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看,宫门开了!”
“你们都去看榜了么?新科状元现今二十有六,又生得仪表堂堂,真真是年轻有为。”
“那探花郎还未及弱冠,才将将十八九岁,就是荣国府的三少爷……”
贾蓉宝玉薛蟠等人挤在粟玉楼最高处的雅间窗边,从这里看奉天门出来的游街队伍,视角最好。
两边街道的商铺高楼都站满了来看热闹的人群,街角拐弯处的轿子马车内还坐着难得出门却不露面的高门小姐,卷帘观望。
庆乐高扬,吹吹打打从奉天门出来,最前边的禁军负责开道,街上的行人都自觉分至两旁。
裴录骑着高头大马走在最前头,后边是并行的许绰辅和贾环。
只有贾环骑的是雪白骆马,一袭红衣分外惹眼,几乎吸去了所有人的目光。
有那性子外放的年轻媳妇笑着调戏起了状元郎和探花郎,将手上的荷包香囊还有绢花手帕都往人身上扔去。
“来了来了。”
贾蓉看着不远处过来的队伍,鼓乐声隔了一条街都能听到。
街上的人越来越多,有那好事者将探花郎的容貌传扬出去,引得众人携家带口来看。
毕竟这时候老百姓消遣的事物少,三年一次的科举是难得的盛事,家中也有读书人的就更为在意,朝廷选拔人才也关乎着民生。
好在谢俨今日加派了开道的禁军人手,才不至于出什么乱子。
贾环满怀都是被扔过来的香囊绢花,汤圆也连带着被小物件砸来砸去的,马鼻子哼哼出气。
“乖,不生气啊,等回去了我叫人给你好好洗洗。”
许绰辅年纪上来了,有些体力不支,但这样的事即便累坏了也是高兴的。
他家境贫寒,祖上三代都是农户,今日一举中第,总算可以光宗耀祖,扬眉吐气了。
“环儿!”
贾环闻声抬头望去,忍不住朝那处笑了笑。
他本就生得好,这一笑便更叫见过的人难以忘怀。
谢修和张显将早已准备好的蔷薇花从窗边倾倒而下,无数花瓣被清风卷送起,引来众人惊呼,“快看!”
伞盖旌旗,簇拥载道,花雨艳烈,无一不是为了驾马游街的探花郎而准备的,只愿增其荣光。
贾环伸出手,正好接住两朵水红的蔷薇,他打开腰间的香囊,将这份祝福存放了进去。
杨陵坐在临街酒肆的二楼窗边,手上拎着一壶杏花酒,似乎有些喝醉了。
他面颊微红,眼神直直落在贾环身上,而后拿起随身的炭笔将这一幕画在了自己月白的衣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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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家的马车停在符平街的南边,这里有许多慕名而来观望的世家小姐,众人都十分默契,只掀开帘幔悄悄等着。
状元郎清俊温雅,探花郎绝色出尘,算是这些年来最引人瞩目的一次跨马游街,几乎到了万人空巷的地步。
宝钗知黛玉长年除亲戚家并不出门,便趁此机会,拉着她来凑热闹。
即便是京内高门贵女,也有专选在今日出门游玩的,并不会有人说什么。
“我听到鼓乐声了,好生热闹。”
黛玉坐在她身边,手上绾着帕子,“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环哥哥也算苦尽甘来了……”
喧闹声越来越近,街上不少人是一路跟着游街队伍过来的,符平街这样宽敞,都顿时变得拥挤起来。
“妹妹,看。”
黛玉倾身过去,与她靠在一处,“呀,真真挤煞人了。”
宝钗指了指队伍过来的方向,“我瞧见环兄弟了。”
贾环穿着一身绛红织金的罗衣宽袖袍,玉钩连着细细的腰带,勒出动人的弧度,他发间簪着御赐金花,分外耀眼。
只是再精致的衣袍金饰都比不上那张脸,在日光下显露无遗,堪称完美无暇,将此间的一切都衬得暗淡起来。
“环哥哥今日这身衣裳,显得更……”黛玉用帕子掩唇一笑,“不知要做了多少姑娘的梦中人呢。”
宝钗点了点她的脸颊,“你呀。”
不远处的一驾赤轮翠盖车内,坐着南安王府的世子苏子湫和他最小的妹妹苏霁榆。
“看,那个穿红衣的就是贾环。”
苏霁榆扒着窗子,将他挤了过去,“我看看我看看。”
她顺着热闹人群的簇拥处找去,一眼就看到了那人,不免愣住了,“……他……”
苏子湫抱臂坐在车内,还以为她是为贾环的容色着迷,不免冷哼道,“母亲不是跟你说过他的外貌么,你好歹也矜持些。”
“他、他怎么长得这么好看啊!”苏霁榆忿忿放下帘幔,十分不解地发问,“世上怎么可能有人长成这样?”
“那你到底是满意还是不满意?”他拍了拍妹妹的脑袋,“只要你喜欢,再好看父王也能给你说成。”
苏霁榆拍开哥哥的手,“我满意什么啊,以后跟他走在一起,压根不会有人夸我们般配。”
“连底下人都会说这家的夫人怎么长得还不如夫君?谁要嫁啊!”
苏子湫皱起眉头,先是掀开帘子往外看了看贾环,又回来看了看妹妹,“这世上哪有这么多般配不般配的,再说谁会把男子和女子放在一起论容貌高下?”
“你懂什么啊,寻常人自然不会论,但我若是和他站在一起,没有人会不论的。”
这话……似乎也有两分道理。
若说苏霁榆,生得也是花颜月貌,绰约多姿,是难得的美人。
但贾环不是寻常人……无论走到哪里,他被人议论的头一件就是容貌。
从前离国的使臣前来朝拜,其姿容昳丽,世所罕见。那一刻满殿文武众臣都将目光放在了他的身上,以此来寻求宽慰。
那几乎是一种从心里下意识生出来的底气,所有人都在仰仗他那张脸求胜。
只要是他在场合,就不会有人再去留意旁人的容貌,总之都是比不上贾环的。
今日他荣登一甲,封探花郎,官拜五品吏部郎中,是历来探花中初晋品级最高者,这是何等的荣耀,可谓风光无限。
往后无论是谁家将女儿嫁过去,都将是京中茶余饭后谈论的中心,即便是再心宽的姑娘,也不会想这样被人评说容貌的。
苏子湫抬手揉了揉眉心,“父王和母亲对他如何满意,你不是不知道。”
“若真想断了他们的念头,你要费点心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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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再往启文殿谢恩出宫回到宁国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但两府门前仍旧灯火通明。
从大门、仪门、大厅、暖阁、内仪门直到正堂,两边阶下一路朱红大灯笼,点的两条金龙一般。
东府宗祠已开,黑油栅栏内五间大门,悬匾‘贾氏宗祠’。
白石甬路花团锦簇,两边皆是苍松翠柏,抱厦上的九龙金匾乃是太上皇御笔,彰显贾府往日恩宠。
贾母已携女眷叩过,贾珍与贾赦贾蓉宝玉等在正堂槛外叩拜,现齐齐从中让留出一条路来。
贾环身着红衣从大门而进,行走间金铃玉佩铿锵叮当,进了正堂在宁荣二祖遗像前跪下。
“吉日良辰,裔孙贾环拜敬,今不负天地祖恩,登新科一甲……”
东西二府加起来,除去中了秀才的贾珠,只有贾敬是进士出身,这两个又都死了。
现如今贾环可谓是后来居上,进士及第的金匾明日就能挂在宗祠之内。
待到礼毕,喜钱、荷包、金银稞子散至两府中家下人,各处张灯结彩,人声鼎沸。
贾环坐在正堂廊下的太师椅上,受侄孙辈叩拜,庆贺恭祝声络绎不绝。
直到一更的钟响起了,贾母派小厮过来问好,贾珍便请轿送他出了大门,回园中安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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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去吏部上任前贾环还有两个月的假,这本是回乡假,是给状元、榜眼、探花衣锦还乡接亲眷上京用的时间。
裴录原是跟着林如海上京备考的,他的祖籍在扬州,老家还有祖父母在,就得要先回扬州一趟将人接了来。
现下将要五月,天已经慢慢暖和起来,临近初夏,大观园中凛冽尽除,正是好时光。
贾环的身子本不好,春夏交接之际就更不痛快,好在再过两月就是夏日里了,算是他精力最好的时候。
“三爷,张太医来了。”
张友士自从调任御医院后便甚少与贾环把脉医治,今日这是奉了皇帝的命,特意来为他调养身子的。
“观脉象……三爷的身子比之前两年已好多了,内里底子也慢慢养起来了,只是宿疾难除,加上时气不好,才会如此。”
贾环捂着心口,轻轻咳了一声,“这两日总是胸闷,觉着喘不过气,可有什么妨碍?”
张太医凝神搭脉,默默良久,便道,“无碍。”
“只是近来心神劳累,精气亏损,但却没有好好的歇息,所以才会如此。”
他收回了手,拿过一张纸提笔写下药方,“这病本是积年的旧症,好容易才有好转的迹象,从前的药暂不要用了,我为您新拟个方子,切记小心调养。”
丫鬟们都避到屏风后去了,现下只有贾母派过来随诊的一个老妈妈站在边上,好去回话的。
“那便多谢张太医了。”贾环端起案边放着的桂圆汤,“虽说身子比往年强些,但到了冬日里还是怕冷又乏力,浑身都倦得很。”
张太医将药方交给了边上的老妈妈备份,便道,“这也是寻常,冬日本就主藏养之道,若调养不济,春日精气便无法升发。”
“还是照旧以食补逐步温养脾胃,再辅加适当进补,长久也就好了。”
他点了点头,又再谢过,便差人将太医好生送了出去。
晴雯云翘几个从屏风后出来,“我琢磨这话,似乎比从前要好些。”
贾环叹了口气,微蹙的眉头也松开了,淡笑道,“总算是这么多年的药没白吃。”
现下已不用日日读书了,这两个月他便好好修养,其他的事倒可以放放,想个由头搬到新宅子里去住下才是正经。