床上打滚。
她这样的。
但她不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